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半真半假 “……今晚陪我睡吧。”
正确的交换时间与方法眼下仅有岑归知道,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就算是对路庭坦白,把正确线索都告诉给对方也没什么。
因为他是指定的第一环与最后一环, 这个系列任务的起始都只能由他来做。
路庭就算是知道全貌, 也没办法顶替岑归去做这最后一个任务。
但是很奇怪,岑归发现自己就是不太想说。
从管家口中听完了“唯一人选”要去为终止诅咒做些什么事起,他似乎就没萌生过要把这份“必经清单”共享给别人的想法。
他可能骨子里有点独,确实喜欢一个人将事情包揽。
但岑归后来想一想, 又觉得这里应该还有另一个原因。
也可能……是必须得由自己去交换兼终止诅咒这事有点过了,已经远超他不带人来找管家听线索的“偷跑”等级。
他直觉路庭对此肯定不会高兴, 那人大概会很不满, 还会在最后的几小时里搜肠刮肚琢磨任务转移的办法。
岑归没准备把任务让出去, 他认为自己将要面临的风险都不算什么。
……可一想到有人会极不高兴,会在未来几小时内都垮起个脸做无用功。
他潜意识里拒绝看见这一幕,于是变作了行动上选择不说。
并且他不仅不说,还准备在今晚把人放倒。
管家说蜡烛最大的功效就是助眠与安梦, 路庭在岑归看来是个精力实属旺盛, 恐怕不眠不休待机上两整夜也还是很精神的人。
岑归点名要了一份送往东十三, 主要便是给路庭准备。
点一支蜡烛,安然无虞地睡一整晚, 等第二天醒来,太阳光芒初照, 没准整个副本就已经结束, 叫醒人的会是游戏场通关通知——这样不好么?起码岑归觉得挺好。
西四楼那边伯爵夫人仍被关在主卧大房内, 对美丽的极致追求让她的弱点也渐渐如此清晰。
只要有人否定她的美, 有大量声音去抨击她精心维系的外表, 她就会受到有如实质的精神重创, 会歇斯底里,会发疯,同时又寸步不得行,战斗力削弱到了普通玩家轮班看守她也完全不累的地步。
岑归到西四楼的时候,他正好就旁观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一名看着有点眼熟的男玩家,似乎是他跟路庭去花园找线索时在附近走廊见过,叫张鹏还是黄鹏来着。
这名男玩家带着女伴站在伯爵夫人五步开外,一个姿势妖娆扭捏,一个正在真诚赞美对方才是全天下最美。
伯爵夫人被困在对面的椅子上,表情扭曲到了极致。
“男人怎么可能比我美丽?!”伯爵夫人愤怒道。
被岑归忘了名字的女孩回答:“夫人,你的审美已经过时了,我身边这个男人他真的比你更美。”
不知道是张鹏还是黄鹏双手捧脸:“哎呀讨厌~”
岑归:“……”
没错,妖娆扭捏的一律都是男玩家,并且长相与“娇柔水灵”差得越远越效果奇好,他们的女友队友同伴就闭着眼把人一通瞎夸,夸得伯爵夫人眼看已恨不得带着椅子一起蹦起来,想冲到这些玩家跟前戳瞎他们白长的眼睛了。
这一招损得……令人一眼能看出是“师承”了谁。
“岑哥?”
扭捏的男玩家一回头看见岑归,岑归对他不熟,他却像很熟悉岑归,张口很自来熟地打了声招呼。
就是这位玩家嗓子暂时还没变回来,还保持在掐着喉咙讲话的水平,一句“岑哥”被他叫到千回百转,他女朋友都嗖地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连忙拍拍小臂。
“……”岑归面无表情,出于礼貌在“张”和“黄”之间随机挑了一个回,“张鹏。”
“不是。”男玩家夹着嗓子说,“哥,我姓周呀。”
“……”岑归表情维持冷漠,心说原来两个都错。
但前执行官是情绪最不容易上脸的人,就算悄悄在心底尴尬一下也无人能发现。
岑归若无其事改口:“周鹏。”
他顺便问:“你有没有看见路庭?”
张……哦不,周鹏就眨了下眼,露出一个“很懂”的眼神,表情变得像个听见隔壁班名人来自己班找绯闻对象的中学生。
他没直接回答岑归问题,反而一阵挤眉弄眼。
岑归似有所感,他正要回头。
后面来人穿着短靴踩过房间地毯,脚步居然跟大猫一样轻巧无声。
路庭从后方过来,伸手轻拍岑归肩膀,越过人肩头的手却像是故意的,温热的指尖明明可以不碰着岑归,却非要挨着岑归偏凉的耳侧擦了一下。
“找我?”路庭笑说。
岑归在路庭手靠过来时慢了一拍才偏开头。
他微微侧身,朝人看过去:“嗯,找你。”
他就是特意来找人的,没什么不能承认。
路庭的心情却因为这句回答肉眼可见的更好了起来。
岑归示意路庭换个地方说话,他们两人穿过房间内的玩家群出去。
等转到一个四下再无他人的区域时,岑归便把自己问到的香薰蜡烛相关信息说了——这是他可以跟路庭讲实话的部分,也是他之前拿来遮盖另一件事的绝佳幌子。
路庭对岑归提起的记忆片段很关心,他还记得岑归当初说,他做的那些梦不算美梦。
“你那会梦见了什么,这部分可以告诉我吗?”路庭问得耐心。
岑归点头,随即又摇了一下头:“我梦见一些片段,具体说起来琐碎又冗长,非要往简单方向说,就是我梦见自己与许多陌生人在一起,像……”
岑归说着轻轻一顿,他在风镜后与路庭接触到目光。
他才低声继续:“像在参加游戏。”
路庭下意识问:“那你以前……”
路庭是想要问岑归以前参加过吗?
假如岑归是由玩家变成了系统执行人,再被升为高级执行官,这些记忆或许就是帮助他寻回过去的蛛丝马迹,是刻在头脑深处的证据。
岑归清楚路庭后面的话,他却在路庭的整句出口前又轻轻摇了下头。
“我不记得了。”他截断了路庭的话。
过了片刻,他垂下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他重复道。
路庭的话音就也停了下来,未出口的语句被他吞回喉咙里。
岑归明明看上去和平时没有多少差别,他说起自己不记得时语气淡淡。
可路庭就是觉得,这人正在朝着自己流露一丝轻易不示人,甚至可能不自知的难过。
抬起在半空的手明显停了半天,透露出几分小心翼翼。
路庭在调戏逗人时总显得有些“冒进”,会大着胆子去试探他人边界。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当自己想要小心安慰谁,并不想见到对方真的低落时,他也是会因担心而退缩,而变得会瞻前顾后的。
“别担心。”那只手到底还是落了下去,它原本瞄准的似乎是岑归的肩,但等路庭意识到,他就把手已经覆上了岑归的头发。
路庭指尖穿过了岑归鬓边的发丝,他掌心在岑归发间飞快贴了一下。
“我陪你找。”他说,“会想起来的。”
岑归就被路庭贴得愣了一下。
别说是摸头,就连近距离肢体接触,对过去的岑归来说都十分罕有,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上一回放任另一个活物贴上自己脑袋是什么时候。
但也很奇怪,就像路庭故意靠过来擦过耳畔时一样,岑归发现自己并不想避开。
“……今晚陪我睡吧。”岑归忽然说,“我想再试一下蜡烛的效果。”
路庭首先不假思索应了声好,他的关注重点第一在“蜡烛效果”,也还分了一部分神在想岑归记忆的事。
然后过了两秒,路庭的思维就像飞出去的回旋镖,碍于飞得太快一开始都没留意到起点,等镖飞回来,他冷不丁重新审视它的落点及起点。
路庭:“…………”
路庭紧急重新抬头去看岑归的脸,却发现岑归面色如常,好像说的是句跟“去杀一下伯爵夫人”差不多的话。
岑归用最平淡冷静的语气,说了最容易引人浮想联翩的话。
——偏偏他还看起来像不知道自己的用词多旖旎。
路庭直到和岑归一起走进东十三号房,看仆从送来摆着香薰蜡烛的托盘,他就都在思考一个一般人可能不会面对的问题。
试问,在另一位当事人对自己说的话完全无自觉的前提下,你对人家的邀请应了声好。
这到底算不算在耍流氓?
……算谁在耍流氓?
路庭没想通。
管家给的虚假交换时间是凌晨四到五点,他们本来前一晚也几乎一夜未睡,为了养精蓄锐,今晚早点休息是理所当然的事。
古堡时间晚八点半,香薰蜡烛已经点起来了,路庭被岑归赶去先做个人洗漱,之后才换岑归。
客房里有自带的盥洗室,路庭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极像一只甩水的大型动物。
等岑归带着自己的洗漱具也进了盥洗室时,“甩水”完毕的路庭坐在临窗那张木桌前,他听着被门板模糊掉部分的水声,就又后知后觉到一个新问题——
等等,都到一个屋里洗漱兼睡整夜的份上了,他是不是终于将要看到他们前执行官的全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归归,不自觉真的就是最强的
——
昨天放了一下亲友友情馈赠的蜥蜴管家草稿人设,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3=
第082章 眼睛 “你真好看,就是看不太清。”
但凡路庭此刻的思维能更理性一点, 他能够好好整理一下线索再回顾岑归过去小半天的言行,其实他本该能察觉到不对。
只可惜,这世上没那么多“本该”。
而且吧……眼下的情景, 大概也确实难要求人保持理性。
蜡烛燃烧带起烟气袅袅, 隔着小半条房间过道之外,关闭的盥洗室门后水声淅淅沥沥。
路庭撑着头坐在棕木书桌前,手指随意穿进半干不湿的头发,有水珠顺着发尖垂落, 打在衬衫袖口和肩头他也不管,随水痕将那些小面积布料晕染成深色。
他目光有意无意往盥洗室方向瞟, 内心下意识勾画着岑归可能拥有的容貌。
鼻尖、唇形、下颌。
这些是露在前执行官风镜之外的部位, 路庭对它们已经足够熟悉, 将它们的形状轮廓也都记得清晰。
他知道岑归鼻尖微翘,露在风镜下的一小段鼻梁挺直,鼻子再下方是形状漂亮但稍显削薄的嘴唇,被那人抿起来时会显得薄薄一线, 唇角弧度总是冷淡而平直, 几乎没见过笑。
这也很符合执行官初次登场给人的第一印象——
冰冷, 规整,像把裹挟风雪而来的锋刀。
然后薄唇往下是紧致的下巴, 分明的下颌线条。
因为个子上占了高几公分的优势,从路庭的角度偶尔低头向下看, 在他和岑归站得位置靠近时, 他总能一眼瞥见岑归的嘴唇和下巴尖。
这样的一个人, 该有怎样的一双眼睛?
路庭隔着风镜捕捉过岑归的视线, 他后天感官敏锐, 也神奇地隔着风镜触及过岑归情绪。说他对岑归的全脸不好奇,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路庭过去一直有点像个耐心守护宝盒的人,由于不想强行拆盒,遂耐着心等,他可以按住好奇等待宝盒自愿主动打开。
——而现在他似乎快要等到了。
岑归会有怎样的眼睛?
那张没了风镜遮盖的脸完整看起来会是什么样?
路庭思维一路发散,他不知不觉从“有一眼没一眼”变为正大光明对着盥洗室方向看。
盥洗室里,水声似乎一直持续,岑归做个人洗漱的时间远比他这个洗战斗澡派要长。
路庭在脑海里为岑归勾勒出了几种眉眼,又深刻质疑了一番自己的艺术细胞,感觉它们好像哪种都差点意思。虽说他还没真正看见岑归全脸,但他就是已笃定直觉,对方本人看起来肯定比他坐在这瞎想的版本要好看。
在路庭等到岑归出盥洗室前,也不知是不是他维持一个姿势坐在桌前太久了,路庭渐渐开始觉得眼皮有些发沉。
一阵困意悄然席卷。
是昨晚没休息,客房光线又总是太暗,容易惹人犯困么?路庭有点倦怠。
蜡烛的火光闪了闪,火苗随钻窗而入的风跳动一下。
路庭总觉得自己还忽略了什么事,可就在他要把它想起来时,他余光无意间瞥到岑归脱在一旁衣帽架上的外套。
……哦对了,他还有个东西忘了给人。
被记起的另一件事就此横插一脚,挤掉了路庭差点注意到的端倪。
他手伸向自己挂在衣帽架另一边的衣服,确定自己确实把东西从隔壁房间带过来了。
趁另一位先生还在盥洗室里磨磨蹭蹭,这次洗个澡跟要搓掉一层皮一样久,路庭翻了翻岑归口袋,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悄悄塞进了岑归的外套内袋。
他简直是哈欠连天地回到了椅子,感觉自己这会一合眼就能睡着。
就在这时,盥洗室的门恰好发出一声轻响。
门开了一条缝,有湿润水汽从盥洗室那头弥漫过来。
岑归特意在路庭去洗漱前就把香薰蜡烛点了起来,这是他认真计算过的时间差。
从蜡烛表面的封层融化到香气扩散开需要一段时间,作为一个曾经见证过路庭洗澡速度的人,岑归知道路庭不会在盥洗室里呆太久。
路庭洗一个澡才将将够蜡烛封层将将融化,岑归是正好在香气扩散前进的盥洗室,关闭的门与流动的水变成两重稀释蜡烛气味的保障,帮他在这期间降低了助眠香薰的摄入。
“路庭?”岑归站在盥洗室门前看见路庭桌前侧坐的身影,他看清路庭的眼皮已经垂了下来,双眼轻轻闭着,但还不确定路庭是不是已经睡了。
路庭还没完全睡实,不过也已是半睡半醒。
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片刻后才迟缓地“嗯”了一声,尾音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上扬。
“……你洗完了?”路庭声音有些沙地问。
岑归顿了一下后才说:“嗯。”
反正洗澡这事本来就有人快有人慢,岑归觉得某人过去又没机会专门观测自己正常洗漱时长,所以特意在盥洗室里多待了阵,估摸着效果差不多了才出来。
谁知路庭接下来又带着困劲冒出一句:“你这次洗得真慢。”
“?”岑归正判断出蜡烛在路庭身上起效了,他推开盥洗室的门往书桌旁走,这话听得他步子一停。
什么叫“他这次洗的真慢”?
可路庭显然已经困到了极点,岑归还担心自己假如就着这个话题追问,把人给活生生问清醒了就不好了。
他满腹疑问,也只好暂且按捺下来。
岑归带着一身温暖水汽朝路庭靠近,在热水不断的盥洗室呆了过久,热气将他冷白的皮肤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红。
他站在木椅侧边垂眸看路庭犯困的脸,只说:“你困了就去床上睡。”
路庭的眼珠在眼皮之下轻轻一动,依稀想要睁开眼看人,不过眼皮移动的幅度十分有限。
“我这不是怕有人说我耍流氓?”路庭的接话速度也已经比平时慢了不只一拍。
他眼睛没顺利睁开,嘴角却弯了一下,又困又懒又带着笑说:“实不相瞒,其实我今晚都做好了睡地毯的准备。”
“……”岑归抬手在路庭干的差不多了的短发上轻轻一拍,“不至于,允许你躺床。”
路庭分不清是不是太困造成的错觉,他感觉洗了一个漫长的热水澡出来,好像有些先生说话口吻都变柔和多了。
还是岑归搭了把手,才把恨不得闭着眼睛走路的路庭成功领到床边。
困乏麻木神经,疲惫侵蚀思维。
“执行官。”路庭都要躺下了,他竟然还能坚持说话,就听这人忽然说,“我有一个重要问题。”
“什么?”岑归的心不露声色往上提了一点,比较担心自己的计划被发现。
但路庭认真地问:“你现在戴风镜了吗?”
岑归的心落回去,他答:“没有、”
风镜是他习惯性随身携带的配件,但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长在他脸上,洗完澡就戴风镜,他又不是有毛病。
路庭就犹如积攒的最后一点毅力爆发,他半天都没睁开的沉重眼皮终于挣扎出一条缝。
视野其实是模糊的,路庭目光自下而上的滑过站在床边的岑归。
他看见了还沾着一点水汽的冷白皮肤,接着看见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露着一抹红。
那是岑归平整的锁骨。
这一处皮肤极薄,被热水浇淋过久,泛红也泛得最为明显。
再往上是模糊之中也令人非常熟悉的下颌、嘴唇、鼻尖……
岑归应该也正好在低头看他。
路庭视线一路向上,终于落入了一双他不熟悉的眼睛。
他看见的其实只有大概的色彩,那双眼睛的虹膜色泽似乎偏浅,瞳孔附近又绕着一圈奇异的蓝。
它好像漂浮着一点异色雾气的灰色峡谷,又像一团悄然静谧的灰色星云。
岑归在路庭睁开眼后神经又不由自主绷起,他拿捏不准路庭这算是醒了还是没醒。
路庭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仿佛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你真好看,就是看不太清。”路庭真心实意地说。
岑归:“…………”
什么玩意,睡觉吧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知名夸老婆发言:你真好看,就是看不太清。
归归:………………???
第083章 交换 是我把他带坏了吗?
困劲上头的人看人就犹如近视眼不戴眼镜, 而且半梦半醒之间说了什么话,等人一觉睡起来,脑子完全清醒, 其实也不一定能记得请。
岑归在路庭的呼吸声渐趋于平稳后终于松下一口气, 感觉让这个人睡着真是不容易。
路庭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两次三番看着要睡着,又还能像条在案板上出其不意翻个身的鱼一样,意识短暂归位一小会, 和人对两句话,还能迷之执着于“看看岑归的脸”这件事, 再困也要挣扎着撑开眼皮瞅人两眼。
岑归其实也不能理解“真好看”和“看不清”之间的逻辑, 他听了路庭躺下前的话, 只觉得十分莫名。
看不清都还能觉得好看,这是什么道理?
