天色渐暗,幸而灯光渐明。
club里故作暧昧的光线落在黑色墙面上,悬空桌的棱角被绰绰人影做了柔和化处理,昏暗、模糊,恍若置于空间外,大脑比任何时刻都清晰。
外面的热闹嘈杂被隔绝,隔间里边暂时只有廖安于和佴因两人。
说起青野,廖安于算是明面上的老板,本身是想让club走清新格调。
缘于廖安于一天一个新想法,开成了个四不像,如今变为众人眼里心照不宣的一夜情圣地。
不过廖安于不在意,经营不是他擅长的,青野到底是赚是赔跟他关系不大,反正他只是想有个场所满足自己的欣赏欲。
佴因问他,为什么取名叫青野。
廖安于估计是取完名就忘了,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美名其曰是复古风。
隔间整体不算特别大,和寻常客厅差不多,能坐的地方倒是不少,不过椅子的外观都花里胡哨,显得格外……叛逆。
佴因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椅子坐下,环顾一圈四周。
除了名字,没看出来哪复古了。
廖安于打开隔间的门,对早早就守在门口的侍者吩咐了两句,然后扭头提前告知道:
“等会可能人有点多,你要是看到长得不顺眼不合你意的,直接让他走就好。”
听说长得好看的人之间有吸引力,没准是真的。
不过就算不真,能当1的美人的审美,他无条件信任!
说完,他又把头扭了回去,面对侍者准备接着叮嘱几句,中途依稀扫过一个分外眼熟的身影,没放在心上。
世界上有几个相似的人再正常不过,而且他也不打算在这里面对熟人。
要是被医务处的人知道他在这干什么,估计第二天就传遍了,是个人都得来笑他一句。
到时候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比起什么一夜情、找□□搭子,他大费周章只为欣赏别人的颜这件事反而更羞耻了啊!!
由于他急着继续去跟佴因唠嗑,从开门起,侍者连一分钟都没待上就被打发走了。
“要喝什么?我这什么酒水都有,绝对是所有club里最全的。”
在自己的地盘,廖安于显得自信不少。
酒他虽然不常喝,品不出什么味道来,可他对各种酒的了解程度不亚于专业人士。
边说,他脑子里已经飞过了好几种适合佴因喝的酒,跃跃欲试地想推荐。
同时他伸手把桌上的一小杯酒推向佴因,示意佴因可以随便选随便动。
不料,佴因微阖上眼,吐出几个字瞬间打消廖安于的念头:
“水就行。”
“……什么水?”
廖安于不死心,多确认了一遍。
总不能真就只喝水吧。
古文明老干部还知道加粒枸杞呢。
“纯净水。”
“我……你……”廖安于泄了气,不知说什么好,挣扎了最后一把,“真不试试其他的?”
他走过去,抓住佴因的手来回晃动两下,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意欲让佴因动摇。
这招大部分情况下都行得通,百试九十灵。
佴因却摇了摇头,如今市面上大部分酒水的酒精度数都高,几杯下肚就能让人失了意识。
他答应出来就是为了看着点廖安于,他要是醉了算怎么个事。
就廖安于这张写满单纯好骗四个大字的脸,以前没被骗过真是幸运到极点了。
十分钟后。
隔间的门被轻轻叩响,廖安于唤了声“进”,门随之推开来,从外走进一排身型修长的人,井然有序,身着统一制服。
领头的人步子未乱过,走到最里头后,自然的给桌上空掉的杯子添酒,手稳稳当当,显然是习以为常。
可以猜得出廖安于这么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隔间的剩余空间顷刻间被一排人占了大半,在廖安于和佴因面前投下一大片参差的阴影,压迫感倒没有,窒息是真的。
简直让人怀疑隔间里的氧气是不是需要靠抢的。
佴因草草瞥过一眼就收回目光。
一排人长相类型或许相差甚远,男女都有,但相貌个个都是偏上等的,在人群中称得上亮眼。
不得不说,廖安于眼光的确不错。
佴因手托着脸侧,心道真是把隐藏属性开发到极致了。
看不出来,还是个好色的颜控。
创造体世界里藏挺深。
廖安于来回左右徘徊,跟在菜市场挑菜似的,时不时凑近了去仔细观察。
他手动在眼前比了个框,方便做对比,最后眼睛都快转花了才选好留下的人。
廖安于看出佴因兴致不大,就按自己意愿留下了五个人,其余人则返回去接着干该干的事。
其中,有两个人在一开始就遭到了无情的排除。
佴因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廖安于的审美标准:“那两个不是挺好的么?”
廖安于语气中显出几分微妙的嫌弃:
“我不喜欢糙汉。”
佴因点头表示理解。
紧接着他就看见廖安于调出面板开始玩小游戏,偶尔抬头看两眼周围的人,好像很心满意足。
留下的那五个人似乎收到过指示,并不拘谨,在廖安于周围零零散散找了个位置坐下。
佴因没想到是这种发展,沉默良久。
“……你就这么看着?”
