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月总督
新王即位, 大赦天下,册封大典一连举行了三天。
月昭琴一直忙了半个月,搞得头晕脑胀, 每天看着各种杂事比军务还要烦心百倍。
好在俢北辰不是个爱立规矩的人, 已经提前叮嘱过她只要按心意来即可,所以熬了段时间后, 便渐渐能喘上几口气。
又是一天, 正殿的修缮终于完工, 俢北辰不日将迁居其中。
月昭琴站在宫外, 随着其余人等一同行礼。
俢北辰见到她, 却大步走来, 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说:“以后见我,无需行礼。”
月昭琴眨眨眼,站直身体, 身后的人彼此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露出秒懂的笑容。
月昭琴不知背后的情况, 只是看着面前的宫殿, 有些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她以前还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皇帝的寝宫呢。
俢北辰见到她的神情, 便微笑道:“走吧, 随我进去看看。”
月昭琴一口答应下来,走到他身边才想起来,似乎她不应与已成为妖王的俢北辰并行才是。
但管他的呢, 俢北辰都不在意,想必也没人敢来找她的不痛快。
月昭琴于是跟着俢北辰的脚步,走进了大殿之中。
此殿本名未央宫, 后被伪妖王更名为兴乐宫, 不久前又被俢北辰改了回来。
宫殿之内金碧辉煌, 檀香袅袅,青砖铺地,玉石为柱。宝顶上悬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周围明灯更是由水晶玉璧制成,衬着珍珠串成的帘幕和银线鲛绡的罗帐,当真是不知要把眼睛往哪里放。
毫无疑问,这充满奢华气息的寝宫正是伪妖王的手笔。俢北辰本身并不在意这些,他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月昭琴早就习惯了他这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可她不一样啊,就算月家再富贵,也比不得这里十分之一的华丽。
她环绕着宫殿走了一圈,每到一处就忍不住在内心感慨:腐败,实在是太腐败了!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明知道危险还是要谋权篡位,这待遇连她看了也羡慕得很。
月昭琴想到这里,突然回过头盯着俢北辰。
可恶,一想到这家伙上辈子在这种地方住了上百年,嫉妒的心情就要溢于言表。
俢北辰默了一瞬,说:“住久了就没感觉了。”
月昭琴:“……”更生气了怎么办!
俢北辰忍不住笑了,道:“你若喜欢,让给你住。”
月昭琴依依不舍地说:“那还是算了。”
正说着,她又看上了这里的摆设,于是跑到另一间屋子去,一会抚琴,一会下棋,玩得不亦乐乎。
俢北辰则坐在书桌旁处理起奏章,只是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见她依旧不觉无聊便收回了眼神。
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有人通报送来了晚膳。俢北辰一向不怎么进食,月昭琴便把东西接过,自己一个人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俢北辰翻过一本奏折,忽然道:“过段时间我要出去一趟。”
月昭琴抬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俢北辰说:“不一定,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
月昭琴的手顿了一下,问道:“去做什么?”
“剩下几个妖尊还在蓄谋不轨,我去处理一下。”
“劝召他们投降?”
俢北辰笑了笑,说:“他们最好能够听劝。”
月昭琴拿起块糕点,问他:“如果他们不听劝召,执意谋反呢?”
俢北辰翻过一页,轻描淡写地说:“那就让他们全都去死。”
太野蛮了。
月昭琴一边想着,一边吭哧吭哧把糕点吃光。
她把手擦干净,自觉这顿饭吃得十分满意,就听见俢北辰道:“总督的职位你来当。”
她右护法的职位本就是暂代而已,不久前已经被幸高飞顶替了,昨天刚刚忙完交接的工作。
月昭琴露出思索的表情,满脸无辜地说:“可是当总督好累的诶。”
俢北辰放下书,看着她问:“那你想要什么?”
月昭琴微微地笑了,对他说:“你开心点好不好?”
俢北辰眉头微皱,重复道:“开心?”
月昭琴点点头,说:“你开心点,我马上就答应你。”
俢北辰轻叹口气,表情里多了点无奈:“你还想让我怎么开心?”
“唉,算了。”月昭琴无奈地耸了下肩,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好奇地拿起一本奏折翻了翻。
里面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连俢北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要特意提个建议。月昭琴没兴趣看这些,很快就放了下去。
她望向俢北辰,继续说:“反正,以后总会变好的。”
尽管他们都知道,在原本的剧情之中,前方迎接他们的只会是更为黑暗的地狱。
可在这一刻,月昭琴仍然小心地抓住男人宽大的袖口,轻声问他:“一切都会变好的,对吧?”
俢北辰侧头看她,嗓音低沉地回应道:“是。”
***
月昭琴回到寝宫的时候,陈可正在整点东西。
她见天色已晚,便督促陈可早点去休息,自己也放松地躺到了床上。
结束了战争,工作也暂时忙完,月昭琴现在的心情本该十分美妙。然而她一想到俢北辰说的要出去很长时间,便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卷着被子滚了几圈,觉得自己这可能长期劳累留下的病根,应当加倍休息给它修复过来。
于是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不消一会便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俢北辰就传下让她接替总督一职的旨意,于是她又赶去交接自己的下一个职位。
刚出门没多远又撞见了幸高飞,这位新任的右护法一见到她,便憨笑着跑过来。
“月护法。”
“啊不对,月总督!”
月昭琴停下向他打招呼。
这人生得一身黝黑的肌肤,恐怕也只比烧炭要白那么一点,以至于月昭琴每次见到他都要在心里嘀咕,得亏他生了这么一副粗犷的长相,要不然还真压不住如此特别的肤色。
“好巧啊,右护法。”
幸高飞笑着向她拱手:“恭喜你啊月总督!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担任如此要职,真是前途无量!”
月昭琴客套道:“同喜同喜。”
两人刚好顺路,于是便一同走了一程,幸高飞很健谈,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月昭琴时不时地点头附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右护法,我一直有个疑问:大家现在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我资历浅修为也有待提高,却能担任总督一职,甚至还白吃白住待在妖王宫,不是很奇怪吗?”
“这有啥奇怪的!”幸高飞当即大声道,“月总督对大王一片真心,不要月家少主的位子也要追随大王,而且还杀了假妖王立了大功,大家一说起你,都是这个!”
说着,幸高飞竖起大拇指,朝她挤了挤眼睛。
月昭琴:“……谢谢,谢谢大家。”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俢北辰绝不会做无用之事。他当日先一步赶去将清肃打了个半死,却还一定要求她亲自将其手刃,不过是为了把斩杀伪妖王这一功劳让给她,以便她在妖界立足。
走到岔路口时,月昭琴向幸高飞道别,一个人沿着宫道继续前行,赶去总督府处理自己的新工作。
雍都的上一个总督死在俢北辰率军进攻的当天,月昭琴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弄清自己的任务,还顺便帮他收拾了下烂摊子。
她忙得晕头转向,刚好被叶岚岚碰见。少女已经兑现了诺言,几年来一直在跟随范野学习医术,当然,是付费的那种。
叶岚岚见她累得人都萎靡了不少,给她送了瓶特别调制的清神水,还不断叮嘱她要注意休息。
月昭琴忙完初步的工作之后,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撑不住,便听从叶岚岚的建议,腾出了半天时间带着钱出去逛街。
雍都的确不愧是妖界的都城,其繁华程度超乎月昭琴的想象,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走在街上,觉得在她那个世界的大都市也未必能有这样热闹的氛围。
月昭琴随意逛了几家店,买了些首饰和衣物。店家都很热情,见她长得漂亮还好说话,又额外给了她许多赠品。
但她本不是个喜好浪费的性子,买的多了也就消停了,恰好面前一排的茶馆酒楼,便走到一家酒馆叫了一杯果酿。
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虽然这些年在军营多少得到了锻炼,却还是不敢多喝,只好坐下来慢慢地品酒,还能不动声色地旁听着酒客们的闲谈。
一个说:“听说咱们的大王乃是个不近女色的性情,在诛杀伪妖王的当日,就把那后宫里的女子全都放了出去,一个也没留下!”
另一个说:“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他与那位月护法两情相悦,所以才不愿充盈后宫。”
前一个人提醒道:“唉,说错了,人家现在是总督咯!”
“这么年轻就能当上总督?”
“人家以前可是月家少主,你以为呢!”
这时,旁边又有一个人插嘴进来:“你们这消息准不准啊?我听说的怎么是那月姑娘对大王痴情一片,奈何大王一心为国,无意儿女情长,于是她便挟恩图报,勒令大王将那些女子全都杀死。”
月昭琴慢悠悠地放下酒杯,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他们耳边:
“错了,你们都说错了,据可靠消息,乃是大王对那位月姑娘一心讨好,乞求得到姑娘芳心,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那桌人惊讶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月昭琴背对着他们,淡淡地说:“至少比你们的真。”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多说,小声地嘀咕起来。
月昭琴忍着笑,把酒喝完,刚要去付钱,突然听得大堂里起了喧哗,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明月照我心
月昭琴转身望去, 很快就摸清了情况,似乎是有人没付酒钱,想要赊账。虽然老板见他可怜答应了下来, 但旁边的一名酒客却很看不惯他, 于是出言讽刺了几句。
被针对的是一名半白头发的灰衫老人,腰间别着把木剑, 在他对面有一名瘦小的男子正醉醺醺靠在柜台上, 拿下巴对着他, 咧着嘴说道:“哟, 这不是咱们的‘逍遥剑圣’吗?”
他说着, 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啧啧, 怎么沦落到这副境地了呀?不是说剑圣大人打遍天下无敌手吗?哈哈哈哈!”
灰衫人没有说话,摸着脑袋叹了口气。
月昭琴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这“逍遥剑圣”的来历。
此人名叫谢甫和, 书中着墨不多,只写他原是前任妖王存懿尊者的手下, 后来因各种变故开始浪迹天涯, 一直到第三次大战快结束的时候才回来。
伪妖王篡位后, 谢甫和选择投诚, 伪妖王便给了他一个闲职。后来因谢甫和得罪权贵,伪妖王意欲将其斩杀,结果他孤身远走江湖, 不知所踪。
在第五次仙妖大战中,谢甫和突然出山,一举击退元伋, 斩杀渡生门的“人形兵器”毕秋云, 再次名震天下。
酒楼里的人还在对他们议论纷纷, 那个瘦小的男人越说越过分,谢甫和却始终没有恼意,只是看起来十分无奈。
月昭琴见他头发花白,又想起他在书中特意为俢北辰出征战场的一片苦心,不忍看其被刁难,便站起来道:“这钱我来替他付吧。”
“哈?你?”那醉酒的男子登时站直了身体,踉跄着朝月昭琴走了两步,嚷嚷道:“喂,小姑娘,我劝你别瞎装好心,这老头可不是什么好鸟!”
月昭琴面带微笑,轻巧躲过他的碰触,将钱放在柜台上,对着老板说:“连我的账一起结了。”
老板忙不迭地点头,将钱收好给她找零。
月昭琴转向谢甫和,道:“前辈,我们先走吧,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啊?哦,好。”谢甫和呆鹅一般点点头,很听话地跟她走了出去。月昭琴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他走路有些轻微的坡脚。
两人走进一个巷子里,月昭琴停下脚步,问他:“谢大人,这是您第一次赊账吗?”
“哎呀,这……”谢甫和老脸一红,辩解道:“老夫不过是想赚些酒钱罢了,何罪之有啊?”
月昭琴道:“这家老板我认识的,是个忠厚老实的生意人,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定居开了个酒楼,您何苦为难他呢?”
谢甫和搔了搔脑袋,嘀咕道:“唉,咱也不是故意占人家便宜,这不是钱在路上施舍给了个叫花子,结果一打眼看到酒楼就忘了这茬!”
月昭琴说:“好吧,我相信您的话。”
谢甫和抓着头发,嘿嘿一笑。
月昭琴无奈摇头。她想了想,又掏出两块灵石给他,劝道:“您还是少喝些酒,多注意身体为好。”
谢甫和掂着手里的灵石,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少女微微一笑,说:“月昭琴。”
谢甫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轻声询问:“月总督?”
月昭琴面不改色:“是我。”
谢甫和沉默着揣下灵石,说:“多谢月总督好意,没想到老夫也能有运气这么好的一天。”
月昭琴看出他心里所想,便道:“我的确是凑巧碰到您才上前帮忙的,没有别的目的,您无需多想。”
谢甫和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忽然问她:“俢北辰那孩子怎么样了?”
“……很好。”月昭琴愣了一下,很快笑着回应,“即便是存懿尊者在这个年纪时,也没有这么强大。”
“好啊,好啊!”谢甫和好像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伸展了下身体,然后大笑着向她告别。
月昭琴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耳畔却还隐隐传来他沙哑的哼歌声。
静立片刻后,她转身朝着归极妖宫走去。
……
月昭琴回到自己宫殿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她本打算去找倪玛和倪魅一起吃个晚饭,却不成想竟在院子里看见了一个戴着黑色官帽的男人。
她见过这个人,叫做侯志行,是王宫总管三徒孙的好兄弟,后来他兄弟死在了第三次大战中,师父被伪妖王所杀,师爷在俢北辰攻入妖宫的当天被乱杀而死,于是他一路捡漏当上了妖王宫的总管。
此人面容白净,笑容亲切,有时说话还喜欢掐着点嗓子,导致每次月昭琴见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这要是放在凡间,怎么也得是大太监那个级别吧。
她快步走到对方面前,问道:“侯公……呃,侯总管,您怎么来了?”
侯志行笑道:“我奉大王之命前来,带总督去个地方。”
月昭琴心下疑惑,却还是道:“那走吧。”
于是侯志行便领着她来到一间宫殿外。
这宫殿离未央宫很近,看上去也很雅致气派,就是不知怎的莫名有些眼熟。
月昭琴走了进去。
这所宫殿的风格和整个王宫都大不相同,如果说归极妖宫是天下富贵之所,那这间宫殿就是世外桃源之居。
它有九曲回廊,一眼望不到全景;也有葳蕤芳草,生长得肆意而不杂乱。它就像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优雅而神秘。
月昭琴甚至还看到一个小型的湖泊,在中间架了座精致的拱桥,风吹过时水面便泛起温柔的涟漪。
主殿依水而建,高数丈有余,琉璃为瓦,白玉为砖,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月昭琴走着走着,竟感到一阵恍惚。
这分明就是……明月斋。
只是规模比明月斋更大,用料也比明月斋更讲究。除此之外,院子里还载了几棵雍都特有的陌焱树,迎着清风雀跃而舞,粉色的花瓣被吹落到水面上,悠悠飘向远方。
这花树为静谧的宫殿平添了几分生机和活泼。月昭琴走到树下,接住一瓣落花,忍不住笑了起来。
侯志行站在不远处,笑着问她:“这间宫殿,您可还喜欢?”
