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相处
面对落云谷弟子的疯狂进攻, 月昭琴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因为她看到俢北辰一剑斩出,一股浓厚的灵力波动伴随着剑气袭来。这风从他们身上穿过,像一只温柔的手掌, 甚至在经过月昭琴的时候, 让她躁动的灵气得到了抚慰。
然而其他弟子们却纷纷瞪大了双眼,僵直着身体形成一种极为扭曲的状态, 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他们的外表毫发无伤, 却已经七窍流血, 顷刻间便丧失意识瘫倒在地。
唐启颤抖着身体, 咬牙切齿地开口:“是妖术……”
月昭琴攥紧了手里的鞭子。
叛逃、入魔、妖术……这些与书中描述完全不同, 却又与剧情微妙重合的事, 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并不认为仅凭自己的出现,就足以带来如此强烈的蝴蝶效应。
然而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了唐启的吼声:“月昭琴, 你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要跟随的人!”
月昭琴面不改色:“看清了,不能更清楚了。”
唐启疯癫地大笑起来, 双眼却死死地瞪着月昭琴身后, 脸上满是怨恨。
月昭琴回首望向俢北辰, 他的表情不见一丝怜悯, 有的只是厌倦。
他会杀了这些人吗?
那她呢?她应该求俢北辰留他们一命吗?可如果这样,恐怕她连留在俢北辰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况且,这些人俢北辰即便此刻不杀, 日后遇上也不会手下留情。
可若真的任由俢北辰将他们斩于此地,那岂不是又陷入了原剧情中去?他将彻底坐实妖族奸细的身份,此前所有的功绩善举都将被一笔抹去, 真正变成人们口中嗜血残忍的大魔头。
而且她答应过原主, 要尽可能地去救更多的落云谷弟子……
月昭琴大脑飞速运转, 正值纠结之际,只听得耳边传来俢北辰不带情绪的声音:“想救他们?”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不,师兄,我其实是……”是什么呢?月昭琴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俢北辰不紧不慢地重复道:“想救他们?”
月昭琴看着他,那张面具后的脸一时看不出是何神情。她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是。”
俢北辰不置可否。就在月昭琴以为他会把自己视作落云谷同党的时候,男人却归剑入鞘,平静道:“过来。”
“诶?好的!”月昭琴一边向前跑,一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地上的人一眼。
唐启挣扎着动了动,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似乎是没想到,俢北辰会吝啬到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予他们。
月昭琴不再回望,踏上了仙剑,一直飞出好远,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仍旧感到不可置信:“我们就这么走了?”
俢北辰道:“师妹不是想要救他们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月昭琴往前凑了凑,试探地问道:“那我现在想要吃烤鸡,师兄也能答应我吗?”
俢北辰看她一眼,微挑起眉,吐出一个音节——“呵。”
月昭琴:“……”好吧,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一次,他们又飞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落地。
到了夜里,月昭琴躺在石头上看月亮,倪玛和倪魅则在一旁烧火烤鸡。
嗯,就在刚刚,她英明神武的大师兄隔空捏了一只鸡回来,非常善良地满足了她吃鸡的愿望。
本来她也不想虐待童工,但倪玛和倪魅似乎对于烤鸡的手法产生了争执,为了证明谁对谁错,他们非常坚决地宰了鸡开始进行实验。
月昭琴双手垫在脑后,看着漫天繁星,难得感到了一丝宁静。
而就在这宁静之中,她的内心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俢北辰真的会走上和前世一样的路,那她就想办法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和他同归于尽。
其实这不过是想想而已,然而正在不远处休息的俢北辰却忽然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这眼神仿佛要将月昭琴整个人看穿,令她顷刻间不寒而栗,赶紧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闭目养神。
不消一会,烤鸡就做好了,月昭琴闻着味坐过去,倪魅把鸡拿下来递给她,倪玛则坐在旁边不吭声。
月昭琴捏起烤鸡看了看,发现它一半黑一半黄,不由发出疑问:“这一半怎么是黑的?”
倪玛探出个脑袋,梗着脖子狡辩:“这叫外焦里嫩,我没骗你,很好吃的!”
倪魅露出轻蔑的微笑,轻飘飘地说:“蠢货,我早就说你那种烤法根本就不行。”
倪玛愤愤地开口:“你懂什么,我看他们在凡间都是这么做的!”
倪魅的语气更加嘲讽:“哦~可你也不想想,凭你的脑子,怎么可能复刻出人家的厨艺?”
倪玛鼓着脸转过身子,留个她们一个生气的背影:“我不跟你玩了!”
倪魅才懒得管他:“幼稚。”
月昭琴忍俊不禁,伸手戳了戳他:“好啦,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愿意为我做烤鸡我已经很感激了。”
倪玛立刻转过头,眼里充满了得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
月昭琴笑眯眯地把烤鸡一分为二,然后将烤焦的那一半递给他:“来,外焦里嫩的那一半就送给你了。”
倪玛含泪接下,硬是就着水大口地啃了下去,还不忘时不时地夸奖两句:“真好吃,我就说我做的一定很成功。”
月昭琴被他逗笑了,又把另一半烤鸡递到倪魅面前:“给。”
倪魅愣了一下,看着剩下的半只鸡。虽然她以前在山里生活,早就吃腻了这些野味,不过既然是对方的好意她还是不便拒绝。
于是她小心地掰下了鸡架的部分,说:“我吃这个就够了。”
月昭琴也不勉强她,转而朝着俢北辰挥了挥自己油乎乎的爪子:“师兄,你不吃吗?”
月昭琴想,反正他平常也不怎么吃东西,肯定会拒绝的。就算他真的想吃这烤鸡,大不了把鸡屁股分他一块。
俢北辰本来一直在调息内功,的确一副看上去对吃食不感兴趣的样子,此刻却抬起眼来,悠悠地道:“多谢师妹,那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月昭琴就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半蹲下来,扯下了另一条鸡腿带走。甚至他嫌弃这烤鸡太油腻,连手都没有碰上去,全程靠外放灵力进行,动作那叫一个潇洒。
月昭琴:“……”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鸡屁股,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幼稚。”
不过,后来俢北辰到底还是重新给她捉了只鸡回来,还亲自点了簇火苗,用灵力操控着为她烤好。
看在自己独享一整只鸡的份上,月昭琴勉强原谅了他之前的夺鸡之仇。
这天晚上她睡得很好,梦里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次日醒来的时候,俢北辰又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她不敢走远,只好在附近散了散步,顺便打探一下有没有可疑人员。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了一条小溪的岸边,于是伸手撩起清水,看着河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微微一笑。
月昭琴很快站起身,准备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站直身体的一刹那,她瞬间心跳一滞。
因为在溪流的倒影中,她看到了一个人影,不知在她背后站了多久。
第32章 入魔
月昭琴缓缓转过头去。
来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 背手而立。她身形纤长,面容普通,全身上下并无任何兵器, 眼神却很熟悉。
月昭琴看不出她修为深浅, 内心警铃大作,双手紧紧攥住了鞭子。
女子看着她, 淡淡开口:“怎么, 才走了几日, 就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月昭琴听到这声音, 不禁一愣, 犹豫道:“师父?”
她这时才想起来, 书里的确有介绍过,南宫家极擅易容之术。
南宫意不咸不淡地道:“难为你还认得我这个师父。”
月昭琴对着她深深一拜:“一日为师,终身不忘。”
她本人对南宫意并没有感情, 然而原主对她敬爱有加,她既然借用了原主的身子, 就不愿令她所珍视之人太过寒心。
南宫意打量了她一番, 叹息着摇摇头:“你真的是自愿的?还是俢北辰逼迫你?抑或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徒儿的确是自愿的。”
“你可知, 月家已经昭告天下, 改立月昭茗为少主,而你,已经被永远逐出月家。”
“……徒儿现在知道了。”
南宫意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半晌才道:“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不让俢北辰遭受折磨然后彻底黑化,为了留在他身边想办法阻止他毁灭修真界,为了……她有好多好多的理由可以这么做, 却没有一条能对南宫意说。
“昭琴……钦慕师兄已久, 唯愿生死相随。”
南宫意脸色一变:“你……”
风静静地拂过。一片树叶落到月昭琴头上, 她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南宫意定下心神,重新审视着月昭琴,道:“你一向聪慧,也应当知晓,你的选择注定会是一条不归路。”
“是,徒儿明白。”
“若你始终求而不得,抑或此后终有一日,他将你弃若敝履,你又待如何?”
“徒儿所做选择,但求无愧于心,与旁人无关。”
南宫意看她良久,终于别过头去,看向远方,说:“诸弟子中,我最看重的是你,最担心的也是你。没想到如今,这份担心倒是成真了。”
“抱歉,师父,我……”
南宫意摆手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我师徒一场,我今日便当做没有见过你,也算留个情面。”
月昭琴缓缓跪下,拱手于地,头点手背,行下一礼。
“师父大恩,弟子永生不忘。”
“确定了,不后悔?”
“此生不悔。”
过了好一会,月昭琴才几乎如幻听一般,听到她轻声喃喃:“如果真的能和所爱之人双宿双飞,哪怕结局是共赴黄泉,又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这样的选择,不也正是她当年的心之所向?此刻她希望的不过是,昭琴能够比她幸运,俢北辰能够真正地善待她。
月昭琴未曾听清,见她陷入沉思,不禁轻声呼唤:“师父?”
南宫意回过神来,道:“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她转过身去,淡淡地说:“不必在意我。”
月昭琴这时才缓过神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在背后呼唤道:“师父,您的陨星——”
南宫意摆摆手:“傻孩子,且留着吧,我要那东西还有什么用呢?”
月昭琴不再言语,她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南宫意离开。一直过了很久,她才站起身来,深深地向远方看了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事实上,像月家和南宫家这种家底雄厚的修仙世家,本身即相当于一个门派,尤其是嫡系子孙,往往是在本家的教导下长大。
然而原主偏偏成了一个例外。据书中描述,原主自幼乖巧懂事,却唯独在十一岁那年遇到了南宫意,女子一招华丽的“碎玉惊鸾”,让她再也移不开眼。她请求南宫意收她为徒,南宫意并没有给出她明确的答复,只说若她能进落云谷,并在两年后的内门弟子选拔赛中名列前茅,就会考虑这个问题。
对外面世界有了向往的原主,面对月府的冷漠、森严和寂寞,更加感到无可忍耐。于是她自请入落云谷修行,顶着一众长老前辈的怒斥,跪了整整七日,陈列利弊针锋相对,丝毫不肯退却。
原主此生为数不多的一次叛逆,最终以月夫人的一句“随她去”为标志,获得了胜利。
于是原主进入落云谷,师从青云阁二弟子。两年后,她在选拔赛中拔得头筹,如愿以偿成为了南宫意的亲传弟子。
后来的这些年,虽然两人的交流一直算不上多,但南宫意的照拂几乎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她在这个少女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明媚而坚韧,温柔又果断。她的过去已被埋葬,但她悉心呵护着这名年轻的弟子,引领她走向坦荡光明的未来。
可惜,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最疼爱也最像她的那个弟子,已经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曾为看书者,如今依旧身为局外人,月昭琴还是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戚。
在她短暂的生命中,也曾有过恩师,有过一腔孤勇,有过绝望之后的毁灭……所以她感同身受,情不自禁地为此叹息。
月昭琴闷着头往回走,复杂的情感萦绕在心头,几乎要让她喘不上气来。
没多久,她便回到了山洞外,俢北辰正站在洞口,安静地等待着她。
月昭琴的心情骤然冷静下来,那种沉重感也迅速被消释了一半。
这个人总是有一种魔力,能让别人觉得只要有他在,其他一切就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俢北辰道:“进来吧,给你找了点吃的。”说完,他就转身朝山洞内走去,似乎之前的等待只是为了轻描淡写地说这一句话。
“师兄。”月昭琴忽然叫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陨星上有师父留下来的标记?”
