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郁朗说出游戏名后,安淮就猛然联想起系统载入时说的话。
【欢迎来到副本:笼中鸟。】
笼中鸟,这个名字听上去似乎和恐怖完全不沾边,甚至还有些绮丽的童话意味,像是安徒生的国王与夜莺,又像是童年用簸箕网住的麻雀,捕获后,在爪上系一根细绳,让它再也无法飞离。
抓住了,就是自己的。
天真又残忍。
那边女生们的注意力已然被吸引走,笑闹着让郁朗别卖关子,赶紧说玩法,显然是要参加的意思了。
安淮却无法把这当做一个普通的游戏,他抬起头看向讲台上勾唇浅笑的郁朗,后背忽然涌上一股寒意。
似乎是为了照顾新进游戏的玩家,新手副本并不算难,一切都摆在明面上,组织这场试胆大会、决定探索旧校舍的人是郁朗,轻而易举勾起女生好奇心、提出要玩招魂游戏的人仍旧是郁朗。
就连对身边发生的事并不敏.感的安淮,都能轻而易举梳理出这些线索。
郁朗真的,毫不知情吗?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转了一瞬,安淮就抿了抿嘴巴,不再深究。
副本目标是存活到最后,所以他只用考虑怎么活下去就好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然而尽管这样想,安淮却无法做到真的不在意。
牵着他手的陆舟摸到他手心里的冷汗,立刻把那只冰凉的小手往里攥了攥,俯身看向他。
“怎么了。”高大帅气的男生拧眉问道。
属于陆舟的张扬气息扑面而来,把低头走神的安淮整个笼住。
似乎是被他突然说话吓了一跳,陆舟单手就能抱起来的小男生睫毛颤了颤,恍惚地抬起眼帘,精致的小脸愈发苍白,显得格外荏弱。
看见他那副可怜模样,陆舟心头一跳,慌忙蹲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就差举手证明了。
[笑死!生怕老婆又哭给他看。]
[看了那么多次这个副本,总算发现陆疯狗一点可取之处。]
[短短一个晚上,就把人从疯狗训成了忠犬,老婆好会训!]
[虽然但是,谁看见会撒娇的清纯男大学生老婆不迷糊!]
即便被安淮单方面屏蔽了,他直播间的弹幕还是非常热闹。
不过就算看不见,安淮大概也能猜到弹幕多半又在说什么骚话。
超级会顺杆爬的小笨蛋揪着陆舟头发,不满地抿了抿嘴巴。他本来就很会看人脸色,属于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这些npc怎么都这么高,还动不动就蹲下来和自己说话,显得他很矮似的。
安淮在心里嘀咕。
能清楚听到自家宿主在想什么的系统:【。】难道你很高吗?
果然,就算头发被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扯着,头皮有点紧的陆舟也丝毫没有生气,反而仰着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见到安淮没哭之后,陆舟拧着的眉心微不可查地松了松。
“又怎么了?”
眉目凌厉的男生就算放轻语气,也还是显得不太好接近,像条只要主人松开绳子就会随时朝其他东西逞凶发狠的狼犬。
林星源斜靠在门边,视线冰冷地望向被陆舟宝贝似的护在身前的安淮,两条手臂抄在胸前对陆舟讥讽道:“他是残废了吗?需要你蹲着跟他说话。”
安淮扁扁嘴,他就知道陆舟这样,一直看他不顺眼的林星源肯定会跳出来。
明明一开始看上去还很冷,结果谁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时不时就要欺负自己两句。
不就是以前的“安淮”追过他吗?还没追到,虽然被厌恶的人追是挺讨厌,但按剧情来说这事儿都过去三年了,早该翻篇了吧。
心眼真小……
安淮委委屈屈,在心里偷偷给人贴标签,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npc起冲突,只是紧紧抿着嘴巴不说话。
他不吭声,林星源却不打算善罢甘休。
看着下午还在教室睁大一双圆眼睛,娇里娇气地说“关你什么事”,把自己堵得开不了口的小男生现在却安安静静,乖乖被另一个男人抱着,林星源就不知怎么的,心底突然腾起一股没由来的怒气。
“怎么,哑巴了?”林星源扯了扯嘴角。
陆舟头发还被安淮扯着,闻言只能小幅度偏了偏头,目光狠厉地凝了林星源一眼。
“老子喜欢蹲着和他说话,关你他妈屁事。”
陆舟声音窝火,这人他妈一直阴阳怪气的,看不见人根本不想理他吗?