月昭琴回头看他,眼睛里盛满笑意,语气温柔地开口:“我很喜欢。”
侯志行说:“那请您为它起个名字吧。”
月昭琴抬头看着满树璀璨的花影,轻声开口:“就叫明月斋吧。”
她顿了一下,又问道:“这间宫殿,是王上让他们改造的吗?”
“是啊。”侯志行说,“不仅如此,据邬老爷子说,这建设用的图纸可是大王亲自画的呢!”
邬瑞是王宫最富名望的工匠,特意被俢北辰找来建造这所明月斋。
月昭琴闻着花香,对他说:“替我谢过王上。”
侯志行笑眯眯地说:“大王说不用谢,您开心就好。”
月昭琴失笑,只好摇了摇头。
侯志行办事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她留在原本宫殿的东西就被尽数搬到了明月斋安置妥当。
月昭琴特意去找了倪魅,问她:“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住?”
倪魅笑道:“好。”
倪玛站在旁边,把身子凑过来指指自己,眨巴着大眼睛:“那我呢?”
“给你在偏殿留了房间。”月昭琴笑着说。
少年听了这话立刻高兴起来,美滋滋地拉着倪魅去收拾东西。
月昭琴则拉着陈可,又仔细参观了一遍新的“明月斋”,把这地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磨得陈可耳朵都要起茧。
到了最后,陈可终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说道:“不如属下把王上叫过来,亲自听您表达谢意。”
月昭琴瞬间偃旗息鼓,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陈可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后却传来小声的一句:“阿可,你看这玉,色泽多么均匀,布置多么合理……”
陈可:“……”
她恨,她为什么要长了这么一双耳朵!
**
等到晚上的时候,月昭琴闲着无聊,干脆造了一堆粗糙的纸牌出来,把大家都叫过来一起打牌。
于是倪玛,倪魅,叶廷廷,叶岚岚,陈可,乃至于幸高飞,侯志行和怀月,全都凑在了院子里和月昭琴一起打牌。
月昭琴把自己上辈子的玩法教给了他们,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还间杂着吃饭斗酒,一直热闹了大半夜。
而在深沉的夜色中,一个身影悄然地出现在远处的屋檐之上。
俢北辰静静地看着灯火璀璨的明月斋,娄鸿光则同样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彼时正好轮到月昭琴出牌,她扔出两张牌,道:“对三。”
倪玛:“要不起。”
叶廷廷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
倪玛翻了个白眼,一脸忧愁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对三。
一直到了最后,这对三还留在他手里,他气愤地把牌拍在桌子上,惹得月昭琴哈哈大笑起来。
夜幕之下,俢北辰收回眼神,淡淡地说:“走吧。”
娄鸿光恭敬地应声,转身和他一同隐入黑夜之中。
正在洗牌的月昭琴忽然若有所感,抬头远望。
可眼前只有一轮清冷的明月高悬天空,银白色的月光洒在琉璃瓦上,树上黑鸟安静睡去,不见半点异常。
“怎么了?”倪魅注意到她的异常,开口询问。
“……没什么。”月昭琴笑了一下,开始继续洗牌,嘴里还嚷嚷着:“来来来,再来一局,今天手气不错!”
然而心跳却异常地加快,令她忍不住微蹙起眉头。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月昭琴想。
她将牌分发出去,一群人又接着玩了起来,整个明月斋内都充斥着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陌焱树的花瓣簌簌落下,扰乱了一池清水,飘过宫殿的倒影,飘过水中的月亮,一直去往远方。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完。
第53章 变强之路
五年后。
异灵山脉中, 一名绿衣女子正在山林间飞速穿梭着。她围绕着一片区域四处游走,在不同位置布下了各种灵符。
在她身后,一个通体雪白、身形巨大的雪炎兽正在紧追不舍, 看起来凶恶异常。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后, 女子终于停了下来。她手里拿着最后一枚灵符,飞速念着咒法, 不过眨眼之间, 树林中光芒四起, 雪炎兽被牢牢困在了阵法之中。
“收!”金色的光芒形成了牢笼的形状, 越收越紧, 直至如绳索一般缠绕住了雪炎兽。
月昭琴轻轻呼出一口气, 抬手扬起鞭子,此时的雪炎兽却忽然发出一声怒吼。地面破裂,树林震荡, 汹涌的火焰从魔兽的口中喷薄而出。
月昭琴连忙闪躲,雪炎兽却一瞬间膨胀起来, 强大的灵力没有章法地射向四周。
面前的光芒寸寸破裂, 魔兽挣脱了束缚, 口吐着火焰扑向了月昭琴。
“破!”最后留在雪炎兽身上的两张爆破符瞬间被引爆, 猛兽身上雪白坚硬的铠甲顿时出现两个缺口。
雪炎兽吃痛地吼叫着,回头查看伤口,速度出现了明显的滞缓。月昭琴趁此机会, 闪身到它身下唯一没有铠甲保护的咽喉部,用长刀狠狠地刺了过去。
伴随着雪炎兽愤怒的吼声,月昭琴用全部法宝和灵力筑起的防护层被它的火焰攻破, 虽然闪躲极快, 背后还是被它的利爪硬生生划出一大道裂口来。
鲜血涌到唇边, 疼痛让她几欲昏厥。然而她还是咬紧了牙关,拼尽最后的力气挥出一鞭。
那头凶猛的魔兽,终是不甘地倒地。
月昭琴踉跄着撑住身体,喂自己吃下一颗丹药,在短暂的调息后,便提着一口气御剑飞到附近的一个洞穴内,然后设下了结界。
一口血猛地从喉咙中涌出,月昭琴胡乱地拿出些草药为自己简单疗伤,这才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月昭琴从地上坐起,只觉得肋骨断断续续地作痛,伸手一摸果然是断了两根。
她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继续给自己灌了许多丹药,然后开始闭目调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次日正午。
月昭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外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内伤却还要调养些时日。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扶着墙站起身来。
俢北辰明日就要回来了,她不想耽误太多时间。
这样想着,她干脆解除了结界,将蝴蝶变出来,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原来两天前,月昭琴来到异灵山脉打算采几味药草,恰好遇到几个组团冒险的。他们当时正在被雪炎兽追杀,月昭琴本想帮他们一把,却被其中一个女子在背后偷袭,然后他们便将她推了出去,用于吸引魔兽注意。
月昭琴自然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在他们逃离前留下了一抹微弱的灵气附在他们身上,此刻便借助灵蝶寻找他们的踪迹。
半个时辰后,月昭琴终于在一个山谷内,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对方有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打头,身后是一男一女。
月昭琴微微冷笑,飞剑一个加速,便横空拦在他们身前。
“你……”几人不觉一惊,然而月昭琴丝毫不愿拖沓,手中的鞭子已如雷霆一般挥出。
这几人本就疲于奔波,此刻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别提对方还实力高强并非俗辈,不过几十招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灰头土脸地倒在地上。
月昭琴此刻也不好受,喉咙里的血腥气阵阵上涌,然而她面不改色,飞快地施了一个定身术。
那几个人动弹不得,一时咒骂一时求饶,还间杂着几句威胁。
月昭琴置若罔闻,伸手掐住那个黑衣男子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男子脸色涨红,拼命扑打着她的手。月昭琴的眼神却越发冰冷,宛如在看一只蝼蚁,强硬地命令着地上的人:“把乾坤戒的限制解除,然后扔到地上。”
几人对视一眼,只好咬牙照做,口中念了几句咒语,几枚戒指便白光一闪,而后从手指上脱落。
月昭琴抬起左手,那些戒指便全都飞到她的手掌中,她垂眸瞧了一眼,掐着脖子的手指渐渐放松。
正当几个人松了一口气时,月昭琴却突然发力,将手下的人头狠狠撞向地面,黑衣男子瞬间血流满面,不省人事。
“师兄!!”女子悲愤地呼喊。
然而下一刻,月昭琴便踩上她的腰腹,脚下一用力,她就瞪大眼睛传来凄惨的尖叫。
感受到脚下的肋骨寸寸断裂,月昭琴终于放过了她,转而看向地上的另一个男人。
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月昭琴伸手扯住他的手臂,然后狠狠向后一扭!
白色的骨头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她看着男人在地上抽搐的身影,面无表情地说:“我今天不想杀人,就暂且留你们一命。”
说完,她再不理会地上之人的哀嚎咒骂,径直拂袖而去。
……
数个时辰之后,月昭琴回到了归极妖宫。不过她没有直接回明月斋,而是去找了范野疗伤。
这五年来,她为了变强,几乎不择手段。可即便这样,修为增长的速度也比原著中快不了多少。
然而由于俢北辰的重生,导致许多剧情都加快了进度,她必须要让自己的实力跟上故事发展才行。
在原著里,女主修为的增长,很大一部分靠的是在外游历时“碰巧”发现各色功法灵宝,或是得到高人指点。
月昭琴虽然记得很多原主收获奇遇的位置所在,可她现在出不去妖界,知道再多也没用。
她前后游历四年多,多次九死一生入险境,捡到的秘宝却连原主一个零头也比不上。
不过她从前想到这点还会为此叹息,现在却已经看得很开,毕竟修真之路,总想着捷径是行不通的。
月昭琴一边这样思索着,一边很快就来了范野的房间外。
范野平时的工作并不忙,他的主要任务是为俢北辰和月昭琴治病疗伤,当然其他人要是有预约或是得了急病,他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会来者不拒的。
月昭琴敲了门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句“月总督啊,进来吧”,于是她推门而入,果然见到范野正在书桌前拿针扎人偶。
他抬头瞧了瞧月昭琴,朝她比划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针包,笑呵呵地道:“月总督,我刚刚研究了一套针法,取名为起死回生七十二针之妙手摧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试一下呀?”
月昭琴默默退后一步,靠在门边,说:“我这次受伤不重的,您这套针法还是留给有缘人吧。”
范野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了,来吧,我先替你解决下这次的伤。”
月昭琴打量了一番,确认自己不会有什么安全,这才走过去坐到了椅子上。
疗伤的过程很快,这五年来月昭琴经常受伤,已经变得轻车熟路,对于痛苦的忍耐度也逐渐升高,难怪范野会想拿她来练手。
等到结束后,月昭琴站起身,客气地道:“辛苦范先生了。”
“不辛苦。”范野慢悠悠地收好东西,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给钱就行。”
月昭琴:“……好的。”
她掏出钱递给范野,向他告别后便回到了明月斋。陈可有事不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瘫到了床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可这梦并不美好,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令她不得挣脱。
她梦见自己穿梭在一片骷髅之中,浑身被血浸透,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每走一步就多杀一人。
她的面前出现了妈妈,出现了奶奶,出现了小阳,可她丝毫没有停留,一刀一刀捅进他们的身体,一直走到一个悬崖边上。
然后她扔下匕首,跳进了悬崖,在极度的痛苦中粉身碎骨。
月昭琴猛然睁开眼睛。
她呼吸不匀,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她闭上眼睛想要调息,却忽然发现罗帐外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正紧紧锁定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心魔
月昭琴飞快坐起, 形成一个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然而透过森白的月光,她认出了眼前的人。
“……赵月。”
她的心魔。
少女穿着校服, 梳着单马尾, 漂亮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她说:“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月昭琴走下床, 因为这具身体实在很高, 所以便微微俯视着她, 礼貌地问候道:“之前那么长时间怎么一直没见过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少女淡淡地说:“你之前一直打打杀杀的, 不是在受伤的路上, 就是在养伤的途中, 我怎么敢出来打扰你。”
月昭琴发着呆,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的话,竟十分跳跃地问了一句:“你能变成实体吗?”
少女愣了一下, 还是回答她:“暂时不能。”
“真没用。”月昭琴面带嫌弃。她听说强大的心魔,都是能直接以实体现身, 跟修真者们正面硬刚的。
心魔非但不恼, 反而笑了起来:“没用的不是我, 是你才对。”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真正的月昭琴是天之骄子, 可你不是,你不过是只可怜的寄生虫。”
月昭琴的神色冷却了下来。
她不再习以为常地装出那些多变的表情,也不再刻意说着刺激心魔的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甚至不曾出言反驳。
心魔叹息着道:“你看,连你也知道, 只有我才是真正地了解你。”
她蛊惑般的话语一声声响起, 用少女清甜的嗓音轻柔地说着:“没用的, 你做不到的,放弃吧。”
“这些都没有意义,你无法成为月昭琴,也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为什么还要对自己、对别人心存幻想呢?你明白的,不是吗?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一直沉默的月昭琴却突然开口:“有。”
心魔:“……什么?”
月昭琴说:“有希望。”
“——我就是希望。”
心魔冷漠地审视着对面的人。
“你会后悔的。”她说。
但月昭琴只是垂下眸,厌烦地挥了挥手:“滚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心魔发出低低的笑声,对她说:“我等着看你绝望的那一天。”
下一刻,她终于不再纠缠,消失在了原地。
静立半晌,月昭琴打开窗户,闭上眼吹着晚风。
她当然知道心魔为什么会出现。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想做的事永远做不到,想保护的人永远保护不了。
可是总该有一次例外吧。月昭琴想。
她宁愿失败,也不想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
现在的她本身就是这个世界除俢北辰以外,最大的变数。只要她没死,只要俢北辰不屈服于原剧情,就证明这个世界还在不断地改变。
假使她真的能成功完成原主交代的任务,到那时,她也就可以彻底为自己而活了。也许到了那一天,她已经找到了能真正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找到了能让自己一想起来就无比开心的人或事。
月昭琴睁眼望向窗外。
天际将白,微光乍起,现在又是新的一天。
**
日升之时,月昭琴终于接到消息——
俢北辰回来了。
这五年来,他一直在外平叛各种叛乱,收服各路势力,只回来过三四次,还每一次都是伤痕累累半死不活的模样。等到修养个把月后,又会立刻消失不见。
当初前妖王在的时候,封了几个妖尊去分管不同地区,可没想到九十多年前,有一大半妖尊直接联合起来造了反。前妖王焦头烂额地去平定内乱,结果群仙盟趁虚而入,直接攻了过来。
妖界本与群仙盟势均力敌,却不知为何节节败退,最后前妖王与妖王妃双双献祭守城,修仙者这才退军。
假妖王篡位后,为了笼络人心,依旧分封了九个妖尊。他们此前策反了两个,剩下的有五个选择作壁上观,还有两个为了守城而死。
当初俢北辰即位时,有个傻子甚至直接打着护主的名义造了反,结果还没等跑过来,就被幸高飞带着人给打了个片甲不留。
所以俢北辰这一趟出去,把剩下四个妖尊都给问候了一遍。去一个地方就问人家愿不愿意放弃妖尊的封号,让权给归极妖宫派的人,愿意的就好吃好喝地供着,不愿意的就直接杀了。
就这样杀了几个后,最后剩的那个妖尊是坐立不安、夜不能寐,还没等俢北辰过去就自己把自己给废了。
因此在现在的妖界,已经不再有妖尊一说,权力被分归官府,集中到俢北辰手中。
这里面只有一个例外,就是棋朔妖尊。他能当上妖尊纯粹是继承父位,一贯游手好闲,除了败家就没什么爱好。
只是碰巧他和左护法关系不错,俩人喝酒时娄鸿光拿刀抵着他脖子,问他愿不愿意帮俢北辰夺权,棋朔妖尊一激动,当场立誓答应下来。
是以他现在虽然没了妖尊的封号,手里实权也降了不少,倒依然管着西南一带,当着他的地头王。
月昭琴这些年来时不时能收到俢北辰传回的消息,有的时候,他们也会通过灵蝶进行交流。
然而她还是想见他。
她想要见到这个人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是不是受了很多伤。
月昭琴快步走过去向他打招呼:“左护法,好久不见!”
