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八成是对顾南挽余情未了


    剔透的坚冰迅速蔓延, 汹涌的浪潮都随之凝滞了片刻,喧闹的城镇有片刻的死寂,他们几乎可以听到坚冰于水域之上迅速蔓延的沙沙声, 鹅毛大雪悄然而至,不过眨眼之间, 整个城池都覆上了层厚重坚冰。


    寒风乍起。


    他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落在高耸的冰柱之上,她一袭红衣, 狂风拂过她单薄的脊背, 宽松的衣诀随风飘飞。


    那道纤细的身影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炽热而又突兀地出现在这满目的狼藉之中, 格外的灼目, 烫的他们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


    那群鲛人瞬间被剔透的坚冰封入其中,离得最近的那批修士, 甚至可以看到他们漂亮的脸上残留着的, 还未来得及褪去的兴奋与杀意, 美丽而又残忍。


    他们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不知是谁率先低泣了一声,那些修士之中瞬间爆发出阵阵连绵的哭声,高墙之上的那些修士这才如梦初醒,他们心有余悸地看向城外的冰塬。


    几乎不敢想象, 方才若是这女子来的再晚些,他们可能已经葬身于海族这锋利的爪牙之下, 被他们像是那些死去的朋友般, 活生生地撕成满地的碎肉与残肢。


    那群修士看着及时挡在他们身前那道纤细的背影, 后知后觉地跟着庆幸了起来, 他们险些激动地热泪盈眶, 连忙对着城内的修士扬声道,“宗门的救援已经到了,大家撑住!只要再撑片刻我们就安全了!”


    “我们就快安全了?”


    城内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声,为首那名男修连忙飞身离开高墙,堪堪停留在顾南挽的身后,他微微俯下身,神色恭敬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多谢前辈救这满城之人的性命,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顾南挽闻言微微侧首,她挑了挑眉,没有回答男修的话。


    那年轻男修待看清她的面容之后,却是如遭雷击一般当即愣怔在地,他瞳孔微缩,有些震惊地看向林江绾,眼底闪过丝惊艳,因着方才那浩瀚而沉郁的气息,他本以为是哪方前辈路过此地出手相助。


    却没想救了他们的竟是这般年轻漂亮,模样娇滴滴的姑娘,她的容貌与那外泄的气息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承萧的眼睫颤了颤,有些局促地攥紧了手中的而长剑,为着方才的冒犯而尴尬,清秀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他神情慌张道,“在下承萧,多谢姑娘相救……”


    顾南挽看了他一眼,随口道,“不用客套,带着他们快跑,那群人救不了你们的。”


    “再不走,这座城里的人都会死。”


    承萧闻言一怔,他有些诧异地看向顾南挽,却见顾南挽神色冷淡,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承萧有些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告诉他们,无论如何定要守住这道城墙,哪怕豁出性命也不能后退半步。


    只要这高墙还在,他们便有希望,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道高墙!


    可顾南挽却突然告诉他快些离开,否则他们都会死……


    这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说法使得他有些茫然,承萧思索了片刻,看着城内形容狼狈的百姓与远处肆虐的浪潮,他咬了咬牙,他是这座城的城主,城内所有人的性命都维系在他的身上。


    按理来说,那些宗门的支援本该早就抵达,然而这么久过去都没半点音讯,若非顾南挽方才出手相助,他们这满城的人可能早已葬身在这茫茫水域之中……


    然而外面紧急的情势并不允许他多想,在这里每呆一刻,他们的情况便可能更危险一分,承萧只迟疑了片刻,便立刻对着城内众人扬声道,“所有人听令,立刻带着家人,同我离开此处!”


    那群村民闻言有些慌乱,方才劫后余生的喜悦暂时褪去,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承萧。


    然而承萧已再度扬声道,“半盏茶世间我们便会离开此处,不愿走的可以留下,愿意走的便随我一起!”他的神色沉重,面上尽是认真。


    他似乎在这城内名声极好,那群村民只迟疑了片刻,便连声附和着,随时准备随他离去。


    承萧见状立刻吩咐那些修士上前开路,他复又深深地看了顾南挽一眼,方才神色郑重道,“多谢姑娘提醒!”


    话落,他连忙落入人群之中,开始飞快安排着接下来离开的计划,整个城池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南挽立于高墙之上,她白嫩指尖划过长剑,殷红的血色随之淅淅沥沥地滴落,于虚空之中绽放出朵朵艳色的痕迹,她的长袍无风自动,宛若随风摇曳的烈焰,于这满地的狼藉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南挽双手结印,磅礴的灵力瞬间自她的脚下倾泻而出,只见一道透明的结界瞬间将这摇摇欲坠的城池笼入其中。


    三首将抱着小肥啾坐在巨树之上,方才全程他都没有插手,只冷眼看着顾南挽所做的一切,他永远不会理解顾南挽的做法,他有些困惑地低下头,摸了摸小肥啾柔软的毛发。


    半晌,他抬起头,目光闪烁地看向立于半空之中,衣诀翩飞的顾南挽,他的目光在人群与顾南挽之间流连了片刻,随即不着痕迹地落在了那群鲛人之上,只见他们的神色越发的鲜活,他们周身水意盎然,剔透的坚冰之上缓缓爬上了蛛网般的裂纹。


    他方要提醒顾南挽小心,只听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那坚冰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整片海域皆是剧烈地震颤起来,一条蓝尾鲛人已御着流水猛地冲破坚冰!


    顾南挽余光扫过身后,只见数条鲛人已高高跃起,迅速地向着离他们最近的那批修士袭去,锋利的爪牙撕破虚空,其上闪烁着森然绿光。


    鲛人的利爪有毒,不能随意触碰。


    顾南挽手执长剑,她飞身上前,一剑逼退了向她袭来的鲛人,锋利的爪牙划过长剑,带起道道令人心悸的刺耳的尖鸣,却见几道身影飞快地向着她袭来。


    顾南挽手执长剑,孤身立于虚空之中,乌黑的长发如晕染的墨色,她神色冷淡地看向面目狰狞的鲛人,这些鲛人虽厉害,暂时却也奈她不得。


    为首体型最大的那只鲛人死死地看向顾南挽,他的耳鳍瞬间炸开,面目凶狠地看向拦在他们身前的顾南挽,声色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恨意与厌恶,“小凤凰你让开!他们当初会对我们赶尽杀绝,自然也会这般对你们!”


    顾南挽抿了抿红唇,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眼见那群海族已再度疯狂地向她袭来,城中之人大部分都已开始逃离,顾南挽双手结印,只见万道冰刺瞬间拔地而起,挡在了那群海族面前,她转身便要随之离开此处。


    却觉一股浩瀚恐怖的威压缓缓地落在她的周身,顾南挽只觉心头一沉,连呼吸似是都有片刻的凝滞,她的面色微变,死死地捏紧了手中的长剑。


    不知何时,周围的空气中都带上了浓郁的潮气,细雨连绵,那群鲛人察觉到熟悉而又恐怖的威压,他们有些兴奋地瞪大了眼睛,耳鳍微微炸开,他们口中叽里咕噜地说着顾南挽听不懂的语言。


    顾南挽心头一颤。


    却已猜到了他们在说些什么,昶吟来了……


    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个形容神秘的男修,她的瞳孔微缩,隐隐有些头皮发麻,见着顾南挽的动作有片刻的僵硬,他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带着满地的浪潮疯狂地向着她席卷而来。


    顾南挽有心想要抵挡,却觉往日轻盈的手脚此刻却是沉重的可怕,压的她呼吸都有些滞涩,她咬了咬牙,手中长剑亦是随之爆发出刺目剑光,她奋力逼退那些向她袭来的海域,潋滟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西南方向,隐隐可见滔天的巨浪。


    三首将见状连忙甩动鱼尾,狠狠地击向脚下的水域,翻滚的浪潮瞬间暴起,化作道道水帘拦在了顾南挽的身前,挡住了那几条鲛人。


    他的身形一闪便已出现在顾南挽的身后,拉着她便要直接跑路,与此同时,却见数道水柱骤然自他们的脚下爆射而起,化作一道水牢想要将他们困于其中。


    三首将面色微变,他没想到,这昶吟竟会来的如此迅速,甚至直接对他们动手,他连忙挡在顾南挽的身前,手中三叉戟骤然爆发出阵阵水雾,那三叉戟剧烈地颤抖着,而后径直穿透虚空,刺破了巨大的水牢。


    顾南挽只觉身后寒凉,瞬间被那四溢的灵力掀飞了出去,直倒退了数百米方才堪堪停下,她的余光看见道道水柱再度上涌,隔着汹涌的浪潮,她似是看到双浅紫色的眸子正凉凉地看向她,眸底尽是晦暗之色。


    顾南挽见状连忙拉着他飞快地向远处逃去,却听一道清脆的剑鸣骤然划破天际,凌厉剑意瞬间自她身后略过,径直地袭向了昶吟所在的方向。


    落在她身上的那道威压瞬间消散,顾南挽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已快速地略过汹涌的海域,袭向了被众多海族簇拥着的昶吟。


    顾南挽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来人竟是闻钰……


    眼见昶吟暂时被闻钰缠住,三首将连忙拉着顾南挽的胳膊,“快跑。”


    顾南挽没有挣扎,只怔怔地让他扯着离去,临走前,只听身后传来阵阵沉闷巨响,顾南挽忍不住转过头,隐隐可见那浓郁水帘中的一点纯白。


    在那滔天的巨浪之下,那道白色的身影微弱如蝼蚁,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淹没于那汹涌的浪潮之中。


    水色与剑意缭绕,几乎印亮了整片天空,这一片地域都随之下起了滂沱大雨,整个天地似是都要随之坍塌一般,无端地令人心悸。


    那人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蓦地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遥遥地落在了她的面上。


    方才的一切缓缓消失于暮色之中,再窥不得半点痕迹,顾南挽有些失神地看向拉着她狂奔的三首将,她不知道,闻钰为什么要帮她,明明他巴不得她去死。


    直到逃窜了数千里,三首将方才停下脚步,他气喘吁吁地靠在树上,沉重的三叉戟随手扔在了一旁,激起满地的尘土,“好险啊!差点以为要交代在那里。”


    顾南挽坐在一块巨石之上,闻言她扣了扣指尖,小声道,“对不起。”


    她没想到昶吟居然会来的那般快,恰好赶上了他们将要离开的时机。


    三首将闻言笑了两声,随口道,“别放在心上,反正没事。”


    顾南挽心绪有些复杂,她微微垂下小脸,有些失落地看向地上的乱石,她也不知她在难过些什么,她踢了踢碎石,低低地叹了口气。


    三首将随口咬掉小银鱼的脑袋,他看着腰间不停闪烁的玉牌,瞥了眼顾南挽,见她没发现方才偷偷摸摸地走向一侧茂密的丛林中。


    伴随着连绵雨声与木珠摩挲的细微声响,只听玉牌那端传来道冷淡的声音,“方才情况如何。”


    三首将龇了龇牙,“也是我们倒霉,遇到了那条鱼。”


    “然后闻钰那个小子突然出来拦住了他。”


    戚无宴沉默了片刻,显然早已知晓了此事。


    反倒是红狐有些好奇地看了神色冰冷的戚无宴一眼,“那群人怎么会救你们?他们不是都想杀了那群凤凰吗?”


    三首将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能有为啥呀,一看就是闻家那小子对小凤凰八成还余情未了呗,拼了命地也要帮她。”


    红狐闻言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三首将嗤笑一声,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在他来到外界之时,便已知晓了顾南挽这号人的存在,甚至还挺熟悉。


    红狐他们或许不知,他先前与闻萧合作之时,对他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却是有所耳闻,闻钰那小子为了小凤凰帮闻萧做了一堆伤天害理的事,甚至于闻萧不止一次提到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她。


    现在闻钰还眼巴巴地跟上来,不是余情未了是什么?


    不过三首将这些话可不敢当着戚无宴的面来讲,偏偏红狐还疑惑地问个不停。


    他正纳闷着呢,却听身侧传来一道细微的碎裂声,红狐一愣,只见戚无宴薄唇紧抿,他的面色不变,修长的指尖却是猛地死死地攥住手中的木珠。


    温润的玉珠瞬间碎裂,化作满地的齑粉,随着微风消散于虚空之中。


    红狐的话音一滞,看着戚无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猛地闭上了嘴。


    第102章 他答应过顾南挽


    悬崖峭壁, 寒风凛冽,层叠流云随着山风缓动。


    山涧内堆满了纯白的积雪,只见一群气势不凡, 容貌各异的修士神色凝重地守在栖梧山下,他们看着安静的山谷, 忍不住有些心焦。


    现在外界各地早已乱成了一团, 现如今这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严重,他们本以为这些邪物在隐族爆发, 又有凤凰一族前辈与受邀的众多强者坐镇, 那些邪物本该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却没想,隐族的神器盘天石受创, 隐族长老身陨道消, 族内两派纷争不断,他们自己尚且自顾不暇, 根本顾不得那些邪物。


    而凤族因着那所洛一算计小凤凰之事更是雷霆大怒, 直接闭门不出, 再不肯插手此事, 初始众人还并未在意,毕竟这修仙界奇能异士众多,侠义心肠的散修比比皆是,还有那些藏身于乱世之中的大能老怪物, 他们自是会出手镇压那群邪物。


    大多的世家宗门心里存着些心思,想着先保存实力, 再做观望, 竟有些人直接将那些邪物驱逐到其他境内, 放任不管。


    谁曾想那些邪物繁殖能力简直到达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因着他们的自私, 现今那些邪物早已在各地繁衍出极为恐怖的数量。


    与此同时,仍有许多的邪物不断地自外域逃窜而来,那藏匿多年的海族亦是趁机发难报复,遇报往日之仇,更让他们担忧的是,海族沉睡千年的族长亦是随之苏醒,对他们展开了疯狂的报复,。正魔两道背地里仍是摩擦不断,现今他们想要独善其身都难。


    而他们宗门内坐镇的老祖却直言这是他们当年犯下的杀戒,不愿插手此事沾染尘缘。


    一番商讨之下,他们只能商量着先向凤族聚来,借助灵兽一族的力量,再做打算。


    却没想到,因着先前的那些事,现在隐族与凤族都对他们避而不见,他们在这里等了大半晌,连根鸟毛都未曾到。


    凤族不肯出手相助,那些隐隐以凤族为首的灵兽一族的前辈大多也是不肯相帮,只暗中窥探着如今的情况。


    为首之人想着如今的境况,忍不住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他们一时的贪念竟会酿出如此大祸。


    他们说着说着,便目光不善地看向神色灰败,躲在人群之中的寻欢宗宗主,“当初若不是你们苛待那个小凤凰,惹的他们雷霆大怒,现在说不定也不会有这些事!”


    寻欢宗宗主沉默地看着众人,半点不敢言语,只觉心底说不出的憋屈。


    他们神色沉沉地看着那道透明的结界,心底逐渐下沉,正当此时,只见一个弟子快步向他们跑来,面上尽是慌乱,他连声道,“宗主大事不好了,刚刚得到消息,方才长老他们传来消息,宗门出事了!”


    众人面色大变,便见那弟子神色越发的难堪,他咽了咽唾沫,“长老传来消息,宗门已被海族占领,现如今死伤惨重,老祖已经出山。”


    “长老说,老祖也撑不了多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那弟子口中的老祖乃是常阳门的乘桦老祖。


    其中几人面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他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不可能!那么多长老坐镇,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的面色瞬间衰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随即恨恨道,“这群畜生,我要杀了他们!”


    他们没想到,常阳门居然也会溃败地如此迅速,这常阳门内数十位太上长老皆是不逊色于他们的顶级高手,门内弟子上万,加之他们花费百万灵石方才布置的护山大阵,哪怕在这泱泱修仙界,都足以称得上是顶级宗门。


    更何况,常阳门那位避世不出的乘桦老祖,早在千年以前便已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强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闭关修炼,若他都不是海族那昶吟的对手……


    除了凤族的四位长老,他们几乎想象不到还有谁能拦住那群怪物。


    他们几乎不敢往下深想,众人的面色沉沉,他们死死地看向那弟子,似乎要把他身上盯出个洞来,那小弟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道,“下一步,他们的目标便是万召宗。”


    一时间,众人的神色越发的难看,他们死死地看向面前陡峭的悬崖,只能再度扬声道,“还请各位前辈能够出手相助!”


    然而回应他们的,却只有往来的山风与成群鸟雀。


    三长老透过玄光镜看着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忍不住冷笑了声,“当初他们逼着挽挽去祭阵,莫不是又忘了。”


    “管他们做什么,当初他们贪心不足,残害海族生灵,现在那条鱼醒了,他们知道害怕了?晚了!”当初这群人自己贪心不足,与海族结下血海深仇,现在还害的所有人都要陪他们一起承受海族的怒火。


    只看着那群人无耻的模样,他便觉怒火中烧。


    二长老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些什么,这些年海族被那群人逼的不敢现身,几乎没了活路,现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只不过是可惜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大长老沉默地看着山涧的翠色,半晌,他方才压着嗓子问道,“挽挽那边怎么样了?”


    听到顾南挽的名字,几位长老瞬间沉默了下来,三长老叹了口气,“还不知道呢,挽挽被那戚无宴带走之后便没了消息,不过现在魂牌还是好的。”


    “放心吧,她现在安全的很。”


    哪怕与戚无宴接触时间并不长,他都能察觉到,那戚无宴远比他表露出来的更危险,他的修为不在他们之下。


    大长老挥了挥袖子,只见面前的虚空漾起道道水波般的纹路,却是清晰地印出了外界的模样,这几日他们并没有去探查外界的状况,只一心寻找着闻萧的踪迹与盘天石的修补之法。


    现在却是陡然间发现,外面早已变成一片狼藉。


    往日宁静清澈的海域早已掀起万丈波澜,无数的生灵死于了海族的报复之下,冰冷的海水卷携着掠夺了无数的生命。


    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惨烈。


    只见生着鱼尾,面目狰狞的海妖举着长戟,无情地收割着沿途的修士,鲜血染红了海面,四处皆是无助而绝望的惨叫声。


    几位长老面色沉重地看着玄光镜中的画面,倒是没想到海族竟会下如此狠手,全然是一副不给那群人留下半点活路的模样。


    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们正看着玄光镜中的画面,却见金凤与黑风二人脚步匆匆地冲进了房间,他们的眸底似是有着火光灼烧,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长老,那个闻钰现身了!”


    众人闻言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黑风。


    黑风点了点头,“就在方才,他突然与海族斗了起来。”


    金凤连忙道,“要不我们现在快些去,说不定还能把他抓起来,抓到他肯定能找到闻萧那个王八羔子!”


    几位长老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连忙站起身化作几道流光向着远处遁去,察觉到山涧内的气息,守在栖梧山外的那群修士当即眼睛一亮,见着山涧内总算有了声响,他们连忙打起精神,“前辈!”


    却见那几道流光没有丝毫的停顿,只眨眼间便已略过他们的头顶,飞快地向着虚空遁去,他们面上的神色微微凝滞。


    *****


    顾南挽在这期间思索了片刻,她本打算直接回到栖梧山,那里还有未曾苏醒的老凤凰,她便回去守着山头,不让人来扰他们清净,却听三首将说那里早已围满了人,她便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顾南挽便与三首将稍微改了样貌,漫无目的地跟在一群逃亡的修士身后,继续向着北方行进。


    身后传来阵阵沉闷巨响,空中似是打翻了砚台,晕染着浓郁的暗色,雷声轰鸣。


    顾南挽听着那端传来的声响,忍不住沉默了片刻,闻钰还未离去。


    她本不想再想起这个人,然而人群之中时不时有人提及他,耳边都充斥着那个令她心绪复杂的名字,闻钰年少成名,他清朗如月,一袭白衣,一柄长剑,所到之处,这剑道第一人的称号几乎大半个修仙界之人都知晓,他方才与昶吟缠斗在一起,便有人认出了他。


    人群之中传来阵阵惊呼声,走在顾南挽前方的女童有些害怕地看向空中,小声道,“娘,我害怕!”


    “你们说那个闻钰他能打得过海族吗?”


