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那便将他二人排除在外吧。”单扶摇挑眉,对白袍人道,“天水老祖,只有你同本尊效力,无论何时,本尊都会遵守承诺。”
天水老祖抬眸,敛了冷意,拱手一礼,扯着温见雪走到一旁,不允许他掺和其中。
“祖父……”
“闭嘴。”天水老祖掐诀封住温见雪的嘴,将他定在自己身边。定在身边还不够,他想了想,又封住了温见雪的五觉。
花倾城几人震惊地看着天水老祖,难以想象他竟然也投靠了单扶摇。
“四活二。”单扶摇道。
谢琅冷冷道:“讨伐之事乃我一人策划,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去赴死便是,你何苦为难其他人!”
单扶摇道:“跪下。”
谢琅没有动作,站在原地与他对持。
单扶摇道:“跪下便圆了你的愿。”只要交出控妖术,就只杀你这个策划者。
说罢,他还立了誓,表明自己所言为真,绝不会违背。
谢琅收紧双手,片刻,撩袍重重跪了下去。
单扶摇食指朝下微动,空气挤压,碾断他的腿骨。谢琅闷哼一声,冷汗涔涔,双手均撑在地面。
“现在可以死了。”单扶摇收手,淡淡道。
谢琅咬紧后槽牙,手背青筋直跳,过了一会,他拿起斩邪剑,低低应是。
温见雪溺在一片黑暗之中,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焦躁不安地盯着前方,眼睛一片空洞,流出担忧之色。
谢琅瞧温见雪一眼,放低了声音,道:“要照顾好见雪。”这话是对在场亲友说的。他说罢,手指抵着剑柄,轻轻一碰,利剑出鞘,旋即上扬,抵在脖颈。
“谢琅!”段衡呵道,他以手作刀,劈断按住他肩膀的妖卫,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阻拦,但一道力量击中他的胸口,将他重重压在地面。
膝盖碎裂,段衡吐出一口血。
一旁的张漆和花倾城,已经扑到谢琅面前,他们眼疾手,一人握住剑身,一人握住剑柄。
“滚!”谢琅道。
声音如洪钟,一下子将张漆震飞,摔在地上,而花倾城由于握得太紧,剑都嵌入肉里,并未被震飞。
他手掌鲜血直流,红着眼眶,铿锵有力道:“一切都是我谋划的,要死也是我死,谢琅你踏马是不是脑子有坑,凑什么热闹,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
张漆整个人都红了,他喘着粗气爬起,慌慌张张道:“不不不,此事是我一人策划!”
“艹你们爹,现在瞎揽什么责任。”谢琅一掌劈开花倾城,目光化作刀刃,恶狠狠剐在场亲友一下,怒不可遏地呵斥,“别在这里玩什么情深义重,我特恶心。”
“你个瘪犊子,去死吧!”花倾城顿了一下,骂道。
谢琅不怒反笑,手臂用力,皮肉断开,鲜血四溅。“砰——”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他倒下了。
一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烟似的神魂从他身体腾出,飘飘然要离去时,一旁的翰不孤凝起一道热浪,骤然撕碎谢琅的神魂。
有人浑身颤抖,隐忍且怆然地低头,却也有人嗤笑连连,拍手称好。
“你好大的胆子。”单扶摇捏住翰不孤的左肩,道,“这可是的曾经的主子。”
翰不孤抱拳跪下,道:“属下只认尊主,不认什么谢琅,但凡对尊上有威胁的,属下都会不予余力除掉。”
单扶摇闻言,笑了一声。
对于单扶摇而言,他并未将谢琅认作亲人,不过一个半妖半人的野种,也配叫他重视,与其周旋数日,已是给足面子。
他的目光扫在场之人一圈,视线落在温见雪身上,五指成爪,一下子把温见雪从天水老祖身边扯了过来,看也不看天水老祖,解开术法,轻轻一推温见雪,把他推到谢琅尸体,道:“你道侣死了,不看看吗?”