娄鸿光看着她轻快的笑容,同样笑着回道:“一别数月,不知月总督可还安好?”
“很好。”月昭琴说,“王上呢,怎么没见到他?”
娄鸿光道:“王上在偏殿等你。”
月昭琴翘起嘴角,跟他告别后立马跑去找俢北辰。
娄鸿光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渐渐浮现出讶异之色。
不过短短几年,她竟已成长到如此地步,假以时日,恐怕连他也未必是对手了。
娄鸿光欣慰地点点头,向着远处走去。
……
月昭琴一直跑到偏殿外,突然放慢了脚步,背着手悠悠地走了进去。
她穿过帷幔,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桌上的茶还在冒着热气,连书也摊开了摆在那。
月昭琴微微一愣,心里正在疑惑,原本平整的墙壁却出现了一条裂缝,从中间打开露出了一条幽暗的密道。
俢北辰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入口处,冲她招了招手。
月昭琴满头雾水地走过去,忽地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拽了进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强烈的失重感,比乘风御剑还要刺激百倍。
她只觉得自己人在空中转,魂在身后追,明明不过短短一瞬,竟好像等了许久。
等她终于从头晕目眩的状态中回过神时,眼前已经变成了一个飞檐流水的小亭子。
四周皆是湖水,雾气缭绕,远处隐约可见青山起伏,而他们正站在湖中央,手边还有一个白玉做的桌子。
月昭琴现在也没了那种魂飞魄散的失重感,定了定心神,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俢北辰说:“清肃建的密室。”
月昭琴环顾四周,怎么想不出这玩意居然能被叫做“密室”。那家伙可真是会享受。
“我们来干什么?”月昭琴问。
俢北辰微笑道:“看风景。”
说着,他松开月昭琴的手腕,示意一起她坐下来。
月昭琴坐到桌旁,就见俢北辰对着湖面,不紧不慢地拍了两下手掌。
顷刻之间,原本平静的水面宛如活过来了一般,泛起绸缎似的波澜。几条比人还大的蓝色鱼儿从水面跃出,在空中留下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后,又重新落入湖中,在水下嬉戏畅游,围着亭子不断甩动着尾巴。
月昭琴倾身去看,只见它们的鳞片在水中散发出幽微的光芒,十分晶莹美丽。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鹤鸣,月昭琴抬头去望,四五只仙鹤正腾空而来,飞到了亭子里面,还有一只靠在她腿边轻轻地蹭了蹭。
月昭琴忍不住笑了两声,从乾坤袋里拿了点东西去喂它,又把茶水也掏出来,和俢北辰一起惬意地饮茶赏景。
她很喜欢这里,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放松起来,不知不觉就和俢北辰聊了起来。
他们这几年都去了不少地方,月昭琴和他讲述自己遇到的离奇经历,譬如一位公子意欲抓奸夫,居然非要指认她是男人变的,为的就是前去勾引他娘子。
再譬如她曾在不同地方救下过九次寻死的人,后来竟发现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专门靠把这种事录成灵简来赚钱。
而俢北辰当然是不会有她那么多奇葩的经历,但他一五一十地和月昭琴介绍了那些妖尊的情况,比如有一位曾因流连于青楼楚馆而被自己夫人吊在府外,还有一位伪装成兽宠到修仙门派蹭吃蹭喝,最后差点被拿去烤肉。
月昭琴听了笑个不停,一个劲可惜自己没能亲眼目睹此等盛况。
俢北辰也跟着微笑起来,他垂下眸慢慢地喝尽杯里的茶,那颗因心魔而躁郁的内心竟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看着月昭琴愉悦的笑脸,甚至开始思考,该怎样把这间宫殿名正言顺地送给她。
算了,还是先留下来,反正有他在,她随时都可以过来,俢北辰想。
这间密室不分昼夜,他们一直在里面呆了很久,等到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月昭琴笑眯眯地挥手,向男人告别后转身离开。
俢北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啊,对了。”
月昭琴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及腰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
她站在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对他说:
“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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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连琛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月昭琴再次站到了街上。
她前世其实没什么机会逛街购物, 但这一世她有点迷恋上了这项活动,虽然平时很忙基本没机会出来,但她偶尔还是会抽出点时间犒劳下自己的。
月昭琴去给陈可买了支画笔, 她最近突然爱上了画画, 还给他们都各自画了幅画像,虽然到最后也只有月昭琴忍痛收下;然后又去给倪魅买了些胭脂, 她最近对化妆这件事很感兴趣;还顺便给叶岚岚买了两册话本, 这孩子现在对于写作一事甚为热衷。
她把东西都放进乾坤袋, 发现袋子的容量即将告罄, 打算回去再把东西好好清点一下。
月昭琴继续往前走, 今天的行人不少, 她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索性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
只是走着走着,她的目光却忽然一顿。
因为她清楚地瞧见, 就在不远处,一位个子不高的少年, 正状似平常地在人群中穿梭。然而就在最拥挤的那条路段, 他的手却悄悄顺走了一位路人的钱袋, 迅速地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月昭琴“啧”了一声, 伸出一根手指,释放出微弱的灵力。
本来正在快步行走的少年顿时感觉双腿重如千斤,竟无法再前进一步。
而他袖子里的钱袋也不知怎的, 居然自己掉了出来,在空中晃悠。
于是接下来,少年就这样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那个钱袋飞回了路人的身上。
其实钱没到手, 他虽然愤怒, 却也知晓这是不义之财;可对于撞鬼的恐惧瞬间令他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嘴里还念叨着:“诸仙保佑,邪魔退散,邪魔退散……”
月昭琴走到他面前,说:“别念了。”
少年猛地抬眼,脑子一下子转了过来:“是你干的?!”
月昭琴攥住他手腕:“走。”
少年自是不肯。
月昭琴于是平静地道:“要么跟我走,要么我就把你抓去坐牢。”
少年面色一僵,也知道自己拧不过她,只好低着头跟她走到小巷里。
这里相对僻静了些,月昭琴松开手,问他:“为什么偷东西?”
这家伙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穿得破旧单薄,应当是家境贫寒,无人管束,所以才干出这种事。
少年揉着自己的手腕,龇牙咧嘴地说:“什么偷?我这是劫富济贫!劫富济贫懂不懂啊你?”
“劫富济贫?你偷人东西哪来的劫富济贫?”
“他是富,我是贫,这不是劫富济贫是什么?”
月昭琴摇头,道:“这算哪门子的劫富济贫?偷就是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懂不懂啊你?”
“我又不是什么君子!”少年朝她比了个鬼脸。
月昭琴挑起眉,问道:“你叫什么?”
“连琛。”
“名字还挺好听的。”
少年傲娇地“哼”了一声。
月昭琴笑了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偷东西?”
连琛知道她是有修为的人,必定逃不过去,只好垂下头,小声嘟哝道:“我娘病了,要钱治病。”
片刻的沉默之后,月昭琴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掏出几枚灵石放到他手上,俯下身认真地平视他。
“别去偷了。”月昭琴说。
连琛攥紧灵石,飞快地揣进兜里,却还嘴硬道:“这叫盗亦有道!”
“这不是道。”月昭琴平淡地说,“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娘带走治病,而你将沦为一个人人喊打的小偷,再也见不到她。”
少年的脸变得惨白,红着眼眶问:“你凭什么这么做?”
月昭琴微微一笑:“因为我比你有钱,也比你有权力。”
连琛咬紧牙关,恨恨地道:“你这么有钱这么厉害,怎么不救救那些孤苦无依的人,反倒仗势欺人!”
“天底下的人太多,我救不完,只能见一个救一个。”月昭琴直起身,垂眸看着他,“今天轮到你了。”
连琛愣愣地站在那里,抿起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昭琴叹了口气,转身走开,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记住,我还会再来的,你最好给我好好表现。”
……
月昭琴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归极妖宫,而是去打听了些事情。
她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搞清楚,原来那连琛本是商贩之子,父亲死后由他继承了家里的商铺。
连琛天性聪慧,有经商之才,所以虽然他年纪不大,却能把商铺经营得井井有条,并且有做大之势。只可惜他因此心生骄傲,遇事不知收敛,后来遭人嫉恨,没多久便被打压破产。
不久前他母亲又生了病,然而他年少体弱,找不到愿意收留他打工的地方,只好出来偷东西。
月昭琴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回到归极妖宫便把自己的乾坤袋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堆了接近半个院子。
陈可无语地看着她一个个清点自己的东西,口内振振有词:“三个玉如意,四对金镯子……咦,这个鬼画符是什么?”
陈可黑着脸说:“那是属下的画。”
月昭琴:“……哦。那这个烤红薯是什么?”
陈可说:“是您上次非要王上给您买的。”
月昭琴:“不可能吧。”
陈可:“是您赖在摊子前不走,说吃不到烤红薯人生都不会圆满,结果之后因为急着吃隔壁的烧鸡所以就把它忘了。”
月昭琴悻悻地道:“阿可,你记性真好。”
陈可:“这是属下职责所在。”
月昭琴摸摸脑袋,继续开始整理东西。
过了段时间,她终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法宝、灵石和破烂里抬起头,满脸幸福地说:“阿可,你看,我好有钱哦!”
陈可走过去看了看,还顺手掐了她一把。
月昭琴疼得一个激灵:“你在干什么!”
陈可:“帮您弄清这不是梦。”
月昭琴:“……”
倒也不用这么善解人意。
**
几天之后,月昭琴顺着之前打探出的住址,再次找了连琛。
少年的确没有撒谎,他住在一个破旧的小房子里,母亲满脸病容坐在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咳嗽声。
月昭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连琛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就听月昭琴笑着说:“大娘您好,我是外地来的商客,之前连兄弟帮我捉住了一个小偷,我这次特地来谢谢他!”
“哎呀,是吗?”女人显得有些惊喜,很温和地笑了起来,“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我们家小子没别的本事,就是热心肠!”
连琛耳朵发红,躲在旁边不出声。女人赶紧碰了碰他:“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客人倒茶?”
他于是手忙脚乱地过去拿茶壶,但其实那里面也只有一点茶叶的残渣而已。月昭琴制止了他的动作,笑道:“不必劳烦,我只是想单独和连兄弟谈谈,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女人道:“好啊,好啊,那你们进屋去聊吧。可怜我这副身子不争气,不能亲自招待您。”
月昭琴安慰了她几句,便和连琛一起进了屋。
连琛靠在柜子上,抬抬下巴问她:“你怎么又来了?”
月昭琴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然后当着对方的面将它打开,大把大把灵石的光泽几乎闪瞎了连琛的眼。
连琛:“???”
他震惊地抱紧自己:“你干嘛,我不卖身的啊!”
月昭琴白了他一眼,指指自己的脸:“疯了吧你,我能看得上你?”
连琛:“……哦。”
月昭琴指着一盒子灵石,对他说:“听说你以前是个生意人,既然如此,那就跟我做个交易,怎么样?”
连琛狐疑地打量着她,警惕地道:“什么交易?”
月昭琴于是将自己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她会给连琛一笔钱,让他替母亲治病,作为交换连琛要为她开个铺子。从此之后月昭琴就是他的后台,赚的钱两人三七分,赔的全算她头上,为期五年。
连琛问道:“你七我三?”
月昭琴说:“你七,我三。”
连琛一愣,脸上不但丝毫没有欢喜之色,反而怪异地看着她:“你没毛病吧?”
月昭琴依旧含着笑,不紧不慢地重复道:“怎么样,这生意你是做还是不做?”
连琛看着盒子里的灵石,陷入了沉默。
然而,屋外传来的阵阵咳嗽打断了他的思考,他如梦初醒,咬咬牙道:“我答应你。”
月昭琴拿出一纸契书,说:“来画个押吧。”
连琛仔细看了一遍,他识字不多,但还算读得懂,于是在上面按上了手印。
将契书收好后,月昭琴把灵石放到桌子上,道:“生意上的事你自己做,我不懂这些,要是有人敢打你主意就告诉我,我能帮就帮,帮不了你就好自为之。”
连琛答应下来,仍然感到一阵恍惚。
月昭琴走出门去,和女人打了招呼,告别离开。
她回到明月斋后,甚觉了却一桩心事,把白日里堆积的公务处理完毕,便躺到床上准备就寝。
她已经一连熬了好几天没有睡觉,今晚说不定还能做个好梦。
这样想着,月昭琴早早就安然入眠了。
然而夜半时分,一阵剧痛忽然从四肢百骸袭来,让她于睡梦中猛地惊醒,却又差点昏死过去。
“唔!”
月昭琴只觉两眼一黑,神思混沌犹如乱麻,好像正在牢笼中被猛兽撕咬,想要挣扎呼救,却又被拖回痛苦的深渊。
极度的疼痛让她的衣裳瞬间被冷汗浸透,她整个人都近乎抽搐般蜷缩起来,连呼吸的力气都快要没有。
好痛苦。
会死的。
谁来……救救她……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日出
“主子, 您怎么了!”