俢北辰回头看着她,没有答话。
月昭琴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在等她把我带走,是吗?”
俢北辰沉默片刻,终是开口:“我只说一次。”
月昭琴一愣:“什么?”
清风掠过发梢,金色的阳光从树叶上弹落。俢北辰望着她,平静地说:“现在,你可以选择离开。”
月昭琴没有料到他会说这种话。
这算什么,邀请自己在这种关头背叛他吗?
俢北辰接着道:“我会让他们相信,你之前的举动都只是被我迷惑了心智,只要你现在离开,就可以回去继续当你的月家少主,甚至继任首席弟子之位。”
“……”月昭琴用一种难言的目光望向他,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不,我不会离开。”
如果现在走了,俢北辰一定还会如书中一般,毁灭修真界,最次也会杀光那些修仙者。而这同样,也会毁了他自己。
于是她说:“我想待在你身边。”
“好。”俢北辰淡淡地笑了,他看着月昭琴的眼睛,说:“那就记住你的选择。”
下一刻,他忽然伸出食指,点在了少女的眉心。
月昭琴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阵剧烈的疼痛便瞬间涌遍她的全身,让她的每一条筋脉都抽搐起来。
难以抵挡的痛苦和眩晕感让她眨眼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月昭琴只感到自己仿佛被困在一座牢笼之内,挣扎撕咬不得解脱。
断断续续的疼痛和心悸感一直维持了不知多长时间,等她终于有所解脱之时,竟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黑雾之中,大睁着眼睛面前却空无一物。
然后,在上方隐隐浮现出一团柔光,在那光芒之中,她依稀看见了一个影子。
看见了……
一个纤细的少女。
少女飘至她面前,以一种极为亲昵的姿态抚摸上她的脸颊。
她思维混沌,呢喃着叫出对方的名字——
“赵月。”
少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月昭琴茫然地询问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直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因为我是你的……”
“心魔。”
***
月昭琴醒来的时候,依旧是明媚的白天,一缕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身体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中,好像轻飘飘的浮在云彩上,又好像湿漉漉的沉在水底。
月昭琴查探了一番自己的灵脉——灵力逆行,术法混乱,这是入魔的象征。
她大致猜到了经过,怔怔地发起呆,直到倪玛突然跳出来才彻底回神。
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倪玛往旁边席地而坐,耸了耸肩膀:“你入魔了呗。当时你脸色很难看,直接晕了过去,然后俢北辰就把你抱了进来。”
那个家伙……
月昭琴扶额,无奈地叹气。
刚好俢北辰在这时走了过来,他逆着光站在靠在洞口,神色散漫地问道:“感觉如何?”
月昭琴坐在那里看着他,忍不住苦笑:“你还真是……一点后悔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不过,算了,谁让她已经踏上贼船了呢。
俢北辰站直身体,笑了笑,说:“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九尾银狐
俢北辰又受伤了。
月昭琴坐在紫华烈龙的背上, 看着身下的风景,心情依旧未能平复。
就在他们走之前,那群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法阵将他们层层困住, 领头的长老举剑高呼:
“俢北辰,你这妖族余孽, 还不快纳命来!”
“月昭琴, 你要是一时鬼迷心窍, 现在投降还可以从轻处置!若你执意为虎作伥, 那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仔细想想, 那时俢北辰面对他们的神情, 似乎并不意外。
他看着曾经教导关怀过自己的长老,显得那样冷淡和无畏。
但好像又有那里不一样。
他一改往日的作风,打法变得异常激进, 甚至不惜靠自残来激发血脉抵挡攻击。
淋漓的鲜血染透了他的衣襟,尽管他看上去处于下风, 依旧不见一丝退却。
长老带着满腔怒火质问他:“俢北辰, 我落云谷数十年来待你不薄, 你却恩将仇报, 不仁不义,难道就不觉得惭愧吗!”
俢北辰始终没有回答他。
他甚至几乎不曾开口,只在长老一掌击中他, 逼迫他投降时,冷笑着说了一句:“何必着急,大家总归会一起下地狱。”
后来, 就在月昭琴快抵挡不住的时候, 那只紫华烈龙竟忽然冒了出来, 震退了落云谷的人。
俢北辰趁此机会斩碎法阵,击伤了长老,攥住月昭琴的手腕踏上紫华烈龙的后背。
月昭琴被他单手护在身后,看着他侧身回望,冷冷睥睨着下方的人。
然后他们就这样冲上云霞,不见了踪影。
在路上月昭琴一直保持沉默,叛出师门和重蹈剧情的现实让她的心情也陷入沉重。
他们一直飞了很远,才终于落到了一个看起来相对安全的地方。
俢北辰走下飞剑后便靠着树坐下调息,他单膝屈起,眉头微皱,泼墨般的长发披散而下。
月昭琴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没有好恶,不懂恐惧,甚至鲜有喜怒。
面对至亲之人的背叛和昔日同门的追杀,他的反应是如此平淡,眼里永远只有冷漠和厌烦。
月昭琴悄悄地走近,站到了俢北辰身边。
在打斗时有一滴血溅到了他的右眼下方,凝固之后便宛若泪痣。
鬼使神差一般,月昭琴伸手抚上他的眼角,轻声说:“师兄,你不要不高兴。”
俢北辰猛地按住她的手腕,抬眼直直地盯着她。
月昭琴一下子回过神来,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慌乱地开口:“我、我帮你擦下血!”
俢北辰笑了。他握着少女的手,在四目相对之间,带着她用力地擦去自己脸上的血痕。
他说:“那就擦干净些。”
月昭琴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都在颤抖,让她几乎无法直视那样的目光。
在那一刻风声没了,鸟鸣声没了,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彼此呼吸交织的喘息。
手下的肌肤明明那样冰凉,却让她感受到了灼伤般的烫意。
只不过短短片刻,月昭琴便觉得已过了许久,好像连时间都就此被拉长。
然后她看着男人光洁的面庞,放下了手。俢北辰垂下眼眸,而她也和倪玛倪魅一起去研究晚上的吃食,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到了晚上,月昭琴和两个小的一起吃饭,俢北辰则独自坐在树下研究那块灵狐呆的玉石。
月昭琴吃饱后就躺在石头上数星星,不消片刻眼皮子就渐渐沉重起来。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的眼前依稀出现了一团白光,还有一股喘不上气的感觉。她的脑中一下子蹦出了“鬼压床”三个字,猛地清醒过来,坐直身体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光是从树林里透出来的,于是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源头。
这时那光团已渐渐消失,月昭琴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只极为漂亮的狐狸,通体雪白,毛皮顺滑,大概三米多高,九条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着。
晶莹的玉石被随意地抛在一旁,狐狸转过头来,看向月昭琴。它的额头上印着红色的纹路,彰显着高贵的血脉,强大的威压溢满了四周,一时间万籁俱寂,唯有风动。
狐狸轻轻迈动步伐,朝着月昭琴走来。月光从上方倾泻而下,照在它紫色的眼眸上,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何等美丽而优雅。
月昭琴呆呆地看着,情不自禁地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那狐狸走至她身前一丈远处,忽然被一团柔和的白光环绕住。眼前的身影渐渐缩小,变成了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男子。
月昭琴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之中,喃喃道:“九尾银狐?”
俢北辰低低一笑,伸出左手食指,抵在嘴唇上——
“嘘。”
月昭琴瞳孔瞬间放大。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控制了她全部的思想,她感到自己机械般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传言九尾狐仅凭眼神便能摄人心魄,如今她算是感受到了。
俢北辰看着她,仿佛是对自己的试验感到满意一般,轻轻颔首。
月昭琴终于回过神来,脑子却还有点懵,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
书中倒是的确记载过,俢北辰的真身是一只九尾银狐,然而她初次见到这番景象,仍不免感到震惊和着迷。
她看着对方的面容,甚至忍不住在内心感慨,这家伙若生为女子,想必能成为一个颠倒众生的绝世美人吧。
俢北辰微笑着问:“师妹在想什么?”
月昭琴脱口而出:“想你变成女人的样子。”
……对不起,都怪我嘴快!
俢北辰悠悠地道:“我纵使变成女人,也一定不及师妹十分之一的风采。”
月昭琴讪笑着接下他的夸赞,尝试着转移话题:“对了师兄,方才是你第一次变出真身吗?”
俢北辰道:“是,我之前血脉尚未完全觉醒,需依靠那灵狐的魂魄来加以刺激。”
月昭琴点点头,心里虽多了些疑问,但总觉得目前还不是全部问出的时机。
不过从这之后,俢北辰的修为很明显地又进了一层。
此后几天,他们他们再没有遇到任何追兵,但一直过着风餐露宿的逃亡日子。
月昭琴前世不过是名普通大学生,来到修真界也只有短短数月,还没能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就被迫赶鸭子上架。她虽然不喊苦不喊累,但身心都已疲惫至极,只盼着能早点安定下来。
这样的日子又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俢北辰领回来了一个漂亮女人。
她的外表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个子很高,甚至比月昭琴还要高出两指。但最重要的是,她的法力相当高强,月昭琴判断不在南宫意之下。
她看着月昭琴,微微地笑了:“这位想必就是昭琴姑娘了吧?我叫怀月,此次受左护法所托,来引领主上和姑娘前往妖界。”
月昭琴立刻向她行礼:“在下月昭琴,见过怀月夫人。”
她很快就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俢北辰在书中的得力助手,美丽而高冷,本性良善却不通人情,在第五次仙妖大战中意外黑化,屠杀众多无辜修仙者,被原主击败后挫骨扬灰而亡。
不过现在的怀月显然还只是剧情初期的普通NPC,行为举止正常到令月昭琴有种久违的安心感。
从那以后他们终于有了吃住的地方,顺着凡间的路线一路向南,伪装成寻常百姓来躲避追捕。
这一天,月昭琴和俢北辰一起坐在客栈的院子里休息,怀月则去和妖界的人接头。
紫华烈龙被俢北辰放了出来,变成一条狗的大小,围着院子到处乱窜,玩腻了就跑到俢北辰身边,一会蹭来蹭去一会发出哼唧的声音,全然没有之前高傲的模样。
不过没多久,俢北辰就开始嫌它烦了,大手一推就把它的脑袋推到了月昭琴这边。
月昭琴和它面面相觑,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些,伸出手做出一个要抚摸它的动作。
紫华烈龙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犹豫,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把头伸过去,十分敷衍地蹭了一下。
月昭琴:“……”谢谢你啊。
她看着摊开肚皮晒太阳的紫华烈龙,哭笑不得地开口:“当初我们在秘境看到的紫华烈龙,就是这条吗?”
俢北辰一手翻着卷宗,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嗯。”
月昭琴于是继续问道:“那当时我们被击散也是你的计划?为了能顺理成章地去找到那只灵狐?”
俢北辰依旧是毫不犹豫地承认。月昭琴沉默很久,才再次开口:“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当初我们被击散的时候,我受到不明攻击昏了过去……是你干的吗?”