    “谁知道呢……”


    满头白发的老者叹了口气,“打不过也得打,他要是输了,我们可能都得死!”现在这好不容易有个厉害人物愿意出来拦着那群海族,他们自是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闻钰能多拖些时间,他们活着的希望便更大些。


    顾南挽抿了抿红唇,她微微回首,只见整个天际都似是要随之坍塌,隐隐可见溃散的水色,哪怕相隔甚远,她都能察觉到那处澎湃的灵力。


    顾南挽越想便越不明白,闻钰为何要这样做,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拦住昶吟。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前面的人群,复又垂下了眼睫,须臾,只见小肥啾悄悄地从她的袖中探出了个脑袋,正好奇地向外张望着。


    现下这群村民忙着逃命,哪怕已经累到快走不动路,仍是强撑着跟上人群,生怕被落了下去,眼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婆婆腿脚颤抖,便要直接摔倒在地。


    顾南挽连忙伸手撑了她一把,不着痕迹地往她体内输了丝灵力,“小心些。”


    那婆婆对她露出了个感激的笑容。


    顾南挽不知随着队伍走了多久,却见他们仍是处于人迹罕见之地,距离下个城池仍有大半距离,那群村民早已没了力气,只能互相搀扶着继续向前走去。


    正当他们路过一片丛林之时,顾南挽却觉几道熟悉的气息略过她的上方,正飞快地向着先前的城镇飞去,顾南挽眼睛一亮,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几道气息赶往的方向。


    三首将亦是摸了摸下巴,指了指他们离去的方向,“好像是你爷爷来了。”


    顾南挽与三首将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站起身,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们尚未靠近那片浪潮汹涌的海域,便已听到一道清脆的凤鸣划破天际,顾南挽飞身上前离得近了些,只见周围已经没了闻钰的身影。


    须臾,顾南挽目光一滞,地面上还有着几摊尚未干涸的,暗色的血迹。


    她抿了抿红唇,离着众人又近了些,只见金凤与黑凤几人正化作原型拦在昶吟面前,他们却又不知为何打了起来。


    顾南挽环视了一周,却没看到几位长老的身影,浅色的水光与各色的灵力碰撞在一起,整个天地都笼罩着层浓郁的水汽,磅礴的灵力随之炸开,连虚空都随之裂开了无数蛛网般的纹路。


    哪怕面对着金凤几人的围攻,昶吟依旧是不落下风,隔着漫天的水色,顾南挽几乎看不清天际的恍动的人影。


    蓦的,她的瞳孔微缩,却见一只凤凰躲避不及,被那水柱径直穿透了羽翅,滚烫的鲜血宛若磅礴大雨般落了满地,顾南挽连忙飞身上前接住了蓝凤,她关切地询问道,“怎么样了?”


    蓝凤见着她当即面色微变,她看了眼顾南挽的身侧,却没看到戚无宴的身影,而后连忙拉着她躲入暗处,她有些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快走,那个白毛呢?!”


    顾南挽看了眼蓝凤血淋淋的胳膊,忙从储物袋中取出灵药,“我刚刚看到爷爷他们来了这里,我跟来瞧瞧。”


    蓝凤闻言连忙道,“这里有我和金凤他们,你怕啥,快点回去,小孩子凑什么热闹!”拉扯间,她似是扯到了伤口,当即龇牙咧嘴地倒抽了口气。


    她看着胳膊上的伤口,旋即,却是忍不住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她微微抬起头,看着空中缭绕的水色,“谁能想到,这个小子居然一直躲在我们身边。”


    顾南挽看着浮于空气中的水珠,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蓝凤看着顾南挽忧心的模样,低低地嗤笑了声,“回去好好呆着,保护好自己。”哪怕她早已有了独属于凤凰一族的强大能力,在这群老凤凰眼中,她仍是需要保护的小肥啾。


    话落,她复又摇身一变,化作巨大的蓝色凤鸟,再度飞往了空中,前去助金凤他们一臂之力。


    顾南挽站在树下,有些紧张地看着空中流窜的灵光。


    蓦的,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低下头,只见落在胸前的白骨正不断地散发着热意,灼灼热意透过她单薄的衣衫,烫的她眼睫一颤。


    顾南挽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白骨,她有些失神地看向远处的虚空,只觉心底一颤,无端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南挽指尖微微收紧,坚硬的白骨抵在她的掌心,她倏地抬起头,面色苍白地看向坐在她身侧的三首将,“戚无宴呢……”


    三首将闻言一怔,看着顾南挽苍白的小脸,他意识到一丝不对劲,连忙拿起玉牌想要联系戚无宴,却见那玉牌一端却只是诡异的死寂。


    他皱了皱眉头,“联系不上。”


    顾南挽只觉心底的那股不安逐渐扩散,闹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心烦意乱,她的直觉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而且灵的有些可怕。


    近日来,她的心绪一直都有些不宁……


    顾南挽眼睫颤了颤,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干涩,须臾,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我有点担心他。”


    *****


    随着外界的局势越发的慌乱,闻萧的心情难得地好了起来。


    不时有死侍脚步匆匆地走进房中,向他汇报着外界的情况,在听到连乘桦老祖都接连败在了昶吟手中,他的眉眼飞扬,忍不住大笑两声,“这事做的果然划算,不枉我花了那么多功夫将他唤醒!”


    九头蛇勾了勾嘴角,附和着他笑了两声,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他抱了抱胳膊,却觉得十个脑袋都有些头痛,眼皮子亦是跟着跳个不停。


    眼见一身黑衣的死侍匆匆走进房间,闻萧背着手,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来人,却在听到那个死侍的话时,面色瞬间大变,他死死地看向那个死侍,脸上没了先前的得意之色,“你说闻钰那个畜牲在哪?!”


    那死侍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下的花纹,一板一眼道,“方才仙君与海族首领打了起来,现在下落不明。”


    闻萧面色瞬间大变,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只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气的他眼前都跟着发黑,他咬了咬牙,却是怒极反笑,“好一个下落不明!”


    他冷笑了几声,而后猛地踹翻了面前的桌子,低声咆哮道,“他娘的这个畜牲,早知道当初就该杀了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这次他若是再坏了我的大事,我定饶不了他!”


    九头蛇神色嘲讽地看着他破口大骂,他拨了拨指尖,却是目光一凝。


    闻萧咬了咬牙,直将嘴唇咬的鲜血淋漓,方才泄了心中那口气,目光死死地看向房外,却见几滴水珠自空中滴落,那水珠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浓郁的近乎诡异的黑雾,透着股不详的气息。


    看到这熟悉的画面,闻萧面色微变,就连九头蛇亦是猛地坐直了身子,几双竖瞳死死地看向房外。


    不知何时,几缕黑雾随着寒风缓缓地落在门前,光影摇曳,那黑雾却是渐渐幻化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来。


    闻萧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只见那虚影渐渐凝实,高大的黑衣男修面无表情地立于门前,强烈的日光于他深邃的轮廓处点缀着圈细碎的金色光影,他的半张面容隐于暗处,模糊了他的眉眼,长袍无风自动。


    明明外面仍是艳阳高照,闻萧却觉如坠冰窟般,周身一片冰寒。


    戚无宴神色冰冷地向前一步,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的面上,清晰地照亮了他额间的纹印,他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闻萧一眼,周围的房门瞬间紧闭。


    霎时间狂风骤起,飞沙走砾。


    整片天空皆被那诡异的黑雾遮蔽,乌压压的一片,连那金色的日光都随之退避了三舍。


    闻萧面色骤变,又是这个该死的模样!


    戚无宴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明明这次他并未将行踪告诉任何人,他目光森然地看向九头蛇,似是恨不得直接将他给生吞活剥。


    察觉到闻萧愤愤的目光,九头蛇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道,“不是我。”


    闻萧面色变了又变,他的目光略过戚无宴的面上,只见他眸底尽是不加掩饰的杀意,闻萧只觉脊背无端地有些发凉,他知晓,他未必是戚无宴的对手,哪怕现如今戚无宴状态并不好,若是与他硬碰硬,他定然也讨不得什么好处。


    他面上不显,心底却早已掀起了万丈波澜。


    闻萧目光森森地看着戚无宴,他的目光闪烁,嘴角扯出了个牵强的笑容,“神君,我们无冤无仇,你又何必逼我到如此地步。”


    见着戚无宴神色不变,闻萧复又轻笑了声,他看了眼戚无宴的身后,温声道,“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今日离去,我并不为难你,日后定也不会伤顾南挽半分,你看如何?”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着闻萧,就在闻萧以为他不会拒绝之时,戚无宴却是冷笑了声,他的眸底似是有火光略过。


    “你必须死。”


    他答应过顾南挽,定会取闻萧项上人头。


    闻萧的面色有片刻的扭曲,他神色心狠地看向拦在他面前的戚无宴,神色逐渐狰狞,心中尽是后悔,他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那个小凤凰,他没想到,他这一切竟会毁在那只小凤凰的手中,明明只差一点他便能成功,却偏偏每次都有人来搅局。


    闻萧咬了咬牙,厉声爆喝道,“你们不让我好过,那谁都别想活!”


    第103章 戚无宴


    暮霭沉沉, 闷雷阵阵。


    呼啸的山风卷携着巨树疯狂摇晃,翠色的枝叶狂舞,于地面落下片片摇曳虚影, 宛若张牙舞爪的厉鬼,随时准备冲破黑暗择人而噬。


    闻萧双目陡然圆睁, 昏黄的眼珠爬上了鲜红血丝, 他目光森森地看向拦在他身前的戚无宴,半晌, 方才意味不明地几自喉咙中挤出个字来。


    “呵。”


    九头蛇亦是身形骤然僵硬, 神色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戚无宴,院外暗色涌动。


    他们这才发现, 不知何时, 外面那群看守的死侍早已倒了一地,他们面色平静神态如常, 唯有额心多了点鲜红血色。


    一击毙命!


    到死, 他们都未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闻萧面色紧绷, 却见戚无宴面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神色, 琥珀般的眸子凉凉地看着他,似乎从未将他放在眼中,也不在意他的愤怒与恨意。


    闻萧简直恨透了他这副无所谓的姿态,很透了他这个眼神, 仿佛他只是路边肮脏低贱的垃圾。


    他恨毒了这个处处坏他好事的戚无宴。


    也恨他们这种轻而易举便能得到一切,幸运地让人厌恶的存在。


    许是因着他觉得局势已定, 闻萧往日里尚且能够压制住的愤怒, 此刻却若火山热浪般瞬间喷薄而出, 他的面色寸寸冷了下来。


    闻萧目光森森地看向暗处的死侍, 目光闪烁, 他冷笑了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同你客气。”


    “神君?”闻萧声色古怪地念叨着他的名字,旋即蓦地掀起眼皮,他眸色赤红,沉声道,“戚无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杀了他!”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周身灵力宛若呼啸的浪潮瞬间暴涨,数名死侍身形鬼魅地自暗处一跃而出,他们身形迅如闪电,唯余片片残影,狂乱的灵力瞬间掀翻了周围的屋瓦,飞沙走砾,他们快速地捏碎腰间玉牌,磅礴的灵力于虚空之中荡起道道涟漪。


    随着他们灵力缓缓落至房内的每个角落,只见原本衰败破旧的小院此刻却是褪去尘埃,其上瓦片寸寸脱落,却是化作一尊古朴青铜鼎,其内兽鸣阵阵,威严的赤色麒麟虚影骤然自鼎内奔腾而出,他神色狰狞地咆哮一声,漫天的烈焰瞬间向着戚无宴所在的地方席卷而来。


    滚烫的热浪掀起了他宽大的长袍,猎猎作响,银色的长发随着狂风飞舞,露出了他颊边诡异的暗色妖纹,邪气横生。


    戚无宴目光冰冷地看着院内的景象,面上无半点波澜,火光起伏,不过眨眼之间,他的身影便被灼灼烈焰彻底吞没。


    狂风卷携着赤焰蔓延至整片山涧,整个天际都似是随之燃烧了起来,闻萧眯了眯眼睛,神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见四处火光缭绕,浓郁的墨色掩盖了他们的身形,唯余烈焰之中时不时传出的狰狞兽吼。


    闻萧勾了勾嘴角,“神君,这可是我特地为那群老东西准备的宝贝,既然您先来了,那便让您先……”


    他的话音未落,便见那赤色的麒麟蓦地自火光中爆射而出,狠狠地跌落在地,巨大的身形剧烈地颤抖着,形体都隐隐有溃散之势。


    闻萧瞳孔一缩,只见高大的黑衣男修缓步踏上狰狞的兽头,赤色麒麟凄厉地嘶吼了一声,在他猛地瞪大的眼眸中,麒麟的身形骤然化作无数光点,轰然消散于虚空之中,漫山的烈焰瞬间凝滞,唯余青烟阵阵,无端地有些刺鼻。


    这一切只发生于须臾之间,闻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看向戚无宴,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便破了这个灵阵?!”


    九头蛇亦是一惊。


    他眉头紧皱,哪怕知晓戚无宴厉害,这般看到如此恐怖的力量,他仍是止不住地有些惊叹。


    要知道这道灵阵乃是闻萧准备的保命灵阵,再如何,也该撑上半盏茶的功夫……九头蛇目光闪了闪。


    见着那迅速溃败的灵阵,闻萧神色一阵青紫,他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戚无宴,比起先前那次见面,现在的他已更为棘手。


    眼见着戚无宴踏破满地的烈焰,神色冰冷地向他逼近,闻萧下意识地随之后退了几步,只见面前之人深邃的眉眼之间染上了点点刺目血色,周身充斥着浓郁的嗜血暴戾之气,看着便令人无端地有些心悸。


    随着这边剧烈的声响,周围的修士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赶往此处。


    察觉到那几道迅速逼近的气息,闻萧知晓若是再这般下去,他今日定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他强忍着心底的怒意。


    “我们当真要闹到如此地步?说到底我们也算半个同类,你又何必如此咄咄相逼!”


    戚无宴凉凉地掀起眼皮,闻言,他冷笑了声,“不过是个血脉驳杂的废物。”


    现场有片刻的死寂。


    闻萧面色当即一阵青紫,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戚无宴,他没想到戚无宴竟一眼看出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的面上闪过丝恼羞成怒,当即厉声呵斥道,“放肆!”


    许是知晓今日躲不过去,闻萧咬了咬牙,当即爆喝一声,他长袖一甩,一枚精致的玉鼎瞬间爆射而出。


    闻萧直接祭出了三滴精血,随着精血没入玉鼎之中,只见血色的人影瞬间自他脚下的土地中攀爬而出,那人影面容几乎与他生的一般无二,周身尽是腥臭的血渍。


    随着他的走动,暗色的血迹滴滴答答地淌在了地上,灼出了片片深浅不一的窟窿,整个山涧都弥漫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闻萧勾了勾嘴角,神色复又平静了下来,他有些痴迷地摸了摸血人狰狞的面容,缓声道,“往日我念着你的身份敬你三分,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随着那血影的出现,闻萧整个人的气息都随之衰败下来,那血影的气息却是越发的强盛,二人此消彼长,闻萧却是舔舐着掌心的鲜血,露出了个血腥的笑意。


    这乃是他修炼千年所得的,最接近法天象地的存在,他最大的底牌,哪怕在千年之前,亦是令无数人为之疯狂的顶级功法,他倒要看看,戚无宴究竟能奈他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血影歇斯底里地咆哮出声,而后携着不可抵挡之势径直扑向了戚无宴,蒙蒙雾气与刺目的血色交织。


    霎时间风云变色,狂风乍起,周围的山石瞬间崩塌。


    只眨眼间,闻萧便已经化作个面容模糊血淋淋的血人,“我就是死,我也要你给我陪葬,你们谁都别想活!”


    滚烫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球,他似是笼中困兽,他周身的皮肉裂开无数蛛网的纹路,似是泡涨了般,整个人都糊成了一团,随着他不断地吞噬着那些死侍血肉,他周身的气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不断地暴涨着。


    一股浓郁的恶臭袭来,见着闻萧有些失控的模样,九头蛇皱了皱眉头,他向后退了几步避开几人锋芒,看着周围的乱象,他有些不耐烦地深吸了口气,只觉有些说不出的心烦意乱,他并不想这么块与戚无宴对上……


    哪怕他先前并未与戚无宴正面交过手,也知晓他的厉害,可到了这一步,九头蛇眯了眯眼睛,目光森森地看向他尖锐的指尖,神色间带上了丝狠厉。


    九头蛇眸光黯了黯,他的几颗脑袋向着四处散去,悄无声息地窥视着戚无宴的一举一动,只见诡异的黑炎缓缓地缭绕于他的周身,形容诡异的巨兽随之出现在这山涧一隅,他通体漆黑,眉眼紧闭,只额心生着大片暗色的纹印。


    随着他的出现,恐怖的威压瞬间蔓延至这整片天地,山涧内的灵兽忍不住匍匐在地,神色惊恐地看着漫天的黑炎。


    九天之上的雷云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汇聚于此处,闷雷阵阵,天际似是打翻了砚台,浓郁的墨色晕染,天光黯淡。


    凡他所到之处,血色瞬间溃散。


    不出他所料,闻萧那个老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他也知晓,戚无宴杀了闻萧,定也不会放他一条生路!


    看到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巨兽,九头蛇神色越发的难看,他蓦地化作原型,悄无声息地逼近缠斗在一起的二人,他死死地盯着戚无宴的身影,眼见他正将血影踩在脚下,锋利的獠牙闪烁着森森寒芒,径直向着那漆黑的巨兽袭去。


    下一瞬,九头蛇的动作一滞,他似是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于诡异的黑炎下宛若剔透的宝石,晕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黯色,那是种极为独特的颜色,他却只觉心底一片寒凉。


    他在那双眸底窥探到了不加掩饰的杀意。


    九头蛇有些惊恐地看向戚无宴,却见那巨兽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眸色空洞漠然,世间万物于他眸中不过渺小蝼蚁。


    九头蛇心底一颤,只见那诡异的黑炎已摧枯拉朽地击溃了弥漫的血色,闻萧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他直后退了数百步,直到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山体之上方才堪堪停下,他的面上瞬间失去血色。


    他身后的血影亦是隐隐有溃散之势,整个人都像是个腐烂的朽木,透着股行将就木的衰败,几乎是瞬间,鲜血便泅湿了他身下的土地,他捂着剧痛的胸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闻萧咬了咬牙,对着四处的丛林厉声呵斥道,“诸位还不出来助我更待何时?!!”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茂密的枝叶随着清风缓缓地摇曳。


    就在那漆黑的火蛇即将吞没那群死侍之时,只见几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自林间一跃而出,神色沉沉地拦在了戚无宴的身后。


    他们周身灵力氤氲,气质脱俗,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素色的白绫宛若游蛇奔走,迅速地将戚无宴困于期间,奇异的甜香蔓延。


    戚无宴微微抬首,却发现这几人皆是有些说不出的眼熟,能让他眼熟的,几乎皆是千年以前残存的各宗长老宗主。


    戚无宴目光在他们面上停留了片刻,只见其中一人身披黑袍,面上绘制着神秘青纹,手执青铜罗盘,与先前出现在院外逼着顾南挽祭阵之人几乎是一般无二的装扮,只他的气息更为平和深厚,宛若温和之时的海域。


    他竟不知,这些人何时与闻萧有了联系。


    戚无宴眸色黯了黯。


    在他的目光下,那几人下意识地与他错开了视线。


    闻萧咳出喉间血沫,沉声道,“诸位还在等什么?”


