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父虽然是拉着许易和跳下去,但许父在双脚离地的时候就甩开了许易和。
底下的气垫不知道有没有弄好。
苏袖清纵深一跃,左边是许易和的父亲,右边是许易和。
他只能抓住一个。
如果救下许易和的父亲,那他就不会再遭受任何流言蜚语了,因为许易和的死是许父的罪过,而苏袖清作为一个受害者的心胸显得无比宽广。
而他如果救下许易和,那许父便是死无对证,天台上说了什么,没有人能说清楚。就算能说清楚,也只能说是许父没受过什么教育加偏执再加上苏袖清为自证清白咄咄逼人把许父逼死的。
可苏袖清几乎是本能向右跨了一步。
他的胳膊都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疼。
他抓住了许易和。
虽然他看不到许易和的表情,但他终于,再次地感受到了许易和心里的温度。
而苏袖清在瞥到许易和眼神的一刹那,居然读到了一丝恐惧。
是喜怒哀乐的恐惧。
楼下的人们发出了惊呼的声音,架梯子的声音丁玲桄榔地响,后面警察也都赶来了。
看来许父已经死了。
好像才过去了几秒钟。
“快来帮忙,这孩子不使劲,帮我拽上来!”苏袖清首要任务是把许易和救上来。
“来了!”几个警察上前帮忙道。
身后的警察也都帮他,把许易和拽了上来。
可能是因为急速拉扯的原因,苏袖清和许易和的肩膀都有点扭伤。
苏袖清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楼底下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直到一声用力的挣扎声冲破争分夺秒的寂静。
“快帮我一把啊!脱臼了!”沈意三的声音在楼下传来,听声音都感觉他用出了一口气搬十个货架的劲。
苏袖清往楼下一看,下面楼层的消防员已经派人到下下个楼层去了。
沈意三的位置在消防员准备的楼下,在还要再下面的一个楼层,他一个人抓着许父的胳膊。
许父哭喊着:“让我死了吧!我儿子是精神病!也没了后代!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
“快别他妈的比比了!”沈意三脸憋得都红了,看来他胳膊真的是脱臼了,他转头往后看,“大姐!关上门门儿啊!让消防员进来啊!”
大姐应该是这户居民,手忙脚乱,想帮忙也不知道怎么帮,倒因为害怕把大门关起来了。
“哦哦哦哦!我去开!”大姐赶忙去开门。
正好,大姐刚开门,消防员就进来了。
楼底下的梯子和气垫也都准备好了。
一个消防员从接过许父的手,沈意三终于腾出了手臂,几个消防员迅速地把许父拽了上来。
大姐吓得连忙把窗户给关上了,生怕人从她姐跃出去。
“可不兴跳楼!”大姐嘴里念叨着。
许易和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头是止不住的流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挺直腰背,但右胳膊不知道是脱臼还是拉伤,他上半身一动就撕裂一般疼,只有腰能稍微动动,但深呼吸的时候,整个后背和右胳膊一种肿胀撕开的疼就蔓延到了全身。
“沈意三!”苏袖清冲了进来,看见他这样就已经放心多了,可沈意三抬头疼得满脸通红,“打个120啊,一会儿残了!”
“哎呦喂,你又是谁啊!”大姐吓了一跳,毕竟苏袖清就是个普通人着装。
“我是他对象!”苏袖清大喊,眼底有一丝对不住,毕竟他不是想吼大姐,他就是太着急了。
“来来来,我们先帮你做紧急处理,”一个消防员突然“变”出来看着就万能的医药箱,开始帮沈意三做基础的固定,“120马上就来,这种情况我们都第一时间通知120。”
“谢谢你们啊,辛苦了。”苏袖清说。
“没事儿,这俩人可是你俩救下的,到时候没准还得去领个证书呢。”消防员开玩笑笑了笑。
“那,那我是不是能上报纸啊......”沈意三满头是汗,斯斯哈哈地说。
“能,能上电视,能上国际电视,”苏袖清拿袖口给他擦汗,“都快残了,还想这些!”
沈意三强忍着疼,对着苏袖清挤出了一个笑。
两个人一起坐着医院来包扎手臂。
还好没骨折,只是普通的脱臼,因为许父坠落时的速度太快了,沈意三直接抓过来的时候胳膊也被坠落的力量拧了一下。
“你怎么想着进人家八楼住户去了。”苏袖清担心地问。
“我怕他从十楼顶层跳下去,消防员在九楼没接住,我就寻思我也凑个热闹,就到八楼去了,我咣咣敲门啊,给那大姐吓得,还好那大姐开门了,”沈意三想挺直腰板,整个后背的筋和骨头都钻心地疼,“哎哟卧槽,疼死了。”
“......你进屋就正好接住他了?”