俢北辰微微地笑了笑,他看着月昭琴,供认不讳:“是我。”
月昭琴倒抽一口冷气。
他居然还敢承认?
看到月昭琴暗自磨牙的模样,俢北辰有些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随手将一直把玩的浓缩飞剑传给了月昭琴:“你可以选择打回来。”
月昭琴生硬地挤出一个笑脸:“不用了,师妹我也不是这么记仇的人。”
“师妹的确宽容大度,始终如一。”
月昭琴暗自翻了个白眼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到了傍晚,怀月夫人终于赶了回来。
据她所说,按照目前的进程,不出十日就能成功抵达妖界。左护法已派人在路上安排了不少暗卫,将不惜一切保证他们的安全。
她所言的确不假,在九天之后,他们按照计划到达了修仙界的边境,在山的另一侧便是妖界国土。
俢北辰的妖王血脉早已被两界标记,只要敢踏入结界,就会立刻被检测到。正当月昭琴疑惑该如何避开结界进入妖界时,倪玛倪魅却忽然变了出来。
眼见俢北辰和怀月分别站在兄妹两人身后,为他们注入法力,月昭琴顿时明白过来。
他们此时正站在两座山峰中间,倪玛和倪魅各自伸出手,触碰着山上的泥土与沙石。
强风骤起,枝叶飞扬,林间飞鸟四散而去,倪玛和倪魅紧皱着眉,汗水涔涔,显然一副十分吃力的模样。
而那两座高山,竟就在他们的法术之下,被硬生生从中间撕开了一道间隙,在滚滚风声中,怀月夫人低喝道:“走!”
倪玛和倪魅因消耗过大变回了石头,月昭琴将他们放在胸口,一边为他们注入灵力,一边飞快掠过那道裂缝。
在他们走后,两座山峰重新贴合到一起,山石滚落,树木断折,风声却渐渐平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妖界
月昭琴站在飞剑上, 看着身下的风景,仍感到有些恍惚。
云雾从她身旁掠过,她眼也不眨地瞧着地面上依稀可见的原野高山, 忍不住想, 原来这就是妖界。
他们终于来到妖界了。
月昭琴已经说不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也许是兴奋, 也许是不安, 又或许全都不是。
过了一段时间后, 他们飞行的高度渐渐降低, 月昭琴看清了脚下的田野, 终于有所实感, 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久违的放松。
然而她才刚松了一口气,就猛然感到一股难言的寒意自下方袭来,几乎要渗进骨髓。
她低头去看, 只见身下有一个巨大的裂口,形状宛如泪滴, 其内深不见底, 其外云雾环绕, 当风吹过时, 便会传出诡异的嚎叫声。
月昭琴喃喃道:“这就是仙人泪。”
仙人泪,位于妖界边境一带,曾见载于众多书籍之中。
仙人之泪, 深如千丈,黑如泼墨,云烟缥缈, 强不可测。传言里面有最深厚的灵脉, 却也有无数冤魂恶灵, 妖魔异兽。
很快他们就跨越了高山溪流,抵达城墙之外,成功在一片树林中降落。
怀月夫人回头笑道:“这里就是绛城了,恭迎主上重返妖界,属下这就带主上和月姑娘去找左护法他们汇合。”
他们已经是易容过后的状态,连气息都变得完全不同。而月昭琴虽非妖族,却已是魔修,在妖界之内并不少见。
三人进城之后,便被安置在一座宅子内。这宅子面积不小,位置却很隐蔽,而且还设下了层层结界,想必是被精心准备过的。
后来一连半个多月,俢北辰都是早出晚归,月昭琴则跟着怀月一起熟悉各项事务,暂时接替了右护法一职。
在平淡却又焦虑的日子里,她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和新生活。
一天夜里,月昭琴结束了最后的修炼,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就寝。
她起身去关窗,外屋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转头去看时又什么都没见到。
月昭琴愣了一下,忽然感到背后传来阵阵冷意,猛一下转过身去。
身后站了个鬼影似的黑袍青年,无声地望向她,肌肤发白,唇色浅淡。
月昭琴:“……”要不是我一眼认出你我真就叫出来了。
俢北辰微微勾起唇角,道:“跟我去个地方。”
说罢,他也不等月昭琴反应,拉起她的胳膊便一把将人带了出去,踏上仙剑掠空而去。
俢北辰站在前方御剑,月昭琴站在后面睡眼惺忪,闲着没事就在心里骂他两句,痛斥他打扰自己休息的强盗行为。
半个时辰后,两人成功落地,走进了一座城墙之内。
月昭琴前些天刚背了遍附近地图,勉强认出这座城池名叫平沙城,是楚昀妖尊安身之地。
现在妖界共有九位妖尊,分管不同地区,而楚昀地处边境,虽权力不大,却坐拥富足的平沙城,也算个不小的势力。
他们很快走到了城主府外,一个黑衣服的男人替他们打开了门,引领他们走到了一座院子外,然后恭敬地退下。
俢北辰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按在了一旁的墙上,然后向其中不断地注入灵力。幽微的光芒从玉佩上蔓延开来,在空中形成了六芒星的形状,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在强烈的白光中月昭琴被他拽住手中大步走了进去。
月昭琴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里面的景色一下子豁然开朗,不再是黑暗的院子,而是亮如白昼的大殿。他们穿过层层白纱,终于来到了一场宴席之内。
在那里面有矮桌高台,雕梁画柱,中央的池水不停有人掉入,泛起一圈圈涟漪。周围有蒙着面的女人,手持长剑的男人;有人醉酒吟诗,有人倒地不起。
熏香混杂着酒香等各种味道扑面而来,几乎呛得月昭琴头晕。他们易了容,所以并不太引人注目,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肉眼所及之处尽是嬉戏的男女……还有男男和女女。
俢北辰继续领着她往前走,两人绕过屏风,走进了结界之内。
那里的气氛仍然热烈,但总不如外面那般肆意。伴随着他们的到来,里面沸腾的人声似乎暂停了一刹那,但很快又恢复喧闹的氛围。
坐在两侧的人们觥筹交错,快意畅谈,而主座之上则是一位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子,她外表看上去三十多岁,秀发披散,□□半露,妖娆动人。
俢北辰径直走到她面前,道:“楚昀妖尊,别来无恙。”
月昭琴有点惊讶,但仍在女人的目光飘过来时微笑着行礼:“右护法月昭琴,见过楚昀尊者。”
楚昀掩唇一笑,替她斟满一杯酒递到面前,柔声道:“真是个可人的家伙,难怪俢北辰那么喜欢你,走到哪都不肯放手。”
月昭琴笑着谢过,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抬手,酒杯就已经被一旁的男人截过。
俢北辰端起酒杯,微微一笑:“我替她喝吧。”
月昭琴站在一旁没吭声。
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嫌弃她的酒量啊!
待到俢北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楚昀又立刻替他倒满,幽幽道:“既如此,那按照我们的规矩,你可要喝满十杯才行呢。”
俢北辰淡声答应。
于是月昭琴眼睁睁看着他喝足十杯酒,楚昀这才作罢,面不改色地笑道:“好啦,再喝就要说我们欺负人了。二位,请入座吧。”
俢北辰朝她颔首,牵着月昭琴走到了右侧坐席的最后一个位置。月昭琴总觉得那些人的目光在有意无意瞟向他们,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安之若素,大快朵颐起来。
俢北辰坐在旁边不曾动过筷子,月昭琴看他两眼,小声问:“师兄,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俢北辰微微蹙起眉,低沉的嗓音染上几丝沙哑:“无妨,有点头晕罢了。”
楚昀还真是毫不客气,给他们的都是最烈的酒,要是月昭琴喝了,还不知会怎样。
月昭琴听他这么说,赶紧给他夹了块肉丸过去,道:“吃点东西压一压。”
俢北辰道:“好。”然后拿起筷子咬了下去,表情倒很淡定,月昭琴看不出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好每样都给他夹了一些。
俢北辰甚少吃东西,这次却将月昭琴夹过来的都吃了个干干净净,看起来似乎还挺享受的。
过了一会,这些菜便被人撤下去,然后换上了新的饭菜。
月昭琴定睛一看,不禁愣住:“咦?”麻辣兔头?
“不是喜欢吃这个吗?”俢北辰将碟子推到她面前,淡淡开口:“吃吧。”
月昭琴夹起一只兔头吃了起来。味道的确很好,就是不够辣,不过有的吃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痛快地吃了四五个,余光瞥见俢北辰在静静地瞧着她,不由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看旁边那些人吃的菜,明显跟他们不一样。
俢北辰道:“之前楚昀问我有没有什么爱吃的,我想起你提到过这道菜,所以就告诉了她。”
月昭琴点点头,咬下最后一口肉,没再说话。
好像错觉一般,她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
这时,忽然有一个醉醺醺的男子捏着酒杯走过来,站在桌前猛地俯身,盯着他们看了又看。杯中的酒洒了几滴落到桌上,月昭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又见这人面色发黄,眼底青黑,身体瘦削步履轻浮,便暗道这是个纵情声色的肾虚鬼。
“喂,你们是什么人?”这位肾虚公子极其轻佻地开口,眼睛滴溜溜地从月昭琴转到俢北辰身上,如此往复。
俢北辰微笑道:“在下自雍都而来,幸得城主接济,才得以在此谋生。”
雍都乃是妖界都城,距此地十分遥远,但平沙城地处边境要塞,往来之人众多,自然也少不了从雍都原来而来的游侠或是商客。
那位肾虚公子果然没有怀疑,摸着下巴“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着:“哦,雍都人啊。”
俢北辰不着痕迹地挡住对方不断凑近月昭琴的身子,继续道:“拙荆生性腼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月昭琴眨眨眼,低头不语,坐实了自己“生性腼腆”的人设。
肾虚公子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斜乜着他们:“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就凭你们这种资质,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俢北辰但笑不语。
肾虚公子捏着酒杯又走了回去,月昭琴隐约听到他语气不屑地摇头说道:“城主的口味真是越来越杂了。”
等那人走远,她忍不住问道:“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俢北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道:“那是楚昀的男宠。”
说完,他便仰头一饮而尽。
月昭琴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和滚动的喉结,瞬间觉得自己的眼睛得到了净化,刚刚被肾虚公子污染过的大脑一下子被眼前人潇洒的姿势所覆盖。
俢北辰放下酒杯,看着她的目光,勾起唇角道:“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吗?”
月昭琴望向那些嬉戏的人群,问道:“什么人?”
俢北辰道:“有一半是她的属下,剩下一半都是她的宠妾。”
月昭琴忍不住一愣:“宠妾?那些女的也是?”
“自然。”
月昭琴又把那些人看了两遍,在内心感慨这位妖尊真是玩得很开。不过她品味倒还不错,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宠妾”,至少还各有特色,容貌不俗,也难怪那位肾虚公子会指着他们两个易容完的脸说资质太差。
原来那家伙特意过来看他们,是把他们看成了竞争对手,怕被人抢资源啊。
月昭琴这才想起,她之前确实在街上听到过一些传闻。据说这位城主雷厉风行,法力高强,却唯独好色成性,在府中蓄养了几十个宠姬,夜夜寻欢作乐。
她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托住下巴,默默把目光转向俢北辰,思考让他□□的成功率有多高。
俢北辰本来正冷淡地看着一群人喧哗吵闹,此时却倏然转头,盯着她说:“想都别想。”
月昭琴:“……”
她嘟囔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俢北辰给她夹了块肉堵住她的嘴,月昭琴于是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这顿宴席就到了尾声。
俢北辰和月昭琴的存在感非常之低,低到让月昭琴不禁疑惑,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是为了来吃麻辣兔头的吗?
