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舟听到她的话,倏而笑了。
他本来还怕她会客气地对他说“好久不见”,抑或是问他那句“你这些年过的好吗”,但她没有。
她只关心他当下的感受,询问他冷不冷。
“进屋说。”晏承舟对宋楹温声道。
两个人进了屋内,晏承舟在玄关将围巾和大衣脱下来挂到名贵的红木挂衣架上,然后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把那双女士拖鞋放到宋楹面前。
宋楹换上他给的拖鞋,将身上穿的这件属于孟槿的大衣脱掉挂在衣架上,随他进了客厅。
虽然外面冰天雪地,但室内的温度适宜温暖。
宋楹坐到沙发上,从晏承舟手中接过一杯热水来捧在手里。
冰凉的掌心逐渐被热意侵占,整只手都麻麻胀胀的。
晏承舟不说话,宋楹也没说话。
偌大的客厅里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宋楹甚至感觉他家太冷清了,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没有一丝人气。
她一直垂眸,看着手中这杯热水,没有看别的地方。
自然也就不知道,晏承舟时不时就会瞅她两眼。
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对她低声歉疚道:“楹楹,我很抱歉,现在才来找你。”
忽而听到他道歉的宋楹微微睁大了眼,她扭脸看向他,急忙摇头说:“没事的,不用感到抱歉……”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晏承舟盯着她的眼睛,问她。
宋楹微抿了抿唇,随即淡笑说:“对我来说,原因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最终来了。
晏承舟沉默了片刻,却还是把这些年他经历的所有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他九岁那年,父母离婚,父亲霸占了外公留给母亲的公司,母亲对父亲心灰意冷,带着他离开了沈城,去了南城开启新生活,也因此认识了小他两岁的新邻居宋楹。
此后八年,他们一起去学校上课,放了学一起回家,经常去对方家吃饭,熟悉到甚至已经把对方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十七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贺锐山不顾他的反抗和排斥,强硬地要把他带回贺家。
他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高中生,无法与之抗衡,只能被贺锐山带走。
可当时的贺锐山早已经二婚并且有了双胞胎儿子,贺家哪里容得下他这个前妻生下来的儿子。
于是,晏承舟被贺家送去国外,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国外独自念书生活,前几年贺锐山让他接触了国外公司的业务,他凭借出色的能力赢得了贺锐山的欣赏,这才慢慢有机会接触国内公司的业务。
现在晏承舟正在深入公司内部,一点一点安插自己的人手,等有朝一日,他会把本就属于母亲的公司拿回来。
这十年来,他不是不知道宋楹的消息,他知道她的行程,他会去电影院看她拍的每一部电影,但却从未出现在她面前。
因为晏承舟不敢被任何人知道,宋楹是他的软肋,他怕贺锐山到时候用宋楹来威胁他。
一个有手段的资本家想让一个没什么后台的女明星受到伤害,办法可太多了。
他赌不起。
所以在没确定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护住她之前,他没有来找她。
不是不想找她,只是因为怕给她带来灾难。
宋楹其实是完全理解他的。
就算他不对她说任何解释,她也不会责怪他半分。
他当初说他一定会回来找她,但并没有要她等他回来找她,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要等他的。
就算最后他不来,再也不出现,她也不会怨他。
因为等他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
两个人聊了很多很多,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飞雪还在飘。
宋楹和晏承舟挪步到落地窗边,两个人安安静静地欣赏着从夜空中不断下坠的雪花。
在这个寂静寒冷的冬夜里,宋楹常年冰封的心终于慢慢融化开。
忽而,晏承舟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了来电铃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起身。
在捏着手机离开之前,晏承舟对宋楹说:“我去接个电话。”
宋楹点了点头,笑着说:“去吧。”
随即,晏承舟步履匆匆地上楼进了书房。
宋楹一个人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她的思绪随着飞舞的雪花飘回了十年前那个盛夏。
虽然是在暑假期间,但宋楹也要去舞蹈班训练。
那天中午她要去附近吃午饭时,看到了等在舞蹈班外面的晏承舟。
他母亲最近才去世,这几天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宋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每天回家后去对门找他,陪着他。
宋楹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步伐轻盈地跑到他面前,很惊喜地问:“承舟哥,你怎么来啦?”