    “若他今日离去,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那几人沉默了片刻,显然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不待闻萧再语,他们直接祭出灵宝,力图直接在此处绞杀戚无宴。


    九头蛇身形瞬间暴涨,他低低地咆哮了声,径直冲向了蛰伏于山涧的黑色巨兽,各色的灵力宛若翻滚的浪潮瞬间奔涌而至。


    霎时间,周围的山石崩裂,天光黯淡。


    戚无宴看着那群逼近的修士,他微微垂下眼睫,双手结印,额心的纹印随着光影明灭,复杂玄妙的妖纹自他的颊边缓缓蔓延至他的衣物之中,他神色冰冷地看向那群修士,眸底纠缠着丝丝缕缕的嗜血杀意。


    静静蛰伏于他身后的巨兽瞬间暴起,却是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冲向了汹涌的灵力浪潮。


    只听阵阵沉闷巨响,喧嚣的山涧有片刻的死寂,下一刻,磅礴的灵力轰然炸裂,粗壮的巨树拦腰折断,整片山涧瞬间被那四溢的灵力夷为平地。


    各色的灵力于虚空之中瞬间炸开,冲在最前方的九头蛇只觉周身剧痛,铺天盖地的黑炎瞬间向他席卷而来,他甚至尚未反应过来,坚硬的鳞片已被黑炎灼毁,诡异的炎火宛若附骨之蛆,一进入他的体内,便疯狂地破坏着他的血肉。


    他堪堪避开残余的黑炎,下一瞬,却又被那巨兽猛地扑倒在地,九头蛇痛苦地嘶吼出声,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巨兽的束缚,却觉冰冷的利爪猛地按住他的头颅,九头蛇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挣扎越发的剧烈。


    下一瞬剧痛骤然传来,九头蛇尖锐地哀鸣出声,他的两个脑袋竟直接被那巨兽扯落,掉落的蛇头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着,而后径直被诡异的黑炎吞噬。


    九头蛇痛苦地尖叫出声,剩余的几个脑袋疯狂地纠缠在一起,其他人看着他的惨状,亦是忍不住心底发寒,他们连忙想要上前帮忙,却见戚无宴猛地抬起头,他的面上染着殷红血色,琥珀色的眸底一片晦暗。


    几人面色骤变,他们早就知晓这戚无宴十分厉害,却没想到面对他们几人,依旧是碾压式的屠杀。


    于修仙一途,每隔一阶便是天差地别,其中的差距根本不是单单人数所能弥补的存在,他们几人皆是大乘期的顶级高手,戚无宴的修为如何,他们简直有些不敢想象。


    然而只看着他抬手之间风云变色,甚至能引得万兽臣服,他们心中隐隐有了种不妙的预感,他们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危险,当即也顾不得闻萧与九头蛇,连那灵宝都顾不得,便想直接撕开虚空逃离此处,却听身后传来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他们尚未来得及回头,便觉额心一凉,诡异的黑炎径直穿透他们的头颅,于眼前落下点点刺目血色。


    随着几道沉闷巨响,几人轰然倒地。


    眼角那群修士与九头蛇接连败下阵来,闻萧的面色越发的衰败,他至死也没想到,他这么多年的布局,费尽心思拉来的各方高手,竟会毁在一个人手中。


    这个怪物简直强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猛地捏碎掌中玉符,厉声道,“闻钰还不前来助我!”


    然而,随着那玉符燃烧殆尽,玉符那端皆是无半点声响。


    闻萧似是察觉不到掌心滚烫的温度,他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玉符,一股不好的预感缓缓蔓延至他的心间,眼见着满身血腥的戚无宴逐渐向他逼近,闻萧面色越发地难堪。


    “你到底是谁?!!”


    闻萧看着山下肆虐的海浪,满目尽是不甘,若不是戚无宴的存在,他本该早已将那陆悄悄偷梁换柱送入凤凰一族,借机铲除掉那群老东西,有海族与那群邪物在,足够让那群人焦头烂额,可他没想到,偏偏冒出来了一个该死的戚无宴!


    他止不住地有些颓然,只觉这老天格外的不公,枉他这辈子机关算尽,却偏偏遇上了这么个怪物。


    何其可笑。


    闻萧抬起已经几乎不能称之为脑袋的头颅,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看向戚无宴,他却是蓦地笑出了声,神色中尽是怨毒。


    闻萧神色癫狂地撕咬着掌心的血肉,近乎贪婪地舔干了嘴角的血迹,“我是永远都不会死的,哪怕是你戚无宴,也杀不了我!”


    戚无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狼狈不堪的闻萧,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个寒凉的笑容,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是吗。”


    闻萧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只觉心底无端地有些发寒,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一张嘴,哇地一声又吐出满地的猩红血。


    闻萧神色变了又变,终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晓我在这里的?”


    他在外布置了那么多的灵阵遮掩踪迹,哪怕是戚无宴,也不可能这么快便破掉他的灵阵找到他,而九头蛇他们现今下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更不可能是他们告密。


    想到至今都未曾赶来的闻钰,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个答案,一想到那个可能,他只觉得说不出的荒谬。


    闻萧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死死地攥着手中玉牌,眸底的神色寸寸凝滞,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是闻钰告诉你的?”


    戚无宴嗤笑了声,却没否决。


    闻萧瞳孔紧缩,他撑着森森手骨,形容狼狈地直起身子,他勾了勾嘴角,强作镇定道,“他怎么可能告诉你呢,我可是他爹……”


    他乃是闻钰的亲生父亲,他精心教导他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恨他入骨的女人,亲手将他置于死地。


    然而除了闻钰之外,他几乎想象不到其他可能。


    他只觉心底传来阵阵尖锐刺痛,那种被血脉相连最亲之人抛弃背叛的感觉,令的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有些恍惚,闻萧猛地抬起头,血淋淋的眼眶直勾勾地对着戚无宴,鲜红的血珠止不住地自他的眼中滚落。


    他的思绪难得地有些恍惚,眸底万千思绪翻滚,最终,却是化作满目的苦涩与绝望,以及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怨毒,他扬起头颅,声音嘶哑不堪,“你抓到我又怎么样,你杀不死我的!”


    他看着空中逐渐汇聚的暗色雷云,“而你,哪怕是天道也不会允许你这个怪物的存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偿所愿!”


    “戚无宴,若我没猜错,没了白虎之躯遮蔽,这个修仙界根本容不下你吧?”


    戚无宴脚步一顿。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闻萧咧了咧嘴角,眼底尽是怨毒,“我诅咒你与顾南挽……


    不得善终。”


    戚无宴掀起眼皮,古井无波的眸子中终是漾起了一丝波动,他直勾勾地看向躺在地上狂笑不止的闻萧,颊边的妖纹色泽越发的浓郁。


    第104章 她是戚无宴的妻子


    呼啸的山风似乎都有片刻的凝滞, 周围一片死寂,唯余丛林中间或传来的微弱虫鸣。


    戚无宴垂下眼睫,首次直视半撑着坐在地上, 形容狼狈的闻萧,琥珀色的眸底似有暗潮涌动。


    察觉到周围陡然压抑的灵力, 闻萧闷哼了声, 喉间溢出浓郁血气,他强行将上涌的血气咽了回去, 他自是知晓, 那顾南挽便是戚无宴的心间逆鳞,触碰不得。


    可他现在已成了这么个模样, 反倒是没了那些顾虑!


    戚无宴是厉害, 可那又怎样?


    闻萧剧烈地喘息着,不断地有血沫自他的嘴角滴落, 他抬起头看着空中翻滚奔腾的雷云, 只见狂风乍起, 墨色的雷云中隐隐有雷霆闪烁。


    这世间万物自有其独特的生存法则, 而有些存在,注定不容于世!


    早在先前他便察觉到这戚无宴身有异样,他本不该存在于世间,不过是钻了漏子借这圣兽白骨的躯体掩盖自身气息, 方才能停留在此间,现如今他为了顾南挽坏了这肉身, 泄露了气息, 天道自不会容他。


    况且, 还有海族的那些族人……


    闻萧神色古怪地嗤笑了声, 他面上的肌肉怪异地起伏着, 随着他的动作,他面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看着戚无宴眸底四溢的杀气,他露出了个狰狞的笑容,“你就是个恶心的怪物!”


    戚无宴闻言微微侧首,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只额心的纹印随着光影明灭,他静静地看着吃力挣扎的闻萧,随即神色冷淡地嗤笑了声。


    戚无宴懒得与他多说,他上前一步,黑色的长靴踏过满地血迹,黯淡的日光落在他的身后,于他深邃的轮廓处勾勒出点点光影。


    闻萧一怔,看着他这般漠然平静的模样,心底却诡异地生出丝不安来。


    他强撑着森森手骨,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退去,却见丝丝缕缕的黑炎已然迅速地钻入了闻萧破裂的皮肉,没入了他的经脉之中。


    闻萧面色骤然大变,他连忙提起灵力想要将那黑炎逼出体外,却觉阵阵尖锐的疼痛连绵不绝地自他体内传来。


    闻萧歇斯底里的怒骂陡然一滞,面上流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他死死地咬住牙关不肯出声,却觉整个人连带着神识都似是要随之燃烧起来。


    他的眼球骤然鼓起,忍不住伸出指尖拼命地撕抓着脖子,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声响,夹杂着破碎内脏的血沫自他的嘴角淌落,他似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拼命撕扯着,周身缓缓地爬上淋漓血痕,痛苦地在地上疯狂地挣扎着。


    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般直接死去,然而任他的气息如何衰败,他依旧残留着口气,体内总是留存着一缕生机。


    闻萧死死地扣抓着身下的土地,因着疼痛,他的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然而他却依旧咧了咧嘴,露出了个猖狂的笑容,“我说了你杀不了我的!我是不会死的!


    日后,我定要你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谁也阻止不了接下来的一切!”


    戚无宴微微抬首,似有所觉地看向远处的山脉,琥珀色的眸子黯了黯。


    九头蛇听着耳边痛苦的挣扎声,他的神色越发的惨败,他有些吃力地靠在树上,心中尽是惶然。


    他也不知,他当初究竟是怎么心存侥幸,竟敢与这闻萧联合试图与虎谋皮……感受到那恐怖的威压,他瞳孔骤缩,忍不住大口地喘息着,连周身的剧痛都被他短暂地抛之脑后。


    他心底疯狂地思索着,今日究竟该如何离开这里,他的脑内混乱不堪,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山涧一片死寂,唯有他剧烈而惊恐的喘息,一声一声,激烈地鼓动着他的耳膜。


    九头蛇心绪不宁地抬起头,却见面前光影一暗,他已与闻萧被一同收入袖内天地。


    *****


    刺耳的尖啸划破长空,虚空之中的暗色越发浓郁,金色的雷光宛若游龙奔腾于云层之间。


    顾南挽执着长剑,奋力驱逐着四处逃窜的邪物,就在方才,那些邪物不知为何突然间便狂性大发,就连那些藏匿于暗处的邪物亦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暴躁地四处攻击着落单的修士。


    顾南挽发现,只短短的几日,那些邪物的数量比起先前更为可怕,可怖的断肢秽物堆积如山,遍地皆是刺目血色。


    数名修士乘着雪白的仙鹤自云层中缓缓而至,见着御水而来的众多海族,他们的面色沉沉地自仙鹤身上一跃而下,神色凝重地拦在海族身前。


    那些修士也顾不得那些小心思,纷纷前来此处,共同斩杀着入侵的邪物,他们虽然有些自私的念头却也不至于太蠢,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其他宗门世家元气大伤,他们也别想独善其身。


    霎时间,各色的灵力与水色倏然爆发,刺耳的尖叫激烈地鼓动着她的耳膜,顾南挽执剑砍掉一个邪物的头颅,她体内的灵力几番耗尽,早已疲惫不堪。


    然而那些邪物依旧似是奔涌的浪潮,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的尽是浓郁的暗色,他们疯狂地收割着沿途修士的生命,比起往日,现在的他们明显要强上许多。


    顾南挽擦去溅落在她颊边的血渍,神色凝重地看向远处,却觉吹来的风都带着浓郁的潮气,远处黑凤几人同昶吟皆是被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中,隐隐绰绰只能看见飞速略过的几道虚影,半片天际都是要随之坍塌!


    顾南挽脚步一顿,却觉落在她胸前的白骨越发寒凉,那股寒意似是要侵入她的骨髓。


    顾南挽垂下眼睫,染血的指尖摘下那截白骨,却见那白骨不断闪烁着黯淡的浅光,其上寒意缭绕,似是在预示着什么。


    顾南挽避开人群,循着白骨上的踪迹想要寻找戚无宴的踪迹,然而他的气息就像是被凭空抹去一般,根本无迹可寻。


    顾南挽指尖微微收紧,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白骨,她无端地有些心绪不宁,隐隐觉得似有大事将要发生,她早已发现,这段时日,戚无宴的反应极不正常……


    顾南挽只觉头痛欲裂,她微微抬起头,却见不知何时,空中已布满了暗色雷云,金色的雷光宛若奔腾的游龙穿梭于雷云之中,闷雷阵阵,顾南挽只觉心底越发的慌乱。


    三首将神色懒散地泡在水中,他因着顾南挽不会伤害人类,却也不愿大肆屠杀同族,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放水,蓦的,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凝重地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山脉,锋利的爪牙微微用力,死死地捏紧了手中的三叉戟,颊边的耳鳍微微炸开,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暴躁。


    他忽的看向顾南挽,沉声道,“是海族的封印被破了!”


    顾南挽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面色微变,先前戚无宴与她提起海族与凤族也有封印之时,她便与爷爷和大祭司他们说了此事,这两处早已安排了人手严加看管。


    现在海族封印被破,他们却未能得到半点风声……


    顾南挽下意识地随着三首将的视线看去,半晌,却是什么都未能看得出来,只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更潮湿了些许。


    她的头皮隐隐有些发麻,先前只一个盘天石封印被破,逃窜出来的邪物都令得他们心焦力猝,若是再来这么一批的邪物,她几乎不敢想象,到时这里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顾南挽忍不住蹙起细细的眉尖,“还有办法能阻止他们吗?”


    “不知。”三首将龇了龇牙,“去看看呗,说不定逃出来的兄弟我还认识,到时还能劝上两句。”


    在外域之中,如他与六尾一类,自是对戚无宴唯命是从,而有些邪物并未经历那些年,对他的知晓可能仅限于戚无宴这个名字,这些人则更棘手些。


    顾南挽随着三首将避开打的昏天地暗的昶吟黑凤几人,悄无声息地飞向远处的海域,磅礴的灵力与漫天水柱倏然相撞,水花四溅,她抬起头,便见昶气定神闲地吟操纵着水幕,姿态懒散地逼退了一位白发老者。


    哪怕被众多强者围攻,他依旧是不落下风。


    顾南挽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她抿了抿红唇,扭头随着三首将离开了此处,只见往日静静矗立在海域之上的高耸巨石,现今却如先前的盘天石般,裂开了无数蛛网般的纹路,密密麻麻的邪物正疯狂地自那石碑下破土而出,他们乘着巨浪,宛若游鱼一般随着海浪涌向周围的城镇。


    这便是海族的擎天石。


    顾南挽见状连忙飞身上前,却见周围还躺几道眼熟的身影,只是此时他们面容狰狞满身血迹,早已没了气息,只大张的眼眸中还带着未退的诧异茫然,肉身早已被弄的残破不堪。


    顾南挽沉默了片刻,一把火将几人的肉身烧了个干净。


    她面色沉重地看向远处的乱象,发现这次逃出的邪物,甚至比先前的三首将九头蛇几人更为凶残嗜血,只见那些死去的修士模样极为凄惨,满面皆是凝滞的痛苦扭曲,他们的内脏肠子几乎被掏了个干净,有些地方已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三首将一尾巴拍死了几只妄图偷袭顾南挽的邪物,他抬起头,只见为首的却是三个身穿黑袍,身形瘦小的男修,他们的面容模糊,唯有一双尖牙利嘴沾满了鲜血,三首将皱起了眉头,“他们怎么被放出来了。”


    哪怕在混乱的外域之中,他们几人也称得上极为残暴特殊的存在,这兄弟三人乃是吞天鼠一族,他们虽以血肉为食,却什么都吃,山石瓦砾铁丸铜汁皆是来者不拒,他们走到哪吃到哪,连同族都不放过。


    最终被他们联手驱逐至外域西侧,这才稍平静了些时日,没想到又被闻萧他们给放了出来。


    三首将挡在顾南挽的身前,低声道,“先退避一下。”


    这三兄弟极为难缠,他与顾南挽尚且对付不了这三只吞天鼠。


    顾南挽也知晓他们二人根本拦不住这群邪物,她点了点头,方要退去,却发现一直藏起来的小肥啾忽的从她的衣领中探出了小脑袋,顾南挽与三首将下意识地连忙捂住了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这些残忍血腥的画面。


    三首将戳了戳他的脑袋,小声嘀咕道,“出来干嘛,躲好,要不然把你丢去喂老鼠!”


    小肥啾晃了晃小脑袋,有些焦急伸着翅膀指向了远处天际,“啾啾,啾啾啾!”


    顾南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涌动的雷云,天光黯淡,那雷云好似流淌的浓郁墨汁,整片天际都似是要随之忐忑,顾南挽只看着便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


    “那里怎么了吗?”


    小肥啾手忙脚乱地比划个不停,正当此时,却见几只漂亮的凤鸟骤然穿透黯色,迅速地赶往此处。


    数只凤鸟与大祭司几人落在擎天石上,只见猩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海面,整个城池宛若人间炼狱,四处皆是凄厉的惨叫与无助的哭喊声,那三鼠贪婪地吞噬着沿途的人类修士,但凡是血肉,便不管不管地塞入嘴中,随着他们疯狂地进食,他们周身的气息亦是不断地攀升着。


    他们看着獠牙染血的吞天鼠,眉头紧拧,眼见那群邪物疯狂地冲向远处的城镇,他们身形一闪,化作几道流光挡在了那群邪物面前。


    吞天鼠看着挡在挡在他们身前的金凤几人,却是有些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凤凰一族?”


    “我还没尝过凤凰肉呢!”


    “今天大哥就带你尝尝这凤凰肉,听说这龙肝凤髓乃是世间一绝,可惜了今天这里没有龙,改天大哥再带你去抓条龙来!”话落,他们不怀好意地看向金凤几人,小眼睛中尽是嗜血贪婪。


    金凤听着他们满嘴的狂言妄语,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过是几个阴沟里的老鼠,真是好大的口气。”


    黑凤亦是神色冷淡地轻嗤了声。


    吞天鼠闻言咧了咧嘴,他们也不恼,只身形骤然暴涨,周身凸起的肌肉不断地鼓胀着,漆黑的毛发宛若钢针倒竖,本就丑陋的面容越发的狰狞,只眨眼间,便已化作几个看不出原型的怪物来。


    他们低低地嘶吼了两声,随即直接冲向了黑凤几人,锋利的獠牙于日光下闪烁着森森寒芒。


    黑凤指尖闪过点点灵光,只见一道漆黑的灵力飞速地袭向吞天鼠,然而那些吞天鼠却是不闪不躲,在那灵力快速逼近时,他们却是猛地张大了嘴,径直将那灵力吞入了腹中,察觉到他周身浓郁的灵力,吞天鼠的目光中尽是贪婪与渴望。


    他们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他们面上带上了丝得意,“真是好浓的灵力,不愧是凤凰一族,再来!”


    黑凤与金凤对视了一眼,二人飞速结印,只见天地间风云骤变,虚空之中金雷闪烁,在吞天鼠得意的目光下,只见金色的天雷宛若奔走的游龙,瞬间自空中坠落,他们却是不闪不躲,依旧张开巨嘴,试图直接将那金雷吞入腹中。


    金色的雷光破开层层云雾,顾南挽下意识地错开视线,却听几道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划破天际,他们的皮毛间瞬间涌出大片的鲜血,然而他只重重地喘息了两声,便已再度冲向了金凤,锋利的獠牙于日光下闪烁着森森寒光。


    然而更多的金雷伴随着黑色的灵力已接连而至,霎时间,辽阔的海域之上瞬间掀起万丈巨浪。


    金凤二人身形骤然暴涨,他们却是不闪不躲地,径直冲向了吞天鼠几人,若是拼起肉身,他们凤凰一族绝对不输任何人!


    原本四散的邪物此刻亦是缓缓汇聚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看着场中的厮杀,道道巨浪散去,却见吞天鼠相继落入下风,锋利的爪牙撕破了吞天鼠的肚皮,隐隐可见森然白骨,他尖锐地惨叫着,却依旧疯狂地攻击着翱翔于天际的凤鸟。


    大祭司几人见状连忙趁机飞到擎天石上,他们检查着周围的断口,神色越发的凝重。


    顾南挽定定地看着虚空之中的金凤,目光火热,却见一头身形比其他邪物更小的赤熊微微压低身子,虎视眈眈地看着金凤的背影,他的面上有着大片狰狞的疤痕,后爪更是光秃秃的一片,早已没了毛发的遮蔽,眼见金凤身后露出了个破绽,他的身形迅如闪电,已目光凶狠地袭向了背对着他的金凤。


    顾南挽察觉到那边的异样,她连忙飞身上前,她低喝一声,只见暴雪裹挟着凌厉剑气骤然爆发,刀光剑影之间,那头赤熊动作猛然一停,他凄厉地惨叫一声,痛苦地捂住流血不止的眼睛,完好的那只眼睛中尽是怨毒。


    见到她突然现身,金凤与大祭司的面色当即一变。


    然而不待他们动身,却见赤熊已然咆哮着向她袭来,“都还看什么,给我杀了他们!”


