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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月亮


    ◎霜霜,我们去见皇兄好不好?◎


    时值中秋, 今夜月明星稀,空气里浮动着桂花的香气。


    到了临风台后,见祁明乐也来了, 叶蓁当即眼睛一亮,同太后说了一声, 便拎着裙子过去找祁明乐了。一别月余, 祁明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神色也不复先前的明媚活泼。


    叶蓁挨着她坐下,不禁问:“明乐, 是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祁明乐不想让叶蓁担心, 便勉力笑笑,“我向来苦夏,再加上前段时间病了,就清减了些。不过上京的女子不都讲究,什么弱柳扶风之姿么?我如今勉强才能够个边儿。”


    叶蓁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 旁边的贺潇已先一步道:“你可拉倒吧, 你这明明是为情所伤!”


    话落,祁明乐就抄起一个石榴朝贺潇砸去, 怒骂道:“滚!”


    宴席上很热闹,丝乐坊的宫人正在表演歌舞助兴, 一时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贺潇手忙脚乱接过石榴,还想再说话,见祁明乐冲他扬了扬拳头,他立刻惜命抱着石榴, 悻悻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祁明乐转头同叶蓁道:“你别听贺潇瞎说, 跟卫恕没关系,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叶蓁一脸惊诧。她上次见祁明乐时,祁明乐还信心满满冲她说:他不喜欢我,那我就努力让他喜欢我呗。自己不过离京月余,祁明乐怎么突然就改变心意了?


    “明乐,你——”


    “没有欲擒故纵,也不是闹脾气,是真的不喜欢了。”祁明乐截了叶蓁的话,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道,“从前我总以为,感情这种事,就像学武一样,只要我肯努力,我总能心想事成的。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便再努力都没用,所以我就释然了。”


    当初祁明乐大胆向卫恕表明心迹时,曾同卫恕说过,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的。可祁明乐没想到,她的这份决心,只堪堪维持了半年。


    而让祁明乐放弃的原因很简单。


    七夕那日,祁明乐约卫恕游湖,卫恕答应了。可碰巧那天下了雨,祁明乐一个人在湖心亭等到了半夜,卫恕却始终没来。


    祁明乐回府后便病倒了。


    卫恕听到这个消息后,来祁家探望祁明乐时,曾满面愧疚同祁明乐道歉:“对不起啊明乐,昨日我这边出了点急事,再加上下了那么大的雨,我以为你不会出门。”


    卫恕道歉道的十分诚恳,但祁明乐却听的心如刀割。


    卫恕口中所谓的急事,是他那已嫁为人妇的白月光去佛寺上香,因雨被困在寺中,卫恕不顾大雨滂沱,只为赶去远远见对方一面而已。


    从前卫恕也时常会失约,但每次卫恕道歉,祁明乐都会原谅他,这次祁明乐依旧原谅他了。但原谅卫恕的同时,祁明乐也决定放弃卫恕了。


    因为那一刻,祁明乐终于明白,这世上的事,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哦,对了,”祁明乐转头看向叶蓁,“差点忘了跟你说,我定亲了。”


    叶蓁眼睛瞬间撑圆:“明乐!你认真的?”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嘛。”祁明乐坐直身子,冲叶蓁笑了笑,“没骗你,我真定亲了。”


    叶蓁:“……”


    她只离京月余,祁明乐身上,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叶蓁被这些消息打的措手不及,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它们逐一消化掉,继而试探问:“定的是哪家的公子?”