入目全是鲜血,温见雪踉跄一下,怔在原地。许久,他脱力般瘫软在地上。
“谢……谢琅……”他抬手去摸,对方皮肤还是热的,不过鲜血很是粘稠,像一条条蛆,在他指腹间扭动。
单扶摇垂眼看着,而后传音道:“该把控妖术交出来了,倘若不然,誓约作废,我会慢慢送你亲友去和你道侣团聚。不过可惜谢琅一番心意,又是下跪又是自尽,全叫你糟蹋了,真是他的好道侣。”
温见雪哆嗦着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冷冰冰的泛着杀意,他手上一片红,沉默几息,拿出来一块玉简抛给对方。
单扶摇随手接住玉简。
他没有直接用手去接,而是用灵力裹住手掌,再行去接。
上下打量一番,他扯过一只小妖,令其沉入神识,读取玉简之中的内容。
小妖很快读取完毕,它双眼发亮,正要告知单扶摇其中内容,已然知晓其中内容,只是担心读取玉简会染上毒或者咒的单扶摇拧住它的脑袋,抽出它的神魂,沉下心神,从它的神魂中提取控妖术——这样就能完完全全规避风险。
控妖术还未完整提取出来,一道快如闪电的气浪从后忽而袭来,他眼睛也不眨,周身浮起一道灵罩,挡住攻击。
温见雪偷袭未成,后撤两步,他抬手结印,一道杀印再度刺去。
“不自量力。”单扶摇中止提取控妖术,他收起小妖神魂,一震袖,挥开杀印,下一瞬,人如鬼魅,来到温见雪面前,一掌击向温见雪心口。
“我与天水老祖的约定而成,而今你要杀我,便是另外回事,我杀你却也不为过。”
他的手掌方才触及对方胸口,浑身一痛,似有无穷无尽的米浆从天而降,没入他的经脉,叫他经脉随着时间推延,变得僵硬堵塞,无法再使用灵力。
这是……
单扶摇脸色微沉,看向一侧,原是天水老祖无法忍耐,对他出手了。
对方不愧是顶尖修士之一,一个出手便能叫他经脉受损,无法使用灵力。
没有灵力的攻击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是绵绵细雨,温见雪并没有被单扶摇击伤,抓住这个机会,捉住他的手,顺势一击。
这一击含有剧毒,不光击碎单扶摇的手掌,还使毒素不断向上攀延,眼见要攀延到肩膀,单扶摇断尾求生,砍掉了自己手臂。
单扶摇的下属见状,露出惊愕之色道:“尊上!”
他们冲上来,便要保护单扶摇。
半路,一个二个迫于天水老祖散发的威压,全都跪了下来。
单扶摇冷笑一声,看着天水老祖道:“你确定要如此?”
单扶摇对天水老祖自然没有多放心,在对方表明自己愿意为他效力时,给对方种下了子蛊虫。
子蛊虫来源于母蛊虫,凡是被种下子蛊虫的人,都会被拥有母蛊虫的人操控对方生死。
天水老祖没有多言。
而今目的已经达到,天水老祖既然不愿苟活,他也不必强留。
单扶摇心念微动,便要利用蛊虫结果对方。
正在此刻,他余光瞄到谢琅的尸体,见对方流出的血液在流入石砖缝隙后,闪烁出淡淡的金光,察觉不对劲。
他操控众妖使用妖力攻击,不出他的意料,包括几个妖王在内,皆没有了妖力,攻击只是单纯的攻击。
他做了林凤臂膀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此地开启了妖心罩。
妖心罩建于百年前,属于备选防御装置,不仅在城防破损时,替代城防,还能在内部出现叛乱时,封住整个宫殿群,迫使其中妖物不能使用妖力。
由于其重要性,只有在任妖王用自己的心头血配以对应地点,能够开启。
换言之,死得家伙根本不是谢琅,而是林凤。
怪事情太过顺利,自己想着拿林凤实验控妖术,没有及时处理它,现下着了它和温见雪他们的道——
温见雪两人应是在讨伐胜利时,同牢里的林凤会了面,商讨了这个针对他的圈套。
不过按照林凤不会吃亏的性格,即便它同自己有血海深仇,也断不会不记代价杀他,便宜了谢琅和温见雪,叫他们坐收利益,应当……
单扶摇看向翰不孤。