陈可正在外间歇息,听见响动后立刻赶了过来,叫了两声后没听到应答, 当即撩开床帘查看状况。
只见月昭琴浑身冷汗淋漓, 脸上已没了血色,双目紧闭似乎极为痛苦。
陈可心中一紧, 背上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范野的院子, 连招呼也不打直接连踹几层门把人给惊醒。
范野刚准备扯着嗓子喊一句“有刺客”, 就看到了月光下神色焦急的陈可, 和她背上半死不活的月昭琴。
范野:“……”行吧。
这时有几个侍卫和奴仆赶来询问情况, 范野起身披上外衣, 把他们挥退后就开始替月昭琴诊治。
他本以为这次又是月昭琴自己出去四处历练受了重伤,然而一诊之下,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他一边连点了几个穴位, 一边指导陈可给月昭琴渡入灵气,然后给她喂了几枚不同的丹药。
过了一会儿, 范野看着月昭琴的神色不再那么痛苦, 又诊断了一炷香的功夫, 这才对着陈可道:“我先开个方子, 然后你把它带去炼丹房,让那些人加急把这丹药炼出来,千万不可耽误。”
陈可点头, 等范野写好方子后,立即收好飞奔了出去。
而月昭琴此刻已经渐渐松了眉头,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范野又给她喂了剂清心液, 拿起针扎在她的头上。
一炷香的时间后, 月昭琴终于悠悠转醒。
她如梦初醒, 身上冷汗犹在,看着面前的环境,一时神色迷茫,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听范野叹道:“你半夜突然犯病,是陈可把你送了过来。”
月昭琴微微一怔,这才清醒过来,心有余悸地问道:“范先生,我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那种抽筋剥骨般的疼痛,未免也太过可怕,要是再来一次,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范野看着她,沉默片刻,才神色严肃地缓缓开口:“我记得,月家这一代三个孩子,乃是兄妹相结合的产物。”
月昭琴点了点头。
当初月正卿和月正伊都是难得的天才,尤其是血脉纯净度之高,堪称百年一见。当时月家大长老利用天眼的推衍之术,算出只要兄妹相结合,那么下一代必然出现一个五代之内最强的天才。
于是兄妹二人被迫结成道侣。然而其二人所孕育的前两个孩子,虽然天赋还算不错,但距离预期还是相差太远。不仅如此,月昭茗和月昭景还由于是近亲生子的结果,在灵脉上存在着或多或少的缺陷。
就在不少人质疑大长老的推算结果之时,月昭琴降生了。她不仅天赋超群,令月家所有人都欣喜若狂,还拥有一份完美无缺的灵脉,堪称九州气运所庇佑之人。
但此刻范野突然这么问,难道是因为——
“虽不知为何我之前替你治病时,从未发现过这一问题,但刚刚经我仔细诊断,你的灵脉,确实存在着不可弥补的缺陷。”范野说。
“这种缺陷,会让你每过一段时间便灵力停滞,在体内肆虐,浑身剧痛无比。起初也许是两三年一次,但慢慢的会演变成一年一次,甚至一月一次。”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发病之时,找人为你过渡大量灵力,并且一定要按我的方法来才能顺通灵脉。哦对了,我还开了个方子给陈可,是一味特制的丹药,希望能起点作用。还有止痛药,你也记得随身多带点。”
月昭琴表示自己记下了。听起来虽然有些麻烦和痛苦,但似乎不太影响她平时的修行和战斗,多少也能松口气。
这时,就见范野犹豫着,表情严肃地开了口:“还有一件事……”
月昭琴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安静地听着范野说道:“我刚刚说过,这种灵脉上的致命缺陷是无法弥补的,并且发病会越来越频繁。这也就意味着,终有一天,你会由于灵力肆虐而……爆体而亡。”
月昭琴愣在了原地。
过了许久,她缓声问道:“那么,我还能再活多久?”
“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很高了,如果不停止修行让体内灵力继续高涨,按照你修行的速度,恐怕……活不过五十年。”范野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要是你以后不再继续修炼灵力,活到两百岁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房间之内一片寂静。半晌,月昭琴慢慢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会停止修行。”
范野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月昭琴的目光悠远而宁静,轻声说道:“五十年就五十年吧,凡人一生不过百年,我若是能活到一百多岁,也算够用了。”
范野还欲再劝,就见陈可赶了回来,说是丹药再过一个月就能烧制出第一批。顿了一下后,她又道:“主子,您的身体好了吗?”
月昭琴笑着回答:“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上次受伤落了点病根,调理一下就好了。”
范野默然不语。
月昭琴继续说:“阿可,你去帮忙把我柜台上第二个抽屉里的丹药取来吧。”
陈可点头,再次快步离去。
范野问道:“那是什么药?”
月昭琴轻描淡写地说:“一瓶普通的养气丹罢了。”
说完,她又从乾坤袋里拿出整整一盒灵石,摆到范野面前,无声地看着他。
范野苦笑道:“你这是贿赂我啊。”
“我没有别的办法。”月昭琴垂下眸,声音有些无力,“求您不要告诉其他人……包括王上。”
范野还欲劝她:“说不定王上能有办法帮你……”
“不。”月昭琴猛然打断他,喃喃自语,“不能让他知道。”
范野微皱眉头,问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月昭琴抬起眼看向他,神色带着茫然,似乎疑惑于他为何会问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说:“王上不会养一个废人的。”
范野沉声道:“王上很看重你,他对你的信任远超其他人。”
月昭琴自嘲一笑:“你要我拿这个去赌吗?恐怕我还没这份胆量。”
“……月总督。”短暂的沉默后,范野淡淡地说,“也许王上真的是无情之人,但你一定会是那个例外。”
月昭琴的眼神里满是迷惘,却听他说:“你还有时间,总能慢慢看清楚的。”
“到那时,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
“主子?主子?”
来自耳畔的呼喊将月昭琴从沉思中唤醒,她有些恍惚地抬头,看到了陈可关切的脸。
“您真的没事吧?”陈可问她。
月昭琴牵起一抹笑,安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多休息两日就好了。”
陈可不疑有他,当即道:“那好,您好好休息,属下就先出去了。”
月昭琴道:“嗯,今天也辛苦你了。”
等陈可走后,她依旧坐在床边,脑海中不断回忆起范野的话。
过了很久,她才靠到床架旁,将身体蜷缩起来,头抵在膝盖上挨过这长夜。
她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月亮东升西落,看着星辰尽散,日光骤起,看着整个房间变得亮堂堂起来。
半晌,月昭琴僵硬地活动了下手脚,下床走到窗边。
陈可有事要忙,倪玛应该是出去找叶廷廷他们玩了,宫殿里空荡荡的,好在有流水花木,才不显孤寂。
月昭琴目光一转,见到倪魅正坐在亭子里,鞭子被她放到一旁。
她于是走出门去,来到少女身边。
据说妖丹彻底成型后,妖的容貌变化就会开始变缓,法力高强者可永葆青春容颜。倪魅在修炼上天赋不低,妖丹即将成形,她现在不过十七八岁,届时想必能选择一个自己最满意的状态。
可这位少女现在微蹙着眉,显然是有心事的样子。
月昭琴坐下来,问她:“怎么了?”
倪魅本来正趴在桌子上,玩着一个漂亮的璎珞,抬头见她却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了,几天不见这么憔悴?”
月昭琴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她似乎许多天没有照过镜子,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然而她只是不在意地一笑,伸了个懒腰:“公务太忙,这几天我得好好休息休息。”
倪魅见她面色如常,又想起她从前那副不分昼夜工作修炼的样子,也没有多心,便道:“好,那你多保重身体。”
月昭琴笑道:“那你呢,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倪魅叹了口气,有些烦恼地说:“倪魅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听,怎么叫都不好听。”
月昭琴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为什么不改个名字呢?”
倪魅说:“改?改成什么?”
月昭琴想了想:“二丫?旺财?碧螺春?”
倪魅放下手中的东西,无语地盯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
月昭琴登时闭嘴,笑嘻嘻地看着她。
倪魅撑头看向亭外的湖景,忽然开口:“这是娘亲给我起的名字。”
月昭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淡淡地说:“还是不改了罢。”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月昭琴正色道:“其实一开始,我娘给我取的不是这个名字。”
倪魅怔了一下,放下手看向她,道:“那是什么?”
月昭琴用手沾了点水,在桌子上写下三个字。
倪魅凑过去瞧了瞧,不觉念出声来:“郝燮跌。”
月昭琴十分认真地点头。
倪魅本还疑惑这名字怎的如此奇怪,看见她憋笑的表情时却瞬间明白过来,抓起桌上的璎珞就往她身上摔。
“好啊你,敢耍我?”
月昭琴一把接住那璎珞,大笑道:“好女儿,怎么能对爹爹这么无礼!”
她一边笑一边往外跑,倪魅也不顾什么淑不淑女,抄起鞭子就往外追,两人围着明月斋跑了一大圈。
到了最后,月昭琴便往湖边的栏杆上一跳,笑着向她作揖:“不跑了不跑了,大小姐别追啦,快歇歇吧!”
倪魅也懒得跑了,朝她翻了一个白眼就往旁边一靠。
清风从她们的脸颊上拂过,月昭琴眯着眼睛坐下,静静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过了一会,陈可走了过来,她手里提着一袋鱼粮,抓起一把就往湖里撒去。
月昭琴这才想起来,昨天俢北辰好像给她送了些鱼苗过来,听说是种七彩尾巴的锦鲤鱼。
倪魅凑到湖边去逗鱼,月昭琴沉思片刻,猛然起身,慷慨激昂地道:“我决定了,要给这湖起个名字!”
陈可:“?”
“就叫——洞庭湖。”
她房间外的湖泊,必然当得起“洞庭湖”这般霸气又不失文雅的名字。
月昭琴心满意足地转头,就见陈可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默默觑着她,没什么感情地说:“哇,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呀。”
月昭琴:“……”阿可,你什么时候学会棒读的?
但她丝毫没有受挫,反而继续兴致勃勃地道:“还有这几条鱼,以后就叫霸王鱼了,怎么样?”
陈可默然少许,把头转向倪魅:“我没读过书,你来说吧。”
倪魅蹲在地上仰头看她们,微笑道:“难道她起这种名字,就像是读过书的样子吗?”
月昭琴:“一派胡言!”
她前世成绩很棒的好不好!
陈可笑出了声。然而下一刻,月昭琴便用一种幽怨的眼神望向她,不满地道:“以前我怎么逗你你都不笑,原来是想看我笑话!”
陈可瞬间敛住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属下没有。”
月昭琴:“你有!”
陈可:“没有。”
倪魅:“幼稚。”
月昭琴:“……”
这个家她是待不下去了!
……
几个人闹了一通后,月昭琴便托辞还有公务要处理,然后去了书房。
其实今日休沐,她并没有什么工作要做,但总觉得精神有些恍惚,不得不暂时静处一会。
陈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她:“主子,您真的没事吧?”
月昭琴笑了笑,调侃道:“阿可,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啰嗦起来?”
陈可看着她,欲言又止,月昭琴却抢先道:“安心啦,我真的没事,范大夫不也说了吗?只要静养段时间即可。”
见她一脸轻松不似有事,陈可也不再多问,给她关上门离开了书房。
而屋内,月昭琴恢复了没有表情的样子,慢慢坐到椅子上,冰凉的手指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疲惫地呼出一口浊气。
**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月昭琴再次从睡梦中惊醒。
她扶着额头,任由汗水划过脸颊,大口地喘息着。
这些天来心魔的出现愈加频繁,她为了躲避心魔不得不增加睡觉的次数,然而所做噩梦却也因此变多,令她每每仓皇惊醒。
就在刚刚,她梦到自己爆体而亡,死无葬身之地。
月光透过窗柩洒落床头,月昭琴眯起眼睛望向窗外。
片刻之后,她走下床,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出了宫殿。
深夜的王宫寂静而寥落,月昭琴低着头,漫无目的地一路走去。
路旁的宫灯时明时暗,花草在微风中安眠,天上星辰闪烁,薄云如烟。
月昭琴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些熟悉,猛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未央宫前。
“……”
怎么走到这来了。
威严的宫殿像一只沉睡的猛兽,月昭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怔怔地发起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忍不住怀疑,究竟名为赵月的人生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还是身为月昭琴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场幻想。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可无论哪个世界,她的归宿都注定只有死亡,哪里都容不下她。
她疲倦地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来到这里十年了。
对于修真者,或许这不过短短一瞬,可是对她来说……
月昭琴收回眼神,轻叹口气,转身欲要离开,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却让她吓了一跳。
“……大王?”
俢北辰一身黑发黑袍,几乎隐于黑暗中,正静静地看向她,仿佛一尊雕像。
她又做梦了吗?
月昭琴被心魔和噩梦困扰多日,有时已经难以分辨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她走到男人面前,看着他玉雕般的面容。
两个人皆是不同寻常的沉默。
半晌,月昭琴轻轻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低声开口:“师兄,我好累啊……”
俢北辰抚上她的后背,轻声叹息:“我知道。”
他的语气显出一种罕见的柔和,让月昭琴更加怀疑这不过是一场梦境。
然而头顶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不是梦。”
月昭琴仰起头,目光迷蒙地望向他。
俢北辰将她额前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手指无意蹭过少女光滑的脸颊,真实的触感令月昭琴下意识眨了眨眼。
男人好看的黑眸直视着面前的容颜,重复着说:“不是梦。”
月昭琴恍然惊醒,猛地后撤一步。
“大王,我……”她的大脑已经宕机,内心疯狂地刷着屏,却想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俢北辰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怎么不叫师兄了?”
月昭琴:“……师兄,好巧,你也出来散步吗?”
俢北辰笑而不语。
正当月昭琴还在想办法补救时,他却向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道:“走,跟我去个地方。”
说着,他便带着月昭琴踏上飞剑,乘风而去。
夜晚的星空很美,伴随着晚风和偶尔的鸟鸣,归极妖宫很快就被他们甩在身后。
月昭琴低头看着脚下依稀的灯光,不知不觉回忆起她第一次御剑的场景。那时候她因为恐高,每次上剑都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还是后来俢北辰带她飞了一次才渐渐找到了感觉。
男人的背影和那个时候一样挺拔颀长,可他们的身份却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修仙者变成魔修,从仙门弟子变成妖族领袖。
而她,又究竟还能陪他多久呢?
正在胡思乱想着,却听得前方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开口:“到了。”
月昭琴回过心神,这才发现仙剑早已落到一块巨石之上。她走下去一看,四周皆是荒石杂木,面前缭绕着大片云雾,一直延伸到天边,只不过从中间偶尔露出几座山峰。
她搞不懂,俢北辰带她来这山巅之上是为了什么,只好问道:“大王,我们……”
“嘘。”俢北辰微微一笑,示意她看向远方。
月昭琴不明所以地朝天际看去。
此时的天空还是青黑色的,仿佛不见日光的海底。可是不一会儿,远处的苍穹就开始渐渐变蓝、变亮,几缕金色的光芒逐渐刺破了桎梏,挣扎着奔跑出来。
云雾的形状变得更加清晰,在群山包围之中,一个金红色的光球正被云汽蒸腾着缓缓浮出。这光芒越来越盛,一直染透了整个天际,像波浪一样蔓延开来,形成一副瑰丽的画卷。
月昭琴直面着太阳,清楚地看到风卷云浪在空中翻涌,仿佛一把大火点燃了苍穹,那金红的焰火几乎要烧到她的身上,令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起来。
日出了。
俢北辰站在她身旁,一向如墨般的双眸也染上了细碎的金色光泽,光芒洒在他的脸上,为那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暖意。
月昭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地想,他前世是否就经常像现在一样,一个人坐在山巅之上,熬过漫漫长夜等待着日光的降临。
一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是否也曾像今晚的她一样,走过王宫的每一间宫殿,每一条道路?那些在书中被一笔带过的经历,对他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在沉默之中,俢北辰偏过头看向她,好似完全不清楚她的想法,只是问道:“要去看看吗?”
月昭琴说:“看什么?”