有陆舟打头,安淮终于也忍不住小声附和,偷偷瞄了两眼林星源。
“就是就是。”
刚说完,就看见对面气势冷峻的男生表情像淬了寒霜似的,比方才更冷了些。
空有张漂亮脸蛋的小蠢货被看得一怂,赶紧闭紧嘴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
围在讲台下的女生们见这边气氛不对,插到他们中间打圆场。
“哎呀陆舟哄媳妇儿呢!”
“怎么今晚火气这么大。”
“别生气别生气,咱们等会儿一起来玩游戏……”
三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然而陆舟只听见了第一句。
哄媳妇儿……
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谁的大男生,第一次心跳得这么快,觉得这形容还挺贴切。
又娇又软,身上还香香的,动不动就生气了掉眼泪,不就是要他哄着的小媳妇儿吗……
被陆舟直勾勾的眼神盯着的安淮有点发虚,总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兔子,陆舟则是条跟在后面的狼,自己只有它爪子那么大一点儿,只要自己一放松,后面眼冒绿光的灰狼就会扑上来,把他按在肚皮下使劲舔。
到时候就算自己浑身都沾满臭口水,漂亮的毛毛被弄得湿漉漉的,小爪子蹬到狼脸上按出红红的梅花印说“走开”也没用,只能软着声音窝在大灰狼暖哄哄的肚皮下发脾气。
小动物敏锐的第六感让安淮下意识一颤,陆舟仰着脑袋,一瞬不瞬地望着脸色难看的小媳妇,眼神纯良仿佛刚刚的都是安淮的错觉。
“怎么又不高兴了。”他悄悄揉了揉安淮嫩嫩的手心,小声哄道。
娇气鬼揪着大狼狗的毛毛,陆舟的头发有点硬,发型和他本人一样张扬,被陆舟眼神看得不舒服的娇气鬼报复性在他头上挼了几把,摸狗一样。
“没有不高兴。”安淮小声哼唧。
他心里想的关于郁朗的事,本来也没法告诉陆舟。
笼中鸟,这应该是副本避不开的剧情,虽然自己已经接触过鬼了,但这个游戏应该是个剧情的关键节点,如果能不玩这个游戏,还是最好不要玩。
【系统,我的人设是想和陆舟交往的拜金绿茶对吧。】
安淮问道。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系统还是一板一眼地回复:【是的。】
安淮咬了咬嘴巴,动用自己不算聪明的小脑袋开始思考,他想得入神,艳红的嘴唇软肉被他自己咬得鼓起一个诱人的弧。
陆舟目光直愣愣的,盯着那染着水光的唇瓣,口干舌燥般咽了咽口水。
怎么像涂了口红似的……如果亲一口的话,会不会亲的脸上到处都是,到时候就算不说,人人也都知道他们两个接了吻。
[陆狗眼神都直了。]
[呸!狗东西看表情就知道没想什么正经事!]
[老婆那么容易害羞,一看就还是纯情处男,不可以涩涩!]
[陆狗这体型,会把老婆弄哭吧……]
正在想事的纯情小处男完全没注意到陆舟痴痴的视线,要是他知道陆舟在脑补什么,肯定要小脸通红支吾一声“大变态”。
安淮正在想,既然、既然自己的人设只和陆舟有关,那这个游戏他参不参加也无所谓吧。
眼看女生们和郁朗的交谈已经到了尾声,安淮像个课堂上举手提问的小朋友,看向郁朗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我可以不参加吗……”
模样俊秀的男生姿态慵懒地撑在讲台上,挑唇一笑。
“只是个游戏而已,有陆舟在胆子也那么小吗?”
然而激将法对安淮根本没用,他胆子就是很小呀,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小笨蛋非常坦诚地点点头。
“我就是胆子小,不想玩。”
反正他的人设是在追陆舟,玩不玩游戏和只想甜甜蜜蜜谈恋爱的小绿茶有什么关系。
郁朗表情诡异,显然也没想到,平常他说一句话就能支使得团团转的小傻子,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学聪明了。
林星源斜了一眼吃瘪的郁朗,哼笑一声。
见郁朗没对他的拒绝发表什么意见,安淮短暂地松了口气,决定等他们玩游戏的时候自己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噢,还得带上陆舟。
不然不安全。
陆舟看着安淮漂亮小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被可爱到的男生晕晕乎乎顺着安淮拉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结果因为蹲了太久,一起来就感觉腿上一麻。
“操!”