翰不孤也不演了,退到温见雪背后,朝他一笑,拿出魂石,亮出刚才被他“毁掉”的林凤神魂,无奈道:
“我也不想哄骗尊上,可是我的命被主上握住了,没有办法啊,只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保下林妖王神魂。
“毕竟主上和林妖王有约定,只要保住它的神魂,它就愿意同主上他们联手解决你。
“尊上说给我解除控妖术,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除,而且解除了,我也不觉得跟着尊上会有更好的出路,谢妖王可是开出助我修为晋升两级的好处。”
单扶摇冷笑一声,然而胜负乃兵家常事,却也不值上心,当务之急是摆脱当前困境。
——众妖如今等同废物,光凭他这边的人修部下,不能与温见雪等人抗衡。
温见雪那边可不止殿上这些人,还有谢琅,还有水牢中关押的修士,谢琅应该已经把那些人放了出来了,正在暗处窥视他。
除此之外,定天宗太上长老或许也没有死,此刻,他不能确定天水老祖真的为了家人牺牲下界数人,杀了太上长老……
单扶摇只刹那间便明白了局势,改变利用蛊虫结果天水老祖的想法,他一面服用生筋骨血肉的丹药,一面利用蛊虫,挟持天水老祖,命温见雪等人放他和部下离开。
林凤修炼数年,修为不低,自然不是身体死了,神魂就会立刻散了,没入轮回,它不仅可以存活于世,还能清清楚楚看到当下情形。
闻言,它暴跳如雷,对着温见雪道:“本王今日必杀单扶摇!你休想叫本王为了你祖父放他离开!”他说罢,趾高气昂地命令翰不孤去杀了单扶摇。
翰不孤看白痴一样看它。
林凤:“……”
林凤怒气冲冲看向花倾城等人,花倾城等人还没从巨大变故中缓过神来,对上它的视线,居然露出了迷茫。
“一群废物!”林凤骂道。
温见雪盯着单扶摇,看了一会,对林凤道:“放他们离开。”
林凤:“放你娘的狗屁!”谢琅这个神经病就不提了,你区区一个丹修也敢命令他。
温见雪冷冷地看着它。
林凤犯怵,这才想到自己势单力薄,倘若现在不听他的话,之后必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堂堂妖王憋屈至极!
林凤心想,它一边想着一边结印撤下妖心罩。
几乎是撤下的瞬间,一道恐怖的剑气从殿外劈来,直击单扶摇。
单扶摇的部下明白如果不护着单扶摇,自己肯定不能活着离开,于是争先恐后地去挡这一道剑气。
众志成城,还真叫他们挡下了,然而未消的剑气余威轰轰烈烈越过他们,去了殿内其它地方。
温见雪等人自然能够避开,不能避开的是之前被单扶摇定在椅子上的段秋梅。
段秋梅怔愣地看着前方。
温见雪立刻要去拦截,但被翰不孤拦住了,它道:“温宗主,你不成,你挡不下来,这可是主上的剑气余威!你要是受伤了,我怎么跟主上交代。”
“走开!”温见雪道。
对方并不走开,用着法器翻来覆去地拦,没办法,温见雪只得求助祖父。
段衡等人被单扶摇封了灵力,根本来不及去救,在场也只有祖父能救了。
求助之音刚落,剑气余威已至段秋梅眼前。
温见雪神情一滞,然而这道剑气余威却并没有伤到对方,单扶摇掐着一道疾风符,来到段秋梅身旁,一把将其拖离原地。
那道剑气余威直直没入墙面,将整道墙都夷为平地。
单扶摇余光一扫,松开段秋梅,匆匆要走,心口却泛起剧烈疼痛。
低头一看,段秋梅的定身术被人远远解开了,对方手心浮出一柄玉箫,扎入他的左胸。
“果然是这样。”
温见雪被翰不孤拦住时,他便猜到这道奔向段秋梅的剑气余威是在逼他去救人,从而利用段秋梅杀了他。
他本不想理会,左右谢琅等人不至于真的杀了段秋梅,顶多致使对方重伤,可他的身体却没办法听从理智的安排,下意识过去了。
或许自己比想象中更爱段秋梅。
他不知道,他此刻也没有兴趣去深究。
他看着对方冷漠的眼睛,心头泛起绵密的怒火,脸上却扬起笑容,道:“你以为这样能够杀死我?”