“对啊,我要有个准备我没准还不脱臼呢!就是因为一进门就看见个影子了,我扑过去就是一伸手,要不大姐扶着我,我差点也被带着掉下去了。”沈意三疼得龇牙咧嘴。
“你说你这是图啥。”
“救人呗,他要死了,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不都得埋怨是你逼的啊。”沈意三弯着腰笑道,他还是放弃了挺直腰背。
苏袖清本来来回搓捻的手指停了下来,盯着沈意三脑门因为疼而流淌的汗,又拿袖口给他擦了擦,然后什么也没说。
“顺便给自己赎罪了。”沈意三随口轻轻一说。
“嗯?”苏袖清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随口说的,”沈意三还不太适应自己吊着的胳膊,他猛地起身说,“走吧,吃火——哦!我靠!疼疼疼!”
苏袖清提着他的耳朵笑了笑,然后轻轻扶着他说:“行,火锅,那家木炭的?”
“行!”沈意三嘿嘿傻乐地回答。
许易和父亲做了精神诊断,并无任何精神方面的问题。
这一切,包括带着许易和跳楼,全都建立在他的主观上。
还不知道他会在监狱度过多长时间。
如果他只是想自杀,不会追究他,但他是想拉着许易和一起。
而许易和的精神状态依然不稳定,被认为并不具有谅解能力。
“他现在除了警察谁都不见,尤其是你。”沈意三对着苏袖清说。
他和苏袖清都坐在钱程的后座,钱程在开车。
苏袖清想到派出所看看许父,但许父不想见,也不能强求。
“正常,要换我也不见你,”钱程开车说道,“但我可不是说我也这样偏执啊。”
“我看你还不如人家呢,白留洋吃一肚子洋屁,还得是我鼓励你,你从才敢追寻你的梦想,”苏袖清头靠着车窗,“你那梦想学得咋样啊?”
“我感觉挺好的,反正也不缺钱,我就先当爱好呗。”钱程说。
“好好整,到时候给我算半价。”苏袖清笑道。
“我直接不收你的!”
“够意思。”
沈意三傻了,怎么突然从苏袖清没见到许易和父亲,聊到钱程的梦想,还和钱有关?
“钱哥,什么梦想啊,你俩这关系还谈钱啊。”沈意三想翘二郎腿,身子都瘫好了,结果发现腿根本伸不出来,又缩回去看着苏袖清,“什么啊,还半价。”
“没什么,”苏袖清把他脑袋推到一边儿,“小孩别管。”
“我跟李明差不多大!”沈意三甩开他的手倔强道。
“那你和他都是小孩。”苏袖清逗他玩。
“快别调情了,从你俩救人那天算,我都当你们一周免费司机了,不得请我吃顿大餐啊?”钱程说。
“请啊,吃豆捞吧,澳门火锅。”苏袖清说。
钱程最近胃口大,真就没客气,什么贵点什么,还一点一大堆。
沈意三一直是大胃王,恨不得把锅底汤都给喝了。
“怎么不吃啊你?”沈意三盛了碗汤又捞了几个鱼丸吃,看着苏袖清碗里一直没动的几个丸子问道。
“吃了,”苏袖清看了看自己的碗,的确没动几筷子,于是笑道,“没胃口。”
“都好几天了,其他毛病能不管,饭得吃啊。”
钱程帮着劝道:“快吃吧,让你对象担心了都。”
苏袖清瞥了他一眼,想想钱程说得也没错,又叹了口气,忍着加了一筷子。
“行吧,吃。”苏袖清夹着吃了几口,味还挺好,一堆丸子闻着还挺鲜。
“大少爷,空口没滋味,老奴去给您盛碗麻酱吃啊?”钱程拱手打趣道。
“不用,他现在喜欢吃清淡的。”沈意三说。
苏袖清点头“嗯”了一声。
钱程挠了挠头,他寻思,苏袖清什么时候口味变淡了?
现在许易和的事情,都是许母一个人在照顾,苏袖清担心她一个人抗不过来,就当是为了许易和考虑,也要拿一点钱。
“你要拿多少啊,五千?”沈意三躺在沙发问。
“五万。”
“五万?!”
沈意三差点没被吓死,他知道苏袖清有大方劲,但没想到会这样,五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是我爸给我的,我一直没动,”苏袖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沈意三缓缓道,“我肯定不是一下子拿五万,分几次吧,一次五千或者一次一万。”
“......行,你想给就给,如果这能让你心里好受点。”
“我心里一直挺好受的。”苏袖清随口说。
沈意三看着他说得这么随便,心里来了一股无名火,但他又不想苏袖清难受,只得小声嘟囔着。
“净他妈骗人。”
“什么?”苏袖清又没听清。
“我没说话。”沈意三板着个脸说。
这是真的有点气了。
苏袖清站了起来,没说话,径直往阳台走,传来了哗啦啦的声响,米线突然汪汪地叫了几声,在苏袖清面前转悠。
“给你。”苏袖清端着一碗狗粮笑着说。
“喂狗啊?”
“给你吃,压压你肚子里的火。”
沈意三瞪大了眼睛,溜溜地看着他,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生气。
他没接玩笑说,而是摆出了认真的态度。
“哥,我没生真气......”