思来想去,大概只有可能是路庭审美异于常人吧。
他怀疑自己在路庭眼里刚刚就是团面目全非的马赛克,而这团马赛克却神秘博得路庭青睐, 牟获对方倾心, 才让鬼知道看了个什么玩意的路庭终于安安稳稳躺平。
为了让路庭安心睡觉, 岑归在路庭睡着之前还对人承诺:“我来定闹钟,放心, 我肯定比你有信誉。”
路庭大概是信了,他也的确对岑归很放心, 默认岑归比自己可靠。
路庭闭着眼嘴角依稀又翘了一下, 像在无声说:“好。”
“有信誉”的岑先生说完, 自己却略感到一点心虚:“……”
香薰蜡烛还在燃烧, 烟气一直缓缓升腾在室内。
岑归确定路庭睡熟后在床边站了一会, 他也渐渐觉出一点朦胧睡意, 猜是他在香气环境里待得有些久,蜡烛效果也多少影响到他了。
不过,他对于环境的抵抗力似乎天生比一般玩家强,就算他现在不是系统执行人,是玩家,没了免疫特权,这轻微一点困对他来说也不算问题。
岑归悄无声息又去了一趟盥洗室,他虚掩着门,直接将铜制的水龙头拨到冷水那边,就着冷水洗了把脸。
沁凉水汽便拂走了那点困。
岑归在拧上水龙头时动作有个简短停顿,他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水珠,被他随意眨了一下。
一面与精铜洗手池相连的镜子就在他眼前,带嵌着宝石的精美镜框。
岑归一直是个不太喜欢照镜子的人,他位于执行官休息所的住处就有着一整面等身落地镜,就摆在进门处靠左手的墙边。但他从来都是目不斜视地路过它。
他的日常生活中很少用到镜子,也早练出了无需去对照就能把自己收拾到一丝不苟的技能。
……可他是为什么不太爱照镜子呢?
这份不喜欢的缘由岑归自己却都说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印象里便一直不爱看镜子,似乎也没有确切原因。
但今天,可能是路庭睡之前说了太多怪话,而且那人反复挣扎着睁眼,好像就是为了看一眼他的脸。
岑归居然罕见的被路庭给勾起了一点想要照镜子的心情。
——我看起来究竟是什么样?
这念头从被路庭夸“你真好看”起,就隐隐浮现在了岑归脑子里。
他太久没看过镜子了,以至于当他回忆自己的脸,他发现对自己的长相他都有点陌生。
“……”
岑归在镜子面前站了一阵,微微泛着水光的洗手池边缘只能倒影出人的虚影,将轮廓虚实都看不分明。
他睫毛上的水汽都干透了,薄薄的上眼睑才轻轻一动。
岑归抬起眼,直视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那里有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人。
他神色淡淡地和他对视,他们打量彼此的神态都弥足陌生。
那是我吗?
他想着,投给自己的目光也从打量转为审视。
镜中人的微表情变化与他一模一样。
于是岑归又想,那是我。
他久违地看清了自己的脸,将自己此刻模样清晰印在脑中。
岑归从镜子上移开视线时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路庭到底是什么眼神?”
照完镜子他反而越发笃定路庭刚刚神志不清。
他怀疑路庭是真的逮着团马赛克都觉得十分好看。
岑归重进盥洗室前看过时间,已经快到古堡时间十点了。
管家说,最佳交换时段是伯爵夫人召开夜间小聚的时段,即凌晨一点半之后。
剩下的时间其实还算宽裕,岑归本来自己也能抓紧时间小睡一会,补一下这两天消耗掉的精力。
可他在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不睡了,一来他要是现在睡,待会肯定得靠定闹钟醒,而闹钟假如真的定时响起来,到时候醒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便不好说了,他不想让自己忙了半天才放倒路庭的功夫白费。
二来,就算他有把握闹钟不会惊醒第二人,只是轻微震动他就能及时清醒,他也不确定自己睡着期间会不会发生意外——比如说路庭睡到半途,因为做了个怪梦突然醒了之类的。
那他做的功夫一样会白费。
所以不如不睡。
岑归觉得任何听着很离谱的情况都有概率在路庭身上发生,他才不敢随便赌这个几率。
他关掉盥洗室这边的灯,将屋内壁挂烛台也熄灭到一盏不剩,只留书桌上的香薰蜡烛还在托盘里窣窣燃着,变作昏暗房间内的一星光源。
接着岑归踩过地毯,去衣帽架那边取了外套,整理了一下自己三小时后用得着的东西。
他没有将顺手物品塞进外套内袋的习惯,所有常用工具都安置在最靠近手的位置。
包括但不限于外口袋,腰带上的外置卡扣,以及一些方便穿戴的腿侧装备带。
外套内侧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腰侧抵了一下,换做平时岑归应该会很快发觉。
可今晚他有些心不在焉,这点触感被忽略了。
在那之后他去阳台上吹了会风,保持头脑清醒。
一点刚过,岑归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带着玻璃花瓶里的玫瑰往西一楼走去。
夜间的古堡走廊安安静静,连之前见到的巡夜NPC都没有出现,似乎是得到了某种劝告,在今晚特意对离开房间的客人放行。
岑归一路称得上畅通无阻,他还在快到西楼时遇见了几位面熟的玩家。
对方是来西四楼接替同伴,值看管伯爵夫人的夜班的。
这几名玩家对路庭更熟悉些,面对岑归则不太敢自来熟,只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问他是不是也要上楼。
岑归平静说:“我去一趟楼下。”
那几人便急忙点头,也没追问岑归是去楼下做什么。
岑归也不担心这几个人能隔空与路庭取得联络,给对方通风报信他偷跑了。
他继续下至封着铁门的房间,蜥蜴管家就在那里等待着他,还给他带来了一身古堡仆从的衣物。
“我猜您可能对衣服的整洁度略有些挑剔,所以,我为您带来的是一套全新的制服。”乔伊纳尔说。
岑归接过来,发现那是一套新制的燕尾服。
只不过同样垂坠的布料明显要简洁许多,没有那些繁复的花纹刺绣。
“我完全不能带自己的东西进去?”岑归拎着燕尾服向乔伊纳尔确认。
乔伊纳尔似乎本来准备说一句什么,他目光却不经意扫过了岑归自己的外套。
“您必须要换上整套的制服。”乔伊纳尔很快说,“——但您可以带上自己的外套。”
燕尾服外再叠私人外套像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能带自己的东西就行,岑归并不在这种细节计较太多。
他换了衣服,用银刀在自己小指划出一道伤口,血珠滚落进从客房带出的玫瑰花花瓣。
然后他带着花走进了铁门房。
古堡时间夜间两点整,路庭原本会在香薰蜡烛的功效下一觉到天明,他却在说不出的心悸里倏然转醒,没有任何闹钟也坐起了身。
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去摸旁边,随即意识到旁边的床面跟从没人躺下过一样平整,也摸不出任何余温。
“……总不能是他让我睡床,结果自己避嫌去睡椅子或者别的什么了吧?”路庭一边心悸,他直觉已经感到了不对,一边脑子又跟不受控似的,眨眼间脑了一遍所有可能的猜想。
“岑归?”他试着叫了一声。
室内安安静静,无人回应。
路庭:“执行官?”
床幔拉开后外面一片晦暗,仅有一点烛火。
这一幕就好似不久前的情景重现。
同一个房间相似的起床方式及呼唤,只不过是两位“主演”的角色位置颠倒了个次序。
而那一点烛火恰好照亮书桌前那一小方区域,能让路庭一眼看出变化。
椅子上空荡荡的,岑归显然已不在房间里,这屋子里就听不见属于第二个人的呼吸。
衣帽架上属于岑归的那侧也空荡荡,桌面上原本摆着玫瑰花瓶的位置空荡荡。
有信誉的,答应会定闹钟的,说好下次一定不会不带他的岑先生一个人跑了!
又一次!
路庭风驰电掣地收拾好了自己,他的心悸感还没有压下去,让他神经莫名紧绷。
他边本着直觉杀向西楼边难以置信地想:“是我把他带坏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归归:抢走路庭的路线,让路庭无路可走。
路庭:是我把你带坏了(痛心)
——
这一章我明明十点就点了发送……阿晋,你不行!
第084章 重置 “结果估计多半不会好。”
路庭睡着前的状态除了能被称之为“困到极致, 半梦半醒”,其实也还能换一种说法。
叫“被皮囊迷惑了双眼”,简称色迷心窍。
一个头脑清醒的他能很快发觉许多问题。
床铺的另一侧是平整且冰冷的, 床单上甚至找不出一丝像是有人坐或躺下后的褶皱, 这意味着岑归根本就没到这张床上来睡,对方可能直接没有休息,甚至一开始就没做要休息的打算。
至于什么“今晚陪我睡吧,我想再试一下蜡烛的效果”——听听某位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先生多会说话, 这话听得人心里一阵发软。
结果什么试效果啊?压根就是个诓人的幌子吧!
路庭要是想不到试蜡烛是假,岑归想要悄悄放倒他才是真, 那他迄今为止的游戏经历……哦不, 他觉得可以再上升一下。
——那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阅历都约等于白混了。
想明白自己被玩了一出“灯下黑”, 他震惊情绪都盖过了发现有人偷跑的气恼。
他们前执行官先生以前显然不是个会玩套路的人,明明只知道一板一眼,循规守序的做事。
那种守着规矩却也有一点小脾气,你跟他玩套路他反手就揍你的风格, 才是路庭最开始认识的岑归。
……结果路庭这个过去比较喜欢套路人的被如今的岑归反套路了。
他还被套得严严实实, 连人具体是什么时候溜的都没发现。
思来想去, 路庭只能怀疑是自己把人给带坏了。
岑归走时收走了衣帽架上所有装备道具,路庭在做检查时还发现岑归留下了休息区里买的那只背包, 里面装着的是同样购自休息区商店的医药包、应急食品及一点生活用具。
带走装备,留下物资。
还带了被花匠告知过的重要副本道具——玩家的玫瑰花。
岑归一个人偷跑大概是想去做什么, 路庭看到这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
这也是他毫不迟疑往西楼方向赶的原因。
心悸感在胸口仍未散去, 路庭说不好这种感受的由来。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 有什么为他和还不见人影的岑归建立了联系。
西一楼铁门房。
岑归没料到路庭这么早就能醒, 当然也不知道有个人正心情复杂地朝他赶来这回事。
他刚刚完成了从玩家到NPC的转换, 正在适应自己被系统赋予的新身份。
从玩家变成NPC那一刹的感受很奇妙, 可以清晰感觉到有一股外力正在尝试干涉自己。
有什么看不见的,无形却有如实质的东西漂浮在周围,它自四面八方包过来,窥伺着机会朝里涌挤。
岑归心口有过短暂一阵发烫,他猜那是古堡内部规则与游戏场大规则在互相博弈。
古堡内部规则是,这里所有的仆从都要自动与伯爵夫人签订契约,都要聆听并遵守她每天晨会时分发布的规矩。
但游戏场的大规则之下,玩家转换成的NPC能够逃脱这份契约束缚,是一名“自由的NPC”。
古堡小规则理所当然被更高一级的游戏场规则压住了。
所以岑归现在依然思维自由,行动自由。
他没产生任何必须得听从于谁的想法,顶着新身份垂眼活动手腕。
燕尾服配套的白手套是纺织面料,跟执行官习惯佩戴的高弹力皮手套质感天差地别,岑归不是很习惯这种松松垮垮的手感,他总忍不住想把手套过于宽松的边缘往衬衫袖口处拉。
那种有外力尝试干涉自己的滋味并不好。
哪怕转换目前看来已顺利完成了,博弈失败的古堡规则已放弃往岑归身上施加契约,他却莫名觉得那种怪异的,被伺机侵蚀的感觉阴魂不散。
像梅雨季节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浓重水汽。
人明明没有淋到雨,皮肤却依然沾染了黏腻。
他讨厌那种□□涉感。
……所以,他更不能让自己已经拥有的糟糕体验白费。
交换仪式完成,再下一步就是重置诅咒。
地面上的蜡烛已经被重新整理排布过,它们组成了完美的法阵图形。
长楔静静放置于石台,一根比地面蜡烛稍长的白蜡烛就立在楔子旁边。
那尊敞开的铁人像也静默在石台上横陈。
需要准备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关于铁人像,岑归还问过管家一个重要问题,他是在进房间前才想起来这事,目光冷静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如果需要我进去,雕像的高度可能没那么合适。”
个子比较高的客人先生尽量委婉,示意了下他跟管家的身高差。
乔伊纳尔说:“您可以不必进去。”
管家当初为了唤回伯爵夫人,他用自己来启动法阵,他的心愿中包含了“交换”这一层,所以必须他在铁像之内,伯爵夫人放在蜡烛图腾另一端,他们互相构成了术法的始与终。
重置阵法不需要有特定的第二人在场,岑归作为再次动用者,他只要在蜡烛点燃后站去烛圈中央就好。
他既是起点又是终点,一个人担下了就整个能量回路。
而整个阵法回路作用在同一人身上时,会发生什么呢?
按着迄今获得的线索,诅咒会破除,古堡可以重获新生,玩家们也能平安通关这场游戏。
但这个重启阵法的人呢?
答案是未知的。
岑归白手套的指间夹着一把银制老式打火机,他用食指挑开火机盖帽。
细微“咔擦”一声,煤油燃烧的气味飘了出来。
火光先是在他指尖跳动,接着,它很快沿着地面的图案亮了一圈。
烛火将整个原本阴暗潮湿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好像太阳提前在这里升起来了。
岑归不怎么上心地想:“结果估计多半不会好。”
他是在指他自己重置法阵后。
蜥蜴管家之前反复强调过的“代价”,大约也正在跨入蜡烛圈中央之后等待着。
但岑归丝毫不感到害怕。
他随手丢掉那支从管家那顺来的打火机,听分量不轻的银制物件落在不远处地面咚一声响。
他在一步跨入火光中心时,倒是短暂想了想路庭。
希望那个人这会还在东十三号房里睡得人事不省,千万别给他来个惊醒突袭。
……不过,就算是路庭现在来,也来不及了。
岑归已经在蜡烛圈里站定,所有火苗忽然无风自动,它们朝他的方向倾斜,像一双双闪烁的眼睛。
他开始重置这一切。
邪术从不纯粹满足人的心愿,它只与人做交换,收取它认为与之相匹的报酬。
岑归手指上很快传来濡湿,他垂眼去看,发现是不久前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自己悄悄裂开了。
温热液体从隐隐有扩大趋势的创面淌出来,很快将手套打湿,又在白色布料上晕开一片鲜艳的红。
但这些血迹不再从手套往地面上落,那在手套边缘囤积的血珠反而缓缓飘去了半空。
然后消失了。
就像有个看不见的玩意在吸食岑归的血。
与此同时,岑归的心口忽然又发起烫来。
这一次他愣了一愣,似有所感,正要将手伸进自己还披在身上的私人外套。
“砰”一声惊天动地,房门被一个人直接撞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使用了【野蛮冲撞】
门板收到了重创。
门板倒下了!
旁观的岑归选手目前状态未知。
但岑归选手可能收到了一点精神冲撞!
第085章 玫瑰 “你看,我的玫瑰在为你燃烧。”
雕着山羊角的铁门是为了守住古堡秘密特意打造的, 又厚又沉,就算是不用钥匙上锁,合拢到严丝合缝的两扇门板也颇有分量。
可对于匆匆赶到的人来说, 这精制的大铁门居然跟年久失修的破门没什么两样。
铁门发出巨大的哀鸣, 连带着被急剧摩擦的轴承一起发出愤懑啸叫。
也不知是门轴还是锁体在冲击中倒霉的“咔”一声崩了,断开的残体即刻弹飞出去一块,等门板轰然拍上侧墙,它又顺着不断颤抖的门生无可恋再滑下来两块。
在地面上死得透透彻彻, 明明白白。
岑归:“……”
能进门都进得这么不同凡响,跟有只大怪兽杀过来把门爆破了一样, 也就只有路庭。
岑归看路庭从轰然打开的门后大步流星冲进来, 他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自己又一回偷跑, 还又被抓包的心虚,也不是自己不久前才想过这人会不会半途醒,结果对方真醒了还赶了过来的“乌鸦脑”。
他想的是:“门都成这样了,这人没事吧?”
路庭的身体素质可见着实是个谜, 仿佛古堡精心制作的铁门还不如他肉.体凡胎结实, 让岑归差点怀疑自己一直是在跟一个神秘物种相处。
饶是路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大概猜到岑归是准备做什么,可门一打开, 他看见对方就站在烛圈中间,火光不仅映亮了整个房间, 也将置身光源中心的岑归照得一览无遗, 让路庭一眼看见了白手套上那抹鲜明的红色——
那显然是血, 路庭认得出来。
他瞳孔像猫科生物一样收缩, 里面却还是映出了火光、映出了岑归及对方手上的血迹。
路庭忍不住想, 他可能把自己的心理预期得太好了。
真正看见这一幕时, 他脑子里还是无法自控地“嗡”的一下。
等再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面若寒霜地快步往里走——这表情对他来说实在少有,像他从正在蜡烛圈里看着他的人脸上偷的。
岑归站在烛圈里问:“你没事吧?”
路庭像被火光晃了一下思维,他说:“什么?”
岑归的手还在流血,血珠缓慢且诡异地接连漂浮到半空,又被看不见的力量吞噬,但他像没有感觉,只轻微抬了下下颌,示意路庭关注一下自己。
他简短地说:“你直接撞门进来了。”
“……”路庭已经几步走到了蜡烛外圈,他在一支淌着灼泪的白蜡烛前止步,先是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才不可思议地反问,“这种时候跟场合,你反过来问我有没有事?”
岑归不露声色将暴露在路庭视线下的手往身侧移了移,他若无其事道:“怕你撞门把自己装傻了,你是不是以前也经常这么横冲直撞,所以才思维经常异于常人?”
这话约等于嘲讽路庭撞门容易撞傻脑子,还怀疑他以前就是这么把脑子撞坏的。
但路庭听得明白,这也是一种特殊且别扭的关心。
——并且某位先生疑似为了掩盖自己先冒险的事实,所以来了手先发制人,非得先从他身上找点麻烦,揪着别人行事不谨慎的小地方一通教育输出。
路庭的应对是果断把岑归隐含的指责给应了。
他说:“你说的对,我确实有点冲动。”
岑归:“……”
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就见路庭又上前了一步,跳动的烛光已经有意无意燎过他裤脚。
岑归一皱眉:“你……”
“你小心一点”——这句想提醒人后退,注意别把自己给烧了的话却没能顺利说完。
因为路庭已经先一步打断道:“说好要试蜡烛效果的你这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也是因为你一时冲动吗,前执行官?”