可不管怎样,在和楚昀告别之后,他们就那么离开了。
原本吵闹的大厅此刻逐渐冷寂下来,楚昀仍坐在原地,慢慢地喝尽最后一杯酒。
一名黑衣男子从暗处走出,恭敬地朝着她行礼:“禀妖尊,伏兵已安置妥当。”
“好。”楚昀扔下酒杯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那就去会会他们吧。”
第35章 楚昀妖尊
“师兄, 那个楚昀妖尊是什么情况啊?”
月昭琴站在飞剑上,忍不住探了探头,好奇地询问着面前的男人。
俢北辰道:“之前她答应了我, 待我领军进攻雍都之时, 将打开城门为我让路。”
月昭琴惊讶道:“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俢北辰道:“她在暗地里蓄养军队,欺上瞒下, 揽权谋私, 被我抓住把柄, 所以不得不答应。”
月昭琴还想问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发现了如此重大的秘密, 忽然感到一丝杀气萦绕在周围, 当即反应过来——此处有埋伏!
她连忙伸手扯了扯俢北辰的衣袖,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男人的手掌便按住她的手腕,安抚道:“别担心。”
下一刻, 一道巨大的闪电从空中袭来,周围狂风骤起, 俢北辰御剑直下, 躲开攻击, 抓住月昭琴的手稳稳跳到了地面之上。
只见他左手变出仙剑横于身前, 冷声道:“都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无数的黑影从树林中窜出,将他们层层包围住。
为首的是一名高瘦的蓝衣男子, 刻意释放出的威压让月昭琴深切意识到他的强大。
蓝衣男举起长枪,嗓音沙哑地开口:“得罪了,殿下。”
说罢, 他便率先向着俢北辰冲去, 而其余人等也纷纷扑了过来。
月昭琴和俢北辰互相背对对方, 毫无畏惧地上前应战。
他们的招式都一样干脆利落,但不同的是,俢北辰几乎招招毙命,月昭琴却基本没有下过死手,只是把人打晕或者打伤。
树林中的平静就此被打破,在漆黑的夜色中,几百个人影翻滚交缠,兵刃相击和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接连不断。
月昭琴的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但这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手中的鞭子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力。
终于,在俢北辰对蓝衣男造成致命一击后,月昭琴乘势而上,一鞭挥出彻底将他打翻在地。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她手中的鞭子蓦地燃起暗红的火焰,不过眨眼间就烧到了月昭琴的手边。
这时,一只手突然攥住鞭子,用力地将它一甩。
月昭琴便看到鞭子在俢北辰手中被压制住了火焰,逐渐恢复本来的样子。好在它材质坚韧,没有受损,只是蓝色的光芒更强烈地闪现出来。
几道不紧不慢的掌声忽然从树林中传来,月昭琴转头去看,就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缓缓走出,含笑道:“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等实力,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此时那些方才围攻他们的人,全都沉默地站到了楚昀后方,动作整齐地低头敛目,将神情完全隐藏于黑暗中。
月昭琴的心悬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被烫红的手掌,内心发出感慨:好强!
不愧是九大妖尊之一,这样高强的法力,恐怕他们……
但她已经来不及多想,楚昀轻飘飘地一挥衣袖,三道火焰便齐齐从地面燃起,将月昭琴和俢北辰整个包围了起来。
女子神色倨傲,语气懒洋洋地开口:“就凭你们还想威胁我,真是痴心妄想。”
周围的气温越来越高,月昭琴忍不住抬头去看俢北辰,却见他依然无比淡定,只是踏前一步,双手迅速结了一个复杂的法印。
与此同时,他们身边的火被莹白色的光芒包裹住,仿佛凝固一般不再摇曳闪烁,连温度都骤然降了下去。
楚昀神色一滞,似乎很意外他能用出这种远超他实力范围的法术。
可她终究没有把这种把戏放在心上,冷笑着道:“不愧是他的儿子,果然有些手段,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都给我上,把这两个人拿下,我必有重赏!”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一众黑衣人便纷纷持刀而上,带着滚滚杀意朝对面的两人冲去。
月昭琴和俢北辰跟他们过了几个回合,虽然勉强不落下风,却已渐渐有疲软之势。楚昀冷眼旁观,忽然露出轻蔑的笑容,在他们无瑕应对之际,抬手发动了攻击。
一条龙形的火焰从她的手掌蜿蜒而出,以风一般的速度向前扑去,带着浓郁的灵力和煞气张开大嘴,即将吞噬被包围住的两人。
然而,就在楚昀的火焰袭来的一瞬间,一道土墙霎时拔地而起,挡住了熊熊烈火,然后瓦解消散。
头顶传来陌生男人雄厚的声音——
“左护法娄鸿光,救驾来迟!”
月昭琴仰头去看,只见天上闪现出一道光芒,映衬出飞剑上的人影。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越来越多的仙剑汇聚于空中,排列成法阵的形状,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发起进攻。
而在法阵最前方,俢北辰猛然一剑斩出,仙剑怒吼般的鸣声响彻半空,比此前更强数倍的法力震退了周围的黑衣人,也扫灭了楚昀留下的火焰。
暗紫色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闪过,俢北辰剑尖划向楚昀,挺拔的身姿直面数百伏兵,沉声开口:“今晚不必留活口!”
楚昀的脸色瞬间一变,她眯起眼睛,一挥衣袖,周围草木顷刻被火焰席卷。
娄鸿光一剑劈下,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前方,笑着说道:“楚昀,好久不见,来让我看看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当我的手下败将吧!”
楚昀冷哼一声,手下火焰凝结成仙剑的形状,二话不说便朝着他刺了过去,两人身边顿时火花四溅,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月昭琴看着二人的交锋,终于想起了有关娄鸿光的剧情。
左护法娄鸿光,乃前妖王的麾下名将,数十年前率众反抗伪妖王掌权,面临围攻仍负隅顽抗,最后逃至西南一带沦为叛军。
按书中描述,正是他一手安排俢北辰隐匿妖界,为他清逆徒,定尊号,乃至最终战死沙场。
有他坐镇,月昭琴和俢北辰的负担瞬间减轻了很多,他们之前受了不少伤,刚好趁此机会调息一下。
而事实上,娄鸿光的实力比月昭琴以为的还要强。
他仅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把楚昀制服于地,那些还在战斗的黑衣人见到这情形,顿时陷入慌乱之中,不消多时便被俢北辰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楚昀跪倒在地,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她捂住自己断裂的肋骨,嘶哑地喘息着。
俢北辰最后拧断一个人的脖子,甩去袖上灰尘,转身朝着她一步步走去。
他站定在楚昀面前,背对着月光投下高大的阴影,垂眸冷冷看着她。
“楚昀。”他叫出女子的名字。
而楚昀依旧是冷笑,目光看着地面,愤怒和耻辱占据了她的心态。
俢北辰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甘心,所以这次我可以饶过你。”
“但是如有下次,我便将你悬尸城楼,挫骨扬灰。”
楚昀缓缓抬起头,终于正视了这位流落多年的妖族皇子。
他还那么年轻,远没有强大到足够睥睨一切的地步。然而他身负的血脉早晚将使他成长为举世无双的强者,正如同透过银霜般的月光,她依稀在这个人的身上找到了前任妖王存懿尊者的影子。甚至那份凌厉的气势和狠辣的手段,比他父亲还要更胜一筹。
在此前的多次交锋中,他也展露了惊人的才智和谋略,纵使她不甘心为人驱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败绩。
沉默于夜色中蔓延,在这静穆的氛围里,楚昀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她此生注定要追随一位王者,那么比起清肃那个混蛋,她宁愿选择眼前这个青年。
于是她虔诚地俯首,向这位年轻的皇子行以至高之礼:
“楚昀……谨遵主上之命。”
***
月色依旧清凉如水。
然而,月昭琴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哪怕在回到宅子之后,她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收服了楚昀非但没能让她感到高兴,反而陷入更大的疑惑之中。
——为什么俢北辰会知道她蓄养军队的事?为什么他会那么了解楚昀的为人?
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洞察一切,预知未来?
那个猜想过无数次的可能再次浮上心头。
可是她不敢想,也不敢问。
俢北辰走在前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偶尔云淡风轻地说两句话,然后一路将她送回了院子里。
等到了房屋门口,俢北辰停下脚步,月昭琴还在后面闷头走,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少女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向他。
俢北辰以一种近乎纵容的眼神注视着她,轻叹着问道:
“怎么了?”
他显得那样平静宽和,好像不管眼前的少女问出怎样荒诞的问题,都会认真予以解答。
“修北辰。”月昭琴微微仰头,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那个埋藏已久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最终她却只是偏头看着对方锁骨上的伤痕,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到一旁的衣服,好像这样就能抚平他的伤痛。
她低声询问:“会疼吗?”
她这么说着,眼神却有些涣散,仿佛她问的不是眼前这个伤口,而是一桩陈年往事。
修北辰忽地笑了,剑眉微挑,漫不经心地回应她:“疼。
月昭琴的心随之一颤,没有说话。
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她的手背,原本一直隐藏的锐利和侵略性在此刻毕露无遗:“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
月昭琴的目光一寸寸转移到他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惨然的神色:“你真的……”
“是。”修北辰垂眸看她,漆黑的眼睛流淌着冷冽的光泽。
在月昭琴震惊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
“我全都记得。”
第36章 真相
倪玛和倪魅还在熟睡, 此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月昭琴的心在沉默中沉到谷底。
他全都记得。
俢北辰保留了上一世的记忆。
他记得那些人是如何虚伪、贪婪、残忍,记得他们是怎样欺骗他、背叛他、侮辱他, 记得他曾经受到过怎样惨无人道的虐待和痛苦。
月昭琴抽出手指, 几乎无法直视他。
可在这一刻原本的疑惑终于尽数被解答。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怪不得,他的性格会与原著有所出入, 会是这般杀伐果断, 令人捉摸不透。那是因为, 这是曾众叛亲离、受尽折磨的俢北辰, 是当惯了妖王万事皆不放在眼里的成慕尊者。
怪不得, 他会有那么多奇怪的举动, 会把书中剧情全部打乱,让一切都遂他心意。
这一刻月昭琴蓦然回想起许多曾经的细节,譬如他在渡生门所打造的幻境之阵, 当初她便觉得这法术诡异至极,原来是因为那并非落云谷的功法, 而是他前世修习所得。
譬如, 他之前去捉了那灵狐的魂魄, 其实就是用来完整地觉醒血脉, 若不是他提前知晓了后面会发生的事,又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譬如,当她和俢北辰在秘境里单独行动时, 竟很长时间都未曾遇见一只魔兽,那不过是因为他有意散发出的血脉威压震慑了那些更低等的魔兽。
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在逐一提醒她, 这个人并没有说谎。
那些曾经困扰过她的事, 现在全都得到了解释。
但是……
月昭琴用微微颤抖的声音, 茫然地质问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你要记得那一切?
那一瞬间,月昭琴的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全都完了。
她以为自己来到了故事的起点,就有可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就可以避免让俢北辰黑化,避免战争、避免杀戮。
可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命运的齿轮便早已就位,面前有的不是坦荡征途,而是一张血盆大口,静静等待着她掉入陷阱。
月昭琴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竟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俢北辰忽然问她:“你就不好奇,自己上辈子的结局吗?”