他早已在心脏之上附上一层甲衣,即便是化神修士也休想伤及他的心脏,只要不伤及他的心脏,他便有的是丹药能够保住自己性命。
“段秋梅,你不了解我。”他一把握住玉箫,便想扯出,耳边却传来段秋梅幽幽的声音,“我了解你,我比谁都了解你。”
段秋梅用力,将玉箫按进几分。
甲衣骤然破碎,那只玉箫直直没入他的心脏。
“这是天水老祖的护身灵器天赐,能够借予使用者庞大灵力,我虽然修为被废,经脉破碎,无法发挥此物威力,不过借此破你防御,还是没有问题。
“说实话,天赐只是用来护身的,我本没有期望你回来救我,我同见雪等人一样,只是希望此举能让你心神不宁,毕竟你掌控了天水老祖的生死,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杀了你的同时不会牵连天水老祖。
“没想到你回来了,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
“这是你教我的,要抓住一切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段秋梅轻描谈写道。
单扶摇听笑了,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道:“好样的,段秋梅。”
他吐出几口血,那血正好洒在她的脸上,似是多年前未曾砸中她的雪。
……
“上来,我背你。”
冬日,天昏地暗。
少年收起了剑,半蹲下身,示意身后少女。
段秋梅裙摆沾满泥土,她站在盛放的梅树前,提着扭伤的左脚,抱着几支红梅,犹犹豫豫看着少年挺拔结实的后背。
“我虽然没有办法自己回家,但我叫贴身侍女来接了,只是需要等一会儿……”
单扶摇扭头,道:“二小姐,快要下雪了。”
段秋梅不再犹豫,伏了上去。
单扶摇托住她的腿,稍稍一用力,便站了起来,他背着人,朝梅林出口走去。
此处正是一片梅林。
两侧白梅树枝丫朝路上伸了些许,段秋梅拿着红梅,搂住单扶摇的脖子,随手掐诀拨开。
“二小姐为何来此折梅?此地梅花皆是野生,论起品种色泽花型应当远远不及段家梅园栽种着的梅花。扶摇听闻段家梅园有着许多稀有梅花。”路上无趣,单扶摇捻了个话题,随意道。
段秋梅看看对方头发,回道:“对于我来说,贵重与否并不重要,自然塑造的东西,才是最好。”
单扶摇便低低笑了出来,道:“是我庸俗了。”
段秋梅目光飘忽几下,道:“我也不高雅。”
单扶摇道:“二小姐如何不高雅?在我看来,你应是最高雅的人了。”
段秋梅捏紧梅枝,道:“你当真这样认为?”
“自然。即便二小姐派人打听我的去处,各种制造偶遇,例如此次,再即便故意扭伤脚,谎称没有办法自己回家,联系了贴身侍女,也依然是个高雅的人。”
段秋梅猛地折断梅枝,脸飞红霞,她恼羞成怒,松开单扶摇的脖子,挣扎着要下去。
“你既然看穿了,还背我。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一道温柔灵力缠绕上来,迫使她不能动弹。
单扶摇眼尾微微上扬,笑容扩大,道:“二小姐金枝玉叶,摔着了,我这条贱命可赔不起。”
段秋梅轻哼一声,道:“知道就好。”少女火气散去,自然而然生出几分忐忑不安,她垂下眼睑,两片睫羽轻轻颤抖,“你怎么想?”