岑归:“……”
前执行官闭上了嘴。
从路庭大怪兽似的撞进门到两人你来我往口头“交锋”几句,时间实际上也才过去没几分钟。
岑归在刚看见路庭身影出现的时候,坦白来说,他也为自己的“乌鸦脑”紧绷过一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新奇又罕见的心虚感。
不过此时,可能因为路庭已经把质问摆到了明面上来,而且路庭一看就已经把他的计划揣摩得大差不离。
岑归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不是。”他如实回答了路庭。
……然后他又还是略微移开了些眼睛,盯着地上的烛火继续说:“我一开始就想这么做。”
蜡烛还在燃烧,重置法阵也已经进入了“走流程”的阶段,就像一道没有暂停及终止按键的程序,只能等候进度条自行读完。
路庭在这种时刻收获了岑归的诚实,他不得不做了个深呼吸——因为某些人听起来也太理直气壮了。
岑归视线落在蜡烛,余光又还在悄悄收集路庭反应,他瞥见了路庭明显起伏了一下的胸口。
“……不然你还是出去吧。”岑归说。
路庭收起了其他神色,站在蜡烛圈外看着他。
火光落在路庭过分漆黑的瞳仁里,像是他瞳孔深处也燃烧着一簇火。
岑归想了想,他本着实事求是的心理低声补充:“重置已经开始,你没办法让它逆转,也无法中途结束。”
“那如果我说,你说的这两点我本来也没想过呢?”
路庭的不配合是在岑归意料之中,却也没像岑归以为的那样火冒三丈。
他声音里听得出隐隐压着的不高兴。
可奇怪的,嘴角却勾了起来。
他像被岑归给气笑了。
忽然,路庭隔着两轮烛圈一把抓住了岑归手腕,他长腿一跨就也进到了蜡烛光圈里。
岑归在路庭伸手时有个条件反射的后仰,他想挣开路庭的手,还想把人也推出去。
但路庭的手像是一双老虎钳,也像一对无坚不摧又灼烫的镣铐,牢牢锁住了岑归。
岑归与路庭掌心相贴的那块皮肤几乎立即热了起来。
他觉得周围点燃了一圈的蜡烛都没路庭一只手烫。
“你……”
“你在消失。”
岑归的话又一次被路庭打断了。
路庭语气不容置喙,示意岑归去看自己的衣角。
只见岑归身上那套古堡仆从制服的衣摆处,燕尾服的“燕尾”已经悄然不见了大半,残余的边缘是一片正在溃散的小光点。
作为重置法阵的承担人,岑归要付出的代价不只是被未知存在吸食血液,“重置”这个过程本身还会将他一点一点蚕食。
等到太阳升起,这座古堡里不该存在的一切都灰飞烟灭时,他极有可能跟着城堡一起完全消失。
“你是献身的小美人鱼吗?”路庭说,“准备天亮时跟古堡一起变成泡沫消失?”
岑归因为记忆存在一些问题的关系,对很多典故只有个大概印象,具体记不太清,不过他起码还知道这是个童话故事。
风镜在他出门时已重新戴回了他脸上,岑归在镜片后拧起眉心,他挣不开手,只能抬起被路庭抓住的手腕:“放手,你先出去再继续讲你的童话。”
路庭:“我不。”
路庭嘴角依然弯着,他之前是怒极反笑,这会看起来却有些似笑非笑。
他说:“美人鱼是得不到回应才会去变成泡沫,你又不一样,。”
岑归没能理解这句话,但奇异的暖烫感好像从被攥住的手腕一路到了胸口,他略带迷茫地跟路庭对视几秒,倏地意识到——不,不对,不是暖烫从手腕到了胸口,是他之前就感觉过发烫的心口依然热着。
而假如不是路庭突然撞门进来,他那会就该已经检查过自己带进来的那件外套。
那股暖烫是贴在心口附近的一件东西发出的,它一直藏在他外套内侧的口袋。
“拿出来看看?”路庭一直注视着岑归的神色与动作,他笑着说。
岑归沉默着用另一只空手去摸了口袋。
他在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朵怒放的玫瑰花。
这朵玫瑰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朵都要更红,也更艳丽。
它甚至已经不纯粹是红色,花瓣深处泛着金,像是一团燃烧的火。
这朵玫瑰在源源不断的提供着热量,岑归的手指触碰上去时,他感觉一股热流涌进了指尖,像在拼命填补他被重置仪式抽取的生命力。
……可他的玫瑰早就已经用在身份交换里了。
他抬眼去看路庭。
路庭小心避开岑归手指上一直没有扩大到更可怖的伤口,他从攥住手腕变作覆盖岑归的掌心,
“你看,我的玫瑰在为你燃烧。”他说。
岑归安静了一会,他好像暂时遗忘了该怎么说话。
不过他不说,这里总有另一个人很爱说。
“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你今天都不会是一个人的,所以现在也别再想着赶我走,我们来关注一点别的怎么样?”路庭低了一下头。
他捕捉到岑归的眼睛,语气里忽然多出了几分危险:“我说过我会咬人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左手燃烧小玫瑰,右手咬人已准备
第086章 咬人 再怎么也配当个大型犬吧?
路庭已经很久没在岑归面前露出这样带有攻击性的一面, 岑归被他的目光灼得晃了一下神,竟然想起来两人见面的第一天,在270号游戏场的荒原雪夜里, 当路庭听他自报完家门, 发现他是跟他立场对立的系统高级执行官后,眼前玩家也是露出了差不多的眼神。
新奇,野性,带着一点不加遮掩的探索欲与明晃晃的进攻欲。
只是那会路庭紧接着就跟岑归打了起来, 他当时是违规玩家,是被执行官岑归盯上的“猎物”。
猎物胆大包天的试图反狩猎猎手, 肆无忌惮露出獠牙, 想知道能不能从猎手身上反咬下一块肉。
而今天此刻, 路庭应该是不会又和岑归打起来了。
他重申了咬人宣言,尖牙瞄准的却不是谁的咽喉。
路庭有一对长得很对称的犬齿,末端齿尖锋利,跟他性格里潜藏的冲劲与狠劲很搭。岑归不止一次的偶然瞥见过它们, 他也和路庭许多回面对面同桌吃饭, 知道这对犬齿是路庭要去咬开什么东西时的天生利器。
——但它们现在咬住了他。
路庭的尖牙不由分说压在岑归削薄耳尖, 他说咬人就真咬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来虚的。
被锋利犬齿压进皮肤薄弱层的感觉像瞬时过电, 岑归呼吸不可避免地错了几拍,他微微偏开头, 想要从路庭前方退开。
可蜡烛圈中央留出的空地总共就那么大, 站他一个还算绰绰有余, 加进一个同样个高腿长的路庭就已经显得拥挤, 路庭的手还牢牢攥着他, 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 他很快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你看起来有一点惊讶。”路庭就着咬人耳朵的姿势说话,他每一个字都带着细小气流扑在岑归耳廓,温热气息还直往人耳道钻,带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发痒。
岑归还发现自己连偏头也很困难。
他要是偏头幅度太大,往外会让耳尖被牵拉,往里就像在主动往路庭那送。
“……”他干脆保持不动,然后说,“你属狗吗?说完就上嘴,还不让人惊讶。”
路庭就笑了。
“两次说谎骗人偷跑的才是小狗。”他说。
岑归的嘴唇抿紧了,他对落在自己头上的狗头衔不太满意。
毕竟,现在谁才是脖子上套了皮颈圈的那个?
“而且……”路庭故意拖了一个长音,这种距离下听人笑其实更要命,路庭音色本来就偏低,他笑起来时,岑归总觉得耳边像有一个低频音箱在贴着他嗡嗡共振。
“什么?”岑归平直的唇线短暂松动了一瞬。
“而且我那句话就是通知一下。”路庭牌大音箱继续“嗡嗡”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自己答应的好?所以我现在想咬人就咬人,不需要再问你一句行不行,给不给。”
岑归一回忆,发现似乎还真有这回事。
……只不过当初他以为路庭是又在不正经的开玩笑,对这份以为不会有下文的“咬人”应得一点都不上心。
但无论如何,他真的有答应。
“想起来了?”路庭一直垂眼观察着岑归状态,他听出某位执行官先生呼吸莫名停了停,人好像是有点“哽住”,像猛然发觉过去的自己把现在的自己给坑了。
岑归刚被咬上耳朵时有点惊讶,避开路庭的动作不成功后有点不满。
他的耳朵应该是个敏.感位置,这里皮肤很薄,皮下浅层神经末梢很容易被触动。
——路庭将岑归的每一分反应都看得很清楚,而且他的“读心术”大概还升了级,他这会居然能凭呼吸的变换频率揣摩岑归心情。
岑归也确实感觉他被自己坑了,可他又是个习惯遵守规则的人,两次骗人偷跑对他来说仅算小概率事件。
看似被路庭给“带坏”,不幸骨子里又还没学会路庭那一套“将厚脸皮贯彻到底”的行事风格,所以,岑归在迟疑着“嗯”了一声后,路庭突然发现,他的齿尖继续尝试往人耳后移动时,岑归的手只是按在他肩膀。
那只手指间还拿着玫瑰的手几乎没有用力。
……某位先生竟然不做抵抗了!
……这么乖的执行官是真实存在的吗?!
无声的默许简直砸蒙了路庭的脑子,然而他又实在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一边觉得可爱,一边不自觉就暴露了与进攻欲并存的贪心。
咬耳朵还只是试探。
“你不推我。”路庭轻声说,“这是我还能去别的地方的意思吗?”
皮革颈圈上的金属扣环就在岑归眼前晃,他已经不知不觉注意了它的存在很久。
那只拿着玫瑰的手离开了路庭的肩。
岑归空出一根食指,勾住了压在路庭喉结下方的金属环。
“承认你才是小狗就行。”他说。
路庭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就愣了一瞬。
到底谁才是这会掌控局面的那个人?真的说不好。
看起来最循规蹈矩的人也真的会说些语出惊人的话,前一秒让人看见的是乖,下一秒,他就用自然的语气撩还不自知。
岑归还在耐心地等,接着他听见路庭说:“不行。”
岑归:“不行?”
路庭说:“我哪小了?再怎么也配当个大型犬吧?”
路庭义正辞严给自己修改了一下犬科体型。
温热很快从耳尖移到耳后,尖锐触感若有似无擦过后颈,又回到前。
岑归在被刮到后颈时很轻地眯了一下眼,他看见路庭的脸近在咫尺。
路庭瞳孔里还映着蜡烛火光,那朵来自东十四号客房的玫瑰在岑归手里燃烧一样怒放,岑归的手上依然有血。
一丝铁锈味混合着香甜与蜡油味漂浮在四周。
但能被感知到的,正无处不在钻入感官的,更多的还是属于他们彼此的气息。
重置的阵法、诅咒、消失的阴影,以及其他NPC跟玩家暂时都不在两人考量当中了。
岑归在交换身份时给出了自己的玫瑰,路庭趁他不注意,又将自己的玫瑰悄悄塞给了他。
老花匠也曾告诫过他们务必保管好自己的玫瑰,也不知道一朵玫瑰够不够他们俩霍霍,扛过这场冒险。
但管他呢,这会没人在乎。
路庭说:“我是会咬人的大型犬,现在我可以咬你的嘴吗,汪汪。”
岑归往下拽了一下金属拉环。
*
作者有话要说:
会汪的大狗勾有嘴咬(bushi)
第087章 一吻 他们在蜡烛火光中接吻。
管家乔伊纳尔已经为这座城堡服务很多年了, 他的记忆似乎也被分成了两份,一半是他还有人身,陪伴着另一个也还很正常的伯爵夫人的时候, 另一半则是他动用千辛万苦寻觅来的秘术, 将现在这位夫人召唤回来以后。
被召唤回来的真的还是丽莎吗?乔伊纳尔说实话不知道。
曾经的伯爵夫人丽莎天真,娇俏,最大的缺点也许只有过于爱漂亮,但她同时又那么活泼单纯, 爱漂亮对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孩来说,其实也不算多大的缺点。
可重新回来的“丽莎”不一样。
她成了一个为了美不择手段的疯子, 是个为了执念不惜去杀人取血的魔鬼。
乔伊纳尔曾经试图自我安慰, 他想人在生过一场大病后都难免会脾气古怪, 更遑论丽莎这是死而复生,他是从死神手上将她强行带回来的。
一个切实死去又活来的人,性格变得偏激一些,难道不可以理解吗?
再说他会陪着她的。
他没了人身, 又奇迹般以蜥蜴的模样继续与这座古堡共存, 乔伊纳尔也一直是个有耐心的管家, 他可以慢慢陪他年轻的主人将脾气养好,舒适的生活应该会重新带给对方快乐。
到那时, 他熟悉的那个丽莎应该就也会回来。
可是他错了。
乔伊纳尔后来才渐渐明白,他所谓的自我安慰不过是一场自我欺骗。
他不敢正视自己诱发了怎样一场悲剧, 他是古堡土壤里浸透着的层层血色的始作俑者之一。
被召唤回来的究竟是谁呢?也可能交换从一开始就出了错, 被换回来的只是一个恰好同名的怪物吧。
然而一切也已为时过晚。
乔伊纳尔以蜥蜴的躯体陷在束缚契约里, 他会告诉客人们一些能够保命的办法, 将它们糅杂在需要向客人宣读的古堡住宿条例。不过, 很多时候客人们对这些规则并不够上心, 他们有的会遵守,有的会忽视,有的会故意违背,去冒一些他不理解的风险。
还有的客人即便是对规则遵守了,也不意味着厄运就一定不会找上门。
乔伊纳尔说不清自己从变成蜥蜴后在古堡服务了多少年,又接待过多少宾客,有时他的记忆都会出现一点紊乱,他会觉得客人明明都已经顺利逃走了,没有离开的客人们则不幸留在了古堡土壤里。然而当新的客人到来,他又时常会感到他们莫名看起来熟悉,好像是差不多的人去了又来。
真奇怪。
……但这份奇怪与漫长的诅咒也许今天都将一起结束了。
那位终于拿到了完整诅咒破解办法的客人走进铁门房时,蜥蜴的眼睛虽说没有透视这种特异功能,乔伊纳尔却凭借古堡仆从与契约规则间的微妙联系,他感知到了客人正带着一件至关重要的物品,这也是他忽然改口,建议对方将私人外套一起带进去的原因。
老花匠种的玫瑰,复活的丽莎对它们从来看不上眼,它们对客人们来说却弥足珍贵。
玫瑰花里藏着一个与诅咒破解方法一样鲜为人知的秘密——一朵带着真实的喜爱被赠予的玫瑰,是可以救赎一个人的。
并且必须得是赠予,不能为自己所用。
乔伊纳尔觉得那两位先生像是真的情侣,他发觉先一步进门的先生其实带着两朵花,不久后,就在西一楼的他也听见了另一位先生风风火火赶来,猛然撞开大铁门的动静。
只有怀抱真心的人才能够为爱赴汤蹈火,这一点也是更古不变的。
乔伊纳尔留在西楼守着这座古堡的结局,他忍着不去往楼上的四楼主人房看。
依稀察觉契约效果开始减弱时,管家动了动将地毯压出印的鞋跟。
他想去铁门旁看上一眼。
一个两头六臂的怪物就静静站在他手边。
如果岑归和路庭在场,会认出来这就是造访过他们房间阳台,也在走廊上跟玩家狭路相逢的“蜘蛛”。
它是由三个死去的人叠在一块拼成的怪物,因为有具尸体缺失了一个头颅,所以只有两颗低垂的脑袋深深埋向地面,六条手臂与六条腿交叉,像是一只怪异的直行蜘蛛。
那名岑归在走廊上见过的长辫女仆也在不远处,身边围绕着古堡其他的仆从。
守门的男装小姑娘不见踪影,她可能与她的敲钟人父亲呆在一块,还有老花匠。
古堡里的NPC们几乎都聚在这里了。
他们在没有得到伯爵夫人指令时,会听从次一级的管家调配。
他们之中很多都早已神志不清,少数还拥有神智的人,在和乔伊纳尔一起等待一个结局。
乔伊纳尔背负着寥寥清醒目光往铁门房方向走,门坏了,断裂的门轴五马分尸,跟新来者诉说着上一位闯入者的暴力,也为悄然向里打探的视线提供了便利。
乔伊纳尔主要是想确认两位先生一切都还好,担心他们正蒙受诅咒重置的磨难。
但……
但他看见房间烛火很亮,蜡烛圈与他召唤丽莎亡魂的那天似乎一样,又哪里不太像。
在快要与日光初升一样炫亮又灼烫的蜡烛火光里,两位先生都还稳稳当当地站立着,他们看起来并不虚弱,身上也没有明显外伤。
他们甚至在做一件与“诅咒重置”听上去毫不相关的事情。
他们在蜡烛火光中接吻。
周围引导着诅咒力量逆转的烛光仿佛一种特殊的,危险又浪漫的氛围陪衬。
路庭刚开始“咬嘴”时其实并不顺利,他被岑归默许了行为,前执行官勾着他项圈金属环向下拉的模样像极了一种恩准,但他也臣服得心甘情愿。
他配合着低头,尝试更进一步拉近彼此距离——然后遭到了一点意料外的冰凉阻碍。
路庭:“……”
岑归:“……”
有那么一瞬间,岑归和路庭看起来都有点懵。
他们面面相觑,因为路庭高挺的鼻梁磕到了岑归还戴着的风镜。
“……我可以申请将这个玩意摘掉吗?”路庭说。
他语气罕见的透露出了一点郁闷。
岑归看路庭,觉得真像看见了一条食物都已到嘴边了,结果一口下去发现还留了部分包装袋没拆掉的大狗。
……把自己放在“食物”的位置好像也有点不太对。
可在他都同意了某人行为的大前提下,又似乎什么都不会比这个前提更不对。
岑归也难以解释他为什么会愿意路庭继续,他有很多事都还没有弄清。
而在这种仿若新生的模糊状态下,他做决定都是靠着直觉。
他的直觉说可以。
“你是准备每个动作都要打个报告吗?”岑归说。
路庭于是也知道,他在说可以。
但诡计多端的大型犬有点狡猾,他想要看一些出其不意的反应。
路庭掌心托在岑归脸侧,大拇指指尖已悄然探进了风镜边缘。
他先换了个角度咬上岑归,在人鼻息忽然变重时才揭开了那烦人的风镜。
那双之前只是朦胧一瞥的眼睛重新映在了路庭眼底。
岑归眼尾有些狭长,是一个微微上挑的弧度。
他灰色的虹膜里瞳孔周围有蓝环,让他的眼睛在落进光时,折射出来的光彩像是异色,会令人误判他的眸色。
岑归在风镜被取走时闭了一下眼。
这是条件反射。
他过分浓密卷长的睫毛鸦羽一般,在路庭的注视下随着变乱的呼吸颤动了一下。
“你不继续?”岑归重新睁眼,露出眼底那一片灰色星云,他有点疑惑地问。
口气就像在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一般人做这种事要亲多久,但你这不是不是太短了?”。
路庭觉得不继续的人是傻狗。
*
作者有话要说:
观昨日评论区有感——
为什么你们对进度这么惊讶,你们本来以为进度会到哪儿啊233333
咱们都85章了,路庭再不啃个嘴,留着当百章纪念吗?