    眼见那群邪物不管不顾地冲向金凤他们,顾南挽挽着剑花,锋利的剑意宛若流水般瞬间涤荡而去,赤熊双掌汇聚,只见数道烈日骤然自他的身后缓缓浮起,滚烫的炎火自那烈日中奔涌而出,疯狂地袭向顾南挽所在的方向。


    赤熊猛地冲上前来,厚重的熊掌重重地砸向她所在的方向。


    顾南挽见状忙抬剑去挡,霎时间,手中长剑猛地崩到极致,而后在赤熊兴奋的目光中,骤然断裂。


    眼见赤熊与角狼再度向她袭来,顾南挽掌心墨色闪烁,只见一道漆黑的巨物瞬间自她的身后爆射而出,携着劲风砸向了庞大的赤熊!


    只听一道沉闷巨响,赤熊当即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直堪堪退了数百步方才停下,他的面色微变,却见面前的光线陡然黯淡,他死死地看向前方,只见顾南挽已扛着那黑色的巨物再度逼近!


    绚烂的灵力倏然炸裂,大祭司几人猛地站起身。


    她身旁的老者亦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那枚漆黑的悬棺,只见那悬棺一侧却是绘制大片玄妙的纹路,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们的面色有些难看,“这不是我们隐族禁地的遮日棺吗?为何会出现在挽挽的手中!”


    “你怎可将这个给她?真是胡闹!”


    “糊涂啊你!”


    根据族内留下来的传闻,这遮日棺材乃是先祖遗留骨血的存放之地,里面有着数千年前诸位强者残存的灵力,自先祖离去,这遮日棺便一直被封存在隐族的禁地之中,千年以来都无人敢动。


    到时族内若是发现大祭司将这等秘宝偷偷传给顾南挽,他二人都逃不得一顿罚。


    大祭司目光沉沉地看着顾南挽身后的遮日棺,神色凝重,在几位长老隐隐含着责备的目光中,半晌,她忽的开口道,“我并未将遮日棺给她。”


    她已经许久未曾进入禁地,更别提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等秘宝送给顾南挽。


    先前在盘天石的大比中,顾南挽便曾祭出过遮日棺,只是当时他们并未朝这方面去想,现下仔细一瞧方才看出其中门道来。


    且不提这遮日棺奇重无比,这等灵宝经过先人精血供养,早已开了灵智,就算她愿意给,顾南挽也未必能顺利带它走。


    而现在这情况,很明显便是这遮日棺认了主,自个儿从禁地跑了出来,待在了顾南挽的身边。


    那几位老者显然也想到了这方面,他们沉默了片刻,有些惊讶地看向遮日棺,满目皆是异色。


    他们神色略有些激动地看向顾南挽,心中忍不住隐隐生出了丝希冀,现今天下大乱,神器忽然认主,这事儿说不定还真能有些意想不到的转机。


    几位老者强忍着心底的激动,忙继续检查着擎天石的状况。


    眼见赤熊吞天鼠几人接连落入下风,角狼与巨角犀对视了一眼,却是低吼一声,猛地向着顾南挽所在的方向冲去,却见一道身影猛地自水中窜出,拦在了他们身前。


    二人动作一滞,待看清来人是谁后,角狼皱了皱眉头,“你拦着我干嘛?”


    话落,他神色有些古怪地看向与赤熊缠斗在一起的顾南挽,“几日不见,你居然也和这群人混到了一起。”


    三首将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却没放在心上,他手中的三叉戟弥漫着浓郁水色,“在这海域中,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角狼冷笑了声,“那又如何,后面还有那么多兄弟,耗也能耗死你!”更多的邪物不断地自碎裂的擎天石中奔涌而出,其间不乏先前便已成名的外域强者,三首将再强,也不可能挡住这么多人。


    三首将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念在我们往日还算熟悉,我劝你一句,别动她。”


    角狼与巨齿犀闻言冷笑了声,他们目光戏谑地看向三首将身后的顾南挽,“笑话!我倒是不知这世间有谁我们不能动的,我今日便要当着你的面活撕了她,我看你能奈我何!”


    眼见那群邪物虎视眈眈地向他们逼近,三首将皱了皱眉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是戚无宴的妻子。”


    角狼咧了咧嘴角,“戚无宴是什么东西,你真以为我们……”


    蓦的,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话音微滞,他面上有片刻的茫然,随后他的面色瞬间扭曲,角狼神色古怪地看向顾南挽,目光阴沉。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没死呢。”


    第105章 闻钰


    三首将随手挥散涌来的浪潮, 闻言他扯了扯嘴角,神色古怪道,“我们都没死, 他又怎么会死。”


    角狼目光在三首将面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眸色变幻个不停, 半晌, 他方才嗤笑了声,“拿他来压我?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他不成。”


    巨齿犀亦是直勾勾地看向身处战场的顾南挽, 却只能看到一尊漆黑的悬棺, 那悬棺几乎将她的身形挡的严严实实,隐隐可见翻飞的红色裙角。


    角狼嘴上虽是说着狠话, 然而他只神色阴沉地看向顾南挽, 没再动手,他随意地扫了眼四周的景象, 随即挑了挑眉, “现在外面是怎么回事?这群鱼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还不是闻萧那个老头子, 他可能是活腻歪了吧。”


    三首将翻了个白眼, 他神色不善地看向角狼与巨齿犀,“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你爱咋样咋样,以后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们。”


    角狼与巨齿犀对视了一眼, 皆从对方眸底看到了丝忌惮,他们虽没与戚无宴交过手, 却也曾在其他人口中听过他的名字, 那些人每每不是三缄其口, 能让三首将六尾几人如此心服口服, 必然不是寻常之人。


    他们心底思绪万千, 面上却是冷笑了声,神色阴沉地看着脚下的乱象,只见顾南挽扛着那巨大的悬棺,赤熊一时半会间竟丝毫奈她不得。


    随着那悬棺的每一次落下,那赤熊的动作都更迟缓些,身处战场的赤熊心底却远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淡定,他有些暴躁地咆哮一声,浑身痛的几乎麻木。


    他对疼痛并不怎么敏感,然而这会儿却似是有着股诡异的力量,疯狂地蚕食着他体内的灵力,一触碰到那悬棺,他的周身便格外的疼痛。


    更让他诧异的是,他发现,仅凭肉身,这个娇滴滴的女娃娃却是丝毫不逊色于他,这个发现令得他有些说不出的恼羞成怒!


    赤熊猛地咆哮一声,猩红的眸底带上了丝忌惮,他不敢再与顾南挽硬碰硬,厚重的双掌狠狠地砸向脚下的海域,只见那海水中霎时间冒起层层蒸腾白烟,大片的烈焰瞬间自他的脚下燃起,宛若奔腾的火龙疯狂地袭向顾南挽。


    顾南挽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那飞速逼近的火龙,她的面色不变,指尖迅速掐诀,只见纯白的霜雪与灼热的烈焰猛地碰撞在一起,霎时间灵力四溢,脚下的海域瞬间激起万丈波涛。


    眼见顾南挽周身的气势越发的强势,赤熊心生不妙,他再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借着那灵力的波澜直接转身逃离此处。


    顾南挽见状没有再追,她将几瓶灵丹倒入口中,醇厚的灵力迅速地流入她的腹中,流过她干涸到几近发疼的经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胳膊酸痛不已。


    顾南挽目光扫过周围的海域,发现各宗掌门长老得到风声,已经纷纷赶至此处,试图再度将那群邪物逼回封印之内,在众多强者的围攻下,那群邪物已然落了下风,饶是如此,擎天石的邪物仍是不要命地,疯狂地想要向外界冲去。


    三首将已不见踪迹,不知他又躲去了哪里。


    顾南挽微微抬起头,那几只吞天鼠已彻底没了人形,他们周身尽是鲜血,气息衰弱,眼见他们即将被金凤彻底撕碎,她这才舒了口气。


    正当她以为这边的情势已经彻底得到控制之时,却见几道凌厉的剑气骤然撕裂虚空,携着雷霆之势径直袭向了巨大的金色凤鸟,剑影闪烁,连虚空之中都泛起了无数蛛网般的漆黑裂纹,天光乍现。


    下一瞬,凌厉的剑气势如破竹地破开金凤的防御,金凤低低地闷哼一声,巨大的身影陡然一晃,数道剑气骤然穿透他漂亮的羽翼,鲜血飞溅。


    闻到那股血腥味,几个逃窜的邪物忍不住地冲上前去,贪婪地舔舐着飞溅在地上的血迹,而后目光闪烁地看向金凤染血的翅膀,眼底尽是渴望。


    金凤看了眼染血的羽翅,当即怒骂了一声,“居然搞偷袭,无耻!”他神色不善地看向身后,却只看到漫天飞溅的水色,那几只吞天鼠却是抓住机会,再度疯狂地向他袭来。


    清脆的剑鸣穿透遥遥虚空,缓缓地落于众人的耳际。


    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顾南挽猛地抬起头,瞳孔微缩,她神色冰冷地看向海岸,只见数道剑影强势地破开满地的浪潮,辽阔的海域之上瞬间掀起万丈波涛,于那汹涌的浪潮之中,一道修长的身影御剑而来。


    来人踏碎满地的水色,悄无声息地落在擎天石上,狂风鼓动着他宽松的长袍,猎猎作响,纯白的衣袍犹染着刺目血色,锋利的长剑静静地浮于他的身后。


    顾南挽落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她死死地看向那道修长的身影,眸底爬上了丝丝的恨意。


    正试图修补擎天石的一众掌门见状,面色止不住地有些难看,“闻钰?你这是做什么?”


    “你当真要叛出修仙界不成?!”


    见着闻钰突然出现,大祭司面色变了变,便想上前帮忙,她身侧的老者却是面色沉沉地制住了她的动作,那老者看了眼面色沉沉的顾南挽,低声道,“你先等等,别急着出手。”


    大祭司皱了皱眉头,她看着顾南挽,眸底带上了丝担忧,然而想到破碎的擎天石,她强忍着愤怒与担忧,逼着自己静下心来。


    身后传来那群人此起彼伏的声音,闻钰却只垂着眸子,神色冷淡地看着满地的狼藉。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闻钰微微侧首,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唇间亦是失去了血色,腰背却依旧挺直,宛若风中修竹。


    不论何时,他似乎皆是这副模样。


    闻钰定定地看了顾南挽一眼,待看清她眸底的恨意之时,他抿了抿薄唇,他低声唤道,“阿南。”


    他的声音似是青石击玉,比海域的风更凉。


    顾南挽神色当即更冷了些,她冷笑了一声,“你别这么叫我。”


    闻钰沉默了片刻,他微微攥紧了手中的长剑,神色莫名地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半晌,他方才轻声道,“顾南挽。”


    他似是极不熟悉这般的称呼。


    闻钰缓缓执起身侧的长剑,剑意四起,“你拦不住我。”


    他的声色淡淡,带着一贯的令人讨厌的冷漠,顾南挽冷笑一声,身后的遮日棺似是察觉到她激荡的怒意,其上隐隐泛着暗灰色的流芒。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闻钰却不欲与她多纠缠,手中长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道清脆嗡鸣,蓦的离鞘,汹涌的水色落在那长剑之上,那长剑亦似是晕满了盈盈水光。


    闻钰挽了个剑诀,他的长袍随着狂风剧烈地鼓动着,猎猎作响,长剑于虚空之中瞬间化作万道剑影,下一瞬,无数的剑影倏然袭向了金凤所在的方向,锋利的长剑于日光下闪烁着森然寒意。


    “金凤!”顾南挽瞳孔隐隐泛红,整个人都带上了丝戾气,她的识海中有片刻的空白,顾南挽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凌空抓起掉落在一旁的长剑,径直刺向了背对着她的闻钰。


    冰冷的海风刮过她的脸颊,往日的一幕幕宛若走马灯般飞快地略过她的脑海之中,惨死的爷爷,她尚未见过面的父母,她被那奇毒折磨的日日夜夜,顾南挽咬了咬牙,眼眶一片酸涩,她周身的灵力瞬间暴涨!


    闻钰似有所觉,他微微侧首,只见顾南挽执着长剑,满目戾气地向他袭来,锋利的长剑晃得他眼前一暗,凌厉的剑气划过皮肤,带起些微的刺痛。


    闻钰手执长剑径直横扫而出,剑光如水,凌厉如风,一剑出,万物皆寂,裹着霜雪的剑气尽数消散。


    兵戈相见,顾南挽近乎是泄愤般,不顾一切地向他袭去,锋利的剑气在她的身上留下道道血痕,顾南挽却像是察觉不到那些疼痛,她双目泛红地看向闻钰,声音一片沙哑,“你到底想做什么?!”


    透过漫天潋滟的水色,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顾南挽,只见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她雪白的颊边,她的皮肤极白,唇色却是殷红,眉目灼灼,宛若熊熊燃烧的炽热烈焰,似是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闻钰莫名地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顾南挽时的场景,那张尚且稚嫩的面容与现在这张灼人心神的面容缓缓重合,漆黑的眸底泛起了些许细微的波澜,闻钰指尖掐诀,只一味地闪躲着她的攻击。


    见着他这般的姿态,顾南挽心底的怒意更甚,从始至终,他似是只将她当成玩弄于指尖的猎物,在毁了她的全部之后,又假模假意地施舍她半分善意!


    顾南挽猛地划破掌心,任由滚烫的鲜血洒落在冰冷的长剑之上,殷红的鲜血迅速地没入了长剑之中,剑光如练,长剑于虚空之中化出万道剑影,随着她的呼吸飞速地游走于她的身侧,剑影闪烁,海域之上瞬间掀起了万丈波涛。


    顾南挽立于风暴中心,狂风鼓动着她飘扬的裙角,她掀起眼皮,神色冰冷地看向闻钰,沉声道,“闻钰,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万道剑影瞬间自她身后爆射而出,携着毁天灭地之势向着闻钰袭去。


    寒光剑影之中,无数剑影已逼至闻钰身前,闻钰却依旧定定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没有丝毫的反应。


    在那漫天的剑影之下,他的身形显得格外的渺小,宛若浩海之中的蝼蚁,他微微掀起眼皮,万道剑影于他的眸底落下片片璀璨倒影,他却依旧是没有丝毫的动作,凌厉的剑气在他的面上落下道道细细的血痕。


    顾南挽一怔,她的面色微变。


    下一瞬,却见闻钰竟倏的敛去气息,他神色淡淡地立于原地,任由凌厉的剑气穿透了他的胸膛。


    系着褪色剑穗的长剑倏然跌落在地,长剑剧烈地战栗着,发出阵阵凄厉哀鸣。


    顾南挽猛地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之人,识海之中有片刻的空白,闻钰低低地闷哼了一声,他微微垂下眸子,便见雪白的衣物染上了点点的血色,那血色缓缓地自他的前胸蔓延。


    锋利的长剑径直刺入了皮肉,滚烫的鲜血溅落在她白皙的手背,绽出朵朵艳色血花。


    顾南挽一怔,她的眼睫颤了颤,有些恍惚地看向闻钰,刺目的血色滴滴答答地落了满地,烫的她的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


    她下意识地以为这又是闻钰的什么阴谋诡计。


    然而,她的眸中印出他苍白清俊的面容,闻钰抬起苍白的指尖,拭去嘴角的血迹,然而更多的鲜血自他的指尖滴落,他的面上染上了零星血迹,格外的刺目。


    顾南挽指尖微微收紧,她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退去,却见闻钰修长的指尖死死地攥住锋利的长剑,漆黑的眸底定定地看向她,而后在她诧异的目光中。


    修长的指尖用力地捏住她纤细的手腕,闻钰却是猛地逼近,锋利的长剑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血当即流的更多。


    他却似是察觉不到疼痛,捏着剑尖的手越发的收紧,锋利的剑刃划破他掌心的皮肉,入目,满是刺目血色,鲜血染红了褪色的剑穗。


    顾南挽下意识地松开了指尖,她有些恍惚地退后两步。


    却见闻钰身形一晃,有些失力地跌靠在身后的巨石之上,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水光盈盈,冲散了他身侧的血色。


    然而只眨眼之间,他身侧的水流已再度盈满了血色。


    顾南挽下意识地想要捂住他的伤口,滚烫的鲜血源源不断地自她的指尖溢出,只眨眼之间,鲜血便已染红了她的长裙。


    在场的众人看着这一幕,皆是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就连三首将亦是歪了歪头,他目光沉沉地看向闻钰与顾南挽,神色有些古怪,喧嚣的海域有片刻的死寂。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事态竟会是这样的发展……


    直到吞天鼠发出了一道尖锐地爆鸣,瞬间打破了海域的寂静,“闻钰仙君,你疯了!”


    顾南挽方才如梦初醒,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待察觉到指尖黏腻的血渍,顾南挽面色微变,她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指尖,她难得地有些手足无措,识海中一片混沌。


    顾南挽死死地看着闻钰,却不知晓他为何要这般做,她有些烦躁地扯了扯他的衣袍,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事便做,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用力地扯着他的衣领,瞳孔泛红,喉间一片酸涩,他是她最恨之人,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他杀了她的爷爷和父亲。


    她本该高兴能够亲手将他斩于剑下,然而真到了这一刻,她却没有预想中的开心。


    这个她恨之入骨的人,却也在她最无助最弱小之时,陪着她度过漫长岁月,她也曾将他当成过最亲近之人,亦师亦父。


    顾南挽死死地咬着唇角,浓郁的血腥味在她口中蔓延,她目光凶狠地看着靠在礁石之上,面色惨白的闻钰,几乎抑制不住心底激烈复杂的思绪,“你又再耍什么花样?苦肉计吗?”


    “你对我苦肉计有什么用,闻钰,我巴不得你去死!”


    “闻钰,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上当吗?你以前耍我那么多次还不够吗?!”