俢北辰勾起唇角,拽住她的手。
下一刻,他便毫不犹豫地带着她一起跳下了山巅。
月昭琴猝不及防被他带走,差点惊呼出声,强烈的失重感却让她将所有声音都咽在了喉咙里。
层层云雾穿风而过,他们在闪烁的日光中自由地坠落,大片的金黄在远处沉浮,猎猎清风卷起了他们的衣袂,让月昭琴几乎有一种要飞进太阳里的错觉。
他们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云雾已经被抛在了身后,触目所及变成起伏而陡峭的山脉,以及错落分布的溪流与瀑布。
在那一刻,好像多日来的郁闷和压力都被一扫而空。
大雁在远处鸣叫,江河在身下咆哮,月昭琴紧紧握着俢北辰的手,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两人即将撞上一座悬崖。俢北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带,让月昭琴靠在他的胸膛,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腰身。而后他稍一用力,旋转之间两人便换了个方向,很快就稳稳落地,站在了悬崖下的溪流岸边。
山下的景色的确别有一番风味,月昭琴呼出口气,笑着道:“你常来这个地方吗?”
然而她一抬头,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是多么暧昧,她可以清晰瞧见男人挺拔的鼻梁,以及利落的下颌线。
那放在她腰上的手也好似突然有了异样的温度,正灼烫着她的肌肤。
俢北辰状若平常,十分自然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对她说:“有一段时间经常过来。”
前世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当血脉之力或心魔发作,他便独自到这个地方来坐上一晚。
他也曾多次像今天一样,闭上眼摊开手臂坠落山巅,甚至有那么几次,他萌生了放弃使用灵力,任凭自己死在这里的想法。
可惜他一次都没死成。
他有夙愿未了,不可能就此死去,所以次次他都安然回到了地面之上。
唯有一次,他一直到距离地面数十丈的地方都没有动摇的迹象,逼得天道不得不抢先借助风之力救下他。
那家伙不愿让他好好活,却又见不得他真的去死,实在可笑。
但耳畔传来的声音很快拉回了他的神智,俢北辰看着女子清丽的笑颜,和她缓步向上游走去,一同度过这个清晨。
**
月昭琴回到明月斋的时候,刚好遇到要去找她的陈可。
“主子,您去哪了?”陈可一见到她就冲过来询问。
她还在担心着月昭琴的身体,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脸色透露着一股不自然。
月昭琴轻咳一声,说:“没什么,出去散了散心。”
说完,她就快步走回房间,嘴里飞速吐出一串:“好了阿可我先去休息了,没什么事的话不用叫我啦。”
陈可困惑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决定再去找范野问个究竟。
也不知主子到底得的什么病,不会影响脑子吧?
……
月昭琴靠在门上,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是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赶紧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然而,因为清晨的风而变得有些冰冷的脸颊,此刻却不可抑制地滚烫起来。
她把半张脸埋在被子下,盯着上方的罗帐,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只是恰好遇见所以去看了场日出而已。
深吸气、深吸气……
“……”
靠,不管用啊!
月昭琴猛地转过身,一下下地用头磕在枕头上,开始默念清心咒。
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他清冷的身影,唇角不明显的弧度,还有牵住她的修长手指……
可恶,男狐狸精、男狐狸精!
半晌,月昭琴终是放弃了挣扎,装死一般躺在床上,试图用睡眠解决一切。
这次,一定能做个好梦吧,她如是想道。
第57章 心灵鸡汤
“修炼一事, 绝不可急于一时,否则只会得不偿失。”
明月斋内,月昭琴正坐在凳子上, 对着面前的倪魅谆谆教导。
少女低下头, 说:“我知道了,姐姐。”
月昭琴叹了口气, 不忍对她多加责怪, 只是道:“以后多注意些, 我也会时刻关照你修炼的进度的。”
倪魅说:“好, 谢谢姐姐。”
月昭琴拉着她坐到自己身旁, 问道:“告诉我, 为什么要滥用方法来加速自己的修炼进度?你天赋不凡,本不该如此急于求成。”
倪魅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过了很久, 她说:“姐姐,我曾经看过一个故事, 你要听吗?”
月昭琴看看她, 说:“讲吧。”
于是倪魅声音轻缓地讲起了这个故事。
传闻修仙界有一溪中山, 隐于群山之中, 不与外界相通。其主乃千年石妖,携山中妖兽繁衍安居,互相庇佑, 度过了千百年平静的时光。
三十年前,溪中山之主有感于天地之灵,一朝受孕, 腹中孕育双子。随后怀胎十年, 诞下一双儿女。
五年后, 两子皆修成人形,通晓人智。溪中仙子将数十字刻在石块上置于地面,任兄妹二人挑选,遂定下哥哥名“玛”,妹妹名“魅”。
其后数年,一家三人相处融洽,生活虽清淡却也快乐。
不过,不同于母亲静心修行,不问世事,哥哥性格纯粹简单,漫山遍野无忧无虑地玩耍,妹妹经常入民间游玩,采购物资,也学习人情世故。
直到十岁那年,有一伙修仙者闯入了溪中山。
他们残杀了溪中山的魔兽和妖族,掠夺了溪中山的药草。
溪中仙子为了保护怀孕的鹿妖,挺身而出试图阻止他们。
可人类修士是如此的卑劣,他们用暗器打伤了仙子,最后将她活活折磨致死。
而倪魅和倪魅被藏在洞穴之中,溪中仙子只来得及设下两层结界,就匆忙离开。
在绝望之中,倪魅痛苦地目睹了一切。
那个时候,他们是如此的无能,无能到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家园,也没办法保护自己的母亲。
她和倪玛就那样藏匿在洞穴中,在时间都遗漏的地方,默默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可最终迎接她的不是杀神的屠刀,而是一名身负长剑的白衣修士。
他杀了那几个作恶多端的修仙者,动作极其干脆,显出一种近乎冷血的淡漠。
他找到了倪玛和倪魅,然后对他们说:“跟我走吧。”
倪魅答应了。
因为她知道,跟着这个人,他们不但能活下去,还会有报仇的可能。
于是她拉着倪玛,一起成为了这个人的手下。
没过多久,他们就被再次放了出来,然后落到了月昭琴手中。
听完这个故事,月昭琴陷入了沉默,虽然她就有所猜测,但事实还是比她想的要残酷得多。
“我想报仇。”倪魅的嗓音轻柔却阴冷,“这就是我修行的唯一动力。”
月昭琴看着她,半晌,说道:“我会帮你。”
她没有开导她,也没有劝她,仅仅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倪魅静默片刻,低声说:“谢谢你,姐姐。”
她歪下身子,靠在月昭琴的肩膀上,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迷惘:“姐姐,我真害怕自己哪一天做了错事。”
月昭琴问她:“比如呢?”
倪魅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残害无辜,也许是欺骗亲近之人,也许是更过分的事。”
月昭琴没有说话。
倪魅忽然坐直身体,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她,问道:“姐姐,你会原谅我吗?”
月昭琴说:“我会拦住你。”
倪魅的目光变回了冷静的样子,她好像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勾起唇角说道:“希望你能拦得住我,姐姐。”
月昭琴同样淡淡一笑:“我会的。”
……
告别倪魅后,月昭琴照例去找范野看病。
范大夫这两天有点忙,似乎是在研制一种新的丹药,月昭琴坐在外屋,耐心地喝了两杯茶,终于把他盼了出来。
范野为她诊断了一遍身体,说:“看来最近休息得不错,情况没有恶化,以后也要多加小心。”
月昭琴点头答应。
范野又道:“你这病我现在还没有思路,不过我打算再多翻看些古书,说不定能找到类似的情况。放心吧,只要我不死,怎么着也得为你吊口气。”
月昭琴笑道:“谢谢范大夫,那您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活到一万岁才是。”
范野大笑起来,起身给她拿药。
月昭琴站在他身后,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问道:“范先生,您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范野轻挑起眉,说:“是啊,怎么了?”
月昭琴道:“给自己找个伴儿呗,一个人多寂寞呀。”
范野笑了笑,缓缓地道:“寂寞点好,能让我潜心研究医术。再说了,现在还有岚岚那孩子陪着我,够了,够了。”
月昭琴耸耸肩,说:“好吧,你要是什么时候有这个需求可以随时找我,我认识的大姐大妈大婶和老奶奶可多了!”
范野没好气地把丹药丢给她:“去去去,回去干你的活去!”
月昭琴接好丹药,笑着跟他道别。
刚出门没多久,又撞上手里拿着药瓶的叶岚岚,对方乖乖地向她问好。
月昭琴柔声问道:“岚岚最近医术学的怎么样了呀?”
叶岚岚说:“师父医术超绝,对我倾囊相授,我也学了些皮毛,已经能帮娘亲和廷廷疗伤了呢。”
月昭琴点头道:“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记得随时来找我。”
叶岚岚笑着说好。
“刚刚我还问范大夫,有没有兴趣找个伴儿,他说有医书和你陪着就够了。”月昭琴说,“他平时一直都这样的么?”
叶岚岚往四周看了看,悄悄地说:“其实范先生以前有妻女相伴,只是后来妻女相继病死,所以才一直一个人。”
月昭琴惊讶道:“什么病,连范大夫都治不好吗?”
叶岚岚摇摇头:“不是,那时候他还年轻,是个没什么名气的乡野大夫,家里一贫如洗。他虽然开出了药方,却没钱抓药,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女过世。”
月昭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沉默片刻后,有些惭愧地道:“唉,早知道我就不跟他开那种玩笑了,真是对不起范大夫。”
“没事的,月姐姐。”叶岚岚说,“不知者无罪,先生不会责怪你的。”
月昭琴看着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感慨道:“我们岚岚长大了啊。”
叶岚岚弯眸一笑。
又和她聊了几句后,月昭琴便朝着明月斋走去。走在路上却突然想起,这药俢北辰或许也用得上,于是干脆掉头赶往正殿。
还没到门口,便见到两个侍卫押着一名青年走了出来,那青年似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狰狞地嘶吼着,看到她时眼神凶恶得像是野兽。
月昭琴不明所以,径直走到了殿内。
侯志行站在俢北辰身侧,本来正是胆战心惊之时,一见到她来,当即松了口气。
刚刚那家伙说是要为父母求情,最后却居然破口大骂起来,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可尊者竟也不拦他,任由他骂完后才派人将他带下去。
好在月总督及时赶到,有她在,就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月昭琴向侯志行点头示意,俢北辰起身走下台阶,带着她去往偏殿。
在路上她忍不住问道:“刚刚那是?”
“印家的人。”俢北辰的声音有几分疲倦。
月昭琴瞬间明白过来。
雍都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更别说还有不少伪妖王留下的隐患。
俢北辰即位以来,只收拾了浮在表面上的那几个团体,剩下的则选择抽丝剥茧,徐徐图之,而印家自然也在其中。
现在看来,雍都那些心怀鬼胎的势力,俢北辰是终于打算下手了。
两人走到桌旁坐下,月昭琴盯着他瞧了瞧,开口:“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能看出来?”俢北辰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猜的。”月昭琴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俢北辰没有阻止,任由她端详着左脸上那些颜色更加暗沉的花纹。
月昭琴轻轻一叹:“它又变得严重了。”
俢北辰道:“无妨,魔修本就与常人不同。”
月昭琴只好摇摇头,掏出一瓶丹药放到桌面上。
“止痛药。”她说,“刚从范先生那拿的。”
俢北辰垂眸看着药瓶,收了下来。
尽管对他来说,身上的疼痛早已钻入骨髓,再多的止痛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你看,别总板着脸。”月昭琴重新为他戴上面具,露出轻快的笑容。
她说:“都会变好的。”
俢北辰顺着她微微一笑,说:“好。”
月昭琴想了想,继续说:“有一位凡间名士雪莱先生曾经说过:‘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自己。’”
俢北辰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时不时来一下的洗脑方法,笑着道:“嗯,还有呢?”
月昭琴于是接着说:“还有一位海先生也曾说过:‘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俢北辰撑着下颌,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月昭琴表情诚恳,正准备一鼓作气,继续向他灌输三好青年的正能量思想,突然见到面前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俢北辰说:“来,试试。”
月昭琴沉默地拿起匕首。
在艰难的对峙之后,她一咬牙……削断了自己一缕头发丝,然后义正言辞地道:“你看,虽然现在这段头发没有了,但之后它一定会变得更长。”
俢北辰看着她手里那缕可怜的头发,禁不住笑出了声。
月昭琴:“……”
再笑,再笑你就会失去一个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好总督!
俢北辰笑得更大声了。
月昭琴:“呵呵。”
最后她黑着脸走出偏殿,还不忘在心里多骂几句。
日头快要落山了,月昭琴走了一段,穿过走廊,差点跟一个快步走来的人迎面撞上。
那人看起来像是哪家公子,一抬头就见月昭琴正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月总督?”
月昭琴背手而立,长叹一口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啊?”
“这位兄台,我观你眉心微皱,脸色发黑,气息不稳,想必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啊。不如说出来,让我来帮你开导开导。”
“不,我只是……”
“放心吧,这方面我可是专业的。凡是被我开导过的人,不说开化顿悟走上人生巅峰,至少也能抓耳挠腮以头抢地哭爹喊娘不知今夕何夕。”
“停!”公子大喊一声,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肚子疼想去茅房!月总督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只是小人得先走一步了!”
月昭琴:“……慢走不送。”
她看着对方仓皇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这桩生意还没开张就受到挫败,实在可惜,不如回去拿陈可练练手吧。
于是她打定主意,继续朝着明月斋走去。
在路上她望着天边的晚霞,不知不觉又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她想起在上大学之后,有一位教授对她很好。
那位老师是教英语的,她英语的口语和听力都很差,但学得很努力,所以得到她不少照拂。
教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喜欢用缓慢而顿挫的语调讲述着各种不同的故事。
她带着她一起读书,遍阅古今中外,为她指点迷津,帮她寻找方向。
她说:“小赵,钱不是生活的全部,永远不要变成金钱的奴隶。”
她说:“小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相信正义,也不信服于法律。可至少,我希望你不要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她说:“永远不要把自己逼到绝路,就算再艰难,也要给自己留有一线希望,哪怕那只是幻想。”
那个时候,赵月从来都是平静地回答:“是,我明白了,老师。”
但她直到后来回想时才发现,那时的自己根本没能理解老师的苦心。
可惜等到她想明白的时候,老师已经不在了——她在第二年就退休去国外生活了。
而半年后,赵月也已经跳楼自杀,来到了这个名为《月落安南》的世界。
第58章 美人
妈妈不在了。
奶奶的病好像更重了。
小阳还那么小。
昏暗的灯光在黑夜中摇曳出一片阴影, 女孩抱住书,蜷缩着倒在了床上。
她要怎么做,才能说服自己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不去死呢, 这些人。
为什么那么辛苦还要努力活下去, 为什么不能和她一起下地狱呢?