语气疑惑又不解。
“啊?”廖安于茫然,不谙世事的跟个孩子似的,“还能干什么?”
表情更加疑惑又不解。
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算了,没事。”佴因站起身,把桌上几个空杯子移远了。
“我出去一趟,你尽量少碰点酒。”
这话既是说给廖安于听的,更是说给那位不断添酒的人听的。
廖安于的游戏可能正到紧要关头,对着某个方向胡乱点了一通头就接着专心投入到游戏里了。
佴因穿过一小段走廊进入大厅,找到之前的侍者。
他付托侍者去拿些解酒的东西,再带两杯纯净水,自己则就在这附近等着。
吩咐完,侍者一走,佴因本想寻个清净地坐下。
结果他只是随手摸过大厅的软体长椅的其中一处,手上就好像不小心沾上了什么液体。
他脸色变了变,倏地收起手,甚至不用让手靠近鼻尖都能嗅到一股浓浓的烈酒味道。
佴因的情绪勉强缓和,却也不想坐下了。
鬼知道公共场所的软体长椅上还能出现些什么东西。
很快,侍者返回来了,除了佴因要的解酒的东西和纯净水,托盘上还放了一杯颜色近乎透明的酒。
佴因拿起一杯纯净水喝了两口,剩下的用来洗了洗手:“这杯酒是谁的?”
“啊?哦,是给那边那桌客人的。”
侍者指了指对面的方向。
佴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清对面一桌两个人的脸,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灯光变换,五官仅清晰几瞬,不过足够让佴因认清其中一人就是闻亦柊。
应该在会议室的闻亦柊。
谁知道,随口一问能有意外之喜。
他用纸慢悠悠擦干了手,眼神停留在那杯酒上,想过会再用通讯器问问。
不多时,他重新看去,发现闻亦柊旁边多站了个男生,样貌清俊,年纪似乎不大,不知道是长得显小还是真小。
男生脸上挂着笑,端着杯色彩妖娆的酒朝闻亦柊递过去,嘴唇开开合合,正说着什么。
那杯酒的名字他知道,叫乱□□,出了名的邀约代言酒。
他静静观察了会儿,见闻亦柊并没有去接那杯酒,而是往里稍退了些。
至于有没有说话给予回应,他无法确定。
男生却迟迟没从那桌离开,举着酒杯的手一直保持递送的姿势,隔着大老远都感受到一种无言的尴尬。
于是佴因微微垂眸,手绕过纯净水,端起托盘上那杯闻亦柊点的酒。
“把解酒的东西先送到里边。”
他道,继而往对面走去。
……
“我可以等你忙完再联系你,不说别的,也不是非得今天就……我就单纯想认识一下你。”
闻亦柊握着空酒杯,手指屈起在杯壁上敲了两下,浑身卸了力往后斜靠着,逐渐没了耐心。
他舌尖顶了顶上颚,然后动了动唇,刚轻吐出一个音节就遭到打断。
——“哐当。”
忽明忽闪的光晕停滞了,从旁伸出一只骨感漂亮的手,径直去和男生碰了下杯,发出清脆的酒杯相撞声。
碰杯这一下使的力道不小,加上男生根本没来得及把酒杯握紧,酒里的液体流动飞溅,两种毫不相干的酒水颜色混杂在了一起,说不清是哪个深了哪个浅了。
来人背向光,勾勒出的身形线条流畅,衬得肤色愈发白,仿佛是剪碎了光使渗进皮肤里。
佴因先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闻亦柊,转而看向男生,嘴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道:“不好意思。”
男生好像被碰杯那一声响唤醒了,来回打量过两人后,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闻亦柊愣住了,半晌没说话。
从他这个角度眼睛朝前看,能看见佴因的下巴,背光把侧脸的轮廓给描上了一层边,再往下是颀长的脖颈,在如此差的光线条件下依旧让人觉得肌肤薄白。
等男生离开视野范围后,佴因端着酒杯看向还在发愣的闻亦柊。
他直接把酒杯抵在闻亦柊的唇边:“认识一下?不单纯的那种。”
收音利落,而暗昧非常。
待闻亦柊反应过来想借佴因的手饮下那杯酒时。
佴因却忽然收回了手,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有几滴酒液似乎不太听话,从唇边溢出,滑落进衣领。
空空如也的酒杯被重重放在桌上。
分不清是不是错觉,闻亦柊似乎见佴因喝完后勾了下唇角,登时心头一紧。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危险。
……
隔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你回来……”廖安于余光里看佴因多带了人回来,以为是另外一个美人被吸引过来了,忙不迭看过去。
下一秒就对上了一张熟悉到不行的面孔,似笑非笑的,一副下一秒自己就要遭殃的样子。
他咽了咽口水,再然后发现了闻亦柊,立即猜到了自家师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廖安于一动也不敢动,手一松,用于玩游戏的面板掉在椅子上,感觉开启了死亡倒计时。
隔间里其余的人一时间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走。
过了几秒,廖安于那张本来洋溢着笑容的脸,此时此刻狠狠皱着眉,小声地强调:“我真的不喜欢糙汉。”
又惨又怂。