第088章 燃烧 “……还行,不如你咬的那一口有存在感。”
最后那个亲吻持续了有多久, 说实话没人知道,谁在这种时候会真特意去看时间呢?
两个人都是新手上路,他们也都发现了对方似乎没什么经验, 又谁也不好嫌弃谁没章法。
毕竟两个人是不分伯仲。
岑归的唇上也有了淡淡铁锈味, 仿佛空气里的血气被他们的呼吸纠着带进了嘴。
但他在本能地去舔了一下才发觉,其实是自己嘴唇上多了一个小破口,他还能感觉出那是一个圆点式的细小创面,显而易见, 是被某种末端尖锐的东西扎的。
“你在想什么?”
没了风镜的遮挡,岑归的心思变化似乎更容易在路庭面前暴露, 他只是因为品尝到破口垂了下眼睑, 路庭就抓住了他短暂的分心。
岑归收回压到了血味的舌尖, 他本来准备习惯性来一句“没什么”,可两人只是动作目前停了下来,距离又没拉开,路庭看他看得很分明, 他感知路庭也感知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路庭的视线已经往他才舔过的地方落了下来。
岑归实话实说:“……想你不愧是会咬人的狗。”
很奇怪, “狗”放在这句话的语境, 应该是个贬义称呼,岑归说这句话时也一点都没开玩笑的意思, 听着不像那种戏谑互损。
路庭被他这么说,却不觉得生气。
……当然, 这话换别人来说, 路庭估计能保证对面来年的坟头草两米高, 没准说他是狗会成为那人今生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
可这个字从岑归嘴里说出来, 岑归口吻平淡, 像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眸光从微垂的眼皮下淌出,静静在路庭身上一扫,路庭……
路庭就觉得不愧是他们前执行官,说什么都挺好听!
仔细去甄别,岑归话里还能听出一点不惹人察觉的气恼。
他唇上是他咬出来的新鲜伤口,隐约泛着一层不知道也是被咬的,还是刚刚自己舔的水光。
路庭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脖子上的皮革颈圈似乎忽然带给了他压迫。
他在片刻后语气奇异地说:“要不你也咬我一口?”
岑归用眼神表示“你在说什么怪话”。
路庭眨了下眼睛补充:“违约受罚这事另说,你咬我一口,算是打平让你嘴角破了这件事,我一定乖乖站着不动。”
岑归:“……”
某只咬完人的大型犬转头又装乖,可惜呼吸都还没平复下来的人已经不会被他这副样子迷惑。
岑归鼻息依然比他平时要重,他胸腔之中莫名鼓噪,心跳和他这会的呼吸一样乱,几乎不像是他。
他推了把路庭肩膀,示意人站远一点。
路庭勉强往后挪了一小步,意意思思“站远”,还要很感慨地说:“哎,刚亲完就开始赶人了。”
岑归:“……”
岑归说:“你站那么近不热么?”
从自己被路庭攥着手不放起,岑归就一直觉得周围像有些太热,这是他现成的推人理由。
路庭的手烫,玫瑰烫,被拽住脖颈上扣环时呼吸烫,凑过来“咬人”时唇上的温度都像比岑归要高,体温也一直比岑归高。
岑归站在本来就温度不低的蜡烛圈里,感觉自己在一堆火里还紧靠着一个长了腿的高个大火炉。
路庭却竟真就不觉得热。
“不热啊。”他奇怪地说。
烛火给环境主动加了一层金红滤镜,人的皮肤在火光映照下轻微泛红。
但路庭仔细观察岑归一轮,他这才注意到,某位先生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环境问题看起来有点泛红。
岑归脸上还看不出什么,然而从脸颊侧边至耳后,再到顺着后颈往下,到藏在衬衫衣领内的锁骨。
冷白的皮肤上悄然红了一线,不显山也不露水。
而当事人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你有没有想过。”路庭盯着岑归颈后的那抹红看了一会,他才别有所指道,“这是亲人之后的正常现象?”
路庭本意是想暗示脸红心跳之类,他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岑归准他“咬人”,肯定不只是出于遵守偷跑就要挨罚的约定。
只不过对方本人不一定能意识到这点,他觉得这是个帮人增加情感经验的好机会。
岑归的关注点却落在了别处。
“没想过,不知道。”岑归目光垂在某支摇晃的蜡烛火苗上,他否定完停顿了一下,接着朝路庭一瞥,“我又没有和别人……的经历能参考。”
所以谁知道这种现象正不正常?
路庭:“……”
路庭听懂了岑归的未尽之言,内心说他真可爱!
可爱归可爱,有些人再次心痒归心痒。
一些被两人搁置已久的事,这会就已不得不重新提到眼前,需要被关注了。
按捺住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之后路庭重新检查了遍岑归,并略松一口气的发现,岑归手上的伤口只是从小指扩散到了手背。
血色像一片不祥花瓣,它仅攀爬到了岑归手背正中,横覆在被薄薄皮肤包裹的修长筋骨上。
岑归的手套已经褪了下来,那只染血的白手套正被路庭用两根手指按在掌心,他大拇指指腹沿着岑归手背边缘摩挲了一遍。
“你没感觉吗?”路庭皱眉问,“你刚刚这只手用力的时候,也不觉得伤口被扯得疼?”
岑归还真没有。
他似乎很耐痛,对疼痛的承受阈值也比一般人要高。
他在预备摇头前又瞟路庭一眼,跟路庭明显带着关心的视线一触,要出口的话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还行,不如你咬的那一口有存在感。”
“……”路庭和岑归对视,鬼知道他电光石火间想了什么,这人竟然叹了口气。
他用还没移开的指腹揉了岑归一把:“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这时候还说这个多不合适?”
路庭语气很温柔体贴,还带着一点包容与亲昵。
岑归:“?”
等等,刚刚那句话哪里不正经?
他们俩到底谁更喜欢忽然不正经?
偌大一个问号降临了岑归的头顶,他一脸空白地看人,特别又好看的眼睛里都是对路庭的质疑。
路庭只在岑归的注视下坚持了两秒,他摸了一下鼻尖,若无其事换了一个话题。
“重置诅咒的反噬好像没有继续反到你身上了。”路庭说。
岑归又多盯了路庭一小会,他才点了下头:“嗯。”
从路庭赶到铁门房迄今也已经有一阵,古堡时间一直在往前走。
按着前面几天的经验,大概还有不到一小时,古堡就会迎来天亮。
西四楼上的主人房里,伯爵夫人一直受玩家们轮流看守,她过去数十个小时内一直都很虚弱。
所以,当刚感到自己今天似乎格外虚弱时,伯爵夫人一开始并未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多可怕啊。
对丽莎来说一切都糟糕透了,她的美貌曾经是她最大的生存凭依,也是她胡作非为的底气。
她甚至从不认为自己是在作恶。
她有什么错呢?她难道不是只想保全她的美丽,保住她“最美”的头衔而已吗?这是她生存的方式,就像猎人为了生存会去杀死森林里的动物,而森林里的大动物们为了生存,也会去猎杀更弱小的小动物。
伯爵夫人从不为自己犯下的杀戮而后悔,她把美丽视作与生命平等的事物。
但听听这一次的客人都在说些什么鬼话!
他们一个个像白长了眼睛,否定她的美丽,将与美完全不沾边的人推上“最美”的宝座!
这会毁了她的!
伯爵夫人已经在心里想了许多种报复这些客人的办法,她精致的面容扭曲,眼神沉冷。
她知道自己是不死的,她还在等待这一个让这些无礼之徒的鲜血洒满自己城堡的机会。
……但当她感到自己正在越来越虚弱时,她终于发觉了不对。
“乔伊纳尔?”伯爵夫人忽然在椅子上尖叫起来,“乔伊纳尔?!
周围看守的玩家都被吓了一跳。
“哎卧槽,她怎么了?”
“等等,她是不是想要起来?”
“多来个人去堵门!”
西四楼里一片兵荒马乱,忽然又奋力挣扎的伯爵夫人爆发出了这几天以来最强大的力量,她甚至掀翻那张禁锢她的椅子,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站了起来。
“乔伊纳尔?乔伊纳尔!”
伯爵夫人的指甲刺伤了最近的两名玩家,她这回却没有对伤口里流出的鲜血表现出迷恋,似乎是更重要的事完全攥取了她的心神。
岑归和路庭在一楼铁门房里,他们延迟了一刻多钟才听见楼上的骚乱。
损坏的铁门之外,长走廊靠近楼梯间的位置,那头先是隐约传来人声,接着是脚步声。
动静越来越明显。
人声、脚步声、呼喊声很快交织一片。
一个完全挣开了禁锢座椅,头发散乱的女人出现在了铁门前。
蜥蜴管家实际上就站在仅存的半扇门后阴影里,他澄黄的眼珠静静落在女人身上,先本能一般注意到了女人没有穿鞋,是光着脚踩着楼梯与地毯跑下来的。
“夫人……”乔伊纳尔低声说。
伯爵夫人丽莎却径直掠过了他。
她疯疯癫癫,好像受到了来自被否定美丽以外的刺激,所以神志不清醒,把蜡烛圈里穿着燕尾服的岑归看成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乔伊纳尔?”伯爵夫人在蜡烛光圈旁停下来,她朝前长长伸出指甲殷红的双手。
她说:“因为我不是最美的了,所以你也要放弃了吗?”
蜡烛火苗卷上了拖地的大裙摆,最底下的蕾丝烧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归归,直觉型恋爱选手。
第089章 落幕 最终的最终,没有人需要真去“坦坦荡荡”。
火光明灭中女人的脸色苍白, 她的头发与眼珠又被衬得极黑,嘴唇和指甲殷红如血。
她扬起一张布满迷茫和被背叛的愤怒的脸,这副神态让她看起来竟有几分神似当年的少女, 就像是发现她最信赖的, 年轻又做事熨帖的管家今天居然忘了给她下午茶里准备布丁,又或者是忘了为她捎上一束花园里还带露水的花。
伯爵夫人看起来依稀“活”了一点,但她思维又依然那么混沌,她分不清自己眼前的真实与记忆里的虚像, 以为她的管家还是当年那副最忠心耿耿又可靠的模样。
“乔伊纳尔?”伯爵夫人说,“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乔伊纳尔”站在她前方两步距离的位置, 却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他还是很年轻, 英俊, 穿一丝不苟的三件套式燕尾西服,个子比她要高,两个人站得距离较近时她需要抬头才能去看他的脸……是她熟悉的样子,又正露着完全陌生的神情。
真奇怪。伯爵夫人想。
这样的乔伊纳尔看起来真奇怪, 他不该用这样的表情看她……就像他不该做出要放弃她了这么可怕的事一样。
然后她试着继续往前伸的双手被另一只手给截下了。
火舌已经沿着裙摆处的蕾丝开始向上烧, 伯爵夫人身上穿着的还是她那条酒红丝绒的大裙子, 当她穿着它在舞池里旋转时,裙摆飞扬像一捧泼出去的热血, 也像一团火。
而她现在真的正穿着一团燃烧的火了,她却已丧失了许多感官, 只徒劳地想要再伸出手。
她想知道“乔伊纳尔”为什么不理会她。
“乔伊纳尔?”伯爵夫人又试着叫了自己的管家一声。
“乔伊纳尔”没有动, 那双拦住了她的手是从旁边伸过来的, 它静静挡住伯爵夫人的手腕, 不算用力, 只是将她的手从“乔伊纳尔”身前隔开。
“夫人。”手的主人说, “你认错人了。”
“乔伊纳尔?”伯爵夫人执著地说。
疯癫又混沌的女人像听不懂其他人的话,她只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回应,在等待着对方开口。
岑归与那张疯狂又茫然的冶艳脸庞对视,他的位置正对向门,能看见站在门旁阴影处的蜥蜴管家的影子。
而伯爵夫人背朝向那头,她在一个任务是消灭她的陌生宾客身上拼命寻找过去的影子。
“……”玩家与会杀死玩家的NPC天然对立,岑归清楚知道自己对这样的NPC不会抱有所谓同理心,也不应该。
没有人比执行官更清楚游戏场NPC们都只是系统里的一把数据。
可在蜥蜴管家遥遥而无言的注视下,岑归还是很轻微地顿了顿,他接着动了动嘴唇,告诉伯爵夫人:“你认错人了。”
他只是重复了一遍路庭的话。
语气谈不上温和,也并不算冰冷。
正好就在此时,古堡开始天亮了。
铁门房作为曾经存放了管家遗体和保存祭祀法阵的地方,这一间屋子本身是没有窗户的,所有能够从外往里透光的地方都已被木条木板等东西钉死。
但一楼走廊的尽头上,那里仍有一大面落地窗。
“天亮了!”
走廊之外不知道哪个玩家喊了一声,他第一个看见了窗外天空尽头泛起的鱼肚白,立即为众人报了个时。
天际线泛起鱼肚白后只是转瞬,云层之后也丝丝缕缕透出了金光。
古堡入夜及天亮的速度似乎都很快。
伯爵夫人从听见“乔伊纳尔”亲口否定身份,说她认错人了起,就呆呆站在了原地,好像一具发条已走到了尽头的木偶,她朝一侧歪着头颅,唯有漆黑的眼睛还在直勾勾盯着前方的人看。
日出金光照耀时,这座城堡里不该存在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现在日光还只是初现,屋子里的部分摆设竟然就已开始窣窣变为齑粉。
伯爵夫人站在蜡烛圈前燃烧,她真正的管家只在她跑进门时叫过她一次,她没有听见,他也没有再上前。
管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与理由再上前。
他确实想要结束这一切,也希望能够尽可能减轻他与丽莎身上背负的罪孽,他还将丽莎如今的模样与罪行都大半归咎到了自己身上,他觉得是他带回来的“丽莎”,也该由他来带走。
这便意味着他也确实背叛了她。
他带回她,又必须得依靠客人的力量终结她。
而玩家们与NPC的悲喜并不互通,玩家们注意着城堡的变化,在低声讨论通关以及大家是不是该跑。
“这房子不会是要塌了吧?”
“那我们呢?我们是不是得撤出古堡区域?”
“你傻吗?古堡这么大,真需要大家跑,估计还没跑到一半就集体GG了……”
会变作齑粉的似乎只有城堡及NPC们,一名玩家在手边一副染血挂画消失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现自己还全须全尾,立即松了一口大气。
有后来的玩家在走廊转角另一头猝不及防遇见了怪,那是一只两头六臂的“蜘蛛”,这人和同伴被吓得一跳,条件反射抓紧手里的护具功能卡。
“蜘蛛”却只是停在转角,它朝手忙脚乱的客人略微抬了一下头,露出两张苍白的,曾经依稀是两个小女孩的脸。
然后她们也在玩家面前消失了。
古堡里的许多仆从,他们在契约压制下日复一日地低着头,从没有将脸大胆抬起来过。
但在这座城堡快要走到结局时,他们努力抬起头,是在互相看了看彼此久违的脸后离开的。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路庭在城堡发生巨变时一把攥住了岑归的手,他只分了一丝余光留意着蜡烛圈外伯爵夫人的动静,避免那位此时像个人偶般的夫人忽然发难。
岑归注意到有个人不只是拉住了自己,还跟习惯性做检查似的,拇指指腹在自己手背摩挲了一下。
不过他对此什么意见都没发表,只问:“什么?”
“到目前为止消失的都只是古堡里的人和物,我猜玫瑰是一件能够保下‘爱人’的道具。”路庭说了一个他和岑归都已达成共识的观点,玫瑰的功效是他们俩先揣测出来,再由NPC们的态度辅助推断的。
岑归为这件已经没有争议的事“嗯”了一声,他又问:“所以?”
“所以。”路庭说,“我刚刚忽然在想,万一能够保下的只有爱人本身,不包括别的外物,那你身上的仆从制服是算你本身还是算古堡产物,它不会也跟着古堡一起消失吧?”
岑归:“…………”
岑归真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并且他很匪夷所思竟然能有人想到这种问题。
无言以对了好一会后,岑归发觉自己竟也不敢百分百保证路庭说的见鬼情景不会发生,他只好面无表情说:“要是消失了,我就把你扒了。”
让臭不要脸的人去光着吧。
路庭看起来就像那种假如真被动裸.奔,也不一定会留下心理阴影,反而极有可能给周围人带去心理阴影的人。
还好,最终的最终,没有人需要真去“坦坦荡荡”。
日出阳光照拂下,整座土壤浸透了血液的城堡都在化作飞灰,岑归被路庭拿“小美人鱼”戏谑调侃过,但他拥有一只犬科怪兽送的玫瑰,他在阳光下不会变成泡沫,身上的仆从制服被默认成了是他的一部分,他也没有忽然失去衣服。
伯爵夫人在最后那一刻似乎又清醒了,她已经燃烧成了一团火,唯有她最珍视并为之付出了一切的那张脸还鲜艳动人。
她提着着火的裙摆转身朝门口飞奔,但她真正的管家已经不在那儿。
火焰沿着她奔跑过的路烧了过去,静静包裹住了地毯上遗落的一枚黑色鳞片。
她捡起鳞片,放任火舌.吻上脸颊,和他一起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他说要扒我都不害羞,他真的好主动。
第090章 敛骨 “还有人能比你更不正经?”
日出带来的大火将一切都几乎烧了个干净, 以至于当系统广播终于响起,通知本轮游戏所有幸存玩家都已通关时,玩家们只能站在一大片废墟里等待积分结算。
系统将剩余的玩家称为“幸存玩家”, 是因为的确就跟岑归路庭之前想的差不多。
他们刚来这座城堡, 在为玩家特意筹办的接风晚宴上,伯爵夫人曾说,她发放出去的请柬一共有三十份,当日到场的却仅有二十一位客人。
那未到的九名客人也都是玩家, 这一轮游戏开场原本应当有三十人。
只不过大约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九人未能完成按时到达城堡的开场任务, 所以在游戏的一开始, 九名玩家的尸骸便已被悄悄埋在了古堡土壤下。
他们是伯爵夫人这次社交季里首批汲取的“养料”, 也是唯一一批。
重置法阵只能使不该存在的一切消失,但无法使已经逝去的人又复生。
随着古堡灰飞烟灭,那些深埋于土壤的遗骨纷纷露了出来。
死去的玩家和已被判定通关的玩家们大多素味平生,他们互相谁也不认识谁, 只是偶然被分到了这同一个游戏场。
但看着这些曾经也很鲜活的人, 幸存者们为通而关生出的喜悦都淡了一些。
出于对同类的同理心跟遗憾, 有玩家将剩余的遗骨简单收拾了,也算是在废墟之上, 为不幸闯关失败的人们做了一个小小坟场。
岑归看起来不像爱管别人闲事的人,也不怎么搭理人。
牵头做这件事的人都没敢动过这位冷面先生会来帮忙的想法。
然而, 当路庭十分自然地加入帮忙队伍中时, 有心人很快惊讶发现, 总是冷着一张脸, 除了“男朋友”外几乎谁也不理的另一位先生也动了。
岑归默不作声搭了把手, 他和路庭一起替一个陌生玩家收拾了一座简易小坟。
“这个游戏场之后会怎么样?”路庭在两人动手期间道, “直接关闭?还是重置之后向下一批玩家开放?”