晏承舟只垂眸望着她,眼底藏着不舍和难过,没有说话。
头顶的阳光炽烈,宋楹仰起脸来看他的时候被日光刺了眼,不得不皱起眉心眯着眼看向他。
她刚抬起手遮在头顶,人就被晏承舟握住手腕,拉去了旁边的树荫下。
树下蝉鸣不断,风吹过来,热浪直往脸上扑。
在晏承舟说话之前,附近先响起了一阵细弱的小猫叫唤。
“你听,”宋楹眼睛亮亮地对晏承舟说:“有猫叫!”
她说完,循着声音就开始俯身找起猫来。
然后在绿化带里发现了一只纸箱子,里面是一只只有两三个月大的小橘猫。
宋楹把纸箱子抱过来,放在地上,她蹲在纸箱子面前,伸手抚摸着小橘猫,很开心道:“它好可爱哦!”
“承舟哥,”宋楹仰头看向他,笑眼弯弯道:“我们养它吧?”
晏承舟缓慢地蹲在她面前,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装着小猫的纸箱子,却好像已经被迫隔开了好远好远。
晏承舟也伸手摸了摸小猫,他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宋楹的,两个人都瞬间缩回了手。
宋楹感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跳砰砰砰的,惹得她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她故作镇定地又问了他一遍:“承舟哥,你跟我一起养它嘛?”
语气乖软的像在对他撒娇央求。
晏承舟最终却只对她回了句:“对不起。”
宋楹有些茫然地望着他,目光很不解。
不等她问他,他就主动说:“我要走了,楹楹。”
宋楹不懂他的意思,傻傻地问:“去哪儿?”
“沈城贺家。”晏承舟说完,顿了顿,继续道:“今天下午就走。”
蝉鸣声突然变得聒噪刺耳,叫的宋楹的耳朵嗡嗡响。
她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讷讷地和他对视着。
须臾,她才缓缓眨了眨眸子,轻声问:“不能留下来吗?”
随即又说:“我不想跟你分开。”
“我也不想,但是……”晏承舟抿紧唇,很无力地低喃:“对不起。”
宋楹的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眼泪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晏承舟心疼地伸手去摸她脑袋,他轻轻地揉着她的发顶,温柔地安慰:“我会回来找你的,一定会回来找你。”
宋楹还是啪嗒啪嗒掉了泪,她蹲在地上,双臂交叠这放在膝盖上,哽咽着说:“那我等你回来找我。”
晏承舟用指腹帮她擦着眼泪,话语宠溺:“好。”
她下午还有舞蹈课,只能让他帮她先把小猫带回家。
在晏承舟抱着纸箱子转身要走的那一刻,宋楹突然又叫住他:“承舟哥!”
晏承舟垂眼看她,宋楹怕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鼓起勇气道:“我还有句话想告诉你,其实我……”喜欢你。
但话还没说完,晏承舟就打断了她:“楹楹,等我们下次见面,你再告诉我。”
本来宋楹是担心他们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可他说,等他们下次见面。
她突然就有了信心,有信心他们一定会再见。
她没有执拗地非要把那句喜欢说出口,而是乖乖答应:“好。”
……
一声提示音将打断了宋楹的回忆,让她回过神来。
她起身,走到沙发这边,从茶几上拿起她的手机,然后坐进沙发里查看。
是孟槿给她发的微信,告诉她明天剧组没有安排,让她好好休息一天。
宋楹回了孟槿个“好”。
其实孟槿并不是最初带宋楹的那个经纪人,当初发掘宋楹并签下了她的那位经纪人在两年前因为私人原因没办法再继续做经纪人这个工作了,这才有了孟槿和宋楹的合作。
宋楹靠在沙发里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该回去了。
宋楹打算等晏承舟接完电话回来她就跟他告别。
但,还没等到他回来,她已经靠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今天白天拍了一天的戏,晚上又因为突然而至的大雪,剧组临时加拍了好几场需要在雪中拍摄的戏份。
然后她又跟晏承舟重逢,聊了很多。
宋楹这一天都没怎么休息,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很疲乏。
晏承舟下楼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宋楹坐在长沙发的一端,歪着上半身,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枕着手臂,睡得正香。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
然后晏承舟就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她实在太轻了,他抱在怀里都没感觉有多少斤两。
陷入沉睡的宋楹并没有醒。
晏承舟把她放到卧室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一直盯着她看,目光温柔又贪婪。
过了良久,在他起身要离开时,宋楹突然说起了梦话。
她像是很难过,带着哭腔哽咽着梦呓呢喃:“承舟哥……”
晏承舟浑身一僵,胸腔里的心脏失控,悸动剧烈。
这是重逢后,她叫他的第一声“承舟哥”。
却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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