    “他是寒门出身,亦是今科刚中的士子。”说着,祁明乐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然后指着前面,小声同叶蓁道,“就是他。”


    叶蓁顺着祁明乐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了宣帝身侧的人。


    那人身量颇高,穿着一袭绿色官袍,立在宣帝身侧,垂眸颔首,身上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瞧着与祁明乐倒是颇为般配,但是叶蓁有些不放心。


    叶蓁小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不认识,是我爹替我选中的,我信我爹的眼光。”


    叶蓁听到这话,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反倒是祁明乐举着酒盅,冲她笑爽朗一笑:“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中秋,我敬公主一杯,也祝贺公主终于得偿所愿了。”


    叶蓁脸色微变,眸色有一瞬的慌张:“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公主,人的嘴会骗人,但眼睛不会哦。”祁明乐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叶蓁。


    叶蓁的耳根上顿时泛起了胭脂色。祁明乐已潇洒举杯:“我干了,公主你随意。”


    叶蓁捧着酒盅轻轻抿了一小口,刚尝到了甜甜的酒味,就隐约觉得,有人在看她。


    叶蓁回望过去,就见坐在她斜对面的谢沉霜,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果子酒喝着很甜,但后劲儿极大,上次祁明乐生辰时,叶蓁曾喝醉过一次。


    叶蓁知道谢沉霜的意思,便立刻点了点头。恰好有人同谢沉霜说话,谢沉霜这才将目光移开。之后叶蓁有一搭没一搭同祁明乐说着话,宫宴上歌舞霏霏,群臣们虽面上都挂着笑,但这笑有几分真心,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叶蓁坐在席间,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今日是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念着君臣家中都还有亲眷,宣帝与太后只略坐了两刻钟后,便相继提前离席走了。


    宣帝一走,便意味着群臣们可以去留随意了。坐在叶蓁身侧的祁明乐哼笑一声:“公主你不用管我,快去找你的心上人吧。”


    “可是明乐你行么?”祁明乐今夜喝了不少酒,叶蓁有些不放心她。


    “有什么不行的,这酒淡的跟水一样,我没喝醉。”说完,祁明乐似是想印证这一点,便站起来想走给叶蓁看,结果刚走了一步,身子就晃了晃。


    “小心!”一道男声猛地插进来,旋即一只手探了过来,作势要扶祁明乐,但见祁明乐自行站稳了,那手便又缩了回去。


    叶蓁扭头,就看见了祁明乐的未婚夫过来了。


    “都做什么呢?我没醉!赶紧散了散了!”祁明乐摆摆手,冲叶蓁道,“公主,你去吧,他们俩会送我回府的。”


    被祁明乐点到的贺潇立刻跳脚:“他是你未婚夫,他送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为什么要送你!我们俩又不顺路!”


    “没事,我可以打的你顺路!”祁明乐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贺潇瞬间怂了,只得一脸憋屈跟着祁明乐他们走了。


    谢沉霜过来,见叶蓁还望着祁明乐离去的方向,便温声道:“张翰林是祁统领亲自挑中的女婿,由他送祁小姐,公主不必担心。”


    叶蓁点点头,转头看向谢沉霜。


    自回宫后,他们之间就没见过面,这还是相隔十天后,叶蓁第一次见谢沉霜。谢沉霜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但眼底却带着黛色,忆起上次姜毓缩说的,叶蓁不禁心疼道:“你最近很忙么?”


    旁人看谢沉霜是风光无限的天子近臣,可只有叶蓁知道,谢沉霜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们去蜀城这一路,每到一个驿站,谢沉霜便会收发许多信件。宣帝体弱,这姜国的江山,有一半是谢沉霜帮着扛起来的。


    “还好,”谢沉霜不想让叶蓁担心,便轻轻笑了笑,“只是有些堆积的杂事要处理,不过公主放心,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有姜毓在,他们之间说话不能毫无顾忌,叶蓁只能点点头。而姜毓丝毫没觉得自己多余,反倒还站在他们中间,开心的与他们一同赏月。


    叶蓁眼神哀怨看着姜毓。


    平日姜毓不挺懂眼色的嘛,怎么今日话这么多?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拉扯了一会儿,叶蓁忍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同姜毓道:“毓儿,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嗯?姜毓一脸懵,指了指临风台上还在喝酒的官员,“现在还早啊!小姑姑,你看朝臣都没散呢!”