    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脉搏处,却发现他体内的灵力早已溃散,她的一击根本杀不死他,早在来时,他的经脉便已寸寸断裂。


    闻钰低低地喘了口气,他的喉结滚动,咽下上涌的血气,冰冷的海水落在他的面上,缓缓地带走他周身残存的暖意。


    他们已有许久未曾离得这般的近。


    他的目光在顾南挽的面上停留了片刻。


    他有许多想说的话,然而看到这张苍白而又熟悉的小脸,他苍白的薄唇动了动,却又有些难以启齿,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姑娘,思绪有片刻的恍惚。


    他几乎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也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她。


    身为她的师傅,却是寡廉鲜耻地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罔顾人伦地生出了些阴暗的念头。


    他害怕她看出自己藏匿于心底的那些情绪,却又矛盾地有些期待她能早日知晓。


    闻钰的目光在顾南挽的面上停留了片刻,他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细细想来却尽是荒芜,除了修炼,便是报仇。


    闻萧不择手段,近乎变态地想要提升他的修为,若非将他炼制成死侍会有损他的修为,他想,闻萧早就将他炼化成了他身后的一名死侍。


    那么多年,他似是具空壳,麻木地听从着所谓的父亲的安排,一丝不苟地修炼,而后暗中除去对他们有威胁之人。


    周而复始,一日一日地重复着往日的一切,他本也没觉得枯燥,亦或者有什么怪异之处。


    闻钰的呼吸渐沉,他的目光在顾南挽的面上停留了片刻,透过盈盈水色,他似是看到那双潋滟的眸中染上了丝水光,恍惚间,他似是又回到了那个初见的夜晚,狼狈的少女被群狼和弟子追逐着匆匆闯入了林间。


    记忆中的他微微垂眸,看着树下的小姑娘,他问,可愿拜他为师。


    少女目光警惕地看向他,观察了片刻,直到身后传来狼群的的声响,她忙小声唤道,师父。


    闻钰只觉喉间一阵腥甜,他强压下胸口翻滚的血气,拭去嘴角的血色,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如既往。


    顾南挽看着面色惨白的闻钰,她的眼眶无端地有些酸涩。


    金凤泄愤般地撕碎了那群该死的老鼠,他捂着胳膊,神色阴沉站在顾南挽的身后,方才的一切他已全部瞧在了眼底,他沉默地看着顾南挽与闻钰。


    他看到闻钰体内逐渐溃散的灵力,星星点点的灵光浮于他的周身,他已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闻钰捂着胸口站起了身,他微微抬起指尖,只见远处的长剑缓缓地落在了他的身侧,却是先前她让三首将丢远点的长剑。


    不知何时,周围已下起了连绵细雨,淅淅沥沥的水珠落了他满身,闻钰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


    须臾,他方才沉声道,“你娘在须弥山下。”


    “带着这把剑,你便可找到她。”


    只有他死了,闻萧才会死,他们二人的命格早已被闻萧绑在一起,不死不休。


    他在来时,便已派人去寻戚无宴,告知他闻萧所在的地方。


    他这辈子都是浑浑噩噩,唯一所求却是与他隔着血海深仇,他们再无半点可能,他活着,便是对顾南挽最大的威胁。


    他只是个披着人皮,见不得光的怪物,他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世间。


    他能给自己想到的最好的下场。


    不过是死在顾南挽的手中。


    让她手刃仇人,亲手泄愤。


    第106章 闻钰身陨


    雨越发的大, 海面之上溅起层层涟漪。


    冰凉的雨珠落在她雪白的颊边,闻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苍白的笑容, 他眸底的冷色寸寸消融,神色间带上了丝解脱。


    “阿南。”


    “你的遮日棺, 便是外域的第四道封印。”


    顾南挽闻言眼睫颤了颤, 就连大祭司几人亦是瞬间直勾勾地看向四处,眸底闪过丝暗芒。


    顾南挽抿了抿唇, 哪怕到如今, 她仍是下意识地觉得,闻钰又是在使什么手段, 他们生性狡猾恶毒, 怎么可能自寻死路,又怎会这般轻易地将这一切都告诉她。


    雨水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 顾南挽抹去面上的雨水, 她站起身, 神色冰冷地看向半靠在巨石之上的闻钰, 她死死地捏紧手中长剑,“你们这次又要做什么?!”


    闻钰却只静静地靠在礁石之上,黑色的长发静静地浮于水面之上,他的一身白衣几乎已被鲜血尽数染红, 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落在他的眉眼之间,模糊了他眸底的神色。


    他微微抬起头, 寒潭似的眸子静静地看向背光而立的顾南挽, 冰凉的水珠自她尖尖的下巴滴落, 细雨连绵, 于她的周身处勾勒出片片细碎水光。


    闻钰指尖动了动, 他想要告诉顾南挽,他不会再伤她。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言语,一股甜腥味便已涌上喉间,殷红鲜血自他的嘴角滴落,闻钰眼睫颤了颤,那张白皙的小脸逐渐模糊。


    顾南挽见他不语,他手执长剑,猛地刺向他的眉心,却见闻钰依旧无半分动作。


    顾南挽动作一滞,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方才从喉间挤出个字来,“说话!”


    金凤沉默地看着顾南挽紧绷的神色,眼见顾南挽情绪越发的激荡,他忙拉住她的胳膊,有些迟疑道,“他已经死了。”


    “……”


    顾南挽眼睫一颤,她的识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她的指尖在他的胸口停留了片刻,却发现他的心脏不知何时,已然停止了跳动。


    闻钰死时,漆黑的眸子仍是专注地看向顾南挽,一如既往。


    他这辈子都是闻萧手中的木偶,唯有死,方才能彻底摆脱他的控制。


    他的性子冷淡安静,陨落之时亦是悄无声息,宛若春风化雨,平静地回归于海河山川之中,唯独他的长剑,久久地哀鸣着。


    这世间除了他的剑,再不会有人为他的陨落而难过。


    顾南挽死死地攥着那把长剑,她眼睁睁地看着闻钰的肉身化作点点灵光,缓缓地随着海风消散于满地的水色之中。


    最恨之人身死,顾南挽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开心,她沉默地看向手中的长剑,长剑行如秋水,薄如蝉翼,一看便是女子所用,尾端缀着的,褪色的剑穗已再度染上了艳色。


    金凤有些担忧地看向她,“挽挽……”


    他们本以为这闻钰会是接下来最大的阻碍,却没想,他竟会主动赴死。


    冰冷的水汽拂过她的颊边,顾南挽微微抬起头,只见空中的雷云越发的浓郁,整个天际似是都要随之坍塌一般,摇摇欲坠,墨色迅速地侵染着天地。


    顾南挽心中的不安愈浓,她只觉一股郁气憋在她的胸间,压的她几近窒息。


    她沉默地看着手中那把曾经属于闻钰的长剑,她挥去心底的万般情绪,最终,顾南挽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个笑容,“没事,等会先去救我娘吧。”


    她最后再看了眼闻钰消散的地方,汹涌的浪潮似乎都宁静了些许,几点雨珠落于水中,激起片片涟漪。


    一缕清风缓缓地略过她苍白的颊边,温柔而又谨慎。


    顾南挽抿了抿红唇,她转过身,向着擎天石上飞去,大祭司看着她手中的长剑,却是没说些什么,只轻轻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好孩子,辛苦你了。”


    她的掌心温暖而宽厚,带着独属于她的草木气息,顾南挽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她的眼眶一酸,她强忍着摇了摇头,“我找到娘了,马上就能救她出来了。”


    大祭司强撑着笑意,连声道,“好,好……我也好久没见过你娘了。”


    站在大祭司身后的老者却突然沉声道,“等这些事结束,再去接阿乔回来吧。”


    现下这情况,外界早已乱成一团,四处海族邪物作祟,让古乔继续待在须弥山下,反倒是更好的选择。


    顾南挽闻言沉默了片刻,没有反驳。


    那群修士目光怪异地看向顾南挽一行人,他们这会儿看到顾南挽,也不敢再提那祭阵之事,虽对闻钰方才之事有满肚子的疑问,这会儿也不敢多问,只沉默地看着他们,满面的欲言又止。


    他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南挽与大祭司,希望能看出些什么来。


    大祭司看着顾南挽苍白的小脸,声音难得地有些温柔,“挽挽,你告诉外婆,你的遮日棺究竟是从何得来的?”


    顾南挽没想到他们突然提到那悬棺,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大祭司与几位老者,迟疑了片刻,方才轻声道,“那是我的本命灵器。”


    几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丝亮光。


    他们看着擎天石上的裂缝,目光闪烁个不停,想到先前闻钰所说的话,他们心中忍不住有些激荡,他们虽也怕那闻钰使些手段,可现今擎天石已经成了这个模样,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最终,还是大祭司率先开口道,“挽挽,你试试遮日棺吧,兴许真的有用。”


    遮日棺身为先人的藏骨之处,吸收了他们的精血,早已不是一般的灵器,他们先前便觉这遮日棺有异,经过闻钰那么一说,他们反倒是越发的心动。


    “挽挽身为神器认定的主人,她与擎天石定然有所联系。”


    顾南挽闻言看向脚下碎裂的擎天石,她指尖掐诀,纯白的霜雪裹挟着灵力缓缓地没入擎天石中,众人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他们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满目期待地看着脚下的擎天石。


    而后又失望地叹了口气,却见那裂缝无半点反应。


    顾南挽双手结印,随着一声沉闷巨响,厚重的遮日棺瞬间落在了擎天石之上,顾南挽将灵力输入遮日棺之中,那裂缝依旧没有半点异样,依旧缓缓地向着四处蔓延。


    她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用……”


    众人忍不住也有些泄气,大祭司揉了揉顾南挽柔软的发丝,察觉到周围各异的目光,她轻声道,“今日你先回去休息吧,去找你爷爷去。”


    她在爷爷二字之上故意重了些语气。


    顾南挽点了点头,她方要转身离去,变故陡生,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惊呼声,顾南挽下意识地抬起头,却觉颊边一凉。


    殷红的血珠自她的眼尾滴落。


    身侧传来众人愤怒的怒骂声,顾南挽擦去眼尾的血迹,只觉空气中的水汽似乎更浓郁了些,一道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茫茫海域之上,海风拂起了他浅蓝色的长发,他的面容与常人无异,下半身却是流动的水纹,腰腹之处布满了银色的鳞片。


    方才还肆虐汹涌的浪潮,此刻却乖顺地伏于他的脚下,周围的海兽纷纷向此处赶来,恭敬地匍匐于他的脚下。


    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这海域之中的神秘男修,众人面色微变,若非他主动出手,他们竟无一人察觉到他的气息。


    金凤不动声色地挡在顾南挽的身前,目光沉沉地看向来人。


    昶吟微微掀起眼皮,看向站在擎天石上的众人,他的神色懒散,眸底似是凝着层层玄冰,尽是漠然。


    喧嚣的海风似乎都随之凝滞了片刻,周围的空气无端地有些滞涩。


    众人死死地看着海域之中的神秘男修,神色紧绷,眼底满是警惕,就在他们心中思索之时,顾南挽自金凤的身后走了出来,她看向被众多海族簇拥其中的男修,扬声道,“前辈。”


    金凤面色一沉,他先前便已与昶吟动过手,已然知晓他的性子阴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动手杀人,他倒是没想到,那么多人都未能拖住他。


    金凤暗暗提起灵力,神色警惕地看向昶吟,却见昶吟并未如先前一般攻击顾南挽。


    昶吟看着高台之上的顾南挽,目光在她眉尾下方的小痣停留了片刻,他的眸底泛起些许的波澜。


    顾南挽后背止不住地有些发寒,她却仍是强忍着心底的情绪,继续道,“我知晓你们厌恶人类修士。”


    “若是那群邪物全部逃出外域,你们海族定然也会受到影响。”


    覆着龟甲的老者闻言,面色不善地看着顾南挽,他眼含询问地看向昶吟,打算直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点颜色瞧瞧。


    却见昶吟面上并无怒色,他神色淡淡地移开视线,“那又如何。”


    龟甲老者一怔,似是没想到昶吟竟会一反常态,屈尊降贵地回了个小辈的话。


    顾南挽看着昶吟眸底的冷色,她蹙了蹙眉。


    昶吟缓缓地抬起指尖,只见原本稍稍平息地海域再度掀起万丈波涛,无数的海兽嘶吼着向此处逼近。


    昶吟轻笑了声,“你现在该想的是,你们今日该如何离开这片海域。”


    众人面色瞬间微变,万召宗宗主忍不住厉声呵斥道,“真是好生狂妄,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将我们通通留在此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群海族亦是瞬间变了脸,霎时间,冰冷的海水瞬间将这擎天石淹没,无数海族乘着巨浪,面露杀意地向他们袭来。


    金凤与大祭司连忙护着顾南挽后退了几步,他们一掌劈开向他们袭来的海族,面色有些难看。


    没了他们的控制,只眨眼之间,便已有更多的邪物自那裂缝中逃窜而出,兴奋地吞噬着周围残存的血肉。


    顾南挽执起长剑,她挽了个剑花,一剑逼退了身后的众多邪物。


    昶吟眸色黯了黯,他看着远处那道红色的身影,神色莫名。


    龟甲老者不着痕迹地看向昶吟,却见他的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那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身上,他的眸底有片刻的恍惚。


    龟甲老者目光闪了闪,他耷拉着眼皮,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海域之中几乎尽是密密麻麻的邪物,每当他们沙掉一批,很快便有更多的邪物自那裂缝中逃窜而出,兴奋地扑向众人,无数的海族藏匿于暗处窥探着,伺机而动。


    金凤看着那擎天石上的裂缝与不断逃窜而出的邪物,他神色阴沉对着顾南挽低声道,“我去拦住他,等会你们先走。”


    这里绝不能再待下去。


    话落,不待顾南挽反驳,他已化作一道金色流光,飞速袭向昶吟。


    顾南挽面色微变,她忙要追上前去,却见几个四爪爬行,面目狰狞的邪物迅速地向她袭来,顾南挽指尖掐诀,只见那几个邪物周身瞬间爬满坚冰,随着凌厉的剑光闪烁,那几道坚冰连带着其中的邪物轰然碎裂。


    锋利的爪牙却是猛地划过她的胳膊,鲜血飞溅,顾南挽只觉手臂上传来轻微的刺痛,她顾不得去看,已有更多的邪物涌上前来,疯狂地袭向他们。


    霎时间,各色的灵光闪烁,整个海域皆是凄厉的惨叫声,晃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须臾,她的身上便又添了几道伤口,顾南挽倒抽了口凉气,她退后两步,取出几瓶灵丹塞入了口中,而后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静静躺在一侧的悬棺不知何时,正散发着浅浅的辉光。


    她掌心的血迹竟是随着一股玄妙的力量,缓缓地流向遮日棺中,随着那血色渐渐没入悬棺之中,其上的辉光越发的炽热,随着那辉光缓缓地飘散,那不断加深的裂缝竟真的随之停滞了片刻。


    顾南挽见状眼睛一亮,她连忙割破掌心,任由滚烫的鲜血落在遮日棺上,随着更多的鲜血没入悬棺之中,他周身的辉光越发的浓郁。


    在顾南挽紧张的目光中,只见那棺材瞬间爆射而出,却是化作道道漆黑的流光,骤然挡在了顾南挽的身前,滔天的海浪有片刻的死寂。


    磅礴浩瀚的灵力宛若潮水般,疯狂地涌向辽阔的海域,却见那的裂纹竟缓缓地愈合着,下一刻,随着漆黑的流光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海域之上,原本狂躁的邪物有片刻的停息。


    *****


    虚空之中雷光闪烁,闷雷阵阵,金色的雷光宛若游龙,气势汹汹地奔腾于云层之中。


    天地间一片黯淡,只时不时闪烁的雷光,短暂地照亮了昏暗的暮色。


    因着周身那不断传来的,火烧般的疼痛,闻萧的面色止不住地有些扭曲,哪怕已被戚无宴收入袖中,他却仍是不停地叫嚣咒骂着,“你只会比我更惨!”


    “你杀不了我的!我是不会死的!”


    九头蛇缓缓舔舐着伤口,见着他仍不断地咒骂着,他有些烦躁地抽了闻萧一尾巴,“别叫了,烦死了!”


    闻萧神色阴婺地瞪了他一眼,“你还不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


    九头蛇闻言苦涩地嗤笑了声,“说的轻巧。”他若是这能找到办法破开戚无宴的结界逃出生天,他又何至于被关在这么个地方等死。


    若是有那般能力,他又何至与闻萧合作?


    九头蛇又抽了他一尾巴,有些丧气道,“都快死到临头了,你能不能让我清静点!”


    闻萧咬了咬牙,神色有些不甘地看向上方的虚空,入目所及,四处皆是蒙蒙暗色,这袖中乾坤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棘手。


    闻萧神色阴婺地深吸了口气,他强忍着周身的剧痛,在这壹方天地中来回地走动着。


    闻萧却是蓦的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的海岸,“这不可能!闻钰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闻萧再维持不住面上的神色,他疯狂地想要冲破束缚,却觉那边传来的联系越发的微弱,他周身的气息迅速地衰败下去,鬓边的发丝泛白,面上迅速爬上了道道沟沟壑壑的纹路,不过眨眼之间,便已化作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闻萧有些绝望地看向自己佝偻的身形,不可置信道,“不可能,闻钰怎么会死,他不可能会死的!”


    “闻钰呢,我要见他!”


    九头蛇看着闻萧癫狂的模样,他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


    闻萧疯狂地撕扯着头发,他的声音越发的沙哑,宛若老旧的风箱,他能察觉到,每一道呼吸间皆带上了浓郁的血腥味,闻萧慌乱地从袖中取出几瓶灵丹,颤抖着指尖想要全部倒入口中,鲜血却是疯狂地自他的七窍中喷涌而出。


    闻萧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的喉咙中发出阵阵嗬嗬的声响,而后直接两眼一翻跌倒在地,再没了气息。


    戚无宴看着逐渐失去气息的闻萧,他掀起眼皮,神色晦暗地看向海族所在的方向。


    他能察觉到,属于闻钰的那道气息,亦随之消散于天地之间。


    空中晕染的墨色越发的浓郁,整片天地似是都要随之坍塌,戚无宴微微垂眸,神色淡淡地看向掌心,只见几缕发丝亲昵地纠缠于他的指尖。


    那发丝仍带着浅浅暗香。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他看向空中的雷云,默默地攥紧了掌心的乌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处肆虐的浪潮,一道闷雷却是蓦的自云层之中坠落,径直劈在了他的身侧,身侧的山石瞬间碎裂。


    落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戚无宴向前一步,光影明灭,只眨眼之间,他的身影便已出现在千里之外。


    第107章 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你成亲


    随着暗色的流光缓缓蔓延至擎天石, 只见其上的裂纹缓缓愈合。


    就连大祭司他们都发现了海域中的异样,他们陡然发现,那源源不绝的邪物竟好似少了些许, 他们目光略过擎天石上,却见顾南挽立于遮日棺之前, 她的衣袍无风自动, 暗色的流光缭绕于她的周身,在这涌动的人群中, 却无几个邪物能近她身侧。


    暗色的流光方一落到他们身上, 那些邪物便痛苦地嘶吼出声,他们连忙向后退去, 避开散落的流光, 那群邪物面上爬上了人性化的恐惧,只余数十个身形庞大, 灵力强横的邪物, 仍面色狰狞地停留在此, 不肯离去。


    他们眼睛一亮, 眸底多了分希冀,连忙向着顾南挽所在的方向靠近。


    随着鲜血的迅速流失,顾南挽的面色逐渐苍白,她却仍是破开掌心的伤痕, 任由更多的鲜血涌入遮日棺之中。


    随着暗色的流光缓缓地落至海域的每一个角落,那群邪物宛若潮水一般, 疯狂地向着海域之外涌去。


    眼见顾南挽的面色越发的惨白, 一只布满皱纹, 苍老的手却是蓦地挥开了她的掌心。


    顾南挽一怔, 便见大祭司神色有些难看地看向她, 她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够了!”


    身侧之人连忙呵斥道,“别停,继续!”


    顾南挽似有所觉,她抬起头,却见周围那群人中,有几人的目光中已带上了些许的贪婪与热切,他们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似是恨不得直接破开她的全身经脉放血。


    先前来时有三十余人,此时却已损失过半。


    顾南挽落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她神色冰冷地看向那个男修,却见大祭司与几位老者已径直挡在了她的身前,遮住了外界的视线。


    大祭司看向先前说话之人,冷声道,“觉得不够?”


    “你来。”


    那人话音一滞,这才想到面前这个小姑娘乃是凤族与隐族的宝贝,若是她出了事,那群老东西绝不会放过他。


    那人沉默地错开视线,不敢做声。


    大祭司微微用力,温暖的掌心攥住了顾南挽的胳膊,她低声道,“你先随我离开。”


    顾南挽闻言深深地看了虚空中的金凤一眼,只见金色的雷光掩印中满目的水色,目之所及尽是刺目灵光,他们根本看不清其中的情况,不论是昶吟亦或者是金凤,二人几乎是凤族与海族的最强者,修为皆不是他们所能及。


    无数的海族藏匿于海域之中,虎视眈眈地看向他们。


    她知晓,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了金凤什么,反倒容易让他碍手碍脚,顾南挽回握住大祭司的手,便要随着她杀出包围,她知晓,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


    顾南挽微微攥紧了手中的长剑,随着大祭司飞向远处,只见几条人鱼乘着巨浪,猛地自海域之中一跃而出,他们嘴巴大张,口中发出阵阵刺耳的叫嚣声。


    顾南挽从不知晓,人鱼竟也会有如此难听的声音,她的头痛欲裂,更多的海族已经悄然而至,无数庞大的灵阵瞬间拔地而起,将他们困于其中,狂暴的罡风瞬间自海底爆射而出。


    众人连忙祭出灵宝,挡住四溢的罡风。


    只听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一个修士躲避不及,便已被那罡风直接撕碎,他身旁之人径直被溅了满脸的血肉。


    顾南挽双手结印,于身侧落下一道结界,她看着藏匿于海中的一双双眼睛,只觉头皮都有些发麻,身为海域中曾经的霸主,这群海族的根基丝毫不弱于人类修士。


    顾南挽挽了个剑花,数道剑光袭向周围的灵阵,却见那剑光只眨眼之间,便已被阵中的罡风撕碎,其余人亦试图破掉这灵阵,却发现,这灵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强……


    在接连不断的罡风之下,只见那结界之上漾起一圈圈的灵力光纹,已然摇摇欲坠,众人的面色微变,他们眉头紧锁,面色沉重地看向外面的灵阵。


    一名老者神色沉沉地看向大祭司,“现在怎么办?”