对于这段不曾征求你的意见的暗恋。
对于这场期待回应的暗恋。
拒绝或者接受。
人迹稀少的梅林寂静,除了轻盈脚步声,别无其它。
单扶摇没有回话,朝前走着。
天黑极快,出了梅林,来到城镇传送阵法,借助阵法之力,来到陌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仅隔着一条街,便是段府。
单扶摇送到这里,便放下了她。段府侍卫眼力好,遥遥瞧见这一幕,赶了过来。
“二小姐,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几个侍卫猜到自家小姐受伤,他们正关切地询问,有甚者已经一面蹲了下来一面喊大夫。
嘈杂的人声之中,段秋梅望着挺拔少年,已然知晓答案。
长街起风,她的心揪着疼,似乎破了个窟窿,乌拉乌拉过风,勉强一笑,藏起失魂落魄,摆出一副世家子弟应有豁达的模样。
“好,我让人送送你。扶摇,有时间,我请你吃酒,今日麻烦你了。”
“二小姐,这是最后一次吃酒吗?”
两人对视,说着他们才懂的话。
“……扶摇,我想是了。”
她说罢这句话,竟觉眼睛酸涩。
于是猛地转过身,伏到侍卫身上,命其带她回家。即将踏入家门时,耳边送来一道声音。
“二小姐,此次酒便不吃了。两年后,如果我成功晋升元婴期,我来寻你,那时我们再吃。后续,如果你愿意,我们随时吃酒,直到世事难为,时不容它。”
段秋梅一怔,蓦然回首,只见单扶摇站在原地看她。
隔着一段距离,明明风没有止,她的心却奇迹般感觉不到了疼痛。
梅花触到下巴,柔软花瓣挠得下巴痒。她的眼睛热热,心也痒痒,一时间不知所措,像是落入一片云霞。
她拆出一朵梅花,掷了过去。
单扶摇接住了,目露不解。
段秋梅抱紧剩下的梅枝,传音道:“如果晋升不了元婴?”
“二小姐,你我差距太大了,你是天上月,我是地上泥,本该毫无交集。”
“我不觉得……”
“二小姐。”
单扶摇打断了她的话,他将梅花展开,收入灵盒,眼神平静,如同在说什么一件小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恕单某无礼,我会一直想你,倘若哪天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出现。我向你立誓,我会死在你前面。”
不久之后,天空下起了雪。
将将落下,并不大,单扶摇结印,挡去了,他朝她笑,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回家。
……
段秋梅抹去脸上血液,拔出天赐,上面全是殷红血液。她看着单扶摇,抬起一只手,将对方推倒在地。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遇到你。”
“哈哈哈哈。”单扶摇倒地,反而笑得更大声了,他仰望段秋梅,眼泪止了,“二小姐,我不觉得我有错,我不过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的亲人,包括你的孙婿,都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难道你觉得他们错了吗?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修仙界闹成这样,也并未我一人之过,如果谢琅他们不为借助我的手铲除李秀等人,竭尽全力对付我,乱象早该结束了。”
他的气息断了,神魂也在离体的瞬间,被段秋梅用天赐劈得干干净净。
那载有控妖术的小妖神魂也被她随后劈散。
单扶摇的部下见状,自知大势已去,全都束手就策了。
段秋梅看向殿外,天空很蓝。
温见雪走到她身旁,轻声道:“单扶摇此言差矣,世界上确有好人,比如花兄几人,比如我的祖父等人。
“单扶摇说,我同谢琅为了借助他的手铲除李秀等人,在这场人为灾难中没有竭尽全力,故意延长乱象时间,更是无稽之谈。
“李秀等人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多大威胁,从定天宗的打压走到现在,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们,不至于出此下策。
“我们从头至尾都是想要解决单扶摇,并未多想。如果有办法减少牺牲,那我同谢琅求之不得,可惜并没有。
“祖母,我希望你不要被单扶摇的话所困,好好生活。”
段秋梅回神,将天赐还与天水老祖,笑着道:“我明白的,他向来如此,自己难过了,便要挑拨是非,叫看不惯的人也同他一般难过。”
她朝外走去,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道:“单扶摇这人没有意思,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人,与未开化的畜牲并无什么不同。
“我现在很高兴,我终于为哥哥嫂嫂报仇了,我很高兴,这一天我想了很久了……”
“祖母。”温见雪喊道。
段衡道:“见雪,让祖母冷静去吧。”
温见雪担忧地点头,他拿出疗伤丹药,道:“父亲,我替你疗伤吧。”
“有劳。”
谢琅同人关押好单扶摇部下时,林凤正叽叽歪歪要求刚给段衡疗好伤的温见雪治疗自己身体,让自己还魂。
谢琅踏进殿中,听到此话,眼睛一眯,道:“林凤你脸大如盆,我们可是说好,只保住你的神魂。”
林凤闻言,扭头就对温见雪道:“本王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谢琅一把就把温见雪揽了过来,道:“他只要我,你痴心妄想什么?”