“要看系统的具体评定情况。”岑归说,“如果游戏地图没有损毁到无法使用,游戏场也没有出现核心NPC罢工一类的异常,那在经过维护调整后,游戏场便还能投入下一轮使用,”
旁边还有其他玩家在忙碌,对方也听见了岑归的话,却没多想,只是单纯崇拜道:“大佬,你知道的好多啊。”
岑归说的这些东西都不算涉密,他从执行官转变为玩家,受到的限制理所当然变少了,能说的变多了。有些信息直接在有外人的场合公开说也无妨,别人只会以为他是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的资深玩家。
“不过。”有人疑惑问,“核心NPC还会罢工?”
“会啊。”路庭接了话头,他示意岑归帮自己看一眼面前的小石碑有没有扶正,自己胳膊把着方形石块两侧,休闲外套的袖口捋到了手肘。
“本人有幸令核心NPC罢工过。”他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夸耀了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
岑归颔首表示石碑已经扶正了,正得简直不像是路庭这个不正经的货摆的。
路庭是半蹲在土堆前,他站,这个姿势令他目光自然向下垂落,他垂眼看着路庭道:“你还好意思自豪。”
路庭露给岑归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那必须得自豪一下。”
他背对着人笑眯眯说:“如果没有这事,咱们俩怎么认识?”
岑归:“……”
仔细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270号游戏场的涉嫌违规与NPC罢工是他们认识及熟悉的开端。
但是转念又一想,时至今日,岑归都还记得自己的工作列表被两度报错,一个强迫症被迫面对“已完成”又跳成“待办”的窒息。
……哦对,他还从执行官休息所里被强制唤醒了一回,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赶去收拾计划之外的新烂摊子。
路庭背对着人在做最后的土堆固定,他很自觉把这种得近距离刨土埋土的活都揽了,觉得他们前执行官先生自带一种仙气,是那种一看就各种意义上都不该跟“土”字沾边的人。
等了一会没等到后面的人再说话,路庭问:“你怎么不理我,我说的不对吗?”
岑归声音在后方响起来,莫名多出一点凉意:“我只是想起你不让我睡觉的事情,忽然有点生气。”
路庭:“……嗯???”
路庭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对前执行官当初是休息半途被叫走这事是不知情的。
他正茫然着呢。
岑归当初情感还没有如今这么“活”,他那时感觉不到多少生气情绪,如今一回想,突然发觉这事还挺应该生气的。
他也正不满呢。
旁边的人不知道就自行参透了什么——听听这话,一对情侣,男朋友还不让人睡觉,都不让睡到令人有点生气的地步了!
“这后面我们就不方便听了吧?”旁边的玩家边满面欲言又止地说着,边带着自己一脸震惊的朋友赶快跑了。
路庭:“……”
岑归:“……”
路庭说:“……我觉得刚刚那两位好像误会了什么。”
岑归疑惑:“误会什么?”
路庭:“……”
路庭也吞下许多欲言又止,他觉得这事解释起来比不解释要更麻烦。
岑归从铁门房里出来后就一直没戴风镜了,他和路庭随时对视,路庭随时就能对上他那张漂亮精致的脸。
杀伤力有点大,能杀得本来十分能叭叭的人偶尔缺词。
“一些他们思想比较不正经,所以容易出现的误会。”路庭最后说。
岑归:“?”
岑归奇怪道:“还有人能比你更不正经?”
路庭的解释说了约等于没说,岑归没听懂,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那番话有哪里值得惹人误会,陌生玩家跟路庭的反应还一个比一个奇怪。
难以理解的反应跟那份那份“历久弥新”的生气叠在一起,岑归面无表情又注视了路庭一会,路庭只眨巴着一双仿佛很真诚的眼睛看他。
确信路庭是不准备继续讲清楚他听不懂的话了,于是岑归默默踢了路庭小腿一脚。
等路庭带着一手不可避免沾到的土与灰尘起来,他左手臂的袖子往下滑了一截,非常妨碍动作。
岑归盯着路庭那截对方自己难以收拾的袖子看了会,他又冷淡着神情朝人一伸手,示意某些人自觉一点交出爪子,然后替人把落下来的袖口卷了回去,还固定得比路庭方才随便糊弄的更牢靠。
路庭实在很难不感动道:“你真贴心。”
岑归:“……”
就听路庭感动的话音倏然一转:“所以这位贴心又好看的先生,趁着系统的算分还没算完,我们再来聊一聊你十分特别以及极其的贴心,差点贴心得跟古堡一起消失的事,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我当场表演一个图穷匕见。
岑归:?
第091章 算账 “有你比较容易动摇我的固有观念的关系。”
……怎么有些人不着边的话说着说着, 还带突然拐弯搞突袭的?
岑归没想到路庭会在这时又提起偷跑的事情,很明显一愣。
在他看来,“偷跑”明明该是个已经结束事件了, 就跟他曾经工作列表里的“已完成事项”一样。
被标记为完成, 就不用再去管它,古堡里发生的一切都该随着古堡一起被付之一炬。
“聊什么?”岑归想不通,他直接纳闷问,“现在的结果不好么?”
路庭就像被岑归隔空拿什么噎了一下。
片刻后他才说:“好?”
路庭神色介于备受震撼和好气又好笑之间, 微表情语言十分复杂,全靠他本身确实长得还可以, 五官底子十分过硬, 才使得这种过于丰富的神态没在他脸上显得扭曲。
“你偷偷单独行动了两次。”路庭伸出两根手指, 然后弯折下去第一根,“第一回是你去找管家,拿到了线索后单独行动,之后还强词夺理, 说你根本没答应过我要一起。”
岑归看着路庭的手, 忍不住辩解一句:“我确实没有答应, 这不算强词夺理。”
“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算你说的都对。”路庭轻轻将岑归的辩解拨了回去,他很正经人似的看人一眼, “在涉及冒风险和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原则性问题上,我不能无条件支持‘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岑归说, “这跟长得好看有什么关系?”
“有你比较容易动摇我的固有观念的关系。”路庭眼睛也不眨地将话说完。
接着, 他弯下了第二根手指:“第一件事假如说还可以理解, 毕竟管家属于‘玩家友好型’NPC, 和他交涉也没有多大风险, 那第二件就非常过分了, 十分过分,过分到令人发指。”
“……”岑归还在努力思考“好看”跟“固有观念”的逻辑,他总觉得路庭是在用正经语气说不正经的话。
可路庭身上又像有个一键切换按钮,他才疑心有人在假正经,路庭又开始真正经,继续和他说起算账的事。
“你在已经答应接下来一定会一起行动的前提下,还又故意骗了我一……哦不,不对,不只一回,是吧?”路庭的头脑在事件结束后反而更清醒,他能够清晰从事件走向里扒拉出脉络,上面某位先生犯的“罪状”一目了然。
“从你在走廊上忽然要回头再找管家聊聊起,那时候你其实就已经没讲真话,是借着问蜡烛的名义实际上去问了正确的诅咒破除方法。”路庭条分缕析地列岑归干过的事,“接着我们一起回客房,你让我陪你休息,说要测试蜡烛,这是你又一回骗人。”
“再往后是忽悠我去睡觉之前,你说自己负责定闹钟,会记得及时叫醒我——但是结果呢?”
路庭把岑归的行动轨迹基本扒了个遍。
真是不扒还好,一扒某位先生干过的小坏事还真不少。
仅仅一个第二回偷跑事件里,某路姓玩家被岑姓前执行官忽悠的次数高达三次!
还次次都毫无防备的信了!
在这期间岑归的神色变化也十分微妙。一开始,他是真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他脸上习惯性没什么表情,看着相当坦然。
……但渐渐路庭把一个香薰蜡烛忽悠人三回的事都翻出来了,岑归听着听着移开视线,抿起唇不再跟路庭对视。
简单来说,他确实有点心虚了。
“怎么回事啊这位先生?”路庭微微偏了下头看人,他口气从算账转为了揶揄,“我还记得睡前有人说,他肯定比我有信誉,请问世界是在我小睡一觉间发生了剧变,有个不知名又胆大包天的小偷将你的信誉偷跑了吗?”
“…………”岑归陷入好长好长的沉默,他为了避开对视移走目光,路庭脑袋一歪,像只把头探过来主动找人眼睛的大型犬,还是又跟他视线对上了。
他倒是真没想到路庭能往前翻旧账翻得这么仔细,还每一个环节都猜得大差不离。
事已至此,能怎么办?
某痛失信誉的岑先生终于动动嘴唇,他说:“……不是用咬人已经抵过了吗?”
难道之前的挨罚不作数?
后面这句话岑归没直接说出来,“违约挨罚”这几个字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心里想一想可以,路庭实际做了也可以。
然而要让他把它们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尤其他还是被罚的那个——他就莫名觉得说不出口。
不过即便他不说,路庭也能心领神会。
“之前的当然作数。”路庭说。
岑归:“那……”
“但那是抵消的你失信偷跑,答应了会带上我却不带这件事。”路庭笑眯眯把人打断了,“这里还有三次骗我,你说该怎么算?”
岑归重新闭上嘴,他当然也想不出该怎么算。
他过了会后问路庭:“你想怎么算?”
路庭露出思索神情:“这个么……”
某人拖了个长音,主要是在掩盖一个暂时不可告人的事实——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算。
岑归总是端着一张冷脸,看起来冷冷淡淡不好接近,做事也都很有自己的主意,心里自有一张不爱被他人打搅的行程表。
可他对路庭的话会听,对自己被抓包后的“罪状”也老老实实会认。
路庭认真看他,都快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他们前执行官滤镜太重了。
明明这么仔细一掰扯,他好像在古堡后半段被人骗得团团转,这人还把“所幸没跟古堡一起消失”的结局就称为好,怎么都很值得这时占据“道德制高点”,将人趁机好好说到说到。
结果对方老实一认,问他想要怎么算,他就意志不坚定地在想:“算什么玩意?怎么算?……要不就算了?”
路庭:“…………”
路庭半天没有下文,岑归等得就也很无聊又糊涂,不知道路庭在打什么哑谜。
“‘这个’之后呢?”岑归等待无果,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问,并为了确定路庭不是抛了个话头然后在诡异走神,他还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路庭的鞋子,
路庭倏然回神,他觉得自己的思想需要摆正一点,要从“要不就算了”中坚决□□。
正好抬眼迎上岑归疑问目光,路庭面不改色打了个岔:“这个之后我要想想……哎,我发现你现在很喜欢对我动手动脚的。”
岑归:“……”
怎么还要想想……而且谁动手动脚了?
岑归的质疑都摆在眼睛里,他盯着路庭看。
路庭就全方位展示了才被踢过的鞋子,之前被踹过的小腿,又示意他被岑归捋上去的袖口。
——好一个自定义“动手动脚”。
“这不都算是证据吗?”路庭说。
有些称呼喊多了就容易嘴瓢,路庭逗完人后忍不住想跟一句“亲爱的前执行官”,话将出口前,他意识到称呼不对,有些词不能在旁人面前叫,邻近不远处都还有玩家在。
所以就出现了比较戏剧化的效果——
“前执行官”被紧急截断,只剩下前一半。
路庭喊岑归:“亲爱的。”
“滴————”
岑归都还没做出反应,游戏场上空骤然冒出一个长音,拉警报似的尾音极长,一下子覆盖了整个废墟里所有其他动静。
“嘶——”
“卧槽这什么声儿啊?”
有不只一位玩家被这一下炸了耳朵,连忙不管手上正拿着东西没有,都紧急双手捂耳,堵着耳朵互相喊话。
岑归都说不好听没听清路庭最后那几个字,后面这警报倒是来的又快又响。
他也被这声警报短暂刺了一下脑子。
但也只有一下。
一双手很迅疾地盖在了他耳朵上,不仅隔绝了大半噪音,还隔绝了一大半光线。
岑归是货真价实的感觉到了眼前一黑,他耳朵上不只盖着路庭的手,在他耳朵与路庭的手掌间还夹着一层柔软的纺织物,光滑的里衬严丝合缝贴着他耳廓。
——刚刚一瞬间,路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双手先插.进了外套口袋,他外套没拉拉链,敞着,正好被他一把将两边衣摆抄了起来,他的手放在外套口袋里面,就着外套盖住了岑归双耳。
“……你这是什么姿势。”岑归说。
他声音难免瓮声瓮气,因为路庭这个诡异的手放在口袋里拉起外套的造型,让他基本脑袋一下埋在了对方怀里,额头几乎抵靠上路庭里面的T恤胸口。
“将就一下。”路庭说,“总不能用之前还沾了别人坟头土的手给你捂耳朵吧?”
等这声警报似的长音响完,原来是做了半天积分结算的系统终于又活了。刚刚那是一道结算面板即将发放的提示音。
“以前的结算提示音有这么长吗?”
“也没这么响吧,跟拉‘哔’的消音警报似的。”
“不知道……哎别管了先看分吧!”
废墟里的众人纷纷放下堵住耳朵的手,在他们交头接耳期间,玩家个人结算面板被发放到了玩家面前。
路庭和岑归身侧也凭空亮起了两块半透明面板,上面是他们的本轮结算数据。
游戏场次不同,参与人数不同,每次的积分结算发放方式也略有差异。
不过两人暂时谁也没去看分。
“我松手了。”路庭先这么招呼完才放下外套。
岑归往后微微退了一步。
他总有种自己是从路庭怀里退出去的错觉。
“刚才……”岑归眉心拧了一下,以他的经验,他觉得系统那一声不太正常。
“刚才说不定是系统抽了。”路庭随口说,“气的,因为我管你叫亲爱的,但从不会有人喊它亲爱的。”
“嗯。”岑归先应完,然后他像一只反应迟钝的树懒,说,“刚才你叫我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亲爱的。”
系统:“哔——”
路庭:(千方百计再叫一遍亲爱的)
岑归:(顺利接收)
系统卒
第092章 分数 我怕系统趁着传送把你抢跑了
路庭给岑归起过的称呼很多, 以“执行官”为后缀,他起码往前面加过不下三种前缀。
在一些两人关系还不那么融洽的时候,他的称呼会更阴阳怪气一点, 两人关系有了明显进展后就更多的是调侃, 路庭喜欢用戏谑语气喊尊敬的执行官或亲爱的执行官。
岑归听亲爱的执行官听了没有上百也有十来回,他对这个称呼基本已经免疫,顶多是在被下放后,会计较一下加个“前”字的问题。
以至于路庭一开始喊了那声“亲爱的”, 岑归其实在提醒音响起前把路庭的话听见了,但他以为还有后半句, 是警报似的提醒太响, 把路庭后面的话盖住了。
……所以之前那句后面其实没有后缀的吗?
岑归后知后觉这少了半截的称呼似乎有点微妙。
但路庭只是眨了一下眼, 他目光在岑归脸上一转,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这人非常若无其事道:“‘亲爱的’啊。”
路庭接着说:“我们不也来看看分?还不清楚系统这次会怎么算。”
路庭说得仿佛“亲爱的”是个很司空平常的称呼,跟“先生”、“同学”、“这位朋友”差不多。
他口吻太过平淡, 岑归都不好再细究。
好像这会谁率先计较, 谁就对这一声格外在意一样。
于是嘴瓢带来的称呼问题, 就这么被揭过去了。
那两张罗列着两人积分的结算面板被晾在一旁有一会,等岑归移过目光去看时屏幕闪了闪, 数据内容都出现了片刻的模糊,屏幕上有闪烁的杂色线条一晃而过。
路庭注意到屏幕的异常, 奇怪道:“这玩意还能接触不良?”
他觉得闪烁的屏幕像出了故障的老式电视机。
岑归答:“不知道。”
结算面板是系统自动投放, 不会经过执行官们的手, 控制中心那边是没办法对这种自动程式进行人工干预的, 这也就意味着, 面板显示要是出现显示问题, 只能是系统自己的程序出了问题。
可系统的程序还能出问题?
再说一个投放数据的显示面板而已,这道程式既不复杂也不困难,岑归都想不出系统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出差错。
这就又显得路庭刚刚说的“抽了”迷之合理起来。
岑归还隐约冒出个怪异的念头,他觉得,系统这会可能不太满意,又说不清系统具体在不满着什么。
面板很快又滋滋啦啦的闪了两下,仿佛它想把两位不那么惦记着看分的玩家闪瞎。
还好,这之后它终于又消停了,界面恢复了正常。
通关一场游戏的保底分依然是2000分,
玩家触发单线任务计1000分。
辅助任务完成的玩家得分减半,按着触发玩家的任务得分获取50%。
不过,因为岑归触发的“重置诅咒”性质较为特殊的关系,这一整条任务线都仅能由他一人完成,他在圆满任务的同时,还拿了个“重置诅咒后仍安然无恙”的成就,这让他这一项任务积分翻了倍。
前执行官一个单人任务得分赶超保底,他单项就有2500分。
路庭作为那个把岑归从消失风险里拉回来的人,他这一项减半后还能拿1250分。
——1250!
什么概念!
某路姓玩家上一轮游戏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还触发了隐藏通关路线。
但路某人上轮结算总分——931分。
他在这一轮游戏里被动给岑归打了个下手,主职是深夜抓人兼捞人,单项得分直接超过他上轮总分,实在是非常感人。
路庭对着积分面板不胜唏嘘:“这个家光靠我果然还是不行的!”
岑归在一旁为“这个家”的说法动作顿了一下。
屏幕忽然“呲啦”在路庭面前又是一闪。
路庭诚恳问并不会说话的屏幕:“你也很赞成是吗?”