月昭琴的眼神逐渐聚焦,看清了对方的神色,那一刻彻骨的寒意涌遍了她的全身,让她不得不直面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
俢北辰是否早就发现,她并非月昭琴本人?
她的思维有些恍惚,艰涩地回应着:“……是什么?”
俢北辰淡淡道:“你继任了月家家主之位,和南宫阎结成连理,在第五次大战中被我亲手斩杀。”
月昭琴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就听俢北辰继续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不恨我吗?”
“我……”月昭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改而反问他:“既然如此,那你这一世为何不提前杀了我?”
把自己的上辈子的死敌留在身边重用,可不是这家伙该有的做法。
俢北辰道:“我只杀上一世的月昭琴。”
月昭琴对这个回答心存疑惑,但她无法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只得暂时作罢。
她问道:“那你还知道,有其他像你一样的人吗?”
俢北辰道:“没有。”
月昭琴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回答得那么笃定。可她已经不想知道,也不愿再问。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失落地低下眼眸,喃喃道:“我看不懂你……”
“月昭琴。”俢北辰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向前一步,左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右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直面自己。
然后他说:“想看懂我,至少要先看着我。”
月昭琴僵在原地。一道电流在她的脑海中炸开,让她所有的思绪都化为灰烬,眼里只剩下男人在月光下的身影。
这一刻她终于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她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她也在真实地存活着。
这里并非一场游戏,也不是一个梦境。她遇见的人不是NPC,也不是她冷眼旁观的傀儡。他们有着鲜活的生命,有着强烈的意志和深刻的感情。
月昭琴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俢北辰的拇指抚过她的脸颊,低低地询问她:“你害怕了吗?”
月昭琴静默片刻,缓缓摇头。
俢北辰笑了笑,又问她:“那后悔吗?”
“……不。”月昭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很庆幸,自己留在了你身边。”
既然俢北辰的黑化已经在上一世完成,那么这一次,她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毁灭修真界。
但是……
有没有可能,让俢北辰知道天道的存在呢?
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月昭琴的确有种将真相说出来的冲动。
可是,且不说她这个异界亡魂现在可能根本就没有被天道发现,就算被发现了,天道也没有对她出手,这只可能有三种原因:一,天道由于强行重启世界或其他原因,遭到了重创,暂时无力出手;二,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还在它的容许范围内;三,天道如果想违背剧情针对某个人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所以它才没有轻举妄动。
如果她此刻真的把所有或部分真相告诉俢北辰,那么她所说的话会直接触犯这个世界的规则,这无疑会激怒天道,彻底被它盯上。到那时,不是她和俢北辰面临天谴,就是直接时光倒流,可谓得不偿失。
再等等吧,至少等到他们足够强大,能够不被天道随意操控。
而且,上一世的时候,原主他们和俢北辰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被原主找来阻止他的……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月昭琴的思绪——
“你在隐瞒些什么?”
月昭琴一惊,就听他继续逼问:“你到底是谁?”
少女望向他黑沉的眼眸,终于毫不退怯地开口:“我是月昭琴,月氏少家主,青云峰的亲传弟子。”
俢北辰冷淡的目光变得更加锋利:“你应该知道在我面前撒谎的代价。”
在这样僵持的时刻,月昭琴原本紧绷的那根弦却忽然松懈起来。她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轻声问道:“你会杀我吗?”
俢北辰的手掌按住她的脖子,少女白皙纤柔的脖颈仿佛一下就能拧断。
他冷声道:“我不需要一个随时可能背叛我的人。”
而月昭琴依旧用那样无畏的神色面对着他,一言不发地扬着头,目光中充满倔强和坚定。
俢北辰的手掌缓缓收紧,却最终定在那里,几乎不曾让被掐住的少女感到任何疼痛。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又是这样。
每次面对这个人,都无法真正下手。
俢北辰感受到自己的异样,一向无波无澜的心境也平生出几分烦躁之意,他一言不发地收回了手,面色十分不善。
月昭琴仿佛已经预知了这场胜利,她微笑着说:“师兄,你不杀我,我就会一直缠在你身边。”直到完全扭转这该死的剧情。
俢北辰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月昭琴继续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少女明亮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俢北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显然并不相信她此刻的话语。
月昭琴伸出左手,右手在空中一划,中指便瞬间出现一道伤口,鲜血从其中淋漓滴下。她在手背上画下一道复杂的咒术,漂亮的花纹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与莹白细腻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月昭琴在此立誓,此生永不背叛妖族之主俢北辰。日月为鉴,九州作证,如有违背,愿永世不得超生!”
月昭琴看着俢北辰,如是立下誓言。
“……”
她在撒谎。
俢北辰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然而他看着那片血色的咒纹,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这个人明明让他感到失控,却偏偏杀不得、说不得,简直是荒谬至极。
俢北辰闭上双眼,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淡淡地道:“那我便暂且将你留在身边,看看你这月家少主,究竟会如何为妖界卖命。”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眨眼间消失于夜色中。
月昭琴看着他的背影,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俢北辰踏着月光,独自走入了书房之中。
他站到桌旁,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神色依旧充满躁郁。
此时一个人影缓缓浮现于房间内,一步步走近书桌,用阴冷的嗓音对他说:“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啊。”
“你原本想要留她一命,已经让我觉得,你是脑子糊涂了才会说出那种蠢话!可现在,你居然还真的把她留在了身边。她有没有问题,难道你会不清楚?”
俢北辰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
这是他体内心魔幻化出的实体,至今仍然顶着元伋那张脸,实在是让他厌恶至极。
他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比你更清楚。”
“你是说……她的确没有害人之心?真是奇怪,既然如此,她为何要执意待在你身边?”
“我暂时还无法得知。”
“你不知道?怎么可能,你不是……”
“出了点问题,可能是某种禁制。”说到这里,俢北辰微微一笑,“所以——不把她留下,又怎能探清真相?”
心魔沉默片刻,神色复杂地质问他:“仅仅因为这个,你就拿自己的安危去赌?”
俢北辰淡淡道:“如果做戏也可以做到那个份上,大概就算是死在她手里,也只能说明我技不如人。”
他走到窗边放飞手中蝴蝶,望着窗外的天空,眼里的厌倦一如既往:“哪怕重来一次,这些人也没有任何改变。只有她,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变数。”
“这个腐朽不堪的修真界,似乎也只剩下这点惊喜了,我当然要好好珍惜。”
“……不可理喻。”心魔恨恨地摇头,“你就是个疯子。你根本就不该,重活这一世……”
这一次,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俢北辰也依旧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月:我要改变剧情!
辰:我重生了。
月:……?
第37章 伎俩
在寂静的夜里, 月昭琴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前洒落的月光,神思有些恍惚。
她竟然真的变成“月昭琴”了。
好像直到这一刻, 她才真正接受了这一事实。
但随之而来的, 就是一股强烈的的茫然与无助。
在上一世,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告诫自己, 在妈妈和奶奶面前要乖巧懂事, 在小阳面前要温柔稳重, 在学校里要认真刻苦, 并且尽量装得文静友好。她用这些沉重的条条框框束缚了自己二十年, 最初的痛苦和委屈早已被磨平, 剩下的只有习惯与麻木。
可是赵月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月昭琴。以前的所有信念都无法适用,身边所有的人与事都令她感到陌生。
她想要完成原主交付的任务, 但眼下去看实在是难上加难;她本想或许可以帮助俢北辰一二,但他居然始终保有上一世的记忆, 令她完全无用武之地。
月昭琴怔怔地想着, 忽然向后一仰, 展开双臂倒在床上。这些日子一直憋着的那股气一下子泄了出去, 她现在能感到的只有疲惫。
但是……如果现在感觉糟糕透顶,那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
只有坚持下去,才能找到希望。
像以往每一个绝望的日日夜夜一般, 月昭琴这样安慰着自己。
在不知多久之后,她终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后来的几天,月昭琴总感觉无法面对俢北辰, 因此更加醉心于修炼和公务, 几乎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过了段时间后, 她意外碰见了俢北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却忽然抛了袋灵石过来,让她和倪魅一起出去逛逛。
月昭琴:“……”
她内心多少有点羞愧,但有钱不要是傻瓜,所以还是很利落地接了下来。她又想起现在的形势仍旧紧张,便问道:“我们现在随意出去,万一暴露身份,岂不是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俢北辰道:“无妨,只要不出城,这里就是安全的。”
于是月昭琴也不跟他客套,次日上午就领着倪魅一起跑去逛街,倪玛则留在房子里睡觉。
她们先是找了个地方一起喝茶,又顺手买了两份百事通。“百事通”实际上相当于修真界的报纸,由专人把近期发生的大事写在灵简上,在茶馆客栈路边摊等皆有出售。
月昭琴把灵简展开,迎面就是一行大字——
“震惊路人!修仙名府月家少主月昭琴公然叛变,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月昭琴:“……”
她嘴里的茶都差点喷出来,只好默默打开了另一份灵简——
“欢迎关注《今日论仙》,下面本栏目将为您揭露月昭琴叛逃的真相,让我们一起深扒月昭琴与俢北辰之间的二三事!”
“啪”的一声,月昭琴将灵简彻底合上,抛在了一旁。
倪魅在对面瞟了两眼,瞬间明白过来,忍不住噗嗤一笑。
月昭琴无语看她,道:“算了,咱们买衣服去。”
她除了落云谷的弟子服,就只剩身上这一件衣服,倪魅还在长身体,也需要多买几件。
她们于是走到一家成衣铺子里,俢北辰给的钱很多,所以她出手也阔绰,一上来先刷刷给倪魅买了两条裙子。
那店主显然也很喜欢她这种客人,可劲地向她推销着自家的新品,把她们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
月昭琴抚摸着店主递过来的衣服,挑起一件淡粉色的,朝着倪魅比对了一下,觉得很是合适,便道:“这个不错,就……”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句女声:“这件衣服本小姐要了!”
月昭琴回过头,看到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女。
她气势凌厉,衣着却很普通,完全看不出家底。
可那店主不但丝毫没有恼火,反而笑得肉都堆到了一起,点头哈腰地说:“是,小的这就为你装好!”
他甚至不曾问过月昭琴和倪魅的意见,好像默认了这是一件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
月昭琴和倪魅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思。她们虽心有不满,但毕竟身份敏感,所以并不准备追究。
月昭琴放下手里的衣服,继续挑选着其他款式。那位小姐却仿佛很不满被忽视般,故意指着她身前的衣裳,大声道:“这些我全都要了!”
店家苦笑一声,吩咐下人拿去打包好。他见月昭琴和倪魅是外来面孔,担心她们不明白内情,于是站到二人身侧,悄悄地说:“那是章家的小姐。”
月昭琴虽不清楚除章家是什么,却立刻懂了眼前的形势——原来是大小姐亮明身份的同时还想微服出行,所以耗着大家陪她一起玩。
月昭琴无奈叹气,倪魅在一旁不屑地冷笑,淡淡地开口:“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换家店看看吧。”
店主给她买赔礼道歉,把她们送出了门外。
那位章小姐却盯着二人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想她横行霸道惯了,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被巧言讨好,这两人却如此不懂礼节,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去,实在可恶!