林凤要被气笑了,他指着谢琅,手指发颤,哆嗦半天,吐出一连串脏话,简直把毕生脏话都吐了出来。
谢琅手臂搭在温见雪肩膀上,等林凤骂完,笑眯眯说:“你给我使什么气,神魂气散了可没妖在意。”
林凤:“……”
果然是单扶摇的后代,你个贱人!碧池!
谢琅岂能不知林凤在骂什么,他冷冷道:“再不走我就削你了。”
林凤自知势弱,携着自己身体就走,走出大殿,深觉不对,又回来了,道:“该是你们走!这里是本王的地盘!”眼见对方神情更冷,它咬牙切齿一瞬,还是自己走了。
温见雪道:“林凤非善类,就这样放它走了合适吗?”
谢琅幽幽道:“它活不了多久。”
温见雪放心了,接着笑道:“你别说,他演你还演得很像。”
谢琅幽怨道:“……明明是我教的好,我手把手教的。”
花倾城几人比谢琅还要幽怨,直勾勾盯着他俩,道:“好啊你们,有计划也不同我们说,害我们担惊受怕!”
温见雪连连道歉。
谢琅则道:“给你们个惊喜还不乐意了。”
花倾城皮笑肉不笑,道:“把你嘚瑟的。”谢琅让他带着人去寻翰不孤时,他其实猜到一点谢琅和温见雪的计划,不过害怕打乱,没有吭声。
“我就嘚瑟了,咬我?”
两人吵吵闹闹起来,温见雪听得脑袋乱糟糟,掐诀封了两人的嘴。
谢琅:“……”我是你道侣,你怎么可以封我!
花倾城:“……”我是个伤者,有没有良心!
温见雪冷血无情,他歇了一会,依次给花倾城等人治疗。简容已经从水牢出来了,他的伤比之其他人稍轻些,所以轮到最后。
温见雪替他们治疗好,同其它医修去治疗其它伤者了。
花倾城几人跟着去帮忙了,段衡也去帮忙了。
谢琅没兴趣替他人治疗,带着吞金晴天,同天水老祖去了下界。一为解决单扶摇残留的部下,即那些招安的家伙,二为复活因为吸星大阵而死的人。
吸星大阵没有布置完整,那些因吸星大阵而死的人只是暂且被阵法拘住了神魂,只稍用引魂术引出魂魄就可复活。
至于太上长老更是没有死,阵法不完整,只是令对方受了重伤,陷入假死状态,不日便可苏醒。
不过虽然苏醒了,他也要去寒渊接着受罚。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混为一谈,否则对于那些受到他迫害的人便是极度不公。
……
此次人为灾祸后,修仙界大洗牌,一些势力直接没了;一些势力由于上层领导死亡,内部人员职位大变动。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修仙界难得出现安宁祥和的氛围,一个二个皆闷头修复自身,待到恢复以往氛围,已是好几年后的冬末。
这个冬末,但凡有头有脸的势力领头者都自发携礼拜见剑宗主宗两位宗主。
金鳞宗没了,李秀的鹤云宗、岫烟的岫玉宗由于上层领导死亡,内部人员职位大变动,已然大不如前,而今担得上第一名号的势力也就只有剑宗主宗。
剑宗主宗受创也算严重,然而有着妖族那边的扶持,加之底蕴较深,数个倒塌势力的人员选择加入其中,修复自身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
——众人此刻已然知晓剑宗主宗谢宗主谢琅乃是妖王银鳕,但他们对此没有任何针对想法。
先不说对方在解决单扶摇一事上出了很大力气,他们没有脸针对,便是对方如今的实力和背后的势力也不容他们去针对。
如今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们都要去剑宗主宗两位宗主哪里混个脸熟。
但他们去的不巧,两位宗主竟然没有一位在宗。
“刘长老,不知两位宗主这是忙什么去了?”有人大胆问道。
刘璋滴水不漏道:“我只是一个长老,怎么知道两位宗主去了哪里?诸位道友如果有要紧的事情,我可以代为转告温宗主。”
剑宗主宗说是两位宗主,其实掌权者是温见雪,谢琅并不管宗内之事,他妖族那头还忙不过来。
现下妖族那头就他一位妖王。
要不是温见雪同他说剑宗主宗宗主必须是剑修,否则不成样子,他早就想撂担子了。
他觉得温见雪比他更适合做宗主。
他现在就是个吉祥物,搁哪里挂着的而已。
众人闻言,连连摆手走了,说自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两位宗主回来了,再行拜访。
刘璋笑着点头,待人走完,联系花倾城,问道:“段二小姐如何了?”