瘦削的手指抚上书籍破旧的封面,女孩随意翻开一页, 果然见到了她想找的名字, 那双无神的眼睛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俢北辰……
你也在和我一起痛苦吗?
如果我真的下了地狱, 是否就能见到你呢?
**
清脆的鸟鸣传进了明月斋中, 月昭琴醒来的时候, 神色还有些怔松。
她好像梦到了一些前世的事情。
然而她不愿细想, 很快就起身准备修炼和工作,将那些不够愉快的记忆抛之脑后。
好在她前几天没日没夜地干活,今天剩的任务已经很少, 不到中午就基本忙完了。
下午的时候,她正猫在亭子里研究功法, 却不期然看到了进来找她的侯志行。
“有什么事吗, 侯总管?”
侯志行轻咳一声, 说:“王上请您过去, 说有您喜欢的歌舞表演。”
“歌舞表演?”月昭琴神色讶异,不知道俢北辰是抽了哪门子的风。毕竟他一向情绪淡漠,对吃喝玩乐一律不感兴趣。
不过既然俢北辰发出了邀请, 那她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工作那么累谁不希望一饱眼福呢。
于是她便点点头,跟着侯志行一起去了未央宫。
但里面的场景却跟月昭琴想象的截然不同。
只见高座之上, 俢北辰神色慵懒, 双目轻阖, 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而幸高飞则领着十几名容貌秀丽的男女,站在台下恭敬地等着俢北辰的指示,尴尬的气氛弥漫了整间宫殿。
月昭琴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好像懂了点什么。
估计是因为俢北辰迟迟不肯选妃,幸高飞担心他有问题,所以才进献了这些美女和美男。
她看了看大殿中央一溜婀娜的美人,凑到幸高飞身边小声地问:“怎么还有男的?”
幸高飞呵呵一笑,大着嗓门跟她说起悄悄话:“侯总管说了,拍马屁就要面面俱到,要不然可能会拍到马蹄上。我看大王对女人不感兴趣,就想啊,万一他是喜欢男人呢?所以就抓了几个小倌来试试看!”
月昭琴抽了抽嘴角,面带同情地看着他:“右护法,难为你想得这样周到,你的思维和胆量都让我十分佩服啊。”
这时,俢北辰突然发话,对着月昭琴道:“过来。”
月昭琴走了过去,沉默地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
不过,这地方虽然突兀了点,让她坐得有些紧张,但架不住视野好,她坐下去就不想起来。
而下方的一排美人,则偷偷瞧着她的身影,心情变得愈加复杂。
可恶,长得没她好看。
可恶,身材没有她好。
可恶,修为没有她高。
一时之间,那几位被幸高飞找来“试探”俢北辰的美艳舞姬,全都面带异色地僵在了原地。
月昭琴瞧着这情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好的请她来看歌舞表演的呢?怎么变成时装秀了。
在这一片迷之静默之中,俢北辰终于开口:“开始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殿中顿时丝竹音起,美人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动作优美。
月昭琴坐在上方一边吃一边看,俢北辰在旁边问她:“怎么样?”
月昭琴点头,说:“很好。”
享受到了凡间皇帝才能有的待遇,能不好吗。
一曲舞毕,那几个美人又乖顺地站成了一排,月昭琴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
正中间的一个男子轻移莲步,身姿袅娜地行了个礼,柔声道:“大王,今日就让奴来服侍您吧。”
月昭琴打量着他,点了点头。
这个长得不错,就是姿势太妖娆,一看就不守男德。
美男子见俢北辰没有发话,干脆顶着身后同伴复杂的目光,弱柳扶风般小步走上了台阶,跪在桌前。
只见他含羞一笑,声音又娇又嗲:“大王,让奴给您倒酒吧。”
俢北辰冷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美男子丝毫不怯,柔顺地跪坐在地,捏着兰花指就开始倒酒。
月昭琴心头一阵恶寒,悄悄往回缩了缩。
美男子:“……”你别以为我看不见!
他倒完了酒,又拿着酒杯送到俢北辰嘴边,一双眼睛秋波流转,好不动人。
月昭琴下意识地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看着美男子不满的眼神,她有些尴尬地道:“那个,他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
俢北辰剑眉微挑,却始终没有出言阻止。
美男子呵呵一笑,继续道:“刚好奴略学过一些医术,不如斗胆帮大王诊断一番。”
月昭琴再次挡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
美男子用眼神在质问她:你是不是有毛病?
月昭琴急中生智:“有一些病,不太方便跟外人说。”
美男子:“?”
月昭琴比了个眼色:“就,你懂的。”
美男子:“……”
他有点僵硬地将目光转向俢北辰,好似被雷劈中。
俢北辰沉默片刻,悠悠地说:“有些病,确实只有月总督能治好。”
美男子:“!”
他尴尬地收回手,连忙低着头道:“是小人不知好歹,小人这就退下。”
说完,他就登登登小跑了回去,动作比来的时候利索了不少。
月昭琴不太敢看俢北辰,低头默默吃菜。过了会,她突然觉得不对,又凑过去低声道:“大王,你该不会真的不行吧?”
俢北辰为她夹菜的手一顿。
月昭琴诚恳地说:“不行也没关系的,范大夫说过,他最擅长治这种病,听说他治好的男科疾病患者能住满归极妖宫。”
俢北辰沉默之后,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替她夹完菜,然后幽幽道:“你要试试?”
月昭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看着他说:“属下不敢。”
俢北辰放下筷子,懒洋洋地道:“我还以为,你胆子真的这么大了。”
“——敢开本座的玩笑。”
月昭琴听他连“本座”都用上了,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更加兴致勃勃地凑过去,问道:“可是这几个美人真的很诱人呀,你怎么就一个也不心动?”
她越想越怀疑,越怀疑就越作死:“大王,该不会说,你其实背地里收集了不少极品美人,所以才对他们都不动心?”
“怪不得这五年里你回来的次数那么少,原来是被妹妹绊住了脚。”
俢北辰的目光定在她含笑的脸上,右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凉凉道:“论姿色,你比他们要好上不少,本座若真想找人下手,也该从你开始。你觉得呢?”
月昭琴摆出一个投降的手势,笑弯了眼眸:“好啦,我不开玩笑了。”
俢北辰于是收回手,向后一靠,还不忘给她倒杯茶。
月昭琴托着下巴看他:“我一直以为你脾气很差,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凶嘛~”
俢北辰静静地瞧她一会,忽然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语气平淡地说:“不会对你凶的。”
月昭琴捂着额头,完全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只好匆忙地转过去喝茶来掩饰脸上的热度。
……
大殿中,幸高飞看着两人的互动,似乎懂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懂,满头雾水地去找侯志行请教。
“侯总管,莫不是月总督看上了这几个美人?要不我今晚偷摸地挑几个给她送过去?”
他想,这月总督还真是好面子,多大点事,直说不就行了!
侯志行慈爱地看着他,就像看自己那个不开窍的徒孙一样,叹息着道:“幸护法,您也到了找媳妇的年纪了,还是多操心些自己的事吧。”
幸高飞嘿嘿一笑:“大王都不急,俺急什么!侯总管你不用担心俺,俺在乡里可受欢迎了呢!”
侯志行好笑地摇摇头,背着手走开了。
——————————
俢北辰要拜谢甫和为国师的消息传来时,月昭琴正在指导倪魅练功。
她一早就知晓此事,所以并不惊讶。等到了册封当天,便和诸位大臣一同站在殿内,等候着新国师的到来。
不久,随着侍卫的通报,谢甫和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还是那个样子,花白的头发,破旧的衣裳,旧木剑上挑了个酒壶,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殿内之人见他衣着破烂,手持一把旧木剑,还是坡脚,都不禁面色怪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侯志行在前方大声地宣读旨意,谢甫和则垂眸而立,神色不见波澜。
念完之后,侯志行见他毫无动作,便走到他面前,笑着道:“恭喜谢国师。”
谢甫和这才淡淡一笑,单手接过圣旨,语气随意:“臣谢甫和,领旨。”
侯志行脸色不变,回到俢北辰下首,殿内其他人却纷纷表情一僵,不满之心几乎溢于言表。
唯独幸高飞无所察觉,显得相当兴奋。他久闻逍遥剑圣的大名,等谢甫和走到他旁边,不禁一拍对方的肩膀,问道:“老头儿,你的剑呢?”
月昭琴不动声色地看向他们。
她在落云谷时就听说过,谢甫和原有一柄宝剑,名为七星龙渊剑,乃天下五大名剑之一。
传闻七星龙渊剑锋利坚韧,颜如霜雪,看起来轻薄,拿起时却重似千斤。此剑通人性,最是刚强狂傲,极难驱使,非旷世奇才不能用。
谢甫和闻言笑着举起手中木剑:“这就是我的剑呐!”
幸高飞以为到他这等境界,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无剑之境,万事万物皆可为剑,于是也不多问,转而悄悄聊起别的来。
……
册封结束后,月昭琴在殿外遇上了谢甫和。
她恭敬地向对方行礼,问候道:“谢大人,几年不见,您过得还好吗?”
“好得很啊。”谢甫和抚须而笑,“只可惜后来都没人帮我付酒钱喽。”
月昭琴也笑了起来,和他一边聊一边走远。
那几个本来对谢甫和心怀不忿的官员,见到月昭琴和他相谈甚欢,态度也十分恭敬,都不觉变了脸色,匆忙回府打算重新考量有关这位国师的事情。
月昭琴余光瞥见他们的表情,面上虽不显,心下却冷笑了一声。
早在俢北辰提出要让谢甫和担任国师的时候,就已经和她讲过这名逍遥剑圣的事迹。
开头的内容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传闻谢甫和年轻时痴迷剑道,强极一时,几乎将所有剑修门派都单挑了个遍。
此后他一心向道,一直到三百多岁才遇到一名心爱的女子,并与其结为伉俪,不久育有两子。在第三次仙妖大战中,谢甫和伤了一腿,变成坡脚。
再后来,他身为总军师,亲自送子女入战场,一儿一女均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乃至最终战死沙场。妻子伤心欲绝,愤怒之下与之一刀两断。谢甫和苦追不成,开始借酒买醉,终日昏沉颠倒,不知今夕何夕。
面对前妖王与妖王妃的劝告,他也只是高举酒壶,笑得疯癫:
“我是不理战事,不省人事,世间第一疯子也!”
世人皆为其叹息,却始终无可奈何。
不久,谢甫和仇家大肆宣扬其意欲再娶,前妻御剑而来,一言不发便与之大战,却故意死于谢甫和剑下,使他痛不欲生,永不忘此情缘。谢甫和悲痛万分,疯疯癫癫离开雍都,连存懿尊者都无法寻得其踪迹。
直到几年后,妖界气运不济,屡战屡败,存懿尊者与夫人殉城而亡,谢甫和这才匆忙赶回。
恰遇伪妖王篡位,当即抓捕谢甫和。大殿之上,他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思索片刻后,笑道:“臣愿效忠妖王,妖王千秋万载,功德无量!”
至于是哪个妖王,却仿佛并未说明。
总之从那之后,他便当了一阵伪妖王的手下。后因有人出言侮辱存懿尊者,他当场打断那人一条胳膊,被状告到清肃座下。
谢甫和耍了来捉拿他的人一通,拿着木剑提着酒,再次离开雍都,不知所踪。
而现在,他再次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是因为俢北辰的归来,还是已经无处可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后面还有一节大肥章,小可爱们别漏看了哦~
第59章 神奇的节日
在很久之前, 雍都有个很会种瓜的女子,名叫雨女。传说吃下她的瓜后,不仅能延年益寿, 康健体魄, 更有祛病治伤之奇效,一时人人争抢, 高官平民尽皆趋之若鹜。
然而此女性情古怪, 她所种之瓜数量极少, 并且扬言自己不贪钱财, 想要瓜者必须带着一样东西来换。无论是什么奇物异宝, 只要合她眼缘, 即可换走一瓜。
虽有不少人对此眼红不满,但架不住想要瓜的人实在太多了,彼此制衡牵掣, 以至于竟无人敢把雨女和她的瓜据为己有,只能乖乖地奉行以物换物的原则。
雨女的瓜三年一结, 每逢结瓜之日, 由于排队者众多, 想要瓜的人便开始沿街摆摊, 展出自己打算用来换瓜的东西。
雨女则顺街观行,若觉得喜欢,便放下一瓜, 把东西拿走。常常是等雨女走完一圈后,手中就早已没有瓜了。
后来雨女突然消失不见,这一天却渐渐衍生成一个不用灵石, 只准以物换物的节日, 称作——
雨女无瓜节。
“啪啪啪。”
月昭琴斜倚在榻上, 听了陈可的描述,忍不住鼓起掌来。
真·长见识了。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
那时天还没亮,月昭琴和往常一样起早练功,结果刚修炼没多久,就看见倪魅她们纷纷兴冲冲地往外走,好奇之下咨询了陈可。
“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节日?”
陈可道:“雨女无瓜。”
月昭琴一愣,都忘了问她为什么会地球人的语言,捂着心口就控诉道:“阿可,你不爱我了!”
陈可面无表情:“属下是说,今天是个叫‘雨女无瓜’的节日。”
于是,月昭琴就听陈可讲起了这个神奇节日的来历。
现在她正一边思索着,一边挖了一大口西瓜,说道:“这节日还挺有意思的,以前都没听说过,要不咱俩一起出去看看?”
陈可点了点头,说:“那属下先去收拾下东西。”
……
月昭琴和陈可出了宫,果然发现街上热闹非凡,大街小巷的人都跑了出来,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们于是沿着街一点点地逛过去。
“上品面膜买一送一,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岁,无论男女都能用!敏感肌孕期也不用担心哦~”
月昭琴用一个琉璃盏和她换了五张面膜。
“十年老窖酿酒,口味醇厚童叟无欺!一杯晃二杯摇,三杯放倒六亲不认!放在屋里还能净化空气!”
月昭琴走过去,拿出了之前倪玛捡到的珍品春宫册,老板翻了看了两眼,立刻笑呵呵地把东西收好,给了她两壶酒。
陈可看着老板期待的眼神,抽了抽嘴角,默默地拿出了一把分量十足的匕首。
老板的神色掩不住失望,但还是把匕首收下,递给了她一壶酒。
陈可:“……”原来春宫图这么值钱的么?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秘制臭豆腐,闻着臭吃着更臭,不臭包赔嘞!”
月昭琴仍旧走过去……
这次她又走了回来。
连陈可也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直接捂住鼻子。
月昭琴被这股味道冲得头晕,赶紧绕开这个摊位。
她前世确实是比较喜欢吃臭豆腐的啦,就是……
这也太臭了吧。
臭的像是攒了一堆穿了十年没洗的脏袜子,还泡在热水里发酵了一晚上。
眼见着方圆五六米都没有人敢过来卖东西,月昭琴不禁感叹,雍都百姓的人际关系是真的好哇,这老板居然能开开心心地摆摊而没有被揍,实在是一个奇迹。
这时老板也注意到她,很热情地夹起一块臭豆腐给她看:“陈酿十年的臭豆腐,姑娘,来一个尝尝不?”