可月昭琴哪知道她的心思,她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纠葛,又领着倪魅去了一家更大的成衣店。
店里的其他客人全都投来了微妙的目光,但也都默契地不吭声,装作继续选衣服的样子。
月昭琴头疼都快犯了,拉着倪魅想要离开,手却被身旁的少女轻轻拦下。
她微微一怔,就见倪魅款款走上前,柔声道:“可是姑娘,这衣服明明是我们先看中的呀?”
章小姐挑起眉毛,抛出一枚灵石,理直气壮地说:“可我比你先付钱,所以这衣服就是我的了!”
倪魅脸上没有丝毫恼意,反而含笑道:“好吧,毕竟您是如此花容月貌的美人,自然和这件衣裳更相衬,那我便把它给您吧。”
那位章小姐也是愣了一下,才冲着她点点头:“嗯,你这话说得倒没错,那它就是我的了!”
说完,她便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要扯过倪魅递出的衣服。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膝盖下方突然一痛,竟不由自主地扑了过去,在倪魅的惊呼声中将她扑倒在地。
章小姐懵了一会,猛地撑起身子,恼怒地回头大喊:“是谁?是谁偷袭我!”
可店里的人纷纷退后一步,每个人都竭力睁大眼睛,尽可能地显示出一种无辜的神色。
章小姐气得要死,直到身下传来“嘶”的一声,才意识到自己还压在倪魅的身上。
她一下子慌了神,连忙站起身子。
倪魅扶着胳膊缓缓坐直身子,又被月昭琴搀扶着站起来。只是她非但没有生气的迹象,甚至还十分关心地问对方:“章小姐,您没事吧?”
章小姐不知所措地说:“我、我没事……”
倪魅微微一笑,松开了那只捂着胳膊手,赫然露出一大片血迹。
章小姐吓得结巴起来:“你的、胳膊、怎么了?”
倪魅蹙眉低头,看上去有些痛苦:“似乎是骨折了。”
章小姐彻底慌了,转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侍女。那侍女却显得很冷静,眼神锋利地审视着倪魅,半晌才道:“奴婢可以带二位回章府养伤。”
倪魅轻叹口气:“多谢贵人好意,只可惜我马上就要和姐姐继续赶路,实在耽误不得。”
那名侍女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拿出一瓶膏药呈上来:“这是修仙界的特产续骨膏,敷之即可疗伤,姑娘不妨一试。”
章小姐立刻把膏药接过,塞到倪魅手中,口里还说着:“对对对,把这个拿着!”
“谢谢仙子。”倪魅微笑着开口,眼里满是温柔,“您真是个好人。”
章小姐第一次被人如此诚恳地称呼仙子,还被夸是好人,开心得都有些飘飘然起来了。
“哎呀,我这也是不小心才弄伤了你,区区一瓶膏药罢了,你要多少我都有!”
倪魅再次道谢。她面色微红,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仙子了,您的美丽无人不晓,刚刚我第一次见到您,就猜到了您的身份。”
“只是我太过紧张,不知要如何面对您,所以才匆匆离开,希望您不会见怪。”
章小姐愣住了,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说,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惭愧,于是大手一挥,指派道:“把这些衣服都给我打包起来!全都送给这两位小姐!”
她看着倪魅,豪气地拍了拍胸脯,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来替你付钱!”
倪魅笑着说:“不必了,多谢仙子好意,这些对我们来说已经很贵重了。”
等到衣服被打包好送过来,月昭琴顿时松了口气,开口跟她们道别。
章小姐叫住两人:“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月昭琴道:“在下倪叶叶,舍妹名叫倪霸霸。”
章小姐:“……哦,这样啊,哈哈。”
月昭琴笑着拱手,一手提着衣服一手拉着倪魅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倪魅慢悠悠地跟着她走,还顺便用法术祛除了自己衣服上的浆果汁液。
月昭琴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方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倪魅用石子击中了那位章小姐,才会使两人被扑在一起。她身为石妖,要转瞬间变出和收回一枚石子,自然不是难事。
但月昭琴自然不可能因此责怪她,只好给她买了一个糖人,对她说:“你很聪明,做事也滴水不漏,但无论如何,以后还是尽量不要那么做了吧。”
倪魅吃着糖人,不紧不慢地道:“这些都是我从你们人类身上学来的。我们妖一生下来可是很单纯的,不信你看看倪玛那个笨蛋就知道了。”
月昭琴无言以对,甚至还觉有那么点道理。
不过她生怕再遇意外给俢北辰他们添麻烦,于是也不再游玩,径直拉着倪魅回了宅子。
倪玛此时已经睡醒,看着倪魅试新衣服的样子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果不其然被倪魅讽刺了回去,甚至还用枕头揍了一顿。
月昭琴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忽而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
“干嘛呢干嘛呢?介是干嘛呢?”
作者有话说:
我的读者小可爱们都是夜猫子吧,一过了零点收藏就开始涨。(捂脸)
第38章 陈可
月昭琴听见声音, 抬头一看,只见好大一个光头,正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来人眉头紧蹙, 沉声喝道:“打打闹闹, 成何体统!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并非自己的属下, 一下子戛然而止, 跟对面的人安静地对视着。
月昭琴顿了一下, 很快站起身来, 微笑着向他抱拳:“您就是娄护法吧。”
那天晚上她其实没有看清娄鸿光的脸, 但这张光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场景, 她至今记忆深刻。
娄鸿光看见月昭琴后,瞬间换了脸色,连语气都和蔼了许多。他抹一把自己锃亮的脑门儿, 笑呵呵地开口:“正是在下。不知月姑娘在这里待得可还习惯呀?”
他长了一张严肃凶狠的脸,态度却很亲切, 月昭琴回应道:“很好, 多谢您的照拂。”
他们在这里的吃穿用度, 一应都是这位左护法吩咐安排的, 可见此人办事妥帖,细心尽责。
娄鸿光听她此言自是高兴,因瞧她初来妖界, 尚不习惯,便仔细地跟她讲了遍妖界的习俗和目前的形势。
月昭琴很认真地记了下来。总之现在妖界的情况就是,俢北辰的父母死后伪妖王篡位, 为了巩固地位册封了九位妖尊镇守各方, 目前已经有两个妖尊被他们策反, 剩下七个要么一心讨好伪妖王,要么心怀鬼胎打算坐看鹬蚌之争。
他们两个相投甚欢,一直聊了很久,倪玛和倪魅回了自己房间去玩。等到夜幕降临时,俢北辰便披着月光赶了回来。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疲惫,但并不打算休息,反而把月昭琴带到了书房,详尽地告诉了她之后的计划,让她不至于处于茫然之中。
说完后,他又拿起一本古书看了起来,但翻页很快,更像是在查阅什么东西。
月昭琴站在桌前没走,她想了想,还是把白天的事跟俢北辰说了。
男人的反应倒很平淡,十分自然地道:“待事成之后,我便把章家的人抓来交由你处置。”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月昭琴连忙摆手,“那位章小姐虽然骄纵了些,但并非什么坏人,我只是担心今天的事会给你惹祸……”
“不必担心。”俢北辰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这不就是说她可以随便闯祸,而他会自动去收拾烂摊子吗?
月昭琴朝他投去了怀疑的目光:“师兄,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想找个理由来弄死我了?”
捧杀,这是绝对的捧杀啊!
“……”俢北辰放下书,平静地看着她:“你说得对。”
月昭琴愣住了,就听他接着说:“所以趁生命的最后几天,好好享受吧。”
月昭琴震惊了,绝望了,开始无理取闹了。
她一手按住俢北辰手里的书,将身子撑在桌子上,探身靠近他,很强硬地开口:“快说你不会杀我。”
俢北辰没有反应。
月昭琴督促他:“快说快说。”
俢北辰按着太阳穴,无奈地望向她:“我想杀你,从来就不需要理由,所以别担心这些了,明白吗?”
月昭琴:“?”
你说完我更担心了怎么办。
不过她在心里悄悄吐槽,却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伸出手,轻轻贴在俢北辰两侧的太阳穴处。
在冰凉的手指触碰过来的一瞬间,俢北辰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后撤,但很快便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静静地感受着少女传输过来的灵力。
这股灵力宛如清泉一般流过他体内的经脉,洗涤了那些混乱的魔力和煞气。
月昭琴翘起唇角,笑得有些得意:“我是至纯仙体,就算是入魔了,也依旧有这九州最纯净的灵力。怎么样,很舒服吧?”
她之前就注意到了,这家伙想必又是经历了一场厮杀,身上才会有除不掉的血腥气,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煞气萦绕在周围,不停地干扰着他体内的灵力运转。
俢北辰眼中掠过笑意,嘴上却道:“尚可。”
月昭琴不满地看着他:“什么叫尚可?你这张嘴怎么就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俢北辰笑了起来,黑沉的双眸仿若盛满繁星的深夜。
他说:“很好,谢谢你。”
这下月昭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眨眨眼,很快放下了手,说道:“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记得早点休息。”
说完,她就很干脆地转身离开,没再多看对方一眼。
俢北辰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望着她背影的眼神再度转移到手中的书上。只是这一次,那些繁复的字体似乎变得有些枯燥起来。
***
第二天,月昭琴照常起了个大早,然后开始修炼和处理公务。只是傍晚的时候,她刚刚回房不久,屋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她打开门后发现外面站的是一位高个的姑娘,皮肤偏黑,五官深邃,严肃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五师姐。
女子见到她后,率先开口进行自我介绍:“参见月护法,属下是主上派来保护您的安全的,以后就由属下来照顾您的起居和出行。”
月昭琴摸不准这究竟是单纯给她派个护卫还是来监视她,便先回道:“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属下叫陈可。”
陈可……
月昭琴倒是在书中看到过这个人,据描述乃俢北辰前世的得力助手,修为高、技能多不说,更是对俢北辰忠心不二,若不是年纪尚小、资历较浅,绝对能成为妖王宫的头号管家。
把这种家伙派来当她的侍卫,未免也太大材小用。
月昭琴不由怀疑地问道:“俢北辰让你来照顾我?单纯的照顾那种?”
陈可满脸认真地回答道:“是的,主上让我过来伺候姑娘,一切以您的需求为中心,务必保证您的安全。”
“好吧。”月昭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多大了呀?”
“回主子,从属下被捡回归极妖宫的时候算起,今年已经一百九十五岁了。”
“噢,那你都会些什么?”
“杀人,放火,绑架,抛尸……这些我都会。”
月昭琴看着她,半晌才问:“俢北辰派你来监视我,还附带打家劫舍的业务吗?”