段秋梅杀了单扶摇就回了下界,虽然大仇得报,但心结并未解开,即便灵药不断,儿子一直陪伴左右,两位宗主也时不时探望,身体也不见好转。
昨天晚上,她的身体状况骤然恶化,两位宗主立刻去了她那里,花倾城等人也去了她哪里。
花倾城站在窗户边,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回刘璋道:“怕是好不了。”
“什么?!”
话音刚落,忽听一阵下跪声。
花倾城应是看去,却是段衡几人跪在了床边。原是段二小姐如同花朵,此刻凋零了。
花倾城掐断了联系,同秦月几人走入房间,沉默几息,对段衡几人,道:“节哀。”
段衡垂着头,好一会,站起了身,抿着嘴角,快步走出了房间。
温见雪看看床上苍白的段秋梅,一堆正在发呆的谢琅,道:“去看看父亲。”
谢琅眨眨眼,缓过来神,二话不说,追了出去。他也不愿意待在这里,死亡是他最讨厌的事情。
温见雪跪了一会,在简容的搀扶下起身,吩咐侍女给夫人梳洗打扮。
……
谢琅很快追上段衡,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踹了几踹湖边的石子,没话找话,道:“你修炼速度真快,已经结丹了。”
段衡沉静道:“我是重修,自然快了。”
“哦。”
父子子沉默着走过湖上廊道。
“你没事我就回去了。”谢琅开口道。
段衡顿住脚步,看了看他,道:“葬礼结束后,我要去找你母亲。”
谢琅猛地抬头,道:“你去哪里找?”
段衡耐心道:“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你们不必送别,也无需担心,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同你们联系。”
谢琅道:“随你,反正别死在外面了,死在外面我们可不会给你收尸。”
段衡笑了,道:“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琅扭头就走。
段衡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拿出酒壶,仰头喝酒。天光有些刺眼,刺得他一时被酒水呛到,低低咳嗽。
……
葬礼过后,段衡没有同谁告别,一个人静悄悄走了。
谢琅口上不说什么,人却烦躁不少,但凡惹着他不痛快了,管你是什么东西,逮着就是一通训斥,惹得到处惶惶不安。
温见雪瞅在眼里,也不说什么,让各方势力上层领导过些日子再来拜访,默默陪着对方。
隔了一段时间,对方总算平静下来,不过却是蔫的,只要没有事情,便变成幼时形态,趴在温见雪怀里睡觉。
温见雪知道为什么,因为段衡没有按照约定联系他们,搁这里使气。温见雪琢磨了一会,摸出一张纸,往上写了几个字,贴它额头上。
“什么东西?”谢琅敏锐感知,睁开眼睛,问道。
温见雪挑眉道:“好东西。”
谢琅将信将疑抓下来一看,上面写着废狼两块下品灵石一斤。
谢琅:?
谢琅幽幽看向温见雪,道:“温宗主,你信不信我吃了你。”
温见雪捏住狼嘴巴,道:“好怕哦。”
谢琅:“……”无法无天了。
谢琅变回人形,把人按在怀里教训,教训到对方喘不过气,方才解气。谁料对方并不恼火,只是伸手摸他脸颊,问他开心了吗?
