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窥龙榻 > 82、八十二
    太康记录在册的兵力分布是这样的——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


    其中皇帝所保有的六军有四军分驻盛京城的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一军驻扎宫中充当禁军,在皇宫诸门屯兵,另一军则全为骑兵,充当灵活调度的军队,号飞骑,驻扎在京郊,以便随时回援京中军队。


    莲奴所号令的五百人竟能将皇宫中一万两千人的军队搅得一团糟,这放在任何时候都难以想象的。


    这得益于宫中莲奴占得先机,又加之禁军在皇宫中分布过于分散,才让六十五旅有可乘之机。


    前往镇抚司的路上,姚斯涵问花宁:“宫外有多少青莲教众?”


    花宁答:“约莫三万人。”


    兵力是宫中驻扎军队的两倍有余。


    作战将就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乃气候条件,地利指地理环境,而人和说的则是人心所向。


    如今双方并无谁占天时,姚斯涵虽占尽皇宫这样优渥的地理条件;但姚百汌必然遇到了什么变故,否则温止寒不可能这么大胆地围皇宫,这一点姚斯涵清楚,其他人也同样清楚;也就是说,人和还是被温止寒占去了。


    以少胜多的例子自古有之,但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姚斯涵并没有把握在明知己方劣势的情况下打一个漂亮的胜仗。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勾,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该下怎样的决定他必须仔细考虑。


    最终他停住了脚步,对花宁嘱咐道:“花百户,如今禁军内乱,要想突出重围实为难事,孤想同温司酒讲和。”


    花宁大惊,但也明白如今局面讲和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方案。


    他还未及答,姚斯涵就继续道:“当然孤不会真的同乱臣贼子讲和,这样我太康颜面何在?孤要的是拖延时间。”


    “你尽快平息禁军哗变,再派人到宫中放一把火,自会有援兵来救。届时你我里应外合,青莲教便能被消灭殆尽。”


    花宁点头应诺,两人就此分别。


    姚斯涵刚走出皇宫时,就看到一位戴着青莲面具、身着月牙蓝长衫的人正站在主帅帐前,那人迎风而立,乌发随风而动,看起来仿若谪仙人。


    那定是温止寒。姚斯涵想。


    姚斯涵手捧画卷,不断向青莲教的信众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而后一步、一步地靠近青莲教信徒所组成的军队。


    “温止寒”看起来清雅无双,怎么都不像马上要领兵打仗的模样,姚斯涵心中难免气愤,对方竟那般轻视他,连严阵以待的模样都不愿意装上一装。


    姚斯涵朝“温止寒”遥遥拱拱手,笑着:“孤来同温司酒讲和,温司酒可否邀孤入帐中一叙?”


    青莲面具覆盖着“温止寒”的脸,让人辨不清他的表情。


    “温止寒”点了点头,示意姚斯涵跟上。


    两人穿过驻扎地,来到位于后方的主帅帐。撩开门帘,姚斯涵看到帐中站有两排身穿甲胄的将士,大概是在商讨大事时被他的到来打断了。


    站在主帅帐门口的守卫上前来检查姚斯涵是否携带了武器,姚斯涵看了一眼他前面的淡蓝色长衫,见对方没有制止的意思,便将手举高,任由守卫搜身。


    当守卫要检查那副画卷时,姚斯涵伸手一拦:“且慢。”


    他向戴着面具的人看去:“温司酒,这可是太康的驻军图,真的要让这些毫无关联的人看么?”


    “温止寒”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并让帐中的人各自散去。


    姚斯涵高举着那张驻军图,一步一步走到“温止寒”面前,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姚斯涵嗅出,“温止寒”今日用的并不是往常常用的禅悦香,而是用了颇具侵略性南朝遗梦。


    纷繁的思绪并没有影响姚斯涵的动作,他将驻军图放在案上,将其缓缓展开。


    黑色“山”字象形符号表示山脉,青色水流符号表示河流、湖泊,黑底套红表示守备部队驻地和军事工程建筑物,红色虚线表示军队行动通路,黑色圆圈表示居民点……1


    驻军图看起来十分详尽,不似作伪,“温止寒”颔首表示满意。


    姚斯涵还在缓慢地打开驻军图,“温止寒”有些不耐烦地屈起手指扣击着木案。


    图穷匕见,驻军图中冷光一闪,就在姚斯涵准备用藏在图中的匕首挟持温止寒时,他已经被人反剪双手控制住了。


    匕首落地,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姚斯涵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也仿佛被那把掉落的匕首敲得粉碎。