陆舟一个趔趄,赶紧松开手,怕娇得跟只猫崽子似的小媳妇被带摔了。
站得跟棵小松似的安淮眨了眨眼,正想凑过去看看他有没有事,脑袋上忽然被兜头罩了一块布。
周遭视线瞬间暗下来,安淮心里一紧,无措地被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身边的女生们拉到教室中央。
“小淮那么可爱,适合当新娘。”女生们笑嘻嘻的。
“什么、新娘……”安淮漂亮的眼睛睁大,惊慌地吸了口气,软软的声音有些抖,抬手就要把盖在自己头上的红色盖头布拿下来。
长发女生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
“玩个游戏而已,就和小时候玩的丢手绢差不多。”
“童谣结束,只要你猜出谁在你背后算你赢。”
“很简单的。”
其他女生也附和着。
说完,她们就唱起了游戏开始的童谣,连给安淮的拒绝时间都没有。
“七个小孩做游戏,游戏名为笼中鸟,游魂野鬼莫着急,我唱歌来请你听。”
“七个小孩做游戏,游戏名为笼中鸟……”
女孩儿们的声音清亮,围着安淮转圈,空旷的房间中回荡着她们的歌声。
她们把最开始请鬼的歌词重复念了三遍,安淮只觉周身温度随着那诡异的歌词一同降了下来。
每念一次,身体就更冷一分。
林星源眉心微皱,张了张嘴,似乎想出声阻止。
但他刚动,郁朗冰冷的视线便看了过来。
缓过劲的陆舟走到安淮身边,拧着眉就要伸手把安淮头上那暗红色的布扯下。
“别动。”
郁朗拦住陆舟的手,笑眯眯道:“游戏已经开始了,别扫兴。”
陆舟指着被女生围在中间的安淮,“他妈的到底谁扫兴?他本来就不想玩!”
安淮听到这话差点哭出声来,盖在红盖头下的小鼻子抽了抽,泪汪汪地想朝陆舟伸出手。
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像棵僵硬的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淮被吓傻了,一边哭一边问:【我是不是要死了啊系统呜呜呜……】
系统都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多眼泪,跟水做的似的,听着他抽抽搭搭的声音不由有些心软。
【不会死的,你还有积分,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险我会帮你买道具。】
有了系统保证,安淮这才放下心,但还是一抽一抽的。
【那我们说好了……】
在所有人眼中,那个戴着红盖头的纤细身影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并不抗拒玩这场游戏。
没有人知道在盖头下,那张漂亮的小脸已经被泪水打湿,睫毛被眼泪凝成一簇一簇的,可怜至极。
所有手机的灯光都已经熄灭,郁朗望着在月光下,那被红色布料衬得肤色更白的漂亮笨蛋,罕见地喉头顿了顿,半晌才发出声音。
“你看,他要玩。”郁朗声音古怪。
陆舟看着确实没有不乐意的安淮,俊脸上暴怒的神色才缓缓散开,他走到安淮身旁低声道:“我在你身后。”
人群随着童谣转圈,等童谣唱完,“新娘”要猜出刚好停在自己身后人的名字,游戏才能结束。
安淮听到了陆舟的话,他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地“嗯”了一声。
安淮低着头,他看见所有人都聚到了他身旁,女孩们还在唱。
“红盖头、金笼子,
谁的新娘静坐于此?
漂亮的小鸟静坐于此,
等着笼门洞开之时。”
一阵风穿过破裂的窗,拂过小新娘的红盖头,像是有谁迫不及待地轻轻扯了扯。
“谁在闹?谁在笑?
放跑小鸟的究竟是谁?
鬼在闹、鬼在笑,
鬼来接走他的新娘。”
安淮只觉四周越来越冷,熟悉的仿佛被冻结的感觉从指尖缓缓爬上四肢百骸。
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那只冰凉的手钻进他的指缝,五指相扣,执起他的手。
【系统……】安淮已经被冻得意识有些溃散,只能低声求救。
童谣接近尾声。
“谁是鬼?谁是鬼?
鬼就在鸟的背后。”
系统急迫的声音突然响在安淮脑海:【就是现在!喊陆舟的名字!】
“小鸟快说鬼的名字。”
童谣结束,身上的桎梏骤然散开,安淮哆哆嗦嗦开口:“陆、舟……”
然而他说得太慢了。
刚刚还牵着他手的厉鬼不知什么时候,覆到了他背后。
带着属于亡者的森冷气息,伏在漂亮的小新娘耳边,冰冷的手臂缓缓搂紧新娘脆弱的脖颈。
“小新娘。”
厉鬼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什么潮湿的东西狎昵地掠过安淮发着抖的、莹润可爱的耳垂。
“你猜错了。”
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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