很难说一个悬浮屏幕就会不会对人表达“赞成”或“不赞成”。
反正它又没搭载声音模块,无法说话,它的反应被如何解读,都全凭玩家做主。
而这种事交给路庭做主,路庭肯定就是乐观地认为:“哎,你赞成了。”
岑归:“……”
旁观的岑归说实话也不明白,怎么有人能自娱自乐的跟一块悬浮屏说话。
除了保底分,单人任务分及成就翻倍加成之外,地图探索和物品收集方面也都还有小得分点,在大分项目后面小加分项也林林总总列了一串。
岑归的总分最终直逼系统给他发放的初始积分。
他一轮就差不多又拿了普通玩家三轮的保底,还超过了一小截。
路庭这轮似乎没再被系统揪到什么小辫子,他的面板里可喜可贺只有得分项,没有出现扣分。
所以最终,路庭的总积分也终于又有了明显富余。
他有近4000分。
积分结算之后玩家们就要被载出游戏场,传送至休息区。
熟悉的白光笼罩过来时,路庭原本还在感慨一夜暴富。
他和岑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主要是他在说,岑归听。
传送白光落下,路庭神色没什么变化,是他一贯的漫不经心。
但岑归手腕倏地一沉。
他在传送光里被路庭牢牢拉住了。
被攥紧的感觉很快又被传送时的感官混淆所覆盖,岑归的手腕短时间内一紧又一松,他在感觉到路庭的手“消失”了时,竟感到了一点空落。
还好传送转瞬完成。
四周环境眨眼变了个样,路庭掌心的温度也重新回到了岑归手上。
这似乎是个比两人上回造访的更高级的休息区,白光一散去就能看见仿若回到现代都市的灯火,霓虹灯在夜幕下流光溢彩,休息区的面积也远不止一条街,被传送过来的玩家们正置身两条主道交错的十字路口。
“你刚才拉我干什么?”岑归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腕,他问路庭。
周围其他玩家已迫不及待开始探索休息区,有人直奔能够好好睡一觉的招待酒店。
路庭和岑归还站在十字路口没有动,他们好像两个来这座未知城市旅游的游客,也并不急着去下一站,先站在一块继续聊几句没说完的话。
“我只是刚刚忽然想到,万一你只有这一轮怎么办。”路庭在街边路灯斜照过来的光线里弯了一下嘴角。
关于岑归的下放究竟要放多久,系统什么时候才会评定他“能够重回高级执行官队列”,目前确实是未知的。
冷不丁听路庭这么说起来,岑归动了动嘴唇,发现这问题的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路庭说:“我怕系统趁着传送把你抢跑了,所以要赶紧拉你一把。”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你礼貌吗?这一开始到底是谁的人?
路庭:反正不是你的人,略。
第093章 旧账 “你现在不觉得我回系统那边才是正常的了?”
听有些人的口吻, 就好像他一直留在玩家队伍里才是天经地义。
不知道怎么,岑归听完路庭这句,他的思维却是短暂飘回了黑水中学游戏场。
那会他还在给路庭当全程监察执行官。
跟那份姗姗来迟的“起床气”一样, 那会发生的事闪回在岑归脑海, 他微妙的觉出了一点不同滋味。
“你在想什么?”路庭探头过来问,声音充满好奇。
发表了怕系统抢人宣言的人还在等一个回应。
周围玩家都在往招待酒店的方向走,少部分人选择先去休息区的购物商店。
可能是因为岑归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太强烈的关系,他和路庭虽然置身道路分叉口, 四周人来人往,但过路的人却会自觉跟他们拉开距离, 他们身边四五米内都算一个小型的“无人区”。
岑归觉得自己和路庭杵在路口有点傻, 路过的人就算避开他们也会投来打量目光。
有的人还看得有一眼没一眼的, 跟做贼似的不敢正眼看。
再加上两人个子都还高,尤其路庭比岑归还要更高上一点,看着快要能和街边路灯称兄道弟。
岑归:“……”
岑归在默然片刻后先转了身,他不想继续在路口当“人灯”, 也迈开腿朝招待酒店那边去, 并且没招呼路庭, 心知肚明自己一动某人便会立即跟上。
路庭果然就紧跟着岑归的脚步走,他长腿一迈不只和岑归并肩, 还跨到了岑归更前方一些,领先小半个身位。
这人侧过身来, 很没个正形地在人行道上倒退着走, 他面朝着岑归说:“给一个反应嘛, 你这样忽然不说话, 会让人有点慌。”
路庭嘴上说慌, 脸上看着一点也不慌, 岑归心道骗小孩呢,他捋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目光越过路庭直视前方,不看人地问:“你现在不觉得我回系统那边才是正常的了?”
“嗯?”
路庭看起来没个正形的姿态就收敛了一点。
路挺是个该敏锐的时候一向很敏锐的人——少部分被岑归的色相所迷惑,色迷心窍的时候不算,那是特殊情况,“敌军”攻势太强而他在这方面低防。
总之眼下,他从岑归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
“我……”路庭谨慎地挑选了一下用词,他小心反问,“我什么时候觉得过你回去才是正常?”
岑归就又不说话了。
他们俩沿着宽阔大道一路往下走,招待酒店在建筑侧面安装了灯牌,暖白色的字灯在休息区天幕下荧荧发着光。
岑归盯着那一小片被灯光照亮的天看了片刻,他才又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听完我的身份后立马转变了态度,黑水中学的那一场里,你叫我‘系统循规蹈矩的漂亮宝贝’,那时你也还相信我是百分百的系统立场。”
岑归说这话的语气淡淡,好像只是把记忆拎出来随口一提。
……但是这怎么可能是随口一提!
路庭自己讨来的反应反而像在他头顶“嗡”地敲了个警钟,让他瞬间内心警铃大作,整个人都进入到高度反思加警敏状态。
“系统循规蹈矩的漂亮宝贝儿”——路庭对自己曾经亲口说过的话当然还有记忆,并且记忆犹新。
当时他说完之后不久就后悔了,还隐约察觉到监察装置另一头的执行官情绪不好,对方有小半天时间都没在装置另一头搭理他,还是他“借花献佛”,从地下教室的讲台下捡到了高小婷的口琴,然后在楼梯上拿口琴哄人,靠才艺表演才使人重新跟他说话。
仔细说起来,路庭当时也已经算是道过了歉,“滑跪”速度极快,认错态度积极良好。
然而岑归今天把这事又翻出来……路庭懵过之后认真一琢磨,认为这不能简单的归位“翻旧账”。
人在不同的感情阶段,对于身边人的要求、看法、以及他怀抱的情绪期待是不同的。
路庭也并不算一个在感情方面很有建树的人,他完全谈不上有经验,可是他直觉惊人。
他当时确实说了一句很刺人的话,而对于那会的岑归来说,他还只是个被迫接手的麻烦玩家,岑归也的确还是系统的高级执行官,系统于言′立场,也免不了受系统规则束缚。
岑归那时拥有的情绪感知可能也并不多,连生气、愤怒、恼火等心情都是寡淡的,缺乏波澜的。
他会不高兴,但难以表现也体会不到太鲜明激烈的不高兴。
所以被一句难听的话刺一下,他会像在冬天户外呆久了的人一样,被冰锥扎到,只感到一点不太舒服的麻与刺痒,却也再没更多,因为伤口与将流未流的血一起冻住了。
但是假如他后来能够暖和一点,他慢慢“活”过来一点,就会不一样了。
恢复知觉后被刺过的地方是会后知后觉的疼的。
如果当初说这话的人对自己来说也已不再是个“麻烦玩家”,不是一桩任务了结后就再无交集的对象,你信任他,习惯他,潜意识里会对他怀抱更多的情绪期待……那创口就会难受得更厉害,会忍不住想把事情重新翻出来,告诉他。
——因为还是对他有期待。
岑归其实也说不好自己怎么突然开始提以前,他冷不丁想起之前的事,又想到路庭理所当然要跟系统“抢人”的话,他就把那番话说了出去。
他说完之后反而有点觉得自己别扭,好像他很斤斤计较。
偏偏路庭像也被他给说沉默,后半段路上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已经到达了招待酒店,这个休息区规模的确比路庭之前去过的任何一个都大,住宿档次都升了级,从旅馆招待所变成了独栋大楼的星级酒店,前台登记时还能自选房间。
岑归要了一个带落地窗的高层房间,路庭十分自然地选在了他隔壁。
当发现路庭选房跟自己很接近时,岑归无端还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又在放心什么呢?
路庭见前台登记处的是个小年轻,似乎不是设置好的系统NPC,能够和人进行额外自主交流,他还和前台问了一句:“我能够退掉自己的房间,和这位先生直接合住一间么?”
前台就懵了一瞬,背着工作人员守则回答:“按着规定,进入本休息区的玩家都会拥有自己的酒店房间,开房数量与玩家数量必须对应。”
“唔。”路庭说,“那也就是说,只要房间开起来,不退房,但我住哪边都还是自由的。”
前台:“……”
前台小年轻飞快眨了眨眼,他手还在前台操作屏上狂点几下,似乎想要对照规则查看这种情况究竟合不合规。
不过前台还没查完,就听到旁边另一位客人说:“可行,这样不算违规。”
另一位客人先生声音有点冷,初听还以为对谁有意见,仔细判断才能发现对方是音色天生有点冷淡,而且说话不喜欢加太多情绪。
另一位客人说话时也没看同伴,不知道是对着前台在说话还是跟同伴讲的。
很会“变通”的另一位客人说:“可行就行。”
然后他们就收起房卡,直接转身往酒店电梯间去了。
前台:“……”
前台注视着两位玩家的背影,确实没找到对应规则的他就非常困惑。
难道不是他才是更懂规则的那个吗?没人需要听一听前台的意见了吗?
而且就算这种方案可行……不需要征询一下另一位客人是否同意吗?
前台百思不得其解。
岑归和路庭走出有一段距离,后面又有人来做登记,正好是同样从古堡游戏场里出来的。
这名玩家围观到了方才全程,他诚恳告诉前台:“没事,情侣的事你少管。”
“……但是他们都没怎么和对方说话?”前台说。
来做登记的玩家沉思了一下:“可能路上稍微吵了个架?害哪有情侣不闹点小矛盾——来给我登记吧。”
疑似吵架的情侣就已经进入了电梯,上到了指定楼层。
岑归听到了路庭对睡一间的询问,但他没发表意见,在刷开自己放门时只动作轻微顿了一下。
他注意到路庭跟在自己身后。
门打开了,一只手先于他按住了门把,路庭的体温忽然更近地自后方靠过来,他轻轻将岑归推进了房间里,再脚跟一踢门角,行云流水地用腿带上了房门。
岑归被路庭抵在了门后的过道墙上。
“做什么?”岑归问。
闭合的房门隔断了来自室外的光线,房间内都还没来得及开灯,岑归被路庭笼在对方高大身形构筑的狭小空间里。
他特意选的带落地窗的房间没拉窗帘,窗外倒是有这个休息区的夜景,街灯远远将光亮从下方分上来了一些,他在昏暗里能看清路庭的轮廓和眼睛。
路庭用一个十分具有侵.略性的姿势罩着人,他也借着微光将岑归看得分明。
然后他说:“我再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你原谅我那个时候的胡说八道,我那时还不了解你却随便评论你,我错了,不生气也不难过了,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上联:一通操作猛如虎
下联:一张嘴是纸老虎
横批:就这?
第094章 答案 “普通队友一般不咬人。”
用最野的姿势之一, 路庭说了最老实道歉的话。
他还笼着岑归,气息自四面八方将岑归包裹。
这座招待酒店的隔音条件也很不错,房门一关, 不只隔断了外间光线, 也几乎听不到什么来自走廊及其他房间的人声与活动声。
而昏暗与静谧会将人的感官放大。
岑归背靠着墙,他觉得自己被路庭整个圈住了。
“……你是非得先把人这么抓住了,才能和别人道歉吗?”岑归在很轻地动了一下眼睫后才说,他浅色的虹膜在暗处似乎比深色眼珠更容易吸光, 只一点从落地窗外投来的霓虹夜景,就能把他眼睛映亮。
路庭就在昏暗里笑:“我是在做路上我就想要做的事, 只不过它正好能和道歉并在一块。”
岑归:“你路上就想要做?”
路庭:“对。”
路庭一只手就在岑归肩后, 他掌心从人后颈绕过来, 轻轻贴了一下人鬓角。
“你那时候看起来就不太高兴,我想要这样‘抓’住你,又觉得在大街上不太好,你可能不喜欢, 我要真在街上不打招呼地直接这么做, 你没准还会用你那双漂亮长腿把我一脚踢出去。”
路庭煞有介事地分析:“把我踢飞也还好, 不算要紧,但要是让你更不高兴, 这就比较糟糕,很要紧了。”
岑归:“……”
听这话, 好像他是一个什么动辄踹人打人的暴躁狂。
但岑归确实被路庭说得有点腿痒, 决定让这人“求仁得仁”, 他抬腿踹了路庭小腿一下。
“谁能把你踢飞?”他说。
岑归觉得某些人的用词已经严重超过了夸张水平, 是在描述一种不可能事件。
路庭好大一个满嘴不着调言论的玩意, 从体格到战斗力都不容小觑。
别说踹飞, 能踹得动都已很不一般。
“你啊。”但是路庭言之凿凿:“你说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也就想起来了,那会你一腿把我撂翻,完全没拖泥带水,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岑归说:“那是因为你先压住了我。”
“没错。”路庭对这件事也认得很坦然,他果断承认自己当初“先撩者”的身份,然后一眨眼,他对上岑归浅色的眼睛,又别有暗示地扫了眼两人姿势。
“但是今天也是我先压住了你。”路庭偏过头附到岑归耳边,他轻声道,“你刚才那一脚可比你送我的‘见面礼’轻多了,好像没有想让我真的走开。”
岑归踢了路庭小腿一脚,连两人双腿的距离都没拉开分毫。
那一脚就踢得不太像是警告,反而像一种……更加令人心痒的反应。
不过路庭心里觉得的反应具体是指哪一种,他明智地不说,避免面前这位先生被他逗过头了,当场恼羞成怒。
岑归对那句“没想让人真的走开”的话没做回应,他只抿起嘴唇,也不知道是无言以对还是默认。
……从他没有换种方式赶人来看,多半是默认。
“我那会就想要抱一抱你,我还想要方便聊私事时第一时间跟你道个歉,让你别难过也别不开心。”路庭将话题转了回去,他贴过岑归鬓边的手重新绕到了身后抱着人,还用自己的手臂在岑归后背和墙之间垫了一下。
夜晚墙壁有点凉,靠久了寒气丝丝缕缕往人身上渗,路庭人形大火炉似的靠着岑归说:“不好意思,这两件事我都想第一个做,所以只能‘抓’着你道歉,麻烦谅解一下?”
路庭声音带着笑,他是个比较不怕损自己面子的人,语气当软就软,当着岑归的面该怂就怂。
岑归在来酒店的路上内心都莫名不安定,他在路庭做前台登记时隐约松下一口气,在路庭不由分说和他一起进门,还拉着他往墙边抵时,他不会直言,他在路庭抓住自己后反倒感到了安定。
就好像他一直不知为什么吊着一颗心,而路庭拉住他时,将他悬在那四处无着落也无凭依的心也拉住了。
“我是绝不会希望你回到系统那边的。”路庭说。
岑归目光落在路庭脸上,他忽然问:“为什么?”
路庭微微一愣:“嗯?”
路庭有些诧异的表情无疑是在说“还有什么为什么”,岑归发觉自己解读这人神情也越来越准,路庭对他来说,已从一个完全捉摸不透的“问题玩家”变成了如今能部分理解的人。
但岑归能理解的依然只有局部,路庭身上还有很多地方他不懂。
而不是所有的“不懂”他都能当做怪人怪话忽略过去。
有些事,他发现自己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岑归问,“你在意我的去留,从一开始就在意我的立场,也很……在意我的安危。”
路庭之前抓着岑归算账,把他在古堡游戏场里干过的危险事一举一桩列得明明白白。
岑归当时理亏,他完全不做反抗的随路庭列了。
可他也是稍后回想才发现,有些人好像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你在古堡里也骗过我。”岑归迎着路庭的眼睛说,“你在我拿到特殊邀请卡的晚上替代了我,我后来也骗你一回,其实能算打平。”
路庭本来在认真听岑归说话,他从岑归提到“在意”这两个字眼起就轻轻动了一下眉峰,是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过听到这里,他必须得插一句:“不能打平,咱们有一说一,你骗我和我骗你的层级不能比,别见缝插针给自己偷偷减免罪状。”
“……”岑归不觉得自己在见缝插针“洗白”,但他决定不和路庭争辩。
“你第一次替我冒险,我可以觉得是这个人玩心重,也可以看做是你比较习惯当“队长”一类的角色,会主动揽过危险。”他说,“但第二次你拿花换我,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对待普通队友的态度。”
就普通队友关系来说,这太超过了。
路庭:“…………”
路庭也就很不敢相信,有位先生到了此时此刻,居然试图把他们俩的关系套进“普通队友关系”。
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路庭一时都没词了,他无言以对跟岑归对视。
片刻后,路庭忽然飞快低头,在岑归嘴上咬了一口。
他尖锐的犬齿像是一对小钩子,钩得岑归下唇一麻。
岑归对路庭的行为比较摸不着头脑,他心说这是对于“打平”的打击报复吗?
随即听见路庭问他:“讨厌吗?”
“……什么?”
“会讨厌我这样突袭吗?”路庭重新问。
岑归停顿了一下,他说:“不讨厌。”
“那像现在这样呢?”路庭略微收紧手臂,他将岑归桎梏得更牢,膝盖也已不知不觉挤在岑归腿间。
他再问:“现在这样,还是不想推开我吗?”
岑归片刻后道:“还好。”
“好。”路庭缓慢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又亲了岑归一下,这一次嘴唇相贴的时间更长。
路庭贴着岑归的唇,轻声告诉人:“普通队友一般不咬人。”
岑归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他好像若有所悟,但他在路庭稍微拉开一些距离时,说的是:“也许是因为他们有个正常队友。”
“唔。”路庭居然真的顺着这话去考虑了,他说,“也许。”
路庭肯定了岑归的说法。
但他又说:“但别人一般也不会允许正常队友和自己接吻。”
*
作者有话要说:
岑归: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对待普通队友的态度
路庭:??!!(紧急掐人中)
系统:(驭艳风乐.jpg)
第095章 诚实 “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
一句“别人”, 路庭似乎悄无声息就转换了主动概念,将压力给到了岑归这边。
岑归在路庭亲上来时垂下了眼,他在做这种事时总会表现出一种奇异的生疏及专注。
他有点像在做一份陌生的工作, 可它和“工作”的性质分明又相去甚远。
而且他做过的工作总是千篇一律, 充斥着无数条框规则与束缚,这种事却是全新的,可以不那么遵守规矩,似乎本身也毫无框架可言, 连它每回出现时会带给他的感受、体验、甚至前置触发条件都是难以捉摸的。
路庭接连的凑近让岑归呼吸变得有点乱,他身侧的手已经放去了路庭背后。
他虚按着路庭宽阔又结实的后背, 感觉到对方蓬勃的体温几乎能透过T恤和外套, 让他手随便放在这人身上哪里都是暖和的。
“别人一般不会允许正常队友和自己接吻”——这是路庭第一回没有用闹着玩似的“咬人”来指代他们的行为。
他终于用最直白的词, 将他们做的事给形容了出来。
岑归呼吸不仅乱,还有点急。
路庭重新亲他时将手从他肩胛滑到了后颈,他被对方揉一下脖子后方,气息就会不由自主颤抖一下。
路庭亲完人之后还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岑归平复了会呼吸, 才声音勉强稳定地说:“不明白。”
他唇角还留着路庭盖下的印, 却没给路庭一个贴合期待的回应。
岑归还是垂着眼, 他避开路庭的注视,盯着路庭在昏暗里也能看出平整轮廓的肩膀。
他又说:“也不一定。”
路庭浓黑的眉峰轻轻一抬, 问:“什么不一定?”