    叶蓁将他的手拉下来:“不早了,不早点睡,你会长不高的。”


    姜毓:“……”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沉霜便跟着道:“殿下先回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同公主说。”


    “哦,那好吧。”姜毓不疑有他,乖乖走了。


    姜毓一走,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跟着叶蓁的几个宫人,站在远处的宫灯下,不远处临风台上的老臣们,正借着酒劲儿在念酸诗。


    天上月明星稀,地上红灯摇晃。


    借着桂花树的遮挡,叶蓁突然握住了谢沉霜的手。


    谢沉霜怔了怔,旋即回握住叶蓁的手。


    宫人们站在不远处小声说话,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但姜毓走了,他们若单独待久了,恐会令人生疑。


    但叶蓁不想放开谢沉霜。


    他们之间分开的时候多,见面的次数少,这次她一松手,她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见到谢沉霜,叶蓁不想松手。


    谢沉霜似是察觉到了叶蓁的不安,他轻轻捏了捏叶蓁的指尖,正要说话时,叶蓁已先一步道:“霜霜,我们去见皇兄好不好?”


    夜色里,叶蓁一双杏眸亮的惊人。


    “现在?”


    “对,就现在。”


    这世上变故太多了,她不想再等了。


    “好。”事关叶蓁,谢沉霜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拉着叶蓁去见宣帝。


    宣帝在殿中批阅奏折,听到内侍的通禀,怔了怔,旋即道:“让他们进来。”


    很快,谢沉霜同叶蓁就进来了。


    宣帝单手揉了揉眉心,一脸疲惫道:“这么晚了,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皇兄,我……”


    叶蓁刚开口,就被谢沉霜抢了先:“臣有事想同陛下说。”


    宣帝见状,皱了皱眉,搁下朱笔。


    “臣……”谢沉霜刚起了个话头,宣帝突然身子前倾,猛地呕出了一口鲜血。


    “皇兄!”


    “陛下!”


    谢沉霜和叶蓁脸色骤变,两人一齐朝宣帝奔去。


    第62章 使者


    ◎而姜国如今适龄的公主,只有叶蓁和姜曦歌。◎


    宫人听到响动进来, 顿时被殿内的情景骇住。


    宣帝说不出话,便攥了攥谢沉霜的胳膊,谢沉霜明白宣帝的意思, 他扭头冷声吩咐:“此事不许声张,速去将叶院判请来。”


    进来的内侍, 是宣帝的心腹, 见状立刻敛了脸上的慌乱, 快步出去让人请叶善了。


    谢沉霜将宣帝扶到龙床上,叶蓁为宣帝诊过脉后, 指尖蓦的发抖起来, 她不可置信看着躺在龙床上的宣帝,他的身体怎么会虚弱到这种地步?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叶蓁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开始为宣帝施针。


    等叶善满头大汗赶过来时,叶蓁已为宣帝施完针了。见叶善来, 叶蓁将地方让开, 叶善又为宣帝诊了一次脉,旋即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宣帝也醒来了, 他目光扫过床边的几个人,最终定在叶善身上, 沙哑问:“朕还能活多久?”


    叶善避开宣帝的目光,垂首道:“陛下,只要您不再案牍劳形,操心劳神, 好生调养的话, 病情一定会好转的。”


    这些话, 自宣帝做了皇帝后,听了不下百遍,宣帝已经听累了,而且他自个儿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宣帝没再问叶善,而是将目光落在叶蓁身上,他歉然冲叶蓁笑笑:“蓁蓁,皇兄吓到你了?”


    叶蓁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摇着头想答话,可喉头发紧,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宣帝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知道这个皇妹会医术之后,他便一直刻意与叶蓁保持距离,他不想让叶蓁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可太医院的人用药一贯温吞谨慎,而叶蓁师承叶家在医术上最有天分的叶慈,再加上叶蓁在宫外为人看诊的事,暗卫也悉数禀告给宣帝了,所以事到如今,宣帝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叶蓁身上了。


    宣帝看着叶蓁,虚弱道:“蓁蓁,皇兄不贪心,皇兄只要四个月,可以么?”