月昭琴屏住呼吸,微笑着摆了摆手,按照半圆形的轨迹加速走开。
好不容易脱离了臭豆腐的攻击范围,月昭琴忍不住问道:“你们妖都这么重口的吗?”
陈可:“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月昭琴还准备再说些什么,身旁突然传来一股熟悉的气味。
她转头一看,发现竟是娄鸿光正拿着一碟臭豆腐吃得津津有味,而他夫人正站在一边宠溺地看着他。
路过之人纷纷躲避,以至于他前进之处,居然毫无阻挡。
月昭琴“……”
但她随即联想到左护法的本体,不禁用一种带着同情的目光望向他。
碍于大妖的面子,不能吃自己最爱吃的东西,只能用臭豆腐代替一下解解馋。左护法,实在是太惨了。
娄鸿光:“……”不知道为什么,手里的臭豆腐突然有点不香了。
月昭琴和陈可继续往前走,忽然见到不远处的酒楼里熙熙攘攘全是人群,不由好奇地凑了过去。
原来是有位名画师今天要在这里公开授课,所以大家都抢着来看。
月昭琴瞧着陈可眼睛都亮了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去吧,我一个人再逛逛。”
陈可看看她,又看看酒楼里所剩不多的位置,最终还是道:“那属下先走了!”
月昭琴点点头,一个人接着向前走去。
走到一家茶馆,却恰好遇见谢甫和正在里面喝茶。她于是叫了一壶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国师大人今天不喝酒了吗?”月昭琴笑问。
谢甫和嫌弃得直跳脚,摆着手说:“别叫我国师!难听死了。”
月昭琴眨眨眼:“那我该叫什么?”
谢甫和打量着她,笑呵呵地说:“看你这年纪也不大,我就认了你这个义妹了!”
月昭琴看着他半白的头发和胡子,默了片刻,说:“要不然还是叫叔叔吧。”
谢甫和:“……那也行。”
小二把茶端上来,月昭琴一边倒茶一边说:“还是喝茶好,酒是穿肠毒药啊。”
谢甫和被她逗笑了,说:“你一个修真之人,还讲究这些?”
月昭琴道:“修真之人也会受伤生病,还是多注意些好。”
谢甫和摇着头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净为我操这些没有用的心!”
月昭琴笑而不语。
两个人很快喝完了茶准备离开,谢甫和走到柜前,往兜里掏了掏,似乎是想要付钱,却被一旁的月昭琴制止。
“您不知道吗?”月昭琴一边拿出一个琉璃杯,一边说,“今天是雨女无瓜节呀。”
谢甫和这才恍然大悟:“的确是有这个节日,不过我赊账的次数多了,你不提醒我早就给忘了。”
他一边看着老板笑呵呵接下玻璃杯,一边自言自语道:“以物换物……好啊,好啊!早知道我就把家里那些旧衣服都给拿来了。”
月昭琴转头看着他身上破旧的衣服,抽了抽嘴角。
“谢叔叔,我们一起去买衣服吧!”月昭琴说,“你的衣服实在太旧了,而且穿来穿去都是那么几件。”
谢甫和刚要说不用,就被月昭琴给拖了出去,害得他老脸一红,赶紧甩着袖子说:“行行行,走走走,这么多人呢,你拽我干什么!”
月昭琴笑眯眯地把他带到了一家男性成衣铺,老板娘相当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给他们介绍了不同的材质和款式。
月昭琴指着一件蓝色的外衣问道:“这个怎么样?”
谢甫和一个劲摇头:“这是你们年轻人的衣服,我……”
“好了,就这套了!”月昭琴抢在他前面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我相信您的眼光,您不喜欢的,一定是件好衣服。”
“……”谢甫和嘀咕道:“小丫头片子,和俢北辰那小子一个样!”
等衣服到了,谢甫和穿上去一试,果然显得精神焕发,年轻了十岁不止。
月昭琴很满意,又给他挑了几套,虽然谢甫和是百般不愿,但老板娘在旁边夸得那叫个天花乱坠,把月昭琴哄得开心不已,一口气都买了下来。
“钱不用找了,但能不能请您再给个附加服务?”月昭琴拿着衣服,突然想起了,“我想给他换一个干净清爽些的发型。”
老板娘捂嘴一笑:“这个简单。”
说着,她就把谢甫和拉到了里间,然后让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拿出一堆专业的理发工具出来。
月昭琴坐在外面,翻看了两本百事通来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谢甫和就被推了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脸不太好意思的样子,嘴上还念叨着:“哎呀,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些干什么……”
月昭琴抬头一看,猛地站起身来,顿时眼前一亮。
谢甫和现在不过五百岁,按照他曾经的修为,其实年纪并不算大。只是他脸上生了许多皱纹,并且面容疲惫,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也没有好好打理,所以看起来便显得有些苍老。
如今他换上一身新衣裳,修理了胡须,头发也梳得规规整整,整个人立刻重回青春,变得英俊清爽。
老板娘笑道:“怎么样月姑娘,我这手艺是不是还不错?要我说,这老头子底子还挺好的嘛!”
月昭琴用力点点头,说:“您这手艺岂止是不错,那简直是万里挑一啊!可惜您已经有间成衣店了,不再开个理发店,实在是太可惜了,我都替雍都人民感到遗憾!”
老板娘被她夸得笑个不停,谢甫和忍不住插进一嘴:“哎我说,你们也别光拿我开涮啊,这发型真的合适吗?”
月昭琴和老板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合适,太合适了!”
谢甫和歪着头,因为太久没见过自己年轻起来的样子,所以还显得有些神游天外。
月昭琴又和老板娘客套了几句,便拉着谢甫和走出了店铺。
谢甫和嘴里还嘀咕了些什么,月昭琴没听清。她看着对方棱角分明的面庞,摸了摸下巴,笑着说:“谢叔叔,不对谢大哥!原来你这么帅的呀,年轻时候一定能迷倒不少小姑娘。”
谢甫和被她说乐了,摸着自己的胡子开怀大笑。
月昭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忍不住嘀咕道:“这头发和胡子能不能染黑啊……”
谢甫和瞬间收回笑脸,小心地护住了自己的胡子。
两个人告别之后,月昭琴晃到了另一条街。
这里明显不如方才那条街热闹,却也远算不上冷清,反倒别有一番温馨之意。
月昭琴眼尖,猛然见到在一家店外,有一位老人正站在架子上,准备匡正门楣上的牌匾。
见他捂着腰行动不利索,月昭琴赶忙跑上前,替他把牌匾放好,又将他扶下了架子。
老人不停地向她道谢,夸她是个好孩子,搞得月昭琴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拿眼一扫,这店铺应该是个木匠店,里面并没有人,便随口问道:“大爷,就您自己干活吗?”
“唉,儿子和女儿死的死,跑的跑,雇个伙计也病了不能干活,可不是就剩我自己喽。”大爷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
可月昭琴立刻道起歉来:“对不起,大爷,您瞧我这嘴,真是不会说话。”
大爷“嗨呀”一声,说:“跟你有啥关系,人不就这样,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月昭琴听了这话,不由微微一怔,默念着说:“是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但她很快地回神,余光瞥见一旁摆了两副对联,当即道:“大爷,我来帮您吧。”
“哎哟,那真是谢谢你了,姑娘!”
贴对联对于月昭琴来说实在很轻松,因为她前世就每年要干这种事。
等到贴好之后,她又自告奋勇帮老人把木材也都搬到了店里。大爷高兴坏了,拿着一个檀木雕的小人就塞到她手中,说是一定要谢谢她。
月昭琴连忙摆手:“这我不能要……”
“诶呀,赶紧拿着吧闺女!”老人将木雕塞到她手里,没有门牙的嘴咧得大大的。
见月昭琴神色犹豫,他又道:“你要是真不好意思,就再帮我个忙。”
说着,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长条的木盒来。
“这是前几天有人定做的东西,要送到东城区那块。我岁数大了,腿脚也不好,正准备找个人帮我把东西送过去呢。”
月昭琴把东西接过,就听他说:“我也不识字,不过名字和地址都在上面写好了,应该是不能错了。”
定睛一看,上面果然写着:邢美美,青水木发簪一根。后面还附有详细的地址。
月昭琴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吧!”
她跟老人告了别,转身就往东城区走去。
她按照地址走啊走,走到了一条巷子外,那里多是居民住宅,有不少人正坐在树下乘凉。
月昭琴走过去,弯腰询问一位坐在轮椅的老先生:“这位大爷,请问您认识邢大娘吗?”
大爷停住正在摇的蒲扇,抬头茫然道:“啊?我们这不兴打猎啊!岁数大了,打不动喽!”
“……”月昭琴大声道:“我说,您认识邢——大——娘吗?”
大爷这次听懂了,笑呵呵地说:“哦,你找我啊?是的啊,我是姓邢啊!”
月昭琴摆摆手,道:“我要找的是邢美美大娘呀!”
老人点头,指着自己说:“对呀,我就是邢美美啊。”
月昭琴呆在原地,半晌,才盯着他看了一会,问道:“您前些天在王木匠那订了根簪子,是吗?”
邢美美反应慢半拍地回答:“哦,你说王青青啊,对啊,是我啊。”
……原来那位大爷叫王青青。
月昭琴哭笑不得,只好把木盒拿出来递给他。
“这是您的簪子,给您。”
“哎呀,谢谢你啊,姑娘。”邢美美很高兴地打开了盒子,仔细端详着那支木簪。
这时,一位老妇人从巷子里走出,手里还拿着一个大茶缸。
她走到轮椅旁边,弯腰把茶缸递给邢美美,慢悠悠地说:“给,你的水来咯。”
邢美美嘿嘿地笑着,却没有先喝水,反而是把茶缸放到一边,将簪子拿出来给她看,笑得有些得意。
“你前些日子不是念叨着李姐买了根老王头的簪子,怎么样,现在你也有了!”邢美美对着自己的老伴,说话明显流利了一些。
老妇人笑得堆起了皱纹,嘴里却还埋怨着:“哎呀,怪浪费钱的,买这玩意干啥呢!”
邢美美毫不在意,他一边把簪子插到老妇人的头上,一边笑呵呵地说:“老喽,不中用喽,自从打仗废了这双腿,就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帮你做,还害得人家姑娘亲自来送。”
老妇人摸着头上的簪子,向月昭琴道谢:“辛苦你了啊姑娘,不如到我家来喝杯茶吧?”
月昭琴笑着道:“不用了,谢谢大娘,我家里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二位了。”
两位老人于是攥着彼此的手,点头向她道别。
不远处有一家泥塑店,月昭琴途经此处,脚步一顿,转头走了进去。
两个时辰后,她带着一个小匣子,哼着曲子走出这家店。
日头正烈,清风恰好。
月昭琴大步走在街上,眯着眼睛迎着阳光,挂着笑容朝归极妖宫走去。
在路上她遇见了倪玛,这家伙正跟着卖艺人在街上表演喷火,一场结束后美滋滋地收了不少钱。
还有手里捧着个铁壶的叶岚岚,听说是特意给范野买了个礼物。
月昭琴羡慕地道:“有你这样的徒弟真是范大夫的好福气。不过我能不能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叶岚岚的笑容依旧温柔:“是只北境运来的毒蝎子。”
月昭琴:“哦,是只毒……”
叶岚岚见她沉默,还以为她对此感兴趣,于是伸手想要揭开盖子,被月昭琴一把按住。
“没关系,留着给范大夫看就好,他一定会喜欢的。”
叶岚岚说:“我也这么觉得。”
月昭琴在心里默默替范野点了根蜡,道别离开了这危险之地。
之后她又碰到了叶廷廷,少年正跟在倪魅后头,一会问她要不要买这个,一会问她要不要吃那个。
而倪魅永远是一副推脱的姿态,只不过对于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东西,明显态度有轻有重。
月昭琴看着倪魅言笑晏晏、优雅美丽的样子,再看看叶廷廷那一脸傻笑,十分不忍地别过了脸去。
她继续往前走去。这一次,她遇上的是幸高飞。
右护法见到她就直挥手,大声地冲她打招呼,月昭琴笑着回应。
幸高飞眼神很不错,一下子就注意到她小心拿好的匣子,问道:“月总督,这是什么好东西啊?”
月昭琴神秘一笑,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是一个……哦不一坨白色点缀彩色的泥塑。
幸高飞凑近瞧了瞧,夸奖道:“月总督,你这鸭子长得可真漂亮啊!是在张记做的不?”
月昭琴瞬间垮下了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说这是什么?”
幸高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鸭子啊,怎么啦?难道是鸡吗?这也不像啊!”
他说着,忽然一拍脑袋,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了,这是条狗,对吧!哎呀月总督你别生气,俺眼神不太好,你别跟俺计较!”
月昭琴倒吸一口凉气。
她盯着幸高飞,幽幽地道:“你才是狗。”
幸高飞迷茫地看着她:“俺可不是狗,俺是猩猩捏,左护法才是狗。”
月昭琴:“……”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逃也似的转身离开,而幸高飞依然在她身后大喊:
“月总督,你生气了不?你别生俺的气啊,俺不是故意的——”
月昭琴不理会,一路跑了很远,再抬头时发现又回到了来时的那条街。
此时那位名画师的课也已经结束了,陈可正从酒楼内走出来,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月昭琴混在人群里,就见其余人等纷纷对她侧目而视,脸上表情也变幻多端,不由仔细聆听他们的谈话。
“这姑娘可真是不得了,我上了赵大师那么多堂课,还是第一次见他被气得吐血!”
“是啊,谁能想到一向以端方著称的赵大家,也会抱着柱子哭着喊娘呢!”
“唉,得亏这位姑娘武艺高强啊,不然恐怕早就被轰出去了。”
月昭琴震惊地看着陈可的身影。
他们归极妖宫出来的人,威力果然不俗!
而陈可也很快注意到她,走过去问道:“主子,您这拿的是什么?”
月昭琴举起手里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来,把里面的泥塑呈给她看。
陈可点点头:“这天鹅不错,是您自己做的么?”
月昭琴:“哦是我做的,还用了灵力所以做的很快,不过也很复杂就是了……等等你说这是什么?!”
陈可莫名其妙,重复了一遍:“天鹅啊,还能是什么?”
月昭琴发出一声哀嚎。
她一把将匣子揣好,口里叨叨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陈可站在原地,一脸懵逼地看着她飞速跑远。
但她想了一下,觉得按照月昭琴的性格,那坨玩意不应该叫天鹅,应该叫天下第一无敌美丽的天鹅公主。
于是她默默地记了下来,下次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得更惊喜,用词更精确。
……
月昭琴飞一般跑回了归极妖宫,又飞一般跑到了未央宫之中。
门口的守卫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身影,只瞥见一块腰牌一闪而过。
两个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信息。
[那谁啊?]