陈可的身子站得更直了:“属下的职责是保护主子。”
月昭琴哭笑不得,只好说:“好吧。那你用过早膳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吃点东西。”
“属下……”陈可犹豫着开口,门却已经被月昭琴彻底打开,少女一边拉着她往屋内走一边说:
“我昨天跟厨子预定了烤鸭,等会应该就能送过来,刚好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麻烦你帮我分担点吧。”
陈可想,主上跟她说过要尽可能地满足月护法的一切需求,那按照她的说法,吃烤鸭也只算是完成任务,是不能违背的。
这样想着,她就心安理得地跟月昭琴一起等着厨房送来烤鸭,然后满足地吃了起来。
等到吃完之后,月昭琴给自己抹了把嘴,看着陈可吃得满手油光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陈可注意到她的动静,脸色也有点发红,只好佯装不知默默用清洁术全都弄干净。
月昭琴便站起身来,道:“走吧,带我去见俢北辰。”
陈可乍一听她直呼俢北辰的名字,眼中不免有些惊讶,但她并未多言,径直和月昭琴一同去了俢北辰所在的院子,然后自觉地站在外面等候。
却说月昭琴走到书房外,虽然知晓从她踏进院子的那一刻起俢北辰就已经知道,但在敲门时还是少见地顿了一下。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装得泰然自若去敲门时,那门竟“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月昭琴无奈叹息,就这样走了进去。
俢北辰此时正像以往一样坐在桌前翻阅卷宗,见她进来便淡淡地道:“坐吧。”
月昭琴于是在一旁落座。
她见到俢北辰还是感到有些别扭,但这种心情很快就随着与他的谈话而消散了不少。
这次俢北辰分配给她的任务很简单,大致就是到蛟龙会搞一波偷袭,然后让他们和昭天寺打起来,吸引下注意力。
月昭琴点头应下,觉得难度不大。
俢北辰道:“怀月会和你一起,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她。”
月昭琴说好。
这时男人忽然抬起手,原本放在桌上的一枚扳指随着他的动作飘了起来,慢悠悠地飞到了月昭琴面前。
俢北辰道:“把这个带着吧,用来防身,还可以降低修魔对灵脉的损耗。”
月昭琴好奇地把扳指接过,它便一下子套到了她的手上,渐渐缩小成与左手拇指完美贴合的样子。
俢北辰笑着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月昭琴想了想,说:“紫色吧。”
下一刻,就见光芒一闪,她手上的扳指竟就真的变成了紫色。
月昭琴抚摸着这枚扳指,又抬起来看了看,忍不住笑道:“谢谢师兄!”
没过多久,她就起身告辞,准备去找怀月夫人商讨下计划。
她出来的时候陈可依然在原地等待,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变化。月昭琴伸手一拍她的肩膀,道:“走吧,咱们去找怀月夫人汇合!”
而陈可除了低声应答,再没有问她任何问题,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
月昭琴不习惯这种感觉,干脆把她拽过来揽在自己身边,一边走一边和她闲聊。
陈可话少,月昭琴也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只是她聊着聊着,突然就想起一个问题。
——既然俢北辰从一开始就拥有了前世的记忆,那他为何还会重蹈覆辙,险些被落云谷的人捉住?
其实她早就对俢北辰的异常有所怀疑,然而也正是这件事,让她否定了俢北辰重生的可能性。
他若是想觉醒血脉,有一千种一万种的办法,干嘛偏偏要选择最痛苦的那一种的呢?
可最后的结果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但很快,月昭琴就自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她吧。
因为这一世的“月昭琴”变了,同时原定剧情也随之改变,所以他才会想要看看,其他人是否也会有所改变。
可惜,没有。
如师如父的掌门元伋,依旧想要关押他研究妖王血脉;所有师伯师兄弟,全都翻脸无情,哪怕他从未做错过什么。
他们不在乎他会不会痛苦,不在乎他愿不愿意变成人人喊打的魔头,一路被追杀,从他暴露血脉的那一刻起,那些人的眼里就只剩下贪婪和残忍。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缘故,这一世月昭琴从未在俢北辰的眼中看到过任何失望或悲哀,他的眼里只有令人窒息的平静,以及毫不留情的嘲讽。
不过也是,他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所有的感情都已被消耗殆尽,月昭琴有时候都害怕他这一世活着就是为了最后再一次毁灭修真界。
但有时,她看着那个人的眼睛,又莫名觉得,其实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她想着想着,赶紧摇了摇头,散去自己脑中一团乱麻似的思绪,专心跟陈可一起赶路,准备去找怀月夫人商量一下有关今晚行动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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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童话故事
今晚本该是个平常的夜晚, 然而在蛟龙会之中,一切却显得并不安宁。
尖叫声、怒喝声乃至嚎啕大哭的声音,在这个当地有名的帮派之中, 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夜色依旧深沉, 在黑暗之中,月昭琴重重挥出一鞭, 击倒了最后一个敌人。
此时怀月同样突出重围飞到她身边, 道:“走!”
月昭琴攥住她的胳膊, 跳到飞剑上和她一同离开。
就在刚刚, 她们带人潜入了蛟龙会, 把这里搞得一团糟, 还顺利嫁祸给了昭天寺。
两人逃出一段距离,侧方却忽然传来异动。
月昭琴警觉地转头,怀月也立刻道:“有追兵, 我先去对付他们!”
说完,飞剑便是一个俯冲, 降落于树冠之上, 月昭琴紧跟着跳下。
追兵人数不多, 怀月率先把法力最高的那一拨引去了另一个方向, 月昭琴则留下来应付剩下的十来个人。
她实力本就在这些人之上,灵符法宝更是拿了不少在身上,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便摆脱了这些人。
月昭琴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转身打算去找怀月夫人汇合。然而她刚跑出两步,一股森寒的杀意却倏然爬上她的脊背。
月昭琴停顿下来, 缓缓回头。
一个带着鬼面具的黑衣人, 正从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 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而刚刚,她居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在冰冷的月色下,她看清了那个人手里的东西——一条和陨星一模一样的鞭子。
下一刻,黑衣人突然甩起鞭子进攻过来,速度之快,令月昭琴在仓促闪躲间不慎撞断了一根树枝。
这个人,很强!
而且最诡异的是,他所用的招式,分明是月昭琴功法的翻版!
难道他刚刚躲在一旁不出手,就是为了偷学她的功夫?
此人法力高强,速度极快,哪怕月昭琴开了化神眼,也扛不住他一次次见招拆招,甚至把她的功法越用越顺手。
眼看着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月昭琴握鞭子的手也不禁出了冷汗。
她会死在这里吗?会有人赶来救她吗?
这时,胸口的珠子突然开始微微发烫,月昭琴恍惚间想起俢北辰曾经的承诺。
然而她没有选择捏碎这枚珠子,反而在闪躲的间隙,伸手攥住它,用灵力让它平息下来。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
现在的她,还不需要俢北辰特意赶来救助。
虽然对面的人很强,但是——
不能犹豫,不能退缩。
因为你是月昭琴。
月昭琴在避开对方一击后,身影一闪来到之前被她打倒的黑衣人身边,一脚踢起地上的剑握在了手中。
从此刻开始,她不再用鞭子,而是举剑应对对方的攻击。
那家伙显然有一瞬间乱了阵脚,即便他已经换了其他的法术,但面对那堪称诡异的剑法,仍然无法完全接住。
事实上,月昭琴的剑术乃是月家长老亲传,纵使她穿越之后从未用过,但在此刻,她选择了相信这具身体,毫不顾忌地放手一搏。
眼看着对方的破绽越来越多,月昭琴的化神眼也尽最大能力开到了极致。
再快点,再快点,还能再快点……
终于,在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肩膀后,月昭琴抬腿狠狠踹向他的腹部,一脚将他踢飞。男人抵抗不及,整个人撞向了背后的树干,然后口吐鲜血跌落在地。
月昭琴没有放松警惕,用绳子将他捆在树上,还从他的胸口翻出了一枚令牌。
不久,怀月夫人赶了回来,月昭琴便把令牌递给她,问道:“此人该如何处理?”
怀月翻看着手中的令牌,沉吟少许,道:“带回去审问!”
月昭琴道:“好,那你先走,我殿后。”
怀月点点头,说:“接应的人马上就到,那我就先走了。”
月昭琴彻底松了一口气,这才走到树下靠着树干,拿出丹药为自己草草疗了伤。
此时的草丛里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月昭琴顿时拿起鞭子,问道:“谁在那?”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走出来的居然是个清秀的小女孩,看着也是没什么法力的样子。
月昭琴微微一愣,问她:“你怎么会在这?”
小女孩怯生生地说:“我来找我娘亲……”
“娘亲?”月昭琴皱眉问她,“你娘亲在哪?”
女孩小声道:“她去打坏人啦,我想接她回家,就偷偷跑到了这里。”
月昭琴顿时反应过来,犹疑道:“你是……怀月夫人的女儿?”
“嗯嗯!你认识我娘亲呀?”小女孩眼睛一亮,用力地点点头。
月昭琴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名女子却突然跑了出来,满脸歉意地冲着她鞠躬:
“对不起月护法,这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月昭琴便知此人多半是负责照看这孩子的侍卫,于是摆了摆手,道:“无妨,你去忙吧,这孩子留给我照顾就行。”
那人连忙道谢:“是,多谢月护法!”
等她走后,月昭琴低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岚岚,我叫叶岚岚。”
月昭琴摸了摸下巴,想不起来有关她的剧情,只好道:“走吧,我带你回去见你娘亲。”
“不行耶。”叶岚岚说,“我弟弟还在这呢。”
月昭琴一惊:“弟弟?你还有弟弟?他现在在哪儿?”
这里这么危险,万一……
叶岚岚把手往旁边一指:“在那里,他过来了。”
月昭琴转过头,只见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斧子,正一路追杀着一名黑衣男子飞奔过来。
月昭琴:“……”
她默默地把头又转了回来,看着叶岚岚天真烂漫的笑脸,一阵语塞。
叶岚岚高兴地道:“姐姐你看,那就是我弟弟!他叫叶廷廷,是不是很厉害?”
怀月夫人真乃女中豪杰,教养孩子的方式都如此与众不同。
月昭琴摸了摸女孩的头,道:“的确很厉害。不过,他今年多大了?”
叶岚岚笑眯眯地说:“他跟我一样大,已经十二岁啦!”
然而这一刻,月昭琴终于隐约想起了书里的剧情。
怪不得她之前会没有印象,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俩孩子在原著中只出场过两次,最后一次还是死在战场上的时候,总体来说就是个把怀月夫人逼黑化的工具人。
月昭琴叹了口气,拎着叶廷廷的脑袋把他拽到了身边,不顾他的反对,硬是拉着他们两个回到了宅子里。
然而当她找到了焦急的怀月夫人时,对方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面露难色地看着她:
“月姑娘,这两日我有要事在身,实在放心不下他们,能不能请你帮忙照看一晚?”
月昭琴心疼她不分昼夜地劳累,当即答应下来。
于是到了这天晚上,她便把两个孩子安置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因着叶岚岚担心怀月所以睡不着觉,她便自告奋勇承担起了为她讲睡前故事的责任。
月昭琴坐在床边,沉思少顷后,微笑着打算开口。
这时,叶廷廷扒拉着床帘,探出一个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月昭琴率先问他:“怎么了,还不睡觉?”
叶廷廷扁嘴:“我也想听睡前故事。”
“男子汉听这种东西干什么?”
“我不管,我就要听。”
“……好吧。”月昭琴妥协了。
叶廷廷立马笑嘻嘻地爬上床,在叶岚岚身边盖上被子躺好。
月昭琴无奈摇头,只好开始讲起故事:“从前,在海的深处,有一座宫殿,里面有一位漂亮的人鱼公主……”
叶廷廷睁大眼睛,“海?海在哪里?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海呢。海里面能住人吗?什么是人鱼啊?我怎么不知道这种妖怪。他们也有公主吗?”
月昭琴:“……说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鸭妈妈正在草丛边孵蛋。小鸭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蛋里钻出来,只有一只最大的蛋,一直没有动静……”
“什么样的鸭子啊?鸭妈妈是怎么生宝宝的?它们也是从蛋里钻出来的吗?”