“嗯,我知道。”苏袖清说。
“明天我陪你去看许易和他妈吧。”
“好。”
沈意三吊着个胳膊,感觉自己还挺帅,特别像是混了哪个帮派跟人家打架留了一身的伤,天天跟苏袖清面前当个宝贝一样显摆。
“帅啊,你看我像不像老大?”沈意三嘿嘿乐道。
“像......老大的跟班儿,”苏袖清对着出租车司机说,“师傅,左转。”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老大咯。”
“我可不跟你争这个。”苏袖清不在意地笑道。
“我看你就是要和我抢老大的位置!你个叛徒!改天我叫人把你丢海里喂鱼!”沈意三装模作样地演,只不过演技很夸张。
“那我就把你丢浴缸里,天天按着干!”苏袖清说。
两人到地方之后,没直接上楼敲门,总觉得空手而来不太好,就在楼底下生鲜超市买了点水果。
估计许母买菜应该也在这儿,沈意三就主张把带超市图标的袋子换下去,换了个没图标的。苏袖清没想过这些,就照做了。
“苏老师,谢谢啊,我就一个人你还拿这么多东西,”许母给他们两个开了门,见了面倒也没抗拒,还很热情地招待,“这是你儿子?”
“什,什,啊?!”沈意三本来以为自己当弟就够年轻了,现在直接当儿子了,还是自己对象的儿子。
“这我弟,”苏袖清笑了笑,“长得年轻。”
许母很慈祥,变得也很从容,虽然一直在笑,但眼底是说不出的疲惫。
“孩子挺好,就是黑点。”许母说。
“黑点好看!”沈意三抢着说。
“慢慢说,进来坐啊先!”许母拉着沈意三的手,好像因为沈意三多少年轻些,便让他联想到了许易和,产生了许多好感。
沈意三也不客气,说进来就进来,蹬上拖鞋就坐在了客厅里。
但这不是苏袖清原本的计划,苏袖清本来会觉得许母不欢迎他们两个,结果许母见了俩人之后,态度也太好了,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苏袖清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文艺病的,他总觉得任何人任何事的背后都有着更深层次的可以挖掘的东西。
他猜想,也许是许母这段时间太孤独了。
甚至也许,许母会不会也动过轻生的念头,毕竟这生活的确难以忍受。
无论如何,既然许母欢迎,就进来坐坐吧。
苏袖清和许母聊了很多,虽然话题大多是许易和,比较难得的是许母提及了她很喜欢音乐,这些年自己也在业余学习,还给他看了一把陶笛和一把二胡。
“这是我认识许易和他爸之前,我二叔送给我的,我一直拉得不好听,但一直留着,”许母把二胡递到了苏袖清手里,“许易和会玩儿。”
苏袖清也颇为震惊,他不知道许易和还有这种技能:“他会这个?”
“对啊,他上网看视频学的,比我聪明,我手把手都不会。”许母自己都不知道,她脸上全都是骄傲。
苏袖清把玩观赏着这把二胡,他总感觉这玩意儿离许易和是不是有点远,但一想,原本也觉得进疗养院也不会是许易和的人生,但这份生活偏偏就属于他了。
谁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陶笛上还有个机器人印花,是许易和的?”苏袖清看见桌子摆着的陶笛问。
“这是他小学应付音乐课买的,他嫌鼓腮帮子难受,我就一直吹,他手把手教我,就给我教会了,这么多年我就自己留着玩儿。”许母拿起陶笛,说罢便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让人感觉很轻松,笛子是个神奇的乐器,能听到风声,又因为这是许易和小学时候的笛子,听见的人都不免被带入到了那个时候。
曲子说不上名儿,不知道是俗曲还是雅曲,好像不管什么曲子,没有人声的加持,没有其他乐器的打扰,单独一样乐器总是婉转动听的。
“其实你们挺爱他的,只是方法没用对。”苏袖清打断道。
许母停下来笛声,眼底尽是惆怅。
“我们这些年挺忙的,都是为了他,希望他能成才。”许母用了很多力气才说出这些。
她继续说:“我特别想陪他,因为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孩子,但没办法啊。”
“他爸特别传统,没别的原因,他爸不想被人指责,不想孩子被指责,更不想被他们许家亲戚指责。”
“天天不见太阳地忙里忙外,最后儿子跟着别人的儿子跑了,这种事他都没想过,他特别慌张。”
“我理解我儿子,也心疼我儿子,我一开始是不想让他去的。”
“所以你阻止过?”苏袖清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许母摇了摇头。
“可我更爱我丈夫。”
或许这也是原因,一个很少有人会想到的原因。
也许许易和不光是儿子,也是他们爱的结晶。
“我当时阻止你们办理退学就好了。”苏袖清说。
“......我们当时是一定要送他过去的。”许母说。
“可凭他的脑子和身手,关注他很难,对吧,”苏袖清眼神犀利了起来,“他还回过一次家,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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