    大祭司定定地看着外面藏匿的海族,冷声道,“诸位自求多福吧。”


    这几乎是海族众多族人举全族之力方才布置的灵阵,他们几人仓促之间尚且无法破掉这灵阵。


    顾南挽闻言,默默地给这结界又加固了一层,纵使如此,在那连绵不断的罡风与海浪的冲击之下,那结界越来越薄,其上漾起了道道涟漪,众人的面色越发的难看,他们纷纷祭出灵宝,目光死死地看向结界之外。


    闪烁的灵光短暂地驱散了周围地暗色,众人面色微变,只见深蓝色的海浪之中蛰伏着无数的海族,在这漆黑的海底,他们的眼睛却是闪烁森森寒光,似是在这海域之中点起了簇簇的炎火,一眼看去说不出的诡异,几人头皮瞬间发麻。


    顾南挽亦是死死地攥着手中的长剑,就在数道罡风裹挟着巨浪再度袭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之时,只听一道清脆的声响悄然响起,那结界之上霎时爬上丝丝缕缕蛛网般的裂纹。


    众人面色骤变,他们目光颓然地看着结界之上迅速蔓延的裂纹,面色惨白。


    那些海族兴奋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逼近,刺耳的尖啸声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识海之中,众人顾不得额间的疼痛,他们连忙催动灵宝,不顾一切地便要离开此处。


    狂乱的罡风强势地撕裂他们的护体灵力,顾南挽只觉一阵融融暖意落在她的身后,大祭司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手中的蛇头杖散发出阵阵刺目光芒,只见一条巨蟒瞬间奔腾而出,咆哮着护在他们的周身,道道罡风落在巨蟒的周身,落下道道深深的伤痕。


    只眨眼间,又有几人被那罡风凶残地撕成了满地的碎肉,鲜血飞溅。


    顾南挽顾不得去看周围的景象,她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灵阵,目光沉沉。


    却听身侧的大祭司闷哼了一声,她的胳膊无力地垂落在身侧,顾南挽一怔,眼见那群海族虎视眈眈地向着他们逼近,大祭司却是直接将蛇头杖扔到了她的怀中,厉声呵道,“走!”


    话落,不待顾南挽反应过来,她便一掌拍在她的身后,巨蟒当即裹挟着她的身子,迅速地向着海域之外冲去。


    顾南挽瞳孔微缩,便见大祭司周身灵力瞬间暴涨,只见无数星光自空中坠落,她双手结印,只见漫天的星光化作巨大的罗盘,径直挡在她的身前,与那罡风倏然碰撞在一起。


    然而这灵阵的威力根本不是他们一人所能抵挡,道道罡风略过,只眨眼间,她的身上便溢出零星血色,她却仍是稳稳地挡在顾南挽的身后,不肯退却半步。


    那几位老者当即面色大变,“祭司!”


    血色晕染,藏匿于暗处窥探的海族止不住地有些躁动,他们低声嘶吼着,一声一声,尤为的尖锐刺耳,似是恨不得直接冲出来将这海域之内的人撕碎。


    那几位老者错开视线,面色衰败,几乎不敢再看。


    大祭司却只死死地挡在顾南挽的身前。


    怀中的蛇头杖越发的滚烫,凌厉的罡风宛若无数剑刃,那道苍老的身影落在顾南挽眸中的倒影越发的渺小,在她身上留下道道痕迹,顾南挽的呼吸渐重……


    就在众人以为大祭司将会被那罡风直接撕碎之时,却听一道嘹亮的凤鸣穿透遥遥海岸,悠悠地落在他们的耳际。


    大祭司一怔,只见面前的汹涌的海浪瞬间爬上层层坚冰,纯白的霜雪坠落,看似柔软脆弱的雪花猛地撞上了狂暴的罡风,霎时间,海底瞬间爆发出刺目灵光。


    身侧传来了几道诧异的惊呼声。


    大祭司猛地抬起头,却见一只雪白的美丽凤鸟静静地挡在她的身前,漂亮的羽毛上染上了零星血色。


    大祭司一怔。


    便见那雪白的小凤凰微微低下头,将她甩到了背上,独属于冰雪的气息涌入鼻翼,顾南挽看着周围这道庞大的灵阵,却是轻笑了一声,“坐稳了。”


    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亲人死在她的面前。


    大祭司只觉喉间一酸,她温柔地摸了摸小凤凰柔软的毛发,半晌,方才低声道,“好……”


    顾南挽挥动羽翼,层层坚冰瞬间拔地而起,牢牢地挡在她的身前,她细细地看着周围的景象,希望能快些找到破阵之法。


    若是不能快些离开此处,待到更多的海族与邪物赶往此处,他们更无胜算。


    剩余几人见状,连忙拼尽全力赶往此处,他们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海族,忍不住心生绝望。


    狂暴的罡风接连不断地在他们身前炸裂,越来越多的海族不断地汇聚于此处,顾南挽感受着那些迅速逼近的气息,一颗心渐渐下沉。


    正当她准备以肉身扛着漫天罡风直接离开此处之时,只听身后传来几道满是诧异的惊呼声,顾南挽似有所觉,她的余光略过虚空,只见一道黑色的流光骤然遁入了颤抖的金凤与昶吟之间。


    霎时间,雷云滚动,数道天雷携着毁天灭地之势,骤然劈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只听一道沉闷巨响,只见金凤与昶吟二人瞬间爆射而出,他们的面上沾染着血色,形容有些狼狈。


    然而此刻,他们皆是神色阴沉地看向来人,眸底带着丝杀意。


    察觉到那道熟悉的气息,顾南挽当即眼睛一亮,只见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侧。


    随即,她的目光一滞,只见戚无宴面色苍白,他的唇角仍带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黑色的衣袍早已被天雷烧毁,松松垮垮地落在他的身上,隐隐可见点点血色自他的袖中滴落。


    顾南挽看着他的模样,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在渡劫?你怎么现在……”


    她的话音未落,却见刺目的雷光瞬间照亮了整片海域,只见数道天雷接连坠落,狠狠地劈在他们所在的方向。


    那些海族亦有片刻的愣怔,下一瞬,庞大的灵阵倏然碎裂。


    顾南挽只听耳边传来阵阵沉闷巨响,数道炸雷瞬间在她的耳边接连响起,震得她识海之中都有片刻的空白,熟悉的气息涌入鼻翼。


    在那连绵不绝的沉闷雷声中,她似是听到了耳际传来了他低低的闷哼声。


    顾南挽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息。


    她的凤眼一颤,便觉更多的水渍稀稀落落得滴在了她的颊边,入目满是刺目血色。


    顾南挽一怔,却已被戚无宴推到了一侧,几道刺目雷光撕裂黑暗,径直劈向了戚无宴所在的方向,他的周身瞬间溢出大片的鲜血。


    顾南挽微微睁大了眼睛,却已被大祭司扯着躲到了一旁,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戚无宴几乎已经变成了个血人,她几乎可以看到他胳膊上的皮肉撕裂,金色的雷光游走于他的伤口之中,疯狂地破坏着他的血肉。


    然而,那天雷却是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时间,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接连坠落,雷声轰鸣,天光闪烁。


    顾南挽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雷劫,也从没见过戚无宴如此狼狈的模样。


    大祭司看着那恐怖的雷劫,面色凝重,半晌,她忽的问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天雷似是要直接将他自这世间抹杀一般,根本不给他留半点活口,哪怕是她见过的那些穷凶极恶之人,亦未曾遇到过这般恐怖的雷劫。


    就连金凤与昶吟亦是停下了打斗,他们有些诧异地看向那雷劫之中的人,哪怕是他们,渡劫之时也未曾见过这般的阵仗。


    二人正疑惑之时,昶吟却是猛地瞳孔一缩,却见那男修竟是带着满身的雷光与血气,迅速地向他逼近,昶吟面色微变,面上没了先前的懒散之色。


    他下意识地便要离开此处,却见戚无宴带着满身的雷光,已然挡在了他的身前,空中的雷云剧烈地翻滚着,雷声大震,整片天空似是都要坍塌一般,本就恐怖的金雷越发的凶悍!


    众人面色周变,他们几乎是齐声惊呼道,“他疯了!”


    修士渡劫之时,若是有人擅自闯入,这雷劫便会将他视为入侵之人,天雷的威力便会成倍增加,这天雷本就恐怖,若是再多一人,到时莫说昶吟,恐怕戚无宴可能都自身难保!


    昶吟亦是面色阴骛地看向面前浑身是血的男修,却见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亦是直勾勾地看向他。


    他的眸底尽是森森杀意。


    他却不知,这人对他究竟从何而来这般浓郁的杀意,以至于他拼的性命不要,都要拖他一起下水。


    哪怕是昶吟这般的人,都忍不住冷笑了声,他冷声质问道,“为什么。”


    戚无宴却只神色冰冷地看向脚下的海域,他面上的妖纹色泽越发的浓郁,额心的纹印随着光影明灭。


    他微微侧首,只见一道蛰伏的巨兽虚影缓缓自他的脚下浮现,他周身的气息不断地攀升着,暗色的妖纹缓缓地自他的颊边蔓延。


    狂风暴雨大作,海浪滔天,无数的海族邪物在那天雷之下瑟瑟发抖,空中晕染着浓郁墨色,死气沉沉,只偶尔的闷雷阵阵落于耳际,无端地令人心悸。


    在昶吟陡然紧缩的瞳孔中,刺目的雷光已带着不可抵挡之势骤然劈向二人,无边的水色落于他的身侧,在那一击之下,水色倏然溃散。


    然而其他道天雷已接连而至,天空似乎都被那漫天的落雷染成了金色。


    戚无宴却只静静地立于原地,似乎忘了反击,任由漫天的金雷接连落将他吞没,只那蛰伏于他脚下的凶兽,却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神色冰冷地窥探着世间的一切。


    刺目的雷光穿透厚重云层,顾南挽不可置信地看向空中的景象,金色的雷光宛若奔走的巨龙,暗色雷云剧烈地翻滚着,宛若蛰伏于天际的凶兽,随时准备冲破云层择人而噬。


    大片的海水瞬间蒸发,那群海族当即狼狈地四散逃去。


    她的指尖擦过颊边,却见她的面上尽是戚无宴的鲜血,他粗/重的呼吸尤在耳际,想到先前那转瞬即逝的怀抱,顾南挽眼睫一颤。


    感受到那雷云可怕的威力,金凤倒吸了口气,“这小子真的是疯了,他这是不要命了?雷劫岂是儿戏!怎么这样乱搞!”


    顾南挽却知晓,他没疯。


    眼见空中的雷云翻腾,他们所在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被殃及其中,金凤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算了不管他了,咱们快离开这里,这里不能再呆了!”


    “跟我走!”


    话落,眼见顾南挽还死死地看着虚空之中的雷云,金凤连忙拉着顾南挽跑向远处,震耳的炸雷声陡然响起。


    空中雷声轰鸣,刺目的雷光遮蔽了其间的景象,鲜血裹挟着破碎的鱼鳞落了满地,顾南挽心底一颤,她几乎不敢再看那空中的惨状,云层之中时不时传来凶兽沉闷的嘶吼声。


    落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隐隐可见黑色的巨兽蛰伏在云层之间,他的周身缭绕着无尽的黑炎,他目光阴骛地看着空中翻滚的雷云,而后咆哮着撞上了自空中坠落的金雷,黑炎瞬间溃散,那巨兽周身的灵力皆是一颤。


    直到逃离那片海域,金凤方才停下脚步,三首将方才从暗处跳了出来,他龇了龇牙,连声问道,“你们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这天雷简直吓死人了。”


    “神君呢?”


    顾南挽却只定定地看着墨色的雷云,三首将沉默了片刻,忽的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众人沉默地看着海域之上的阵阵雷光。


    越来越多的修士察觉到海域之上的异样,纷纷前往此处,见着满地的狼藉,空中那声势恐怖的雷云,他们警惕地躲藏于暗处,遥遥窥探着此间的状况。


    三首将想问问那雷云中人是不是戚无宴,然而看着顾南挽苍白的面色,他有片刻的沉默,似是已经知晓了答案。


    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接连坠落,每一道,都仿佛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胸前,顾南挽呼吸微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近窒息之时,沉闷的雷声方才停歇,浓郁的墨色渐渐散去,那片海域几乎已被毁了大半,满目皆是淋漓血


    顾南挽见状连忙站起身,想要向着先前的地方跑去,却见原本静静落在一侧的遮日棺却是倏的光芒大作,暗色的流光宛若潮水般涌向远处。


    顾南挽脚步一顿,只见那遮日棺却是缓缓地浮于空中,周围的灵力疯狂地涌向其中,那悬棺周身的暗色愈浓。


    察觉到那遮日棺上突如其来的异样,众人面色骤然大变,他们连忙向后退去,目光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悬棺。


    只见那悬棺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灵力,一道足有百丈的灵力漩涡缓缓浮现于遮日棺之上,其中散发着阵阵诡异的气息,周围的草木缓缓地被那悬棺吸入其中。


    古朴而又厚重的鸿蒙之气迅速地蔓延至这壹方天地,察觉到那漩涡中的气息,那群邪物浑浊的眼中浮现出人性化的恐惧,他们尖啸一声,越发疯狂地向着周围四散逃窜,然而,他们根本逃无可逃。


    巨大的灵力漩涡缓缓地浮于空中,蛛网般的裂纹缓缓地向四处蔓延,只见无数个邪物尖叫着被那灵力漩涡吸入其中,漫天皆是拼命挣扎的身影。


    这画面诡异而又庄严。


    大祭司几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遮日棺,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一人放肆地大哭出声,他们方才如梦初醒,他们眼底闪过丝惊喜,“是外域的第四道封印!我们有救了!是第四道封印!”


    待察觉到那暗色的灵力漩涡中气息时,原本躲在暗处看戏的角狼几人瞬间面色大变,角狼下意识地退后几步,他的面色蓦地沉了下来,“他娘的,我们才刚出来,怎么又要回去了!”


    他们出来一趟,连屁股还没捂热。


    早知道这么快便要回去,当初他们也不至于那般拼命地想要逃出来。


    巨齿犀看着那灵力漩涡,他咬了咬牙,低声咆哮道,“我死都不想再回那个鬼地方了!”


    几人面面相觑间,连忙想要逃离此处,然而那暗紫色的光晕却是如影随形纠缠于他们的身侧,不论他们逃到哪里,那光晕皆是紧随其后。


    三首将死死地抱着巨树,他的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被那漩涡吸入其中,他在外域呆了数千年,自然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没想到,这东西居然一直藏在顾南挽和戚无宴的身边。


    顾南挽似有所觉地转过头,却见一道暗色的光辉虚虚地落在三首将的周身,他的身体竟随之缓缓地浮了起来,连带着他环抱的巨树亦是被瞬间连根拔起。


    顾南挽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这是什么!”她的话音未落便已瞬间面色大变,只觉一股巨力扯着他们飞向虚空,顾南挽脚下暗暗用力,于地上落下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金凤见状,亦是下意识地攥住了顾南挽的胳膊,“你干什么?你快放手!”


    三首将感受着身后那股越发可怖的气息,他咬了咬牙,只觉得骨头都似是要被顾南挽与那漩涡扯断了一般,他龇了龇牙,有些吃痛道,“松手吧,咱们有缘再见。”


    三首将重重地出了口气,眼底有解脱,亦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好在这辈子能出来看两眼,他也不亏了。


    三首将挣开顾南挽的手,扬声道,“趁现在,你去再见他一面吧……”


    顾南挽一怔,待反应过来三首将口中之人是谁后,她的面色微变,她再顾不得眼前的三首将,连忙向着那雷云所在的方向跑去。


    金凤见状,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那里危险!”


    离得近了些,这周围的狂风越发喧嚣,那炸雷似是不断地回响在她的耳际,震得她头皮都有些发麻。


    顾南挽撑着长剑艰难地向着海域飞去,狂沙乱舞,她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顾南挽深吸了口气,却见八方鬼祟乱舞,整个海域宛若人间炼狱,遍地皆是暗色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雷声乍歇,四处一片昏暗,满地皆是落雷留下的深坑,整片海岛几乎皆被那天雷夷为平地。


    顾南挽心下一跳,她有些急切地四处搜寻着,只见地上落满了破碎的鱼鳞,满目尽是尚未干涸的血迹,汹涌的水流缓缓地抹去礁石上的痕迹,顾南挽脚步一顿,连忙顺着地上残存的血迹追去。


    巨浪凶狠地拍击着礁石,水花四溅。


    戚无宴静静地靠在焦黑的巨石之上,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巨石,他周身皮肉尽数撕裂,胸前的伤口深可见骨,漂亮的毛发早已被烧的焦黑。


    金色的雷光游走于他的伤口之中,疯狂地破坏着他愈合的血肉。


    昶吟气息微弱地躺在深坑之中,周身的鳞片几乎尽数脱落,腰腹间鲜血淋漓,似是随时都有可能陨落。


    察觉到远处迅速靠近的气息,昶吟强忍着断裂的鱼尾,他坐起身,径自落入了海水之中。


    戚无宴微微掀起眼皮,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鲜血不断地自他的伤口涌出,他的眼前一片昏黑。


    不论是这漫天金雷,亦或者是这世间的法则秩序,都不会允许他这么个怪物的存在。


    他能察觉到,他能停留在这世间的时间已然不多。


    他必须得在这段时间内,为她除掉所有的障碍。


    他直勾勾地看着空中缓缓退却的雷云,天地间一片昏暗,就当他即将失去意识时,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蹲在了他的身侧,她的红裙飘扬,宛若绽放的红莲,灼灼其华,戚无宴剧烈地喘息着,他微微侧首,便看到了顾南挽焦急地捂住他胸前的伤口。


    戚无宴低低地闷哼了声,殷红的鲜血自他的嘴角滴落,他的眼前略有些模糊,无数的光点缓缓地跳跃在他的面前。


    顾南挽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她从袖中取出灵丹塞入他的口中,想要查看他周身的伤口,却见他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完好的地方,腰腹之处的伤口深可见骨。


    顾南挽眼睫颤了颤,细白的指尖轻轻擦去他面上的血迹,她小声地唤着他的名字,“戚无宴,你再等等,我马上带你去看医修……”


    顾南挽正要带着他离去,却见不知何时,方才那紫色的暗芒再度洋洋洒洒地落了他的满身,诡异的暗芒落于他的半张面容之上,为他平添了几分邪肆与神秘。


    顾南挽心下一颤,一丝不妙的预感缓缓地爬上她的心间,她连忙将他扶起身,想要带着他离开此处。


    却见那暗芒如影随形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周围藏匿的邪物尽数被那漩涡吸入其中,四处皆是他们愤怒而又凄厉的惨叫声。


    想到先前三首将的模样,她的喉间有些酸涩,她死死地攥住他的长袍。


    顾南挽扶着戚无宴,却不知该走向何处,海域之上尽是暗紫色的流芒,那悬棺明明是她所有,此刻却根本不听她的吩咐。


    顾南挽红唇紧抿,却觉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越发的沉,落在她耳边的呼吸渐重,微凉的血滚落在她白皙的颊边,长长的眼睫一颤,她几乎不敢去看身侧之人。


    哪怕方才她并没有亲自去渡那雷劫,只看着满地的狼藉,都能知晓那天雷的厉害,顾南挽抓着他衣袍的手微微用力。


    戚无宴微微掀起眼皮,目光阴骛地看着空中暗色的灵力漩涡,他能察觉到其中传来的隐隐的吸力,熟悉的气息缓缓地于这片天地间蔓延,胸口剧痛袭来。


    戚无宴退后些许,他微微垂眸,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顾南挽,却见面前的小姑娘眼尾泛红,眸底覆上了一层水色,她的面上尽是焦急。


    粗糙的指尖缓缓摩挲着她泛着绯色的眼尾,戚无宴哑声道,“顾南挽。”


    顾南挽闻言抬起头,却见面前的光影缓缓黯淡,浓郁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翼,她只觉腰间一紧,结实的手臂死死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戚无宴微微垂眸,于她的唇角落下了个血腥的吻。


    顾南挽只觉唇间一阵刺痛,她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躲去,却觉揽在她腰间的大手越发的用力,尖锐的牙齿刺破她的唇角,淡淡的血腥味于二人的唇齿之间蔓延。


    他似是恨不得将她揉入骨髓吞吃入腹,顾南挽眼睫一颤,戚无宴性子虽张扬任性,亲吻之时却一直是内敛而克制的,往往皆是浅尝辄止,极少有这般的暴戾贪婪。


    他真的很想,很想与她成亲。


    成为她名正言顺,可以吃醋,可以独占她的丈夫。


    像是街头那些寻常的小夫妻,带着小肥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可惜他这辈子作孽太多。


    随着他窥探到那丝天机的一刻起,他便知晓,顾南挽便是他命中的劫。


    察觉到唇间的血色,戚无宴勾了勾嘴角,他缓缓地摩挲着顾南挽娇嫩的唇,看着那苍白的唇再度染上血色,他的目光细细描绘着她的眉眼轮廓,看着她眸底盈盈的潋滟水色,他的眸子黯了黯。


    半晌,他方才哑声道,“我不后悔。”


    他从不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早在先前他便已经知晓,若是想要顾南挽活下去,代价便是他重新封印万千邪物,自愿回到外域,受万年枯寂之苦。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半点的迟疑后悔。


    顾南挽听着他暗哑的声音,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眸底爬上了丝慌乱,她死死地抓着戚无宴冰冷的指尖,试图挽留着什么。


    却见落在戚无宴周身的暗芒愈浓,他身侧的虚空似是漾起层层涟漪,他的身形不受控制地落入那漩涡之中,顾南挽忙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却觉整个手背都似是被无数利刃划过,带起尖锐地刺痛,她却仍是不肯松手,神色急切道,“戚无宴……”


    “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快跑啊!”