“你说的情况。”岑归先简单回答,然后他似乎停下来思考片刻, 尽可能撇除掉此时自己拥有的一些“非理性因素”, 才尽量客观公正地道, “游戏场里有很多玩家, 他们为了生存或者通关, 并不介意去伪装成各种关系。”
这是前执行官的经验之谈, 这种情况在游戏场里确实不少见。
他平静阐述自己知道的事实:“为了让他人相信这段虚假关系是真实的,并从中获利,这些玩家会尽职尽责当一个好演员。只要能够让关系看起来够真,他们什么都愿意去干。”
岑归在片刻后又补充:“……我没有在针对你的意思。”
路庭全程很耐心地把这话听完,当了一个没有随便打断插.嘴的听众,直到听见岑归这最后一句,他就叹了口气:“亲爱的前执行官,你知不知道,特意加了最后这一句话后,你的行为就非常符合一个词,叫‘欲盖弥彰’?”
“我没有。”岑归说,“我只是在告诉你,也有符合你那个说法的其他情况。”
岑归有怀疑过路庭会因为自己的“揣测”而生气,毕竟他这个举例其实有点主动撩架的意思,仿佛在暗指对方的行为也抱着不纯动机。
路庭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恼,他反而是“哦?”了一声。
“那你说说看。”路庭看着还挺饶有兴味的,他反问岑归,“我原本说的是哪种情况?”
岑归:“……”
这种感觉非常一言难尽,岑归觉得他正站在一个浓雾遮蔽的入口前,他对后面的存在感知模糊,只隐约体会到一个大概,所以他想要让旁边的路庭说明白入口后有什么。
他知道路庭肯定知道。
然而路庭是个有点麻烦的导游,他给他描述它,带他体会它,就是不直接说答案,喜欢反过来问他。
“我不知道。”岑归干脆学人耍赖,他用路庭的招来对付路庭。
岑归按着路庭后背,他视线从路庭肩膀移到了对方收紧到有些锋利的下颌线。
他看着轻压在路庭喉结上方的皮革项圈:“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会明白。”
路庭好像就沉默了一小会,又像沉默了有快消耗掉这个私密又静谧的晚上那么久。
窗外的霓虹灯变换色彩,彩色光影倏忽流照过室内。
路庭突然低头,他把自己的脑袋抵到了岑归脖子侧边。
也是两人极近距离的接触后岑归才发现,路庭的头发其实不是那么直,深黑的发丝有点卷,让这人脑袋显得有点毛茸茸的,蹭在脖子边会带起一阵发痒。
路庭用他毛茸茸的大脑壳拱了岑归一下,一把发丝滑进岑归领口,逼得岑归不得不抬头。
……怎么有人催人抬头是拿自己脑袋来拱的?岑归抬头的瞬间明白了路庭的行为。
他觉得这种行为好怪,但因为是路庭,好像又可以理解。
总之,路庭催人抬头是催成功了,他看着岑归的眼睛,终于诚实的,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坏消息:今天作者特别虚!
好消息:至少今天没鸽而且捅窗户纸了!
第096章 正式 谁走谁傻狗!
环境的安静令路庭每个字音都很清晰, 他声音像应和着夜色有些沉,又郑重地传进岑归耳里,整个句子没有任何被听错的可能。
就算是以最苛刻的标准去评判路庭神情, 也不能从他脸上挑剔出半分虚假。
总是很不正经的人, 说了一句很正经的真心话。
“……你对我一见钟情?”岑归作为那个被表白的人,他的反应却似乎不尽人意,在听完路庭的话后,他回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疑问, 听着像对路庭的告白不是很信任。
“……”路庭就先沉默了一小会,半晌后他才感慨, “幸好是我, 这要是换一个心脏承受能力差一点的人, 没准已经被你这句话说得哭着跑了,你的反问对表白者来说好冷酷无情啊,这位先生。”
“冷酷无情先生”——岑归的唇线就又有了变回平直的趋势。
岑归对感情都还很一知半解,是个连“理论型选手”都不算的对象, 直觉告诉他, 他这会的反应可能不够让人满意, 路庭说的情况极有可能发生。
而且他这种回应,放在别人那, 没准原本对他很有好感的人都要减分。
但有些习惯真的不是朝夕就能更改,岑归和路庭过去的相处模式也不属于多柔软温和的那一挂。
他张了张嘴, 听见自己说:“你也可以现在哭一个看看。”
一不留神, 本来想说句软话的岑归顺着路庭的话把人给“怼”了。
岑归:“…………”
话明显不算好话, 语气倒不算太冷。
就是放在才被表完白的这个场合下, 怎么听都不对劲。
真换一个人, 这段感情的小火花可能就真被前执行官先生亲自“啪叽”拍死了。
还得是路庭。
路庭的手指在岑归嘴角忽然轻轻抹了一下, 他跟故意搞怪似的,手动将岑归的唇角往上提了提,帮人露出一个“柔和”微笑。
被迫皮笑肉不笑的岑归:“……”
他拍了一下人的手,力道却不算重,象征意义更多,都没把人手拍开。
“你要是真拒绝了我。”路庭指腹按着岑归唇角说,“我那时候才要去准备找个地方哭,可你现在又没有拒绝我,我白哭一场,岂不是很浪费。”
路庭一开始真被岑归的质疑搞得人一懵,内心和瞳孔一起地震,随即他才反应过来,岑归疑惑的恐怕不是“表白”这件事本身,而是单纯的字面意义——岑归在疑惑他说他是一见钟情,
“我……”岑归已经在思考自己该如何找补,可他在这方面实在业务不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直言他确实没拒绝,还是说他也没准备看路庭真的去找地方哭。
“嘘。”路庭的一根食指竖在了岑归嘴唇中间,他说,“没事,我知道。”
这世上萌生感情的方法有那么多种,有的人日久生情,还有的人是吊桥效应。
还有些人一开始对彼此印象不太好,结果因为一起经历了些事反而改观,之后关系慢慢变了。
一见钟情和前面这三种一样都不稀奇。
“你为什么惊讶我对你一见钟情?”路庭问。
岑归略微移开了点眼睛,视线偏移之后又重新回来。
从他这个反应,基本能看出路庭将他想法猜准了。
“我以为我们的初次见面不算愉快。”岑归说。
“唔。”路庭否定他,“那你就完全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起码我单方面特别愉快,你那个时候刚出现在270号游戏场的湖边,我一看见你,我就喜欢你。”
一见钟情可以说是荷尔蒙相吸,也可以玄之又玄地说成一种磁场相引。
它还有个最通俗直白地解读,说一见钟情钟得往往是脸,它也是种变相的见色起意。
“也正是因为我当时就喜欢你,所以之后知道你的立场在系统那边,我就有点……格外不满意。”路庭接着回忆了下初遇后的关系发展,他对之后的自己略感一点心虚。
再往后的事,似乎就没必要在今晚仔细剖析清楚了。
感情又不是一个课题,必须得让表白人和被表白人写开题报告似的,每一分心情变化都总结出个12345,把相吸与拉扯研究得条分缕析。
路庭对岑归是一见钟情,之后还经历了些印象一转再转。
然后他在今夜决定尝试让自己转正——不能转个全正的话,转个半正也行。
“什么叫‘半正’?”岑归没听说过谈恋爱里还有这种说法,他不懂就问。
“就是我向你表白,你看起来也并不讨厌我,所以从现在起,我要光明正大的追求你的意思。”路庭答得一本正经。
然后他后退一步,终于和岑归明显拉开了些距离。
他松开环在人身后的双臂,只抓住了岑归一只手。
“面前这位特别好看,又特别让我喜欢的先生。”路庭说,“请问你允许我从现在起正式追求你吗?”
路庭已经将一切说得够清楚明白了,他甚至没有拿两人已经有过的一些……较为亲密的行为来“逼宫”,好像是怕自己要求一步到位,会把岑归吓着似的。
但这个答案是岑归主动要来的,他又怎么会被轻易吓到呢?
岑归被路庭抓着手,他还比较不合时宜地想起了270号游戏场里,路庭曾经郑重其事地拉过湖怪一条触手。
他说:“‘正式’是指,你之前都是闹着玩的?”
路庭眨了下眼,动作轻轻一顿。
岑归松弛的手指按在了路庭手背,他搭路庭分明的手指关节说:“我不留追求者在我这里过夜,你要是自己降级,就自觉一点,马上出去。”
而这世上就没有比路庭更能听懂岑归言外之意的人,也没有比他更会“没有杆也要创造杆往上爬”的人。
谁走谁傻狗!
路庭迅速把自己焊在了这个房间里:“这里这么好,还有我喜欢的人,长得好看讲话又好听,我超喜欢,绝不出去!”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岑归就依然被路庭的变脸速度所震撼。
他觉得假如有机会去个需要玩家角色扮演的游戏场,以路庭的情绪转换速度,这人一定在场内积分一骑绝尘。
可能是觉得路庭喜气洋洋的样子有点傻,也可能路庭这时候的眼睛实在太亮,岑归又一次从路庭脸上移开了目光。
然后他唇角不知不觉弯起来,在昏暗里笑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谁走谁傻狗。
岑归:(怎么看都还是傻狗)
——
表白终于写完了!
明天酌情请假一天,不必等更新~
第097章 补票 “那赶紧洗洗睡。”
这应该是岑归说不清多久时间以来的第一次笑。
他做系统高级执行官的时间应该也很长, 长到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习惯一副情绪淡薄,面无表情的样子,唇线永远平直, 唇角像有刻度尺比量一样, 移动的角度永远向下不向上。
“你笑了?”路驭艳风庭的眼睛在昏暗环境里也很亮,他只偏头注视岑归一会,忽然就发觉了这稀世珍宝似的表情变化。
路庭把脸立刻凑过去,脑袋压低。
“……”岑归在被这人“咬”的时候都没躲闪避让过, 但是路庭这幅明显拿他的表情当稀奇看的姿态,让他不由自主抬了下手, 他把路庭凑近的脑袋抵住了。
他动了动嘴唇, 低声说, “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凑近了才能把你看得更仔细一点。”路庭说,“不然我怕是自己的幻觉,万一你其实没笑,都是我臆想的怎么办?”
某人的语气十分认真, 依照岑归对他的了解, 发现这话竟然真心和戏谑兼有……并且真心比例还有大于调侃的趋势。
岑归掌心扣在路庭脸颊侧边, 指尖能摸到路庭微卷的头发。
他无言以对和路庭对视片刻,盯着对方发亮的眼睛, 问:“你的夜视能力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
不管是270号游戏场还是黑水中学——甚至包括路庭有幸进去蹲过一回的“红灯房”。
路庭在昏暗环境里的行动能力令人印象深刻。
他的夜视能力当然极好,哪怕这会屋子里再暗一点都妨碍不了他什么。
但是这人非常言之凿凿地说:“说不好, 可能我的视力刚刚忽然变差了。”
岑归直觉路庭这会是瞎扯的概率更多, 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微微抬了下下颌, 示意某些人继续往下说。
路庭一本正经:“我第一次看见你笑, 眼睛被闪到了。”
岑归:“…………”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顺着岑归的神经过了一遍, 他迷之觉得路庭这话说得真的好尴尬,但另一方面,他好像也没有完全在尴尬,还按在路庭脸上的手背轻微一阵发麻。
半晌后,怀着一腔难以名状的心情,岑归有点好笑,又有点没好气地回:“你好好说话。”
“我就是在好好说话。”路庭一脸坦然,他还光明正大把脸往岑归掌心里蹭蹭,眼神明明白白表露诚心,“我夸你好看,为什么不能算好好说话?”
听听有些人的语气还怪理直气壮的!
人的感受有时候就很奇怪,这些话换别人说,岑归指定只会觉得对方有毛病,他在还没恢复多少情感认知时可能连反应都不会有,不能理解这是在说什么东西。
现在他倒是能理解这大概是一句调情,还有点肉麻,有点油腔滑调。
……但又因为路庭是个气质独到的货,这人就算不正经,也不正经得独树一帜,这种明明带着点油滑的话被路庭说出来,就也变得风味独到起来。
“主要是你这么说话的时候。”岑归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如实说,“……看起来非常傻。”
路庭:“…………”
路庭之前那副原本游刃有余的神态就凝固了。
两人在黑暗中又无声对视了一会儿。
岑归说:“不然我去开个灯?这样就不用再考虑你的视力有没有退化。”
路庭很快把心态调整过来,他没忍住笑了。
“算了。”他说,“傻就傻吧,你看你都觉得我非常傻了,也没把我踹出去,顺便收回之前的话。”
“之前的话”具体指什么,岑归是在把伸长手臂摸索到墙上开关,将灯打开后才反应过来。
“啪”的一声灯光落了满室满屋。
明明之前在昏暗里岑归给回应给得很自然,他也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任何值得不好意思的地方。
可在敞亮灯光下,路庭眼睛还是能和灯光比亮一样地看他,他忽然就微妙的不自在起来。
“……我困了。”岑归忽然说。
路庭非常自然地接:“那赶紧洗洗睡。”
岑归点了一下头。
随身生活用品放在那只双肩包里,而包……
包在哪?
岑归视线不露声色在屋内逡巡一轮,发现那只背包以一个垂头丧气的姿态倒在墙边。
还有另一只更“匍匐”的包陪着它。
他都不知道自己和路庭的背包是在什么时候被卸掉的,路庭将他推进门又抵上墙的动作一气呵成,他和对方带的其他东西似乎不知不觉就被扒下来,又被路庭随手扔在一旁。
而那会他心思与注意都完全不在这事上,如今回想起来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来也是有点好笑,整个古堡游戏场里,岑归和路庭一共有过两回名义上住一间房的机会——结果这两次里一次是路庭半夜悄悄跑了,一次是他自己也偷偷溜了。
简直像是一种“回敬”。
旁人眼里他们俩早就是名副其实的情侣,应该是一般情侣该有的事都有了。
结果谁能想到,这对“假情侣”今天才刚补上表白与被允许的车票。
而这一晚,他们当然是睡得同一张床。
第098章 入睡 “好,睡觉。”
岑归对过去的记忆大多还很模糊, 他已经猜到自己的记忆可能出过问题,在当系统执行人前的事都完全没了印象。
但是出于一种直觉,他觉得自己过去应该是也没和人拼床睡过觉。
系统游戏场里的休息机会不常有, 能让人好好睡觉的舒适环境就更可遇不可求。
酒店前台登记小年轻有句话没说错, 进入休息区的玩家确实都是一人一房制,不管玩家最后选择怎么睡,反正开房数量与区内玩家数量必须对等,也算是系统给玩家的一丁点“福利”。
——只要能活着回到休息区, 最舒适安稳的私人休息环境管够。
并且休息区里的房间其实也算一个安全屋。
并非每轮最后一起通关的玩家彼此间都是关系友善,相处氛围良好的。游戏场里, 有时候为了求生, 坑蒙拐骗, 损人利己的事都不少见。
然而万一不幸又幸运,损人的和被损的最后都活下来了,大家还按着规则被传送进同一个休息区,那么, 对有“避难”需求的玩家来说, 休息房间就会成为最安全的庇护所。
它像一个系统临时划拨给玩家的私人领地, 只要躲在房间内,玩家就绝对安全。
没有屋主允许, 任何人都擅闯不了休息房间。
岑归不知道自己以前得没得罪过人,他觉得这事还真说不好。
但他确信, 假如自己过去也有来住玩家休息区的时刻, 那他一定都是选择独住。
他是那种非常看重自己的私人领地, 不爱窜门, 也不爱别人来窜自己的门的人。
“你以前没和人拼床睡过觉吗?”
路庭说这句话的时候, 岑归和路庭两人就都已经做完了个人洗漱, 他们俩正躺在招待酒店的床上。
屋内才没开多久的照明顶灯已经又关了,就留了床头墙壁上的两盏弱光小壁灯。
路庭就着暖色光线将岑归看了一会,他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旁边这位先生睡得是真的非常板正,板正到他们俩简直像在睡截然不同的床。
招待酒店提供的床铺明明是柔软又不失支撑感的,放在现实世界里肯定价格不菲。
路庭一躺上这样的床,就躺姿如其人,很没个正形,是懒洋洋地整个窝在了床垫里。
而岑归……
根据一滩路庭的客观评估,他觉得旁边的好看先生像个被直挺挺放倒的等身手办,下面的床铺也被对方躺得仿佛一张钢板,是个做出了床垫质感,其实本身硬得离奇的神秘底座。
岑归正听出路庭是在没话找话,他这会也睡不太着,他刚实事求是回答了一句:“没有。”
忽然的,他就感觉还有只不安分的爪子往自己这伸了一下,还像想要往被子里探。
岑归条件反射将那只手给按住了。
他在枕头上略微转过头,顿了一下后问:“……干什么?”
很奇怪,路庭动手动脚也早不是第一次,并且这人脸皮厚如城墙,之前还睁眼说瞎话,倒打一耙地说是岑归对自己“动手动脚”。
岑归不说对路庭的这些行为早就习以为常,多少也该练出了一点免疫力。
他觉得自己迅速按住路庭手的反应似乎有一点大。
两个枕头并排在床头,路庭和岑归之间也没隔着多远,只不过他们好像都不约而同在中间留了个“界”,躺下后一直是一人一半床位。
路庭也在枕头上转了下头,他眨巴眨巴眼,看起来特别无辜地说:“什么干什么?”