    他这一辈子受制于人,他不想他的儿子继位后,仍旧受制于人。还有文王狼子野心,一直在封地虎视眈眈,若不除掉他,宣帝闭不上眼。


    见叶蓁不停的掉眼泪,宣帝以为四个月都不成了,他便又颤巍巍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叶蓁顿时绷不住了,她一把握住宣帝的手,泣不成声点了点头。


    宣帝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艰难抬手摸了摸叶蓁的发髻,眉眼温煦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哭的皇兄也难受了。”


    叶蓁听到这话,忙匆匆抹了眼泪,宣帝道:“你跟着叶善去写药方吧,皇兄还有几句话要同沉霜交代。”


    “好。”叶蓁哽咽应下后,与叶善去了外殿。


    外殿灯火摇曳,宣帝的平安脉一直都是叶善诊的,所以宣帝的情况,没有人比叶善更清楚。叶善一一告诉了叶蓁,叶蓁听完,好半晌都没说话。


    叶善与叶慈虽同属叶家,但两人行医的风格却是天壤之别。


    叶善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要承袭叶父衣钵进太医院的,所以叶善行医用药都偏稳。叶慈不同,叶慈从小就胆大,兼之涉猎颇广,见过的病人也多,所以他行医用药又奇又险。


    而叶蓁的医术是叶慈教的,自然也承袭了叶慈的行医风格。但宣帝的身体太虚弱了,叶蓁开药方时,握着笔的手都在抖。


    最后停停顿顿写了许久,才将药方开出来递给叶善。


    叶善看了一遍之后,轻轻颔首,接过药方回太医院抓药去了。叶蓁进去就见宣帝面色苍白,正靠在引枕上说话,而旁侧谢沉霜正在旁侧写密诏。


    见叶蓁进来,宣帝便道:“蓁蓁,你把御案上的那个盒子拿过来给沉霜。”


    叶蓁依言照做了,待盒子打开之后,叶蓁才发现,里面放的竟是玉玺。


    谢沉霜轻车熟路捧了玉玺,盖在他写好的密诏上,然后交给宣帝过目。宣帝摆摆手,眉眼倦怠道:“不必再看了,你办事朕素来放心,张德川,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将这封密诏送去南平郡。”


    谢沉霜将密诏封好,转交给一个内侍。


    宣帝又冲他们两人虚弱笑笑:“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眼下宫门已关,沉霜你今夜就宿在昭兰苑吧。”


    “好。”谢沉霜应了。


    叶蓁不放心宣帝,正要说话时,突然听到内侍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宣帝咳了数声后,道:“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徐映月便步履匆匆从外面进来,平日一贯言行得体的人,今夜却走的步履踉跄,徐映月奔到宣帝身边,神色焦急:“陛下,您怎么样?宣太医了没有?”


    谢沉霜见状,便带着叶蓁退了出去。


    殿外夜风飒飒,月亮被层层的乌云遮住了,天地间一片晦暗。守卫的禁军都在廊下巡逻,谢沉霜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叶蓁,抬手握住叶蓁的手腕,将她带到旁侧的柱子后,借着柱子的遮挡,将人抱在怀中安抚。


    叶蓁将头埋在谢沉霜怀中,哭的不能自已。


    她的皇兄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呢!


    原本今夜叶蓁与谢沉霜来找宣帝,是想向宣帝坦白的,但眼下宣帝病重,那些话,叶蓁便再也说不出口了。而且虽然叶蓁对政事所知甚少,但叶蓁也隐约感觉到了,朝堂上最近并不太平,叶蓁不想因她出岔子。


    但宣帝病重一事,对叶蓁来说,就像是压在她胸口上的一块巨石,压的叶蓁喘不过气来,可叶蓁不敢对任何人提起此事,甚至连太后都不能说。


    不知情的徐映月还在打趣叶蓁:“蓁蓁,我怎么觉得,你出宫一趟再回来之后,与你皇兄的关系好了很多。”


    最近这段时间,叶蓁老去找宣帝,甚至还为宣帝炖了汤。


    徐映月并不知宣帝病重一事,叶蓁也不敢告诉她,只得胡乱搪塞过去了。而宣帝病重一事,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徐相。


    这天下朝,徐相刚回府坐下,他的两个儿子便迎了上来 。徐二公子率先开口:“父亲,陛下早就有意除掉我们了,如今他既病重,我们为何不下手为强?”