    “你不是温止寒!”姚斯涵挣扎着要挣脱钳制,却是徒劳。对方显然是练家子,钳住他的角度太过精妙,他若挣扎的幅度过大,手恐怕将面临脱臼的危险。


    姚斯涵身后的人轻笑,嗯了一声。


    屈辱感油然而生,姚斯涵觉得他被戏耍了。他本想挟持了温止寒,这样便能顺利从这里逃脱;而后他会带领他的亲兵杀回来——他养了万余人的私兵,他同他的兵约定,若他不在府中,他们便以皇宫走水为令,皇宫失火即是他起事的标志,到那时他们便迅速集结,待他回去领兵。


    而他会制定这样的计划,便是吃准了温止寒是文臣,武力定不及他。


    如今驻军图被留下来,他也被控制了,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姚斯涵怒道:“你有本事便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乐意之至。”


    声音仿佛刻意被压低,姚斯涵仍旧没听出他身后的人是谁。


    “三殿下。”姚斯涵身后的人再次开口,“我劝你不要抱有侥幸之心,我们兵分三路,一路在此处;还有一路已经围了你的府邸,你的亲兵此刻或许正同人酣战;另外一路包围了整座盛京城,太上皇的兵恐怕也自顾不暇,不会有回援的精力。”


    “太上皇?”姚斯涵问。


    面具下的人解释道:“陛下已写了诏书,退位为太上皇。”


    姚斯涵大惊,又问:“传位给谁?”


    面具下的人答:“六殿下。”


    “哈哈哈哈哈!”姚斯涵仰天大笑,笑声绝望而凄凉,“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忽然,他转过身,精准地咬住了身后之人面具的细绳,绳子应声而断,露出面具之后的绝色面庞。


    “修文?是你?”仿佛被当头棒喝,姚斯涵垂下头,目光呆滞,语气迟缓地苦笑道,”我父亲,都养了些什么会咬主人的狗奴?”


    姚书会笑了笑,恢复了原声:“那就该问问你父亲做了什么畜生事了。”


    姚斯涵握紧了拳头,硬生生将心中之气忍了下来。


    原先领兵围住皇宫的的确是温止寒,姚书会处理好公主府事务后,押姚百汌来此,顾及到温止寒身上的伤还未曾痊愈,便和温止寒换了个位置。


    姚书会穿上了温止寒的长衫,又让温止寒写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八字,引诱姚斯涵走出皇宫,好让皇宫中的禁军群龙无首失去斗志。


    他将那张属于修文的面具再次戴到脸上,那些面具还剩许多,他想姚斯涵做事的方式方法下作,必然不会愿意束手就擒,他恐怕没办法让面具一直留在脸上。


    在曾经觊觎他爱人的人面前,他不想在容貌上落了下风。


    两人走出主帅帐,姚书会问:“你我二人的决斗我赢了如何,你赢了又如何?”


    姚斯涵思忖答:“若孤赢了,你便放孤走;若你赢了,孤任你处置。”


    “成交。”姚书会对身边的将士道,“你们做个见证。”


    他领着姚斯涵来到空地上——这里离皇宫最近,姚斯涵若溃败,皇宫里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如此禁军的军心便涣散了,他们也能不战而胜。


    姚斯涵也清楚姚书会的打算,他只能胜,不能败。


    上次万兽祭时姚书会拿到了天骄的魁首,这让姚斯涵不敢看轻这位后起之秀。


    姚书会开了口:“地点是我定的,怎么打,是赤手空拳近身肉搏、还是各持武器,便由三殿下来定。”


    姚斯涵心中一喜,他不动声色道:“你我用趁手的武器,比一比马上功夫如何?”


    姚书会颔首,侧头对身边的李良道:“去取我的刀来。”


    姚斯涵道:“孤趁手的武器在宫中,待孤命他们送出来。”


    姚书会用的是一把横刀1,那把刀单口开刃,周身没有任何花纹,看起来十分朴素,但其刀刃在黑夜里仍发出了森森白光,足见锋利。


    与姚书会所用武器的大道至简不同,姚斯涵用的是能同时勾啄和刺击的戟,戟身花纹繁复华丽,看得出工匠的高超技术和雕琢时的用心。


    同姚斯涵的戟一同被送出来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它走到姚斯涵身旁,用脖颈轻轻蹭了蹭姚斯涵,显得十分温顺。


    姚斯涵摸了摸骏马的鬃毛,跃上了骏马的马背,大喝:“来战!”


    天色昏暗,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仅凭皇宫中透出的光,无论是对于打斗的双方、还是对于围观的人,除非视力超乎常人,否则看什么都是都是雾里看花、黑沉沉一片。


    因此驻扎的将士们三三两两地燃起篝火,木头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火光跃动,照亮了黑沉沉的夜,也照亮了姚书会沉静的眼眸。


    姚书会拔出横刀,刀鞘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冷笑一声,也跃上了马。


    接下来他们将为了各自的目的而战,谁也不会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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