岑归手上还抓着有人偷偷越界的罪证,他盯着路庭不说话。
路庭又更无辜地问:“我做什么了,你像黑猫警长准备出发去逮一只耳一样看着我。”
岑归:“……”
岑归先心说这是什么比喻,他在自己的记忆里翻了翻,才从他实在乏善可陈的记忆库里翻出来一部老旧动画片。
路庭半边脑袋就压在枕头里,当下视角,还真只能看见一侧耳朵,岑归思维差点被带偏,他顺着艰难翻出来的记忆联想了下,又开始觉得路庭的比喻竟然也不是完全不像。
……不对,真偏了。
“手。”岑归干脆把路庭的爪子从被子里拿出来,他把这只手提溜回对方面前,
他说:“你的手伸过来干什么?”
路庭“唔”了一声,目光在岑归脸上转了一圈:“我就是想来摸摸你这边的床垫。”
岑归希望路庭清醒点,别还没睡就开始说胡话,他问:“我们睡的不是同一张床?”
“是啊。”路庭爽快承认了,然后他用夸张口吻道,“我们真的在睡一张床哎!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岑归投给路庭的眼神,就从轻微莫名变成了匪夷所思。
“我怎么不像?”岑归面无表情问,“我在你眼里是正睡在天上,还是睡在房间的地板上?”
他和路庭不睡在一张床还能睡在哪?
岑归想不出他还能怎样个“不像”法。
还是说他在路庭眼里是悬浮的,身下压根就没床?
“你是还躺在床上。”路庭笑了,“就是跟我不像在一张床。”
岑归:“…………”
岑归也就说不好是不是自己多心,依他的感情经验,他总觉得路庭这句有点像是调戏他。
但同时依他对路庭的了解,他又觉得,有时候路庭看起来像故意的,没准对方真是无心的。
因为路庭这个人,最大的特色就是出其不意。
果然,岑归本着自己留的人要多包容的心态又等了片刻,就听见路庭接着说:“你有注意过自己睡觉的姿势吗?一般人躺在床上哪会这么肩背板直,看起来躺着都很难放松。”
路庭被捉住的那只爪子反搭了岑归的手背,他半埋在枕头里用下巴示意岑归肩膀,目光和人一样懒洋洋:“前执行官,我还以为系统故意针对你,偷偷把你睡的那一半床材质改了呢。”
岑归:“……”
岑归无话好说。
路庭又说:“我只是想摸一下你那边,怕系统偷偷欺负你。”
床头壁灯的暖黄光线落下来,岑归的睫毛就在眼睑下方轻微覆下一片阴影。
路庭看着那片阴影颤动了一下。
岑归像在思考该不该松手,让路庭重新摸。
“……是一样的。”片刻后,岑归抓着路庭的手说。
路庭喉结轻轻一滚,脖子上的项圈带来轻微压迫。
他忽然问岑归:“我只想摸下床,你刚刚那么问我,是本来以为我想摸什么?”
“…………”岑归只静默了一秒,随即他迅速放开路庭的手,抽手缩回被子一气呵成。
他还翻回了身,重新平躺着面朝天花板,用平平整整的睡觉姿势说:“我困了,睡了。”
路庭:“…………”
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是在回避。
岑归心知肚明自己转移话题的方式很生硬,但他刚刚本以为路庭是要摸什么,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反应有点大,但具体大的缘由他也说不清。
人在闭上眼后其他感官会变得更敏锐些,岑归知道路庭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脸上。
路庭似乎是笑了一下,有细小气流顺着他那边的枕头传递过来。
路庭说:“好,睡觉。”
岑归也确实该睡觉了,从古堡后期到进入休息区,他已经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
记忆里自己从没和人拼过床,岑归本来还想过,也许这种环境会令他很难入睡,可实际上他在闭上眼后就感到了困意上涌,就好像所有被压制的疲乏都随着路庭一句“好”的应允突破防线,眨眼席卷到了每一根神经。
路庭应该是还伸手去按灭了壁灯,开关发出一声轻响,岑归眼皮之外的世界暗下来。
而他意识几乎是随着光线变暗一起下沉。
他在身边有另一个人的情况下安稳睡着了。
……就是第二天醒来时,他醒得却不怎么安稳。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天哪执行官,你睡觉的样子这么板正,不会是系统偷偷欺负你吧,快让我摸一下确认。”
归归:“。”
系统:“绿茶速速受死!!”(声嘶力竭)
第099章 第二天 “……不是你把我拖过来的?”
执行官休息所里永远恒温, 空气干湿度永远恒定,岑归不是个喜欢给自己的住处增添太多装饰物的人,而且也说不好是不是他多心, 他一直隐隐约约觉得, 系统对他这种近乎“极简模范”的生活方式是乐见其成的。
就好像系统并不希望它的高级执行官拥有太多个人特征,个人爱好。
极简的居住环境里,连大于三样的家具摆设都找不见,这也令岑归的住处一直很空旷冷清, 空气中都充斥着一种孤独跟冷淡的气味。
……但是今天明显不一样。
岑归意识朦朦胧胧回溯,他首先便是觉得, 自己身处的环境像有点怪。
空气是暖和的。
岑归在半梦半醒时还做了个囫囵梦, 他梦里在高热的环境中不断奔跑, 但不知道目标,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逃离什么,还是正毅然决然地往一片炽热里投身,准备闯进火海去找到什么。
梦里实在太热, 让岑归这种平常几乎不会出汗的人都有了一层微薄汗意, 他觉得自己后颈到后背一线都热得厉害。
于是他被活活热醒了。
结果醒来之后发现那种热到快冒汗的感觉还在。
岑归:“……?”
意识不太清醒, 视野也还没恢复到足够清晰。
岑归在枕头上缓慢眨了一下眼睛,感觉自己头顶冒出来一个问号。
他侧脸传来了枕头的柔软触感, 这让他知道自己是正侧躺,面朝着一条不算宽的走道和一面有着嵌入式大柜子的墙。
哦对了, 这里是玩家休息区的招待酒店——这个认知飘进岑归脑海, 他闻到了空气中有别于休息所的味道, 让他更清醒了点。
接着他想要翻一个身……
没翻动。
他的肩膀与后背结结实实抵在了什么东西上, 那东西有点硬, 还比他肩膀略宽, 他后背压过去时对方纹丝不动,像一堵墙。
但床上怎么可能会有墙?岑归有点迷惑,他还渐渐感觉出来,这堵“墙”是热的,它几乎紧贴着他,他从肩到背都严丝合缝地与对方贴紧。
有温热的气流正缓缓而平稳地扑在他脖子上,让他后颈都泛着一点微热潮气。
岑归:“……”
“墙”当然不应该会呼吸。
岑归无声对着前方的过道墙及立柜又看了一会,终于彻底转醒。
他知道了这是因为自己背后还有个人。
是路庭。
路庭就在他后方贴着他,两人昨晚睡前还分明的界限早没了影,连一丝多余空间都没剩下。
岑归能听出路庭的呼吸还是很平稳绵长,这人睡眠质量倒是一如既往,一进入休息区就能睡得雷打不动。
刚才被他肩膀撞了一下,路庭都没有要醒的意思,连吭都没吭叽一声,一无所觉地继续熟睡。
岑归视野范围内还有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带薄显示屏的闹钟。
闹钟显示,这会已经是休息区时间九点二十了。
岑归以往的标准睡眠时间是七小时,不管他什么时候入睡,只要睡满七小时就能自然醒
可很神奇,昨天晚上他首次以一种较为陌生的方式入睡,他居然比自己的常规时长还多睡了阵,好像这种新鲜的睡眠条件能让人睡得更沉。
路庭还在继续睡,反正今天是休息的第一天,让这人再多睡会也没什么。
……但是岑归自己要起床了。
他没有赖床的毛病。
可不爱赖床的岑先生也是准备起来才发现,有些人不但一声不响和他贴在一块,居然还不知什么时候公然挪来了一条手臂,并且手臂大喇喇横上了他的腰。
他才试着动了一下,路庭人没醒,手臂居然像有自主意识,条件反射就把他往回带。
他突出的后肩胛更紧地压到了路庭胸膛。
岑归:“…………”
岑归终于忍不住了,他胳膊朝后一杵:“醒醒。”
他在完全清醒后也终于弄明白自己梦里为什么那么热。
有个体质像团火的人在后面贴着,自己身上的被子也裹得严严实实,不算冷的天却烤了整夜的人形暖炉,真是不热才奇了怪了。
“……唔?”路庭困成傻狗似的,他被岑归肘击,结果硬生生过了五分钟才给出一点反应,跟他感官神经这会与大脑的距离无限远,得跑个马拉松才能将信号传递到位一样。
岑归一听就明白有人还没醒,而且随时能继续幸福地睡过去。
他垂眸又瞥了眼还在自己腰上的手,默然片刻,曲指在人手臂的麻经上一敲——
“——嘶!”路庭这次是真的醒了。
麻经被毫无防备重重敲打的滋味十分酸爽,让路庭直接一个激灵,倏地睁开了眼睛。
但在路庭一个激灵醒来的同时,岑归也不易察觉地躲了一下。
因为有人手臂一麻就往下缩,呼吸跟头发都直往岑归后颈上扫,像是从岑归的后颈顺着蹭了下去。
岑归被迫跟着麻了一下才说:“醒了就把手松开。”
“我的手怎么了?”路庭听起来还很冤枉,他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比他平常说话声调更低。
岑归说:“你先看看你的手在哪再说话。”
路庭也在枕头里眨了眨眼睛,好像靠这个动作眨掉了眼前的迷雾,他接着往下一看:“……”
岑归等了一会后问:“……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路庭一点头。
岑归等着他松手。
谁知这人接着特别深沉地说:“你不要看这是一只不请自来的手,这还是我捍卫了自己昨晚能在这张床上睡觉的权利的证据。”
岑归:“?”
这人在说什么玩意?
岑归莫名其妙,碍于两人眼下姿势他又没法去回头看路庭表情。
他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路庭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下,随即声音里带上笑,“这位先生,你问我的手在哪的同时,麻烦也看看你自己现在在哪好吗。”
岑归一觉醒来,只觉得好热而且怎么好挤,他起也起不来又热得要命。
他还真没注意过自己现在的位置——毕竟他除了在床上,还能在哪?
然而不看还好,一看事实就很令人惊愕。
——越界的居然不是路庭!
昨晚临睡前,岑归和路庭原本一人半边床,中间还隔着条“楚河汉界”。
今天一觉醒来,岑归睡在路庭这半边,路庭凭着惊人的平衡睡了一个床边边。
“……”岑归沉默了。
他片刻后忍不住问:“……不是你把我拖过来的?”
“冤枉。”路庭横在岑归腰上的手五指握拳,又伸出一根食指,他对着岑归的腰发誓,“我要是能做半夜把你偷偷扒拉过来的事,你半夜还不醒过来直接给我一肘或者踹我下去?麻烦对自己的身手和警觉度有点信心。”
昨晚也的确就是岑归自己过来的。
一个长期独居的人也早习惯了独享一整张床,岑归睡前还能惦记着和路庭一人一半,可睡着之后,他就开始无意识地往床铺中间位置移动,身体非常惯性地去找床铺中线躺。
路庭是被岑归挪动的窸窣声惊醒的。
一开始醒过来,说实话对于一个正在朝自己靠近的岑归他还十分惊喜,他在内心暗忖这是什么美梦,主动挪过来的前执行官实在让人心动。
……结果当岑归都已经贴近了他但还不停,并且前执行官漂亮的眉宇在梦中一皱,像是感觉到了某种烦人妨碍,准备把路庭推开时,这就不怎么美了。
路庭被迫给岑归挪窝。
“但是你好像觉得我这边床被睡得比较暖和,比睡在中间更理想,所以我只好一挪再挪,挪到无处可挪。”路庭动了动横在岑归腰上的手。
他说:“我最后只好抱着你,像个游乐场的安全靠椅一样把你从前面拦住,你可能对我这个靠椅也比较满意,终于放弃了把我推下床的想法,翻身老实睡觉了。”
岑归:“……”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我是为了捍卫能继续睡床的权利。
归归:道理好像是这个理,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怎么都不亏的茶勾最会哄人#
——
前两天因为紧急核酸排队熬夜到四点多,人有点浑浑噩噩憋不出更新,今天终于复活啦!
第100章 提问 积分对于我们来说,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岑归对自己睡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全都只能听路庭转述。
尽管他对路庭的话也不能说全信,路庭那副煞有介事又带懒洋洋笑意的样子让他相信跟怀疑各占一半……但不管怎么说,关于自己主动挪过界这点, 他倒是信的。
他对路庭可能确实比对别人要信任, 在这人面前逐渐没太多警惕心。
可半夜被人扒拉走这么大的动静,这要是都还一点知觉都没有,他就要怀疑自己不是睡着了,是昏迷了。
有了这么个插曲, 两人最后是一道起了床。
岑归在准备起身前拍路庭手臂,示意人松手。
他说:“我现在不需要‘安全座椅’了。”
某位先生的口吻听起来非常翻脸无情, 好像有个任劳任怨圈了他一晚上的“座椅”要用完就扔。
路庭手松是松了, 他一边跟着爬起来, 就一边不无惆怅地感慨:“靠完不认人,起床不认账——多惨一椅子啊。”
岑归:“……”
戏精吗?
路戏精沉浸式演绎了“被用完就扔的椅子”,直到两人做好洗漱出门,才在岑归烦不胜烦地一瞪下变回个人。
主要是“冷酷无情岑先生”还说了这样一句话——
“走廊尽头就有一个集中回收箱。”岑归面无表情地说, “你要是继续坚持当一把要被扔的椅子, 我这就把你塞进回收箱里。”
“……”路庭深思熟虑三秒, “那不行。”
路庭重新做回人,他在两人先后出房门时勾了勾岑归小指:“一个才进了垃圾桶的人没法陪你去餐厅吃饭。”
岑归只在路庭的手刚碰上来时缩了一下——这不代表他讨厌路庭的碰触, 只是一个人许多年后的本能反应。
转念一想,两人昨天晚上好像把不少事情都说开了, 关系也有了变化。
他很快把手不动, 从酒店走廊到电梯再下到楼下餐厅, 都默许了路庭随便扒拉他。
抵达这个休息区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 那会才脱离游戏场的玩家都只想赶快找地方休息, 有精力去探索休息区的人仅是少数。
而经过一夜休整, 今天在外面活动的人明显多了许多。
昨夜匆匆一瞥,路庭已经觉得这个休息区似乎比他以往经历的都要繁华,住宿条件也不同以往。
今天这个点钟下到餐厅,他目光逡巡一轮餐厅里的玩家,发现生面孔占了大半。
“这像是个联合休息区。”
两人一起点完餐,等在出餐窗口时,路庭偏过头跟岑归说话。
岑归都不用特意去估量,有一个陌生人和一百个陌生人对他来说都没差,全归类为“不想搭理的人”。
但他说:“嗯,这里至少有从四个游戏场出来的玩家。”
“四个?”路庭有点惊讶,一半为这个数字,一半他们前执行官先生干脆得出数字。
“这算是经验之谈吗?”路庭永远不缺好奇心跟探索欲,他的问句之后还有个稍长的空白停顿。
岑归抬眼去看这人,看见路庭的嘴唇还轻轻动了动,不过笑眯眯地没出声。
他知道路庭是叫了他一声“前执行官”。
“经验之谈。”岑归肯定了路庭的猜测。
路庭唇边笑意更深。
“我们岑先生真厉害。”路庭说。
既然都说了是经验之谈,那这种技能当然是系统的高级执行官必备,在岑归看来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觉得路庭有点在强行夸他。
“不厉害。”他说,“常规水平而已。”
“没有。”路庭说,“在我心里你就是很厉害。”
岑归:“……”
岑归试图和人讲道理:“我会的别人也会。”
路庭就也沉默,微笑看人,片刻后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路庭言之凿凿,“这世界上有一种夸,叫你对象就是想要夸。”
他丝毫不羞愧于自己看岑归自带滤镜,还严正声明自己就是偏心:“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岑归就隐约觉得路庭好像说得有点道理,又好像听着有点歪理。
新鲜出炉的对象即男朋友坚持夸他,他又不能把对方嘴堵上,被对方夸得耳根到后颈都非常不自在,好像早上刚醒时,那种烤火炉的滋味到现在还没全消。
就在这时,出餐窗口之后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
“两位客人。”出餐窗口后,一个戴着白色厨师帽的工作人员慢吞吞说,“二位的餐好了,请及时取餐。”
餐厅工作人员用“请两位移步别处谈情说爱”的目光注视这他们端餐走了。
路庭走时十分自然地还端起了岑归那份,岑归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人帮忙,端个盘子这种事情有手就会,他自己本来伸出去要接的手跟路庭在半空叠了一下。
为此他瞥路庭一眼,路庭却完全没收到这一眼里“放下”的暗示。
“你我干什么?”路庭还纳闷问,“对套餐的实物不满意?我现在去和窗口说一声,重新给你换一份?”
“……”岑归说,“不用,我也没那么挑。”
他决定有些人爱端就让他端吧,那只没能端到盘子的手被岑归缩回到了外套口袋里。
在较为清静偏僻的角落找了张小桌坐下后,两人用餐时聊了聊上一轮结算后的积分。
“我早就有个疑问了。”路庭说到积分时若有所思,他用勺子背面去戳自己盘里那只单面煎蛋,“只不过之前不知道跟谁问,也不确定别人能不能说。”
岑归看煎蛋的蛋黄被勺子拍得直晃,他“嗯”了一声:“我也不是别人。”
“你当然不是。”路庭先这么说完,他在小桌对面笑了一下,。
接着他才说:“是关于积分。”
“我从拿到负分的那一次就在想。”路庭说,“既然负分不会死亡,游戏场里没能求生成功,没通关游戏才会死,那积分对于我们来说,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岑归注意到,路庭说的是“我们”。
他在和他说起这种话题时已不会只说“玩家”。
“积分能兑换物资,能换取那个不知道有没有人成功过的回家机会,它却不是最底线的生命保障,哪怕有积分富余也有可能会死,倒欠积分却也不会被抹杀。”路庭声音不疾不徐,如果不是他手上还在duangduang的戳那个倒霉煎蛋,他在这一刻堪称十分正经。
他说:“我觉得系统积分,更像是一种只能在系统里流通的电子货币,可它不直接与性命挂钩,我们跟系统的关系有点像是被强行抓进来打工的跟黑老板,它视我们的游戏情况发放酬劳,酬劳能够兑换东西,然而羊毛出在羊身上,兑换东西是为了更好的投身游戏场,去给系统挣暂时还不知是什么,但肯定比单纯收割性命更被它看重的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所以你看执行官,玩家都拿积分酬劳,系统竟然让你们打白工哎!
系统:……(电子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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