    戚无宴听着她焦急的声音,他薄唇紧抿,眸底一片晦暗,却是强撑着没去看她。


    他怕她再多看几眼,便会舍不得这个小姑娘,丧心病狂地将她强留在身边。


    空中的灵力漩涡逐渐缩小,而后缓缓化作一道狭小的裂缝,顾南挽只觉面前一黑,一道无形的灵力瞬间将她掀翻在地。


    她猛地转过头,却见戚无宴神色阴婺地站在那裂缝之中,罡风卷起了他宽大的长袍,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落下道道刺目血痕。


    顾南挽瞳孔一缩,她连忙站起身,飞快地扑向那道裂缝。


    面前的裂缝缓缓闭阖,正当那最后的光亮缓缓地消失于暗色之时,却见一道鲜红的亮色快速地自暗处跑来,她的裙角翩翩,乌发随着晚风轻拂,宛若一团炽热的烈焰。


    顾南挽连忙跑上前去,她用尽全力地想要撕开这裂缝,周身的灵力疯狂地涌入那裂缝之中,试图阻止那裂缝闭阖,然而任她如何,那裂缝依旧是缓缓缩小。


    顾南挽有些无措地抓住他冰凉的指尖,固执地不肯松手,“戚无宴……”


    面前的光影渐渐黯淡,戚无宴看着那抹逐渐缩小的身影,他的神色越发地阴沉,他低低地嘶吼了一声,突然发了疯似的想要撕碎面前的裂缝,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滚烫的鲜血疯狂地自他的伤口涌出。


    他死死地攥着顾南挽的柔软的手,指节都泛着隐隐的白,几缕银发纠缠于他们的指尖。


    戚无宴本想就这般,直接拽着她一同坠入那深渊之中,就如先前他所想的那般,死也要将她禁锢在身边。


    他本就是个自私贪婪的怪物,遵从心底的欲/念才是他的天性。


    一旦盯上什么东西,定会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地将她得到手。


    然而在看到她面上的焦急之色时,明明是这世间最卑劣阴毒之人,这一刻,他却悲哀地生出了丝怜悯之心。


    罡风划过他的周身,带起阵阵刺痛,戚无宴猛地推开顾南挽的手。


    看着她面上的无措,戚无宴勾了勾嘴角,尝试着对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他的面容有些僵硬。


    戚无宴轻声道,“挽挽,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你成亲。”


    那道狭窄的裂缝彻底闭阖。


    顾南挽看着满地的血色,只觉心底一悸,她的瞳孔微缩,有些怔怔地看向空无一物的虚空,只见丝丝缕缕的暗芒随着晚风缓缓地消散于虚空之中,顾南挽有些失神地伸出指尖,想要留下那属于戚无宴的,最后的气息。


    那抹暗芒化作一缕青烟,再无踪迹。


    “结束了!都结束了!那群怪物都死了!那群该死的怪物都没了!”


    “海族退了!海水退了!我们都活下来了!”


    周围的修士雀跃地欢呼着,他们激动地相拥而泣,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他地死而兴奋,为这场大战的结束而欢喜。


    顾南挽神色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明明往日里她最怕戚无宴,总想着逃离他的身边,然而随着这一刻的到来,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


    顾南挽有些失神地看向自己染着鲜血的掌心,只见冰冷如玉的白骨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白骨染血。


    在她微微瞪大的眼眸中,那白骨缓缓爬上了几道细小的裂缝。


    大祭司与金凤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顾南挽失神的模样,他们忍不住叹了口气,“挽挽……”


    顾南挽随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她看着他们关切的面容,红唇动了动,喃喃道,“外婆。”


    “一切都结束了。”


    顾南挽看着已经消失于虚空之中的灵力漩涡,雷云散去,虚空之中一片晴朗,漂亮的鸟雀自云层中展翅而来。


    顾南挽似有所觉,她有些无措地合拢掌心,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接下来的一切。


    却见掌心那枚白骨已化作一小摊雪白的齑粉。


    顾南挽死死地攥着掌心。


    往日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她的错觉,只是她的一个梦境,眨眼之间,便已仓促地随着这枚白骨烟消云散。


    第108章 小肥啾默默地抱住了胖胖的自己


    暮霭沉沉, 几只飞鸟低低地略过海面,昏黄的日光洋洋洒洒地落了满身,温柔却又无端的凄凉。


    随着众人雀跃的欢呼, 城内的潮水缓缓褪去,唯留满地的濡湿痕迹, 满目皆是疮痍, 他们激动地抱在一起相拥而泣,面上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然而看着满地的血腥, 他们情绪复又低落下来,绝望地啜泣着。


    在这次大战中, 无数的人失去了妻儿至亲, 存活下来的人来强忍着难过,三两成群聚集在一起, 清理着残留在城内的残肢断臂。


    这次海族的入侵对周围的小城镇而言几乎称得上是灭顶之灾, 各大宗门亦是损失惨重, 些许宗门甚至直接全军覆没, 消失在了邪物与海族的爪牙之下,整个修仙界的气氛皆是前所未有的低迷。


    顾南挽沉默地站起身,她的目光垂落,便见遮日棺上的暗色已然褪去, 再度变回了先前古朴平凡的模样。


    顾南挽定定地看着那尊悬棺,眸色空洞, 她试着将灵力输入悬棺之中, 却觉那些灵力宛若石沉大海, 未能在悬棺之中留下半点痕迹。


    昏黄的日光落在她单薄的身影之上, 瞧着无端地有些落寞。


    大祭司与金凤对视了一眼, 他们看着失魂落魄的顾南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方才她也跟着看了全程,她发现,在那最后关头之际,戚无宴却是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他几乎是收敛了满身的灵力,束手就擒,任由自己被那灵力漩涡卷入其中。


    身后传来不知是谁的低泣声,他们神色复杂地看向面前空无一物的海岸,以戚无宴以往表露的修为来看,他若是真想逃离外域的束缚。


    哪怕是遮日棺也未必拦得住他……


    可他却是选择承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与那昶吟两败俱伤,甘愿被封,永坠阎罗,为了什么他们自是能猜到。


    大祭司与金凤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隐隐察觉到了丝异样,这一切都巧合地近乎怪异。


    顾南挽显然也想通了这其中的缘由,她沉默地看着散落在空中雪白的齑粉,想到先前戚无宴向她承诺,他定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顾南挽只觉胸间一阵沉闷。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


    戚无宴为她清除掉的最后一个障碍,便是他自己。


    顾南挽有些失神地看向自己掌心残留的些许齑粉,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香囊,慢吞吞地将那齑粉撞入了香囊之中。


    轻飘飘的一袋,与掌心他先前绘制的灵阵,便是戚无宴仅存的一点痕迹。


    海浪声声入耳,远处传来鲛人戚戚哀鸣,大祭司看着周围逐渐喧嚣的人声,她摸了摸顾南挽柔软的发丝,低声道,“先回去吧,这里不宜久留。”


    现今昶吟尚且不知下落如何,他们留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再对上他。


    顾南挽感受着周围那已经淡到察觉不到的气息,属于他的一切似乎已随着海风湮灭于虚空之中,她渐渐地捏紧了手中的香囊,良久,她方才低低地应了声。


    临行前,顾南挽微微回首,她深深地看了眼狼藉的海岸,随着大祭司与金凤坐上了飞行灵器,离开了此处。


    随着他们的离去,原本疮痍的海岸却是缓缓爬上一层雪色,鹅毛大雪悄然而至,掩埋了往日的血腥与杀戮。


    *****


    顾南挽随着大祭司赶往了须弥山,随着他们的靠近,属于闻钰的那把长剑剧烈地震颤着,虚空之中泛起道道青色的光晕,面前的山脉不断地变幻着,而后缓缓地化作一汪清泉,水声潺潺。


    绿树成荫,这片地方尚未被邪物海族侵袭,仍旧是往日里的宁静模样,几只灵兽察觉到外界的声响,快速地没入翠色的丛林之中。


    顾南挽执着长剑上前两步,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静静地躺在树下,她的乌发散乱,面若金纸,气息微弱的几不可闻,若非她的胸膛尚有起伏,他们几乎以为这女子已经死去。


    顾南挽看着那满身是血的女子,思绪有片刻的恍惚,一道身影却已快速地略过她的身侧,焦急地扑向那女子,“阿乔,你怎样了?”


    “娘和挽挽都来了,你快睁眼看看我们!”


    话落,大祭司连忙捏着她的手腕,向她的体内输着灵力,浓郁的血腥味缓缓地在此间蔓延。


    顾南挽定定地看着那女子发间露出来的半张苍白面容,那张与她有三分相似的面容,她下意识地上前两步,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间蔓延,血腥味越发的浓。


    古乔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哪怕在昏迷中,她亦是紧紧地蹙着眉头,满面皆是担忧,苍白的指尖在地上无力地撕抓着。


    大祭司死死地抓着她瘦的可怜的手腕,她目光沉沉地看向顾南挽,“你娘她现在伤的很重,我和几位长老准备带她回族内治疗,你可要一同归去?”


    古乔伤势严重,她的神魂受损,被困多年,若非有闻钰为她护住心脉,方才离开那囚笼,她可能便已直接魂飞魄散。


    大祭司与几位老者商议,决定先带她回到隐族休养些时日,再做打算。


    顾南挽闻言微微一怔,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古乔,迟疑了片刻,方才轻声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外婆你们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大祭司闻言也没在此间停留,她抱着古乔,便与众位老者匆匆离开了须弥山。


    随着他们的离去,周围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只余清风略过茂密枝叶,带起些微的声响。


    顾南挽带着闻钰的那把长剑回了寻欢宗,不知何时,宗门之外的断桥已被修补,枯死的古树重发新芽,这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身边却已没了那群熟悉的人。


    几名年轻弟子匆匆走过木桥,倏的,他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立于崖边,她的衣诀翩飞,周身都似是笼着层薄雾,恍若山中仙人,一眼望去便是令人足以心神摇曳的惊艳。


    然而待他们再定睛看去之时,却见崖边空荡荡的一片,已然没了先前的那道倩影。


    那几个弟子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们面面相觑间,皆从对方眼底瞧到了尚未褪去的惊艳之色。


    顾南挽她将闻钰的衣物埋在了山下的丛林之中,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她并未给闻钰立碑。


    现今提起他,那些人皆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他往日住的潮生山早已被夷为平地。


    顾南挽站在远处,神色恍惚地看着那群人将他往日所用的物件扔了一地,珍贵的便偷偷藏起,无用的东西便直接踩得稀烂。


    一个精致的红木盒随之滚到了她的脚下。


    顾南挽捡起木盒,却见里面是一些破旧的,不值钱的小玩意。


    女子的发带,手帕,独一个的东珠耳饰,几张发黄的宣纸,许多她已经忘却的,不知何时弄丢的小玩意,却是整整齐齐地收在了红木盒中。


    往日的一幕幕随着尘封的木盒一同涌入她的识海之中,雪白的指尖微微蜷缩,顾南挽却已认出,这皆是她曾经的东西。


    微凉的晚风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顾南挽似有所觉,她微微抬起头,只见那些掉落在地的东西已被清风卷携着跌落山崖。


    手中的长剑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的剧烈地震颤起来,顾南挽低下头,却见这无坚不摧的天下第一剑,竟是爬上了道道细碎的裂纹,其间传来阵阵宛若婴儿哭泣的啼哭声,随着清风此起彼伏,孤独而悲伤。


    顾南挽眼睫一颤,她定定地看着手中的长剑。


    在闻钰的灵力与鲜血浇筑之下,长剑已然生出灵智,早在闻钰陨落之时,他便已决意随他一起离去。


    顾南挽红唇紧抿,她可以察觉到那长剑之中传来的微弱的意志,她将那破碎的长剑随着闻钰的衣物,伴随着往日的恩恩怨怨,一同埋藏在了丛林之中。


    方才入土,那长剑便停止了啼哭,熟悉的气息笼罩在它的周身,它静静地落在染血的长袍之中,似是往日陪着他的那个人并未离去。


    厚重的尘土掩埋了一切,这天下第一剑亦随着他的主人,一同消失在世间。


    顾南挽看着茂密的丛林,一言不发,半晌,她方才沉默地离开了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再无半点停留。


    顾南挽回到凤族之时,金凤仍未归来,几位长老神色沉重地走上来,他们看着顾南挽苍白的面容,又见金凤大祭司一脸凝重,他们目光在众人之间扫了一圈,却没看到戚无宴的身影,他们似有所觉,随之沉默了片刻。


    方才那恐怖的雷劫他们亦是有所耳闻,他们这几千年几乎都未曾见过这般诡异势急的阵仗,哪怕是他们,也自觉无法在那雷劫之中全身而退。


    三长老看着顾南挽苍白的小脸,他的心底一片酸涩,最终,只呐呐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顾南挽有些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又被那奇毒缠身,毒坏了脸,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顾南挽沉默地看着她苍白的指尖,她如往日一般,随着众位长老处理族内事物。


    城内还有着许多尸身,若是不尽快处理,极有可能很快便有疫病蔓延,还有先前藏匿在众人之间的奸细,现在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给揪出来,否则日后定生祸端。


    这不察不知道,一察发现许多宗门内竟都有那闻萧埋下的底细,他们竟不知宗门内何时混了如此多的人,甚至连凤族周围的村落,都藏匿着数名死侍。


    顾南挽每走过一个地方,便觉心底愈发的沉闷,心底那股怪异的感觉愈浓。


    明明戚无宴留下的东西早已消散,他的痕迹早已被尽数抹去,顾南挽却觉,四处似乎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所有人似乎都在极力避免提到他的名讳。


    她不知她现在是何感受,顾南挽只觉心底发闷,心间似是坠了无数的巨石。


    众位长老看着顾南挽这般模样,心底止不住地有些担忧,他们连连催促,让她快些回去休息。


    顾南挽也没再推辞,她回到房内,便直接埋入被中睡了过去。


    于修仙之人而言,闭关修炼亦或者是陷入沉睡似乎已成了他们约定成俗的逃避现实的一个手段,这一觉或长或短,许是几个时辰,小半个夜间,亦有可能瞎眼间便已百年。


    顾南挽只觉这一觉极为漫长。


    却并不安稳。


    往日的事情宛若梦境般缓缓地略过她的眼前,无数张脸交织在一起,宛若一道巨网,密密匝匝地将她困在其中。


    睡梦中的顾南挽微微蹙起了眉头。


    几位长老与金凤沉默地将小肥啾抱出了房间,


    他们本以为此次会有一场大战,却没想,闻钰竟会自绝经脉,主动赴死。


    而戚无宴以近乎玉石俱焚的方式,重创昶吟,绞杀闻萧,处罚这外域的第四道封印,迅速地结束了这一切。


    这一切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们也没想到,顾南挽这一休息,便是半年之久,她所在的房间已爬上层层厚重的冰霜,大雪掩埋了一切。


    一墙之隔,院外却是日光明媚。


    金凤看着那静悄悄的院落,自茂密的枝叶间一跃而下,却见顾南挽的房门仍是紧闭,她尚未醒来。


    小肥啾怯生生地趴在他的肩膀之上,他歪了歪脑袋,看着顾南挽所在的房间,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满脸皆是失落。


    他不懂何为生死,何为分别。


    他只知道,顾南挽睡了好久,无论他怎么叫都未曾醒来,而现在他们往日一直给他带果子,陪他睡觉的白头发,已经好久都没出现了。


    小肥啾有些茫然地歪了歪脑袋,目光中带上了丝委屈,他看着窗外飘零的树叶,默默地抱住了胖胖的自己。


    第109章 马屁精


    一百零九章


    狂风呼啸, 满地皆是刺目血色,天际一片黯淡,几只通体漆黑的巨鸟伏在枝头间, 目露贪婪地看着树下尚未彻底死去的血肉。


    几滴粘稠的液体稀稀落落地滴在他的颊边,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他的眼前一片昏黑, 高大的男人缓缓地睁开眼睛。


    周身剧痛袭来,他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却是下意识地扫过身侧, 蓦的, 他的动作一顿。


    他这才想到,他现在应当已经回了外域, 她不可能在他的身侧。


    戚无宴薄唇紧抿, 他的目光于昏暗的虚空中停留了片刻,却见一道庞大的身影抱着腿, 正仰着脑袋看向灰暗的天空, 满面皆是惆怅与失落, 他的耳鳍上正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戚无宴眸光一滞, 眉头微蹙。


    似是察觉到他的气息,三首将猛地扭过头,明黄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戚无宴,“神君您醒啦?”


    戚无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略过四处的天地,目之所及尽是蒙蒙暗色, 连绵的水珠自虚空坠落, 连天边的日光都黯淡了些许, 连排的食腐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这个画面熟悉而又陌生。


    他已有千年未曾见过这般的景象。


    戚无宴微微垂眸, 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手臂,只见他的周身尽是尚未干涸的水渍,金色的雷光游走于他的血肉之中,狂暴地破坏着他尚未愈合的伤口。


    戚无宴微微收敛了掌心,黑色的灵光缓缓地没入他的血肉之中,蓦地,他勾了勾嘴角,有些嘲讽地嗤笑了声,眸底杀意肆虐。


    三首将见状背后有些发凉,他几乎从未在戚无宴的面上看过这般的神色,平日里的戚无宴,哪怕是生气亦是不动声色的,万般情绪皆藏于心底,而非现在这般毫不掩饰地戾气外露。


    他只觉头皮隐隐有些发麻,眼见着戚无宴已站起身,大步走向远处破败的城池,他忙抱着三叉戟,大步地跟在戚无宴的身后,“神君您等等我!”


    虽说突然间回到外域,心底有些不舍,三首将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随手折了根草叶剔了剃牙。


    这才是他们这群人该呆的地方。


    昏暗,压抑,令人窒息。


    他们这群人生来便受天道厌弃,这辈子注定不见天日。


    只可惜,在外界还没能来得及玩个过瘾。


    而如今,他们还有一堆麻烦尚未解决,戚无宴为了顾南挽,触动了外域的规则,令的那些好不容易逃窜出去的邪物又被关了回来,那群邪物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


    随着大批邪物相继回归,方才宁静没多久的外域便再度热闹了起来,他们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面色铁青。


    没想到他们方才离开外域,在外面连屁股都没捂热,便又被封印了回来,想到此处,他们的面色越发的难看,其中几人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他奶奶的到底什么情况?到底是谁害老子!”