月昭琴:“……再来一遍:从前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因为一直戴着奶奶送给她的帽子,所以被大家叫做‘小红帽’。有一天,小红帽去看望住在森林里的奶奶……”
叶廷廷刚准备开口,就被月昭琴一巴掌堵住嘴:“爱听听,不听拉倒。小红帽戴帽子是她乐意,奶奶住森林也是她乐意。”
叶廷廷:“……”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月昭琴头疼地叹气,叶廷廷却顽皮地踢了踢被子,问她:“月姐姐,你是从哪看到这些故事的啊,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
月昭琴道:“在书上看到的。我以前也有个弟弟,经常给他讲故事,所以就看得多些。”
“哦。”叶廷廷好奇道:“那他现在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啊。”月昭琴轻声说:“他已经回家了,现在和妈……娘亲在一起。”
叶廷廷问道:“姐姐不用回家的吗?”
月昭琴微微一笑:“我要留在这里给你们讲故事啊。”
“好吧。那你弟弟多大了啊?”
“他已经十七岁了。”月昭琴替他掖好被角,“不过他跟你不一样,反倒是比较像岚岚。”
叶廷廷撇嘴:“那岂不是娘们唧唧的。”
叶岚岚掐了下他的胳膊。不疼,反倒惹得叶廷廷笑了出来。
月昭琴失笑,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道:“臭小子,你又懂了是吧?”
她看着叶廷廷捂着脑袋撅起嘴的样子,淡淡道:“不过,你说得对,也正因为这个,别人都欺负他。”
叶廷廷愤然拍床:“那些人太过分了!要是有我在,一定把他们都给揍趴下!”
“谢谢你。”月昭琴眸色晦暗,难辨悲喜,声音压得低低的,“如果能跟你做朋友,他一定会很开心。”
“嘿嘿,那是。”
月昭琴缓缓起身,放下帷幔,柔声道:“要早点睡啦,不然会长不高的。晚安,小家伙。”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东驰城
第二天月昭琴醒来后, 实在闲得无聊,就顺手从厨房拿了个包子去找俢北辰。
彼时男人正坐在院子里看东西,见到她来便自觉为她倒了杯茶。
月昭琴坐到了他对面, 忽然注意到他放在石桌上的剑鞘竟然是空的, 不由好奇道:“师兄,你的剑去哪了?”
俢北辰道:“出去办事了。”
正说着, 一道剑鸣便于半空中响起。
月昭琴回头望去, 就见一柄寒光凛冽的仙剑从远处飞来, 破空而下, 像一道闪电一般落到他们面前, “锵”一声定在了地面之上, 宛如一个骄傲而威风的将士。
月昭琴眼睛亮晶晶:“好帅!”
俢北辰拿起剑,问她:“喜欢这个?”
月昭琴点头啊点头。
俢北辰微微一笑,把剑抛给她, 语气稀松平常:“拿去玩吧。”
月昭琴一愣,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宝剑。昆吾剑在她手中隐隐铮鸣, 像是不满被如此随意地对待。
月昭琴摸了摸剑身, 顺毛一般安抚它。
等到左护法来的时候, 就十分意外地发现, 月昭琴正指挥着俢北辰的宝剑昆吾在……除草。
物理意义上的除草。
昆吾好像也对这种新奇的娱乐方式感到有趣,它卖力地跟地上的草较着劲,誓要将它们连根除去。
而俢北辰就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 静静批阅着奏章。
左护法看着这一幕,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 他才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并非幻境而是现实。他轻咳一声, 重新收拾好心绪, 这才上前去找俢北辰禀报外界的情况。
月昭琴把剑收回来,蹭到俢北辰边上,一起听着左护法讲话。
娄鸿光汇报完雍都的情况,又调理清晰地分析了一番当前的局势,一一回答了俢北辰的问题。
等到谈话完毕,他忽而问道:“主上,昨晚带回来的那个人已经交代了,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
俢北辰道:“带过来。”
娄鸿光于是派人把他提了过来。
那个人被绳子捆得死死,鼻青脸肿地被摔到地上,嗓音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
俢北辰合上书,对娄鸿光说:“退下吧。”
月昭琴向娄鸿光告别,走到了那家伙身边,虽然他已经被摘了面具,但满脸鲜血的样子反而更为可怖。
俢北辰平淡地道:“杀了他。”
月昭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昆吾剑。
也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来到这里之后,她好像还没有直接杀过人……
下一刻,俢北辰已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语气阴冷地开口:“他伤了你,你就该亲手杀了他,让他痛苦百倍。”
月昭琴的左手按住右手手腕,克制着自己微不可察的颤抖,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她既然来了这里,就要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原主曾经杀了那么多人,她就绝对不能露怯,不然未免太引人怀疑。
月昭琴举起剑,垂眸看着地上的男人。
曾经狠厉而嚣张的人,现在已经遍体鳞伤,他仰头望向月昭琴,眼里充满怨恨和不甘。
然后下一刻,长剑刺透了他的心脏,在喷涌的鲜血中,月昭琴结束了他的性命。
昆吾又回到了俢北辰手中,月昭琴听到他说:“一个月后,我们将正式向雍都发起进攻,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是。”月昭琴站在原地没动,语气却很坚决:“放心吧师兄,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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俢北辰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一个月后,军队集结完毕,揭竿而起,一路南下。
楚昀大开城门迎接他们入关,背负骂名却浑不在意。
与此同时,大将幸高飞联合了西南方的棋朔妖尊,率军东进,牵制了大量兵力。
于是俢北辰连战连捷,数月之内攻下五座城池,一路畅通无阻,势如破竹。
而此时他们也遇到了出军之后的最大阻碍——东驰城。
此城由司烨妖尊管辖,易守难攻,城内更是高手如云。俢北辰领军和他们打了两三仗,也只是勉强占到优势,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场面一时陷入僵持之中。
在军队的帐篷之内,月昭琴他们正凑在一起研究接下来的进攻路线。
东驰城一向靠南部的黑山城补给粮食,然而半个月前,怀月便领人烧了他们的粮仓,还斩断了他们的粮食补给之路。
娄鸿光道:“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东驰城内已是兵荒马乱,弹尽粮绝,如此大好机会,我们不如全力进攻,将其一举拿下!”
俢北辰沉吟片刻,道:“再等等。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娄鸿光还欲再行劝导,就听俢北辰冷笑着说:“司烨此人心机深沉,善用计谋,怎么可能轻易受困?所谓的兵荒马乱,不过是做给我们看的假象罢了。只怕他已经寻得了援军,只等着引君入瓮,坐看困兽。”
娄鸿光内心一惊,不再多言,低头道:“是,那我便让他们再安心等些时间。”
俢北辰颔首,道:“先退下吧。”
娄鸿光恭敬应下,转身离去。月昭琴也想跟着一起离开,却发现自己好像……
走不动。
她有点无语地回过头,果然发现是俢北辰搞得鬼。这家伙灵力的运用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就是用的地方也越来越奇怪。
俢北辰好像没看见她正在骂人的眼神,笑道:“你先留下,还有事要你去做。”
“……哦。”
***
十天之后。
娄鸿光和怀月站在主帐之内,神色地严肃地向俢北辰汇报着东驰城内的信息。
之前几天,他们曾派人在城里引发骚乱,迷惑人心。
城中神像倒塌,寺庙起火,百姓议论纷纷,以为是司烨在伪妖王麾下作恶多端,这才招致了天罚。
于是东驰城内,人心惶惶,有不少人想要偷跑出去,却反被士兵斩杀,悬尸于城墙之上。才不过短短半个月,城墙上的尸体已经不下几十具。
俢北辰站在桌前,审视着展开的地图,最终沉声下令: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
“明日寅时,起兵进攻东驰城!”
娄鸿光和怀月一起应声:“是,属下遵命!”
次日寅时,天色尚黑,军队却已被悄悄集合。士兵们形容整肃,手持兵器,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俢北辰手持长剑站在前方,黑眸远望,低沉的声音响彻山谷。
“清肃自篡位以来,多有残暴之举,雍都内外,官员勾结,权贵腐败,百姓困苦,民不聊生!”
“我自修仙界归来,乃遵从天意,除暴安良,今日必当秉承先王之志,为族人开太平之路!”
“所有人听令——此战只许战死,不许后退!”
士兵们群情激昂,齐声回应,在俢北辰的带领下,迅速向东驰城进发。
攻城之战,开始!
当睡梦中的东驰城被凶猛的进攻在黑夜里唤醒时,迎接他们的就是一群可怖而疯狂的敌人。尽管已经提前做好了防备,但东驰城的士兵还是显得疲于应付,杂乱无章。
天色稍白,阴云未散,刹那之间,半空中猛然闪过巨大的闪电。
“轰隆——”
几道天雷从苍穹劈下,一直劈到了城墙之上,也劈裂了城主府前白玉石雕刻成的雕像。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议论不绝。
而本该领兵迎战俢北辰的桑元德将军,却调转方向,朝着城主府杀去。
城卫兵们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紧急调动军队半路阻拦,然而桑元德率领的乃是一队精兵,越战越勇,眼看就要突破防线。
“轰隆——”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仿若蛛网一般的闪电铺满天空,带着比之前更强猛烈的气势发出咆哮。
“天降异兆啊!”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紧跟着就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天谴降临,是为不详!”
“妖王昏庸,百姓流离,何不替自己跟兄弟们讨个公道!”
桑元德突出重围,挥刀大喊:“伪妖王残暴不仁,触怒上天,尔等难道还要继续为他效命吗?”
城卫兵面面相觑,不敢说降,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捉拿桑元德。然而军心动摇已成定局,不消片刻,便被桑元德带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朝着城主府进军,反而领着剩下的将士,迅速朝着城外跑去。
而在城外,俢北辰亲自领兵攻城杀敌,东驰城的士兵不断被斩杀俘虏,城门已是危在旦夕。
娄鸿光一跃来到俢北辰身旁,禀报道:“殿下,天雷已经用尽,桑元德也已调兵前来汇合,待属下找到那司烨的藏身之所,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俢北辰抬起手,打断了他充满喜悦的话语,道:“司烨交给我,你看好这里。”
娄鸿光并不认为他的实力已经足以打败司烨,但他同样相信俢北辰并非托大逞强之人,于是低头应道:“是,属下会照看好战场,请殿下放心。”
他的话音刚落,伴随一声沉闷而洪大的声响,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他们突破!
士兵们顿时一齐欢呼起来,雄赳赳地朝着城里奔去。
俢北辰却并未顺着大路而去,娄鸿光眼睁睁看着他飞上城墙,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内。
而此时,在一座结界保护的高塔内,司烨正斜靠在榻上,眯着眼睛看着城主府和城墙外的乱象。
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子靠在他的胸膛上,葱白的手指拿着一盏流光溢彩的酒杯,含笑喂他喝酒。
司烨却将她一把挥开,抬眼看着门口的方向。一名灰衣服的男子迎着他的视线走到房间内,恭敬地跪了下去:“禀大人,娄鸿光他们已经突破城门,即将踏足城内。”
虽然说着这样严峻的话题,他的语气和神情却很平静,好像对此早有预料。
司烨低哼一声,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他掐住女子的腰身,懒洋洋地问道:“玉疏,你怎么看?”
名唤玉疏的女子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道:“不过一群蠢材罢了,都用不着大人出手,他们就会被打个落花流水。”
司烨哈哈大笑,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区区一个先王遗子,也敢跟他硬碰硬。
娄鸿光啊娄鸿光,你们今天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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