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学生终究是怕被老师训话的,廖安于的怂几乎成了下意识反应。
他本来还计划能上手吃点佴因的豆腐,结果今晚的快活全泡汤了。
佴因本来也不想把廖安于老师带到隔间来的,奈何以他的立场不好阻拦。
他一手攥着闻亦柊的腕部,对廖安于简单解释了两句,而后表明有事要处理,就带着闻亦柊离开了。
……
受科技污染,这片城市上空入了夜便彻底进入一片灰蒙蒙的状态,可科技和夜的浪漫丝毫未缺。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灯随之亮了起来。
佴因进卧室随便找了件衬衫和宽松的裤子给闻亦柊:“你先洗澡,我出去一趟。”
闻亦柊接过衣服,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了门闭合上的声音。
人走得毫不犹豫。
无奈,他只好去了浴室。
这次澡在他看来洗得格外漫长,也许是因为他无意间放慢了动作。
洗完后客室仍旧空无一人,闻亦柊浅浅吹完了头,就在客室干坐着。
坐着也不自在,浑身不舒坦。
裤子他勉强穿上了,但勒得慌,衬衫是刚好能套着,却扣不上,尺寸不合适实在没辙。
好在没等多久,佴因就回来了。
佴因单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和走时没什么区别,看闻亦柊在客室干坐着,不经心道:“去床上躺着。”
留下这句话,他就进了浴室。
一句废话都没,让人难以摸透情绪。
闻亦柊依言躺在了床上,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进去,处理工作更静不下心。
他干脆只留了盏床边的台灯,再往下躺了躺,闭目养神。
本应该越来越困,可他发现自己的意识愈发清醒了。
无论是自己的呼吸声,或是浴室中的水花溅落声,他的耳朵都听得一清二楚,以至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不真切的画面。
如果说之前他洗澡觉得时间流逝得慢,那么此刻就是煎熬和折磨。
全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一直在他脑中淅淅沥沥作响的水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接下来的一些小动静他听不出来是在做什么。
闻亦柊在心中纠结几番,最终睁开眼,一眼看见朝床走来的佴因,正想坐起身。
意外的是,佴因轻轻上了床,却没有绕过他到床的另一边去,而是跨坐在了他的身上,大腿部分略微靠前的位置。
微凉的空气中携着冷香,胜酒醉人,和暖调的灯光交织拉扯,似有若无,浅淡得找不到源头。
察觉到闻亦柊想起身,佴因当即单手撑在闻亦柊的肩膀上,起了压制作用。
佴因微微向前倾,视线慢吞吞的在闻亦柊脸庞上游移着,本来是在思索,在目前这种情景下,难免多了些别的意味。
时间不太够,佴因仅给头发吹了个半干,发尾还湿答答的贴着后颈。
湿气化成水珠欲坠不坠地挂在脖颈处,额前的则直直滴落下去,在闻亦柊的胸膛前消失不见。
顶着莫名的打量,闻亦柊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尔尔,你……”
话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他想不出该说什么好。
佴因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理解身下的身体为什么忽然绷紧了:
“认识一下啊。”
“怎么?抢了你的酒,不愿意了?”
问话的声音很轻,仿若被关在封闭却有温度的玻璃罩里,一层层荡开,模糊得像用气音在说话。散开后又一圈圈缠上来,一下一下勾着。
佴因这时发觉了闻亦柊敞开的衬衫,觉得好笑,问:
“浴室里边的浴袍有你的尺寸,怎么不穿?”
闻言,闻亦柊牵住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一双黑眸潭水般深沉,学着佴因肆言:
“想勾引我们所长啊。”
他紧紧盯着佴因,嗓音低沉,带有几分强势,又如耳鬓厮磨时哄人的话语:
“尔尔,明天不去研究所行不行?”
“之前的二十四小时没了,中间那一夜可是不计入的,是不是该补上?”
佴因忽视掉那句卡bug的话,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看你本事。”
浴袍松垮垮地披着,下半部分堆在腿上,怪不舒服的,佴因稍微往上抬了抬,突然有点想反悔。
闻亦柊刻意清了清嗓:“……别动了。”
“这话该是我说才对。”佴因忍下了半途而废的冲动,脸上淡漠,先前因蒸汽而润红的脸已经褪了色。
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问:“不知道闻总卫今晚愿不愿意做个工具?”
“只要你想,就可以。”
……
明日的太阳与今夜的月亮在某一刻重叠,直直照亮整个天空幕布,倾泻而下的光顺着清风回环流动。
那透亮的光于是变得浑白了,如温玉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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