    “我们这好不容易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闻萧那老小子呢,他不是说一定带我们走的吗?”


    随着他们暴怒的骂骂咧咧,九头蛇神色阴沉地自水污中爬了起来,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周围的景象,没想到,他竟然活着回到了外域。


    他更没想到,戚无宴竟然真的没有杀他,九头蛇目光暗了暗,他神色阴森地看向自己被戚无宴扯掉的几个脑袋,暗中磨了磨牙。


    眼见现在众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讨方才之事,他吐了吐猩红的蛇信,几个脑袋杂乱地纠缠在一起,他疯狂地思索媳妇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却听那几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待九头蛇反应过来之际,只见角狼已经将外界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那戚无宴为了个小凤凰,斩杀闻萧,触动外域封印,咱们呐,呵……”


    几人当即面色大变,沉木鱼当即愤愤一拍桌子,厉声呵道,“凭什么为了他一个人,我们便要回到这个鬼地方!他太过分了!”


    “他未免太过狂妄!莫非真当我们是泥捏的不成!”其间间或夹杂媳妇有人询问戚无宴是谁的声音,却早已被他人忽略。


    就在那群人争论不休之际,只听一人高声道,“今日若是不将他扒皮抽骨,实在是难解我们心头之恨!不如我们就先将他抓回来,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再做打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喋喋不休的一众邪物忽的闭了嘴,方才还热闹的场景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


    他们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方才说话之人,一时间根本无人说话。


    九头蛇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模样,有些嘲讽地嗤笑了声。


    “你们可以试试看。”


    随着九头蛇的出现,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而后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却见他的九个脑袋几乎被废了一半,粗壮的尾巴断裂,身上的鳞片外翻,随着他的走动,那鳞片仍是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哪怕在这外域之中,九头蛇实力亦是不俗,他们几乎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头掉了,就连尾巴都被打折了,整个蛇皆是狼狈不堪,他们心底有些幸灾乐祸,面上却是担忧道,“兄弟,你这是……?”


    “怎的弄成这个样子?”


    九头蛇看着他们眼底几乎掩饰不住的兴奋,他冷笑了声,“没什么,倒霉而已。”


    他倒是乐的见到这群人去找戚无宴送死。


    那群人也渐渐地冷静下来,他们性子虽是残暴嗜血易冲动,却也不至于太蠢,戚无宴回来,必定会对这外域内的局势有些影响,一般这种时候,总有些人要做炮灰被推出去探探情况。


    而现如今,谁率先去打这个头阵尚且是个问题。


    他们目光闪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对面之人,最终,还是沉木鱼撇了撇嘴,不满道,“那咱们好好的一个机会,总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吧?不行,他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看着他出头,其他人连声道,“咱们这么多人,难到还怕他不成?”


    那群人面上纷纷跟着附和,心底却是各怀鬼胎。


    九头蛇只冷眼看着他们,不置一词,他就猜到,八成是沉木鱼这个没脑子的蠢货要倒霉。


    往日里一见面便气拔弩张的众多邪物,在这一刻难得地团结起来,他们小声商讨着接下来的事宜,九头蛇亦是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的身后,随即,他的动作猛然一顿,几颗头颅瞬间紧绷。


    只见不知何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立于他们远处的暗巷之中,浓稠的黑暗落于他的身后,他的一身长袍几乎与那暗色融为一体,只额心的纹印随着光影明灭,宛若地狱而来的修罗,神秘而又危险。


    三首将叼着根草叶,正歪着脑袋地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满面皆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不知他们已在那里看了多久。


    九头蛇的呼吸一滞,他几乎不敢去看戚无宴面上的神色,身侧之人亦是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目光森森地看向那立于暗处的高大男修,只见他的颊边与裸露的颈间皆是布满了暗色的妖纹,透着丝浓郁的不详的气息。


    戚无宴掀起眼皮,神色冷淡地看向九头蛇几人,黑色的长靴碾碎脚下的木知,随着一声轻响,他们身形紧绷,瞬间如临大敌。


    方才还疯狂叫嚣的沉木鱼亦是嘴唇紧抿,他的肌肉绷紧,额头青筋凸起,他死死地看向那道高大的身影。


    九头蛇一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地便要逃离此处,却听身后骤然传来道道尖锐的破空声。


    他猛地转过头,口中黑雾瞬间喷薄而出,却只听一道剧烈的撞击声,他只觉一阵剧痛袭来,九头蛇猛地砸落在坚硬的山石之中,黑色的破碎的鳞片落得满地皆是。


    九头蛇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他的气息瞬间衰败下去,几个脑袋亦是蔫哒哒地垂落下来。


    他心底思绪繁杂,却觉面前的光影黯淡,他怕戚无宴迁怒他的妻子,此刻拖着几颗摇摇欲坠的脑袋,拼命地激怒着他,妄图使戚无宴将所有怒火全部撒在他的身上。


    九头蛇扛着仅存的几个脑袋,强撑着姿态,神色阴沉地看向戚无宴,“你做了那么多,现在还不是回到了这里?”


    他的气息衰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却仍是不断地嘲讽道,“我知晓你厉害,可赢了又怎么样。


    那个小凤凰还不是不喜欢你!”


    戚无宴,“……”


    戚无宴沉默了片刻,他面上神色不变,落在袖中的手却是猛地收紧。


    紧到站在他身旁的三首将,几乎可以听到他指节摩挲时的咔咔声响,三首将只觉头皮都有些发麻,他有些惊叹地看向九头蛇,不由得佩服他的勇气,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还敢来触戚无宴的霉头。


    九头蛇却仍是不断地试图激怒他。


    戚无宴微微垂眸,神色莫测地走向九头蛇,黑色的炎火轻盈地流淌于他的长靴之下,宛若缓动的水流。


    方才那些义愤填膺的邪物,却无一人敢阻拦他,九头蛇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尚未散去德血腥味,伴随着浅浅的,冰冷的霜雪气息。


    他深吸了口气,坦然地迎接着死亡。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九头蛇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神色狐疑地看向戚无宴。


    却见戚无宴掀起眼皮,眸色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不配让我动手。”


    有时候痛快死去对他们而言,反倒是最舒服的下场。


    戚无宴看向神色忐忑的九头蛇,他的思绪有片刻的恍惚,先前的他手染鲜血,满身罪孽,死在他收下的怨魂不计其数。


    自他与顾南挽相识之后,他便再未随意杀人,取人性命。


    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一说,他不怕报应,可他怕那些报应落到顾南挽与小肥啾身上。


    九头蛇一怔,他眯了眯眼睛,喘着粗气看向面前之人,只见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立于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昏暗的日光落在他的身后,于他颊边勾勒出一圈朦胧的暗色光晕,神秘而又诡异。


    九头蛇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亦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戚无宴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


    九头蛇看着这般的戚无宴,却觉心底越发的寒凉,他的呼吸间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他张了张嘴,有些后悔方才不该那般刺激戚无宴。


    却见面前那只长靴复又退后了一步。


    戚无宴看着面色衰败的九头蛇,冷声道,“你这辈子都别想见你的妻子。”


    九头蛇猛地抬起头,他的神色当即大变,惨白的面容瞬间涨的青紫,他死死地看向戚无宴,目光中尽是愤恨,宛若厉鬼。


    “你敢!你敢动她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杀了你!”


    他神色疯狂地想要扑向戚无宴,恨不得直接将他撕成碎片,身下的山石剧烈地晃动着,鲜血自他的伤口中不断地涌出。


    戚无宴却只神色凉凉地掐了个诀,只见九头蛇身形闪烁,只眨眼间,他便已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虚空之中。


    那群人看着九头蛇的惨状,忍不住沉默了片刻,心底闪过丝骇然。


    哪怕先前听九头蛇提起此事时,他们便知晓戚无宴厉害,然而这会儿看到九头蛇被这般压倒性地按着打,他们仍是止不住地生出了丝退却之意。


    然而见着高大的男修一步步向他们逼近,沉木鱼深吸了口气,他的心底也有些发慌,然而想到他身后支持他的兄弟们,他复又挺直了腰板,“戚无宴,这次你怎么说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因为你,我们失去了离开这里的机会。”


    戚无宴脚步一顿,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那群站在一起的邪物,声色几乎比极寒之地的霜雪更冷,“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在他的目光下,那群邪物目光止不住地有些闪躲,他们下意识地向着四周散去,三首将更是嗤笑了一声,他扬声道,“誓死追随神君!能与您一同回到外域是我的福分!”


    沉木鱼便被径直暴露在了戚无宴的面前。


    见着戚无宴那骇人的神色,他的眼皮子一跳,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三首将这个憨货,真他娘的是个马屁精!


    周围一片死寂,沉木鱼正疯狂思索着该如何在不彻底得罪戚无宴的情况下,又能从他手底要到些补偿之时,却见方才跳的最高,说话最狠的角狼收敛狼爪,恭恭敬敬道,“恭迎神君。”


    沉木鱼,“???”


    你他娘的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第110章 吾甚念之


    一百一十章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吾甚念之。


    沉木鱼这会便是再蠢,也能意识到他被那群人给耍了, 他的面色瞬间铁青。


    想到先前他所说的那些话,他咬了咬牙, 只觉心底一阵发寒, 察觉到身侧那道危险的气息,他暗暗提了灵力, 准备待戚无宴一发难, 他便立刻拼尽全力逃离此处。


    身侧那道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此刻却格外的清晰, 宛若耳边炸雷一般, 每一道呼吸都令的他心底一颤,沉木鱼面色紧绷,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场景。


    方一抬头, 他边对上了双琥珀色的眸子, 似是蛰伏于暗处的凶兽, 冷漠而危险,暗色的妖纹缓缓地没入他宽大的衣袍之中。


    那一瞬,他只觉整个人似是都被那双眸子看了个透彻,他的所有心思似乎都无所遁形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沉木鱼沉默了片刻,他本以为自己今日说不定要落得个九头蛇那般凄惨的下场, 他与九头蛇修为差不得多少, 九头蛇在戚无宴手中尚且撑不住几下, 他自然也讨不得半点好处。


    他面色越发的僵硬, 然而, 想象之中的刁难并未到来,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之人,却见戚无宴已神色凉凉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眸底并没有他们这群人的存在。


    仿佛方才那危险的神色只是他的错觉。


    哪怕他们方才还在讨论着,究竟该如何将他扒皮抽筋,他依旧不甚在意,这世间万物似乎都入不得他的眼底。


    戚无宴并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也不在乎他们心中所想,他没再看这群人,须臾,他微微抬首,看向暗沉地似乎即将坍塌的天际,只见几道星辰迅速坠落,而后消失于连绵的群山之中。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走向远处破败的城镇。


    如来时一般,他的离去亦是悄无声息。


    众人定定地看着戚无宴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于视野之中,他们面面相觑间,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忌惮与慌乱。


    这戚无宴的气势实在是太过诡异,他的性子也着实有些古怪,竟就这般走了……


    沉木鱼定定地看着戚无宴离去的方向,不知为何,却记住了先前九头蛇提到的那个名字。


    顾南挽,一只小凤凰。


    若他没猜错,应当便是那些人口中,戚无宴喜欢的人。


    沉木鱼沉默地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然而在看到周围的人群中,他又忍不住地冷哼一声。


    三首将见状连忙抱着三叉戟追了上来,他看着身后那群神色各异的人,忍不住龇了龇牙,“神君,您就这般轻易地放过他们了?”


    “要我说啊,这群人就是欠收拾!”


    “也不知六尾和红狐他们去了哪里?怎么现在都没见着他们人?”


    “神君,您接下来打算如何?!”


    “……”


    他絮絮叨叨地跟在戚无宴身后,一个人便说出了一群人的架势,哪怕得半点不到回应,仍是越说越起劲。


    戚无宴缓步走向城中,时不时便有人偷偷地打量着他们,他们几乎已许久都未曾见过生面孔。


    苍白的指尖虚虚地落在胸口处,戚无宴微微垂眸,却觉那里一片空落,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间,使得他无端地有些烦闷。


    先前九头蛇所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于他的耳际,他看着自己病态苍白的指尖,眸底一片幽深。


    心底爬上了细细密密的疼痛,他的指尖动了动,似是还能触到那温热的肌肤。


    三首将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修,昏黄的日光落在他的周身,于他深邃的轮廓处勾勒出一圈细碎的光影,他定定地看着前侧的虚空,神色冷淡。


    明明是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模样,三首将却觉这个身影无端地有些落寞……


    *****


    戚无宴已离开外域许久,久到他曾经在此处留下的痕迹已尽数被岁月抹去。


    他对这外域残留的记忆,便只有无尽的杀戮与血腥,细细想来,他这半生似乎仅有这段时日,方才有了些活着的意义。


    戚无宴坐在窗前,他的眼睫微垂,几缕发丝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须臾,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街道来往的人群,窗外熙熙攘攘,挤满了再度被封印的邪物,他们高声谈论着外界的一切。


    人类的血肉是滚烫而炽热的,似是熔岩喷发,可以令他们格外的兴奋,外界有着漂亮的凤凰,还有着辽阔的海洋与无数鲜活的海族,比这外域要热闹的多。


    戚无宴缓缓地摩挲着掌心的木珠。


    明月高悬,天地间却是一片黯淡。


    随着天色逐渐黯淡,戚无宴放下木珠,意识尚未清晰前,他下意识地想要揽住身侧之人,伸出的指尖却是落了个空,身侧一片寒凉,早已没了那个温暖柔软的小姑娘。


    他的思绪有片刻的恍惚,戚无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的薄唇紧抿,有些无所适从地复又拿起了桌上的木珠。


    现在已到了小肥啾与顾南挽休息的时辰。


    不知没有他在,顾南挽会不会按时休息。


    戚无宴动作一顿,那股说不出的莫名情绪再度涌上他的心间,他有些粗暴地摩挲着掌心的木珠,薄唇紧抿。


    他以为自己能够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毕竟先前他就如这般,他生来便无父无母,独来独往地过了数千年,身边没有任何人,他喜静,从未觉得这般有什么不对,甚至在两年前的这个时间,他仍是独自一人。


    可现如今,察觉到身侧的一片寒凉,没了那道柔软平稳的呼吸,他只觉一股躁意涌上心间,令得他格外的不自在,坐立难安。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他们陪在身侧。


    清风拂过,茂密的枝叶发出些微沙沙的声响,昏暗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落,明明灭灭间,似有暗流涌动。


    戚无宴的目光略过面前的茶水,他的指尖虚虚地落在茶盏之中,只见那茶盏中漾起了道道浅浅的水纹,落在桌案之上的大掌微微收紧,片刻之后,那茶盏中的光景不断地变化着。


    最终,却是显现出个布满冰霜的小院来。


    戚无宴定定地盯着那盆水,银发之间的圆耳无意识地动了动。


    他没想到,玄光镜竟依旧可以看到外界的景象。


    只见镜中一片静谧,只余点点纯白的霜雪飘落,他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模糊的画面,几道人影时不时地略过画面,他看了许久,方才认出这是顾南挽在凤族的住所。


    戚无宴眼睫颤了颤,他直勾勾地看着镜中的画面,只见镜中那光影明灭,里面的画面再度转换,轻纱垂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戚无宴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瞳孔一缩,只见几缕乌黑的发丝自柔软的锦被中垂落,于床榻一侧落下道暧昧的弧度。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隐隐一只纤细雪白的小手落在床边,圆润的指尖泛着层浅浅的粉色。


    戚无宴指尖微微收紧,琥珀色的眸子死死地看向躺在床榻之上的小姑娘,他的目光细细地描绘着她精致的眉眼,也不知她已睡了多久,只见她的眼角眉梢都晕着浓郁的绯色,几缕乌发落在她的颊边,衬得那张脸越发的白嫩。


    他的目光在她红润的唇边停留了片刻,目光渐黯,他的喉结滚动了片刻。


    三首将不着痕迹地看向对面的戚无宴,他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发现,神君盯着那茶盏已经盯了将近两个时辰,他险些以为这茶盏中有什么毒药绝密。


    三首将偷偷瞧了一眼,却在那玄光镜中看到了张熟悉的小脸,他神色当即越发的古怪。


    他翻了翻手中的古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翌日,三首将便察觉到了丝异样,一夜过去,却见顾南挽却连姿势也未曾变过半分,玄光镜那端静悄悄的一片,若非顾南挽的胸前尚有起伏,他几乎以为她已没了气息……


    戚无宴亦是察觉到了此间的异样,顾南挽虽然嗜睡,平日里却也不至于睡这般长的时辰,他的玄光镜一直未散,顾南挽便也一直未醒。


    戚无宴沉默了片刻,复又命三首将将客栈中的古籍找了出来,他翻阅着古籍,试图从中寻找出路,却发现外域这群人平日里只爱打打杀杀,识字的都没几人,这外域古籍更是没几本。


    更别提逃离此处之法。


    戚无宴微微捏紧了手中玉简,只短短两日,他便已觉得无所适从,他迫切地想要离开此处。


    而当初他离开外域也是机缘巧合,甚至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究竟是如何离开的此处,戚无宴摩挲着掌心的木珠,眸色渐暗。


    他看向神色茫然的三首将,冷声道,“你可知当初他是怎么将你们弄出去。”


    三首将只思索了片刻,便已知晓了戚无宴的意思,他挠了挠头,遂又快速地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不晓得。”


    当初那闻萧主动找到他们,说要助他们离开此处,其他的倒是并未多说,而他们离开之后只需要负责到处作乱即可,若非要说,便是那闻萧再三叮嘱他们,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摧毁那几道石碑。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全程几乎皆是他们亲手布置,况且闻萧那个王八羔子平日里极为警惕,除非必要,平日里几乎不与他们接触,更不会与他们透露其他的消息。


    三首将思索了许久,都未能想到什么破解之法。


    戚无宴试了许多的法子,却仍是一无所得,这外域似是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任他如何,都寻不得半点踪迹。


    这么多年来,除了这次封印被破,几乎无人能离开此处。


    戚无宴沉默地折着雪白的纸鹤,这外域以往并没有传音纸鹤,他不知这纸鹤是否能飞到顾南挽的身边,除此之外,他暂时亦是想不到其他方法。


    在这几日中,九头蛇那句话时不时地回绕在他的耳际,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他微微垂眸,静静地看向手中的木珠,薄唇紧抿。


    哪怕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说,顾南挽从未对他说过喜欢……


    一想到那些话,戚无宴便觉胸间有些说不出的躁闷,无法宣泄,隐隐有种想要杀人用鲜血荡平一切的冲动。


    戚无宴随手将折好的纸鹤放在一侧,只见桌上已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纸鹤,每个背上都绑着片帕子,一眼看过去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三首将见着他沉默地看向窗外昏黄的落日,他探了探脑袋,有些好奇地看向桌上的帕子。


    这几日戚无宴除了在外寻找破除封印之法,得了空便在这里整日折纸鹤,包帕子。


    那帕子颜色浅浅,牛乳一般的乳白色,很是鲜亮,与戚无宴乃至整个外域皆是说不出的格格不入。


    这几日他偷偷观察到,戚无宴动不动就将那帕子捏在手心,亦或者是执笔写些什么。


    三首将趴在床边,目光有些闪烁,只见玄光镜中的顾南挽仍未苏醒,那院内的霜雪却是更厚重了些,连落雪也更快了些。


    他偷偷地往桌上的帕子瞧了一眼。


    他真的不是有意要看的,而是这里的风在作祟。


    是风和帕子在勾引他。


    恰巧微风穿堂而过,温柔地拂起了书页一角,三首将眯了眯眼睛,而后瞳孔骤然一缩,他的神色当即微妙起来。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险些以为自己最近休息太少,老眼昏花看错了字儿,然而再看之下,那上面的字儿却无半分变化。


    三首将见着戚无宴没注意,他又逮着机会往那帕子上瞥了一眼,而后,他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他很难想象,这些酸里酸气的话居然是出自戚无宴笔下。


    却见那帕子上却是赫然写着几个龙凤飞舞的大字。


    一切安好,切勿忧心。


    我很想你。


    他神色古怪地看着另张帕子一眼,而后忍不住沉默了片刻,却见上面写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吾甚念之。


    三首将,“……”


    三首将龇了龇牙,他只觉牙根一阵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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