[好像是月总督……]
[月总督的话,应该就没事吧?]
[肯定的吧,要是拦了月总督才是找死呢。]
于是他们默默收回眼神,再度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而月昭琴则直奔大殿,打开门,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俢北辰面前。
她微微出了点汗,却还带着笑,将匣子放到了桌子上。
俢北辰早就听到动静,所以也不惊讶,放下手中东西看向她。
月昭琴说:“给你带了礼物,打开看看。”
俢北辰顺从地打开匣子,看见了里面一坨白色的泥塑。
那是一只狐狸,有九条尾巴,全都耷拉到了地上,眼睛是紫色的,额头有红色的花纹。
他轻轻抚摸着狐狸的外表,笑着说:“这只狐狸很漂亮,是你亲手做的吗?”
月昭琴抬起下巴:“当然啦!我做了好久呢!”
她就知道,凭她的手艺,怎么可能做的让别人都认不出来!一定是幸高飞和陈可在耍她!
俢北辰温柔地将匣子移开一点,然后从桌下拿出一个木盒摆了出来。
月昭琴问:“这是什么?”
俢北辰敲了敲盒子的表面,木盒缓缓地打开,里面有一个穿裙子的小人逐渐升起,月昭琴越看越觉得像自己。
俢北辰含笑道:“回礼。”
然而月昭琴的关注点显然出现了偏差——
“你背着我偷偷出去玩?”
俢北辰无奈地说:“是我托邬瑞先生做的。”
他之前派人定制了这个盒子,刚好在今天取了回来。
月昭琴笑了起来,略过这个问题。
她好奇地戳了戳那个小人,却没有动静。见底下似乎有个按钮,她便伸手一摁,那个小人忽然缓慢地旋转起来,一阵悠扬的乐曲声也随之传出。
“八音盒?”月昭琴脱口而出。
“嗯。”俢北辰说,“之前听你说过,所以试着设计了一下,还好做了出来。”
月昭琴看着他平和却认真的目光,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然而俢北辰显然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他又取出了另一个盒子,这次里面的东西很好认——一条珍珠耳坠。
月昭琴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左耳耳垂。
那里有一个简单的耳钉,是按照她的要求特意打造的,为的就是用得方便顺手。
俢北辰起身走到她左侧,低声说:“别动。”
月昭琴身子一僵,抿了抿唇,乖乖站在原地。
俢北辰动作轻柔地取下她的耳钉,准备为她换上耳坠。
月昭琴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开始腾上热气,她近乎是屏住呼吸般,感受着从耳边传到全身的战栗。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被无限放大。
男人似有似无的呼吸,耳坠带来的冰凉温度,手指蹭过耳垂的痒意,还有她完全抑制不住的心跳声……
明明只是短短片刻,对她来说却像是过了那么久,漫长到她甚至可以数清楚自己的心跳了多少下,窗外鸟儿啼叫了多少声。
耳垂上蓦然放大的重量昭示着一切的结束。
俢北辰退后一步,微笑着说:“好了。”
月昭琴转头看他,伸手抚摸着那颗珍珠。
“好看吗?”她问。
俢北辰自是颔首。
就在月昭琴以为他会夸奖这珍珠跟人是多么相得益彰的时候,他开口说道:“这颗珍珠乃东海明珠,经过千万次锤炼,还被我注入了大量法力打磨。当你遇到危险时,只要用一丝灵力牵引,就能形成一个无坚不摧的防护结界。”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月昭琴放下手,叹息一声,诚恳地说:“大王,我还是喜欢你不说话的样子。”
俢北辰:“……”
月昭琴笑着把礼物收好,对他说:“好啦,不打扰你工作了。”
在来之前她也没有想到,只用一只小小的狐狸,就能收获这么多东西。
俢北辰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月昭琴闷着头走了一段,快要转弯的时候,却忽然慢下脚步,下意识地回首。
她明明还在宫殿里,却居然已经走了那么远,远到桌子上的狐狸都变得那么渺小,几乎要看不清了。
除了他们,大殿里一个人也没有。伴随着逐渐落下的夕阳,不断拉长的阴影透过窗户打入,空荡荡的房间顿时显得幽暗了几分。
俢北辰依然坐在最深处,低头不知看着些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庄严,也那么寂寥。
好像外界的一切热闹和欢笑都与他无关,而他也早已习惯了这上百年如一日的安静与孤寂。
月昭琴停下脚步,竟向着俢北辰的方向,再次跑了回去。
男人的脸上难得显示出惊讶之色,问她:“怎么了?”
“节日快乐!”月昭琴说。
然而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却皆是一愣。
月昭琴也觉得自己突然跑回来说这样一句话未免太过奇怪,于是胡乱地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一个檀木小人来。
她松了一口气,将木雕放到桌子上,说道:“两个对两个,这样才公平!”
“好。”俢北辰笑着将小人收下,同样地说:“节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前面还有一章的哦~
第60章 爱美之心(一更)
“昭琴姑娘, 我要去北境一趟,这两个孩子能不能请你先代为照看?”
在一个平常的清晨,怀月夫人领着叶岚岚和叶廷廷, 如是对月昭琴说道。
月昭琴一口答应下来。
她本来就很喜欢这两个人孩子, 更何况他们住进宫里,也方便和倪玛倪魅一起玩。
和怀月夫人挥手告别后, 月昭琴将他们领到了偏殿。
倪玛和叶廷廷迅速滚做一团, 倪魅虽然此前不太喜欢叶岚岚, 但因为叶岚岚实在是个老好人的性格, 渐渐的也就接受了。
月昭琴看着她们两个愉快地商量着等会去哪逛街, 也不觉松了口气。
她看着叶岚岚姐弟的身影, 又想起了那个传闻。
传闻说,他们并非怀月夫人的亲生骨肉,乃是她姐姐的孩子。
那天她去问俢北辰, 得到的回复是,传闻确为事实。
二十年前, 怀月的姐姐产子不久, 便惨死在青峰会的人手中, 连尸骨都没能留下。
怀月悲痛欲绝, 抱走了两个孩子悉心抚养。
此后十年,她苦练剑术,未曾有一日停歇。
十年后的一天, 她一人一剑闯入青峰会,从山下杀到山上,直到取了首领和他儿子的脑袋才算作罢。
从此怀月夫人的名号传遍妖界, 而她本人也成了榜上有名的通缉犯。再后来, 怀月夫人带着两个孩子流落西南一带, 恰好遇到左护法等人,便转而投效他们。
此后数年,她颇受重用,逐渐身居高位,自俢北辰来到妖界之后,更是被破格提拔,封赏无数。
然她出尽风头,本就易遭嫉恨,却又偏偏生性高冷,不懂变通,更不行结党营私之事,被不少人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后快。
上一世在党争之中,她也曾遭人构陷,锒铛入狱,虽有俢北辰派人庇佑,最终也洗脱了冤屈,却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因此这一次,俢北辰赶在那些人发力之前,先把怀月调往了外地,只待荡平雍都这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再将她叫回来。
月昭琴又想起了早上怀月夫人离去之时,那淡然无畏的身姿。
她会明白俢北辰的用意吗?也许会的吧。
就像她未必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拉她下马,却还是不屑于改变。
就像当初,她宁愿九死一生,也要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一个人前去复仇。
真奇怪啊,月昭琴想。
这世界上的人总是各有各的不幸,可大家还是选择用笑容掩盖伤疤,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地活下去。
而她前世明明这么做了,也明明没有因此得到一个好下场,这一世却还是选择了一条一样的路。
难道人活着就是这样么?
她的思绪飘了很远,想得实在太过沉浸,以至于在倪魅叫她的时候,也久久没能回神。
“……姐姐。”倪魅第一次见她这样,担忧地说,“你是不是累了?不用管我们了,你先去休息吧。”
月昭琴看向她,笑着说:“好,那我先走了,有事你们去找陈可姐姐就行。”
倪魅和叶岚岚答应下来。
但月昭琴并没有真的回去休息,她还有公务要忙,所以径直去了总督府。
最近雍都形势紧张,连带着她的工作也多了起来,好在她修为愈加精进,哪怕连续半个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是能撑得住的。
这一天,月昭琴收到了消息。
连琛的铺子要开张了。
他选了个不错的地段,尽职尽责地负责了装修、采购、人工统筹等工作,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
据说这是家专门售卖脂粉的店铺,不知他从哪找了两条特殊的进货渠道,打着包票告诉月昭琴一定能赚到大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月昭琴于是说:“好,那我期待你的成果。”
连琛嘿嘿一笑,却又看着她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月昭琴道:“有什么就直说吧。”
连琛含含糊糊地开口:“这店铺还没起名字,我没怎么上过学,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月昭琴微微一愣,道:“好办。”
连琛期待地望向她。
月昭琴想了想,说:“清雅轩?”
连琛:“太普通。”
“那芙蓉阁?”
“太俗气。”
“有间店铺?”
“太小气。”
“……金刚无敌狂霸八仙楼!”
“太刁钻。”
“……”月昭琴深吸一口气,微笑着道:“那就叫‘爪巴’好了。”
连琛疑惑道:“这是哪两个字?”
月昭琴说:“利爪的爪,嘴巴的巴。”
不曾想连琛听到后,竟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最后拍板道:“好名字!”
爪,是伶牙利爪,巴,是巴高望上。他虽没什么文化,却听得出这名字高深又不失格调,通俗又不失雅致,且易识易记,真是越咀嚼越满意。
当然,他没有急着定下这名字,只说开业当天请月昭琴赏脸来看。月昭琴自是很乐意就应下了,但她看着连琛志得意满转身离去的样子,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开业当天月昭琴到了现场,她作为本次开业礼的特别嘉宾,负责给牌匾揭幕。当红布撤开的一刹那,所有人都看到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
爪巴。
月昭琴:“……”
她忏悔,她有罪。
然而此刻她也只好挂上高兴的笑脸,和围观的群众们一起鼓掌。
从此之后,每个走进店铺的人,都会仰头看着牌匾,然后情不自禁地默念:“爪巴。”
顾客: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
连琛的新店生意很好,好到超乎月昭琴的想象。
她有事要忙,不可能一整天都在这里帮他照看生意,于是白天去了趟总督府,等到天黑了才又来到店里,探望下情况。
伙计已经收拾回家了,连琛还在柜台后美滋滋地算账,一身的喜气掩都掩不住。
月昭琴倚在柜台上,将一枚灵石在手心抛了抛,对他说:“让我来当你的最后一个顾客,怎么样?”
连琛擦去脸颊的汗,笑嘻嘻地说:“不要钱,不要钱,想要什么随便挑!”
“哟,连老板挺大方啊。”月昭琴挑起眉,也不跟他客气,转了一圈捡了几样自己喜欢的东西。
连琛算账倒是很快,他走到月昭琴身旁的桌子上坐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窗外吹来的风刚好散去身上的热汗。
“我还是喜欢这种感觉。”连琛说,“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当小偷。”
月昭琴笑了,说:“我知道。”
今晚的星辰很亮。
月昭琴坐在窗边,忽然想起来,自己前世也干过很多兼职。
当过餐馆的服务员,干过代写,也在酒吧工作过。
她年轻漂亮,总是少不了遇到骚扰。甚至还有人专门为了她过来喝酒,想要出钱包|养她,或是来一场一夜|情。
有那么一次,她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信用卡,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只要能够忍受暂时的痛苦,就能得到更多钱,让自己和小阳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既然人生已经烂透了,那就算再糟糕一点又有何妨。
那时,她是这么想的。
可是酒吧的老板,那个日常烟酒不离手的性感女人,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你要是真的这么缺钱,不如我干脆给你介绍个地方去接客。”
她错愕地看着女人,却只见她冷冷一笑,接着说:“我从初一开始辍学打工,都能一路流着血汗走过来,凭本事养活自己。你一个名牌大学的学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蠢货,未来的路那么长,你的眼光就只有这么短浅吗?”
好吧,她想。
既然有人还愿意劝她,那就算为了这份好心,她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再后来,她成功凭借优异的成绩,在一家公司找到了实习。虽然工资不高,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离开之后,那个女人已经不愿意再见她,在电话里淡淡地说:“走就走了,何必再回来。”
她于是只好作罢。
这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遥远到现在月昭琴回忆着那一切,都觉得还不如昨晚做的梦记忆清晰。
“喂,你想什么呢?”连琛问她。
月昭琴恍然回神,笑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
连琛点点头,说:“你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一定很辛苦吧。”
月昭琴转头看他,近乎是怔住一般,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连琛很耐心地重复道,“你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是不是很不好过?”
月昭琴第一次认真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
她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半晌才叹道:“连琛,你以后一定能挣大钱。”
连琛也不追问,笑着朝她拱了拱手:“承你吉言!”
**
第二天,月昭琴把昨天带回来的脂粉香膏给倪魅送了过去,小姑娘很高兴地就往脸上化了起来,还不忘贴了个花钿。
效果很成功,不光月昭琴大加称赞,叶廷廷见了更是跟丢了魂儿似的,连叶岚岚都忍不住好奇地跟她讨论这口脂是怎么做的。
当然反应最激烈的还是要属幸高飞了。
他本是要来找月昭琴谈事,结果一看到倪魅就走不动道,把月昭琴吓了一跳,心想这右护法莫不是个变态!
叶廷廷也一把将倪魅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看向他。
幸高飞不明所以,转头看向月昭琴,问道:“我能试试吗?”
月昭琴不解:“试什么啊?”
幸高飞说:“化妆啊!”
月昭琴懵了一下:“……谁化妆?”
幸高飞:“我啊!”
月昭琴:“你想干什么?”
“……化妆!”幸高飞拔高了嗓门,“俺也想化妆!”
月昭琴露出一抹假笑:“右护法,你可真是幽默。”
幸高飞摸了摸脑袋:“油墨?啥是油墨?”
“你认真的?”
“当然了!这妆化起来可好看了,俺也想试试!”
月昭琴安静了一会,把目光转向倪魅:“那个,要不试试看?”
倪魅犹豫地走到幸高飞面前,顶着对方满含期待的眼神,沉默地看着他的脸。
黑啊,实在是太黑了。
她转身看向叶岚岚。
叶岚岚摇了摇头。
她又看向叶廷廷。
叶廷廷叹了口气。
最后她把目光投给了倪玛……
算了。倪魅转过身,心想还是少看点傻子吧。
在短暂的僵持之后,倪魅将化妆盒一把摆到了月昭琴面前,大义凛然道:“姐姐,你来吧!”
月昭琴:“???”
倪魅微笑着说:“右护法大人,你不用担心,我的化妆技术都是姐姐教的呢。”
月昭琴:你这孩子说谎怎么都不眨眼的呢!我自己都没学过化妆上哪能教你!
倪魅假装没看到她的死亡直视,赶紧拽着叶岚岚撒腿就跑,叶廷廷和倪玛嗖一下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两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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