谢琅心里一暖,嘴上却硬得很,说自己没有不开心。
温见雪笑着点头,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
谢琅又想给他点教训,谁料这时秦执事秦月抱着一堆需要宗主敲定的事务来找温见雪了。
“我先走了。”温见雪亲他一口,立刻整理衣服,起身出门,处理事务了。
谢琅表情凝固,凝固了一会,冷静地拿出联络玉佩,痛骂花倾城。
花倾城正在抽查弟子们的功课,闻言,满头雾水:“不是,你犯什么病,我招你惹你了。”
谢琅道:“秦小姐打扰我和见雪独处了。”
“关我什么事?!”
“你俩一对儿,我不好骂她,所以骂你出出气。”
花倾城:“……”
花倾城本来要骂谢琅神经,细细琢磨此话,忽觉舒坦,夸奖道:“好兄弟,好眼光,没错,我和秦月是一对。”
他笑得一脸不值钱,底下弟子都瞪大眼睛,怀疑他是不是撞邪了。
寻了个安静地方谈事的简容和张漆知道此事,轻轻摇头,道:“八字还没一撇,高兴什么。”
谢琅骂完花倾城就消火了,他找到道侣,和道侣一起处理宗内事务。
处理完事务已经是徬晚,温见雪要了一份甜点,拉着谢琅坐在议政殿台阶上边看星星边吃甜点。
吃完,谢琅一歪,脑袋靠在温见雪肩上,道:“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温见雪把他戳直,自己歪靠到对方肩上,道:“我也喜欢,我可是期待了很久。”说着,他拿出联络玉佩。
“你联系谁?”
温见雪道:“父亲。”
谢琅冷笑一声,道:“他都不联系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联系他。”他这样说着,却没有阻拦,眼睛朝这边瞄着。
温见雪心道,臭狗,你就嘴硬好了。他很快就联系上段衡,对方并非忘记了约定,只是最近很忙,忙着斩魔,没有空联系他们,对此很是抱歉。
谢琅听到此话,不悦地压低眉毛,凑了过来,道:“你不是找我母亲吗?怎么又跑去斩魔了?”
段衡道:“路上碰到此魔食人,于心不忍,便出手了,不过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快解决好了。”
“但愿快解决好了。”谢琅不跟他说了,离开此处。
温见雪同段衡聊了一会,掐断联系,去找谢琅。
对方并没有走多远,见他的身影,三步并两步,倒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手指顺着他的手掌下滑,挤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温见雪甩了甩,没甩开,道:“粘人精。”
谢琅愉悦地弯起嘴角,只当没有听到。
温见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对方不再介怀段衡没有按照约定联系他们的事情了,也跟着弯了弯嘴角,道:“各方势力领头者想要拜访我们很久了,你想什么时候见呢?”
谢琅道:“你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我都听你的。”
温见雪:“一点都不像我印象里的威风大反派。”
谢琅低头看他,耳坠甩出一点银光:“但你是我印象里的心肝宝贝。”
温见雪哽住。
谢琅见他不回话,凑到他耳边一声接一声心肝宝贝。
温见雪整个人都要被蒸熟了,面红耳赤,踩住对方的脚,怒道:“你闭嘴。”
谢琅嘶了一声,连忙道:“知错了,周围没人,不会有人听到。”
温见雪瞪他一眼,这才收脚。谢琅其实不痛,见他收脚,笑着弯身,搂着他的腿,一把打横抱起,道:“温见雪,你好凶,怪不得宗门弟子都怕你。”
温见雪:“……”
温见雪搂住他的脖颈,微笑道:“你不放我下来,我会更凶。”
谢琅道:“反正又不是凶我,无所谓。”
温见雪简直好笑,不过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对方不要脸了,捏捏对方耳朵,温声细语道:“臭狗,我累了。”
谢琅听罢,也不闹了,把他往上抱了一点,掐个隐身术,遮住两人身影,步伐平稳,朝寝宫去。
月光相伴,一路寂静,对于他们而言,如此便是人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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