    “放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怎么能说得出口?给我滚出去!”徐相怒不可遏将茶盅砸了过去。


    上好的汝窑茶盏在徐二公子脚下摔的四分五裂。


    徐二公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徐相脸色阴沉的模样,只得悻悻退了下去。徐大公子见状,又唤人上了一盏茶来,亲自捧给徐相,劝道:“父亲,二弟只是担心您罢了,您消消气。”


    徐相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


    他自是知道,昔日十分依赖他的外甥,早已对他起了杀心。但他们之间,有太后与徐映月在其中维持平衡,若非万不得已,徐相并不想与这个外甥兵刃相见。


    徐相单手扶额,闭了闭眸,神色疲倦道:“你也下去,让为父再想想。”


    徐大公子出去后去寻了徐二公子,将徐相的话转述给了徐二公子,徐二公子顿时就不高兴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了,皇帝的刀都架在咱们脖子上了,父亲究竟还在犹豫什么?”


    同徐二公子的愤怒不同,徐大公子则沉稳了许多,他提着茶壶,慢条斯理斟茶:“还能因为什么,二弟,你别忘了,咱们还有位好妹妹在宫里做皇后呢!”


    徐映月是徐相的嫡女,徐映月的母亲,亦是徐相的发妻兼白月光。只是可惜红颜薄命,早早就病逝了。丧母后的徐映月十分敏感,拒绝让徐相再娶续弦,徐相疼爱女儿,便当真未再娶妻。


    而徐家两位公子则是妾室所生,这妾室颇得徐相宠爱,又十分有手段,如今相府后宅的事,基本都是她说了算。但妾与妻之间,到底隔着一层身份。


    可偏偏因着徐映月的缘故,徐相始终不答应将这妾扶正。而这两位公子是那妾室所生,自然也记恨上了徐映月。


    “父亲这心当真是偏的没影了!”徐二公子一拳重重捶在桌子上,“他为了徐映月,这么多年,执意不肯将姨娘扶正也就算了,如今皇帝刀都架到咱们脖子上了,他难不成要为了徐映月引颈待戮吗?”


    徐大公子不置可否。


    徐二公子坐不住了:“不行!大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徐大公子也是这般想法,但他并未立刻说,而是问徐二公子:“你想怎么做?”


    “当年若非父亲鼎力相助,眼下龙椅上坐的,该是文王才是。”徐二公子眼睛一沉,“既然这个皇帝不听话,那咱们再换一个便是。而且名义上的妹妹做皇后,哪有咱们的亲妹妹做皇后好。”


    徐大公子沉默片刻,似是被徐二公子说动了,但神色仍略有迟疑:“可父亲那边?”


    “父亲那边先瞒着。待我们将诸事安排妥当再告诉他。”徐二公子说完,见徐大公子仍面带犹豫,不禁催促道,“大哥,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了,陛下既然病重,那他势必会在薨逝前对我们父子下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最后徐大公子终于被徐二公子说动了,两人商议一番后,当天夜里,便有死士带着一封密信,离开了相府。


    之后没过两日,大月国的使者便到了。


    叶蓁早起去为宣帝施针时,才知道宣帝的好气色,全是梳妆宫人,用一双巧手画出来的,叶蓁心下难受,眼里不自觉蒙起了一层水雾,却不小心被宣帝看见了。


    宣帝打趣道:“你这丫头,从前还好啊,怎么最近这段时间这么爱哭啊!这样日后可得寻个温柔体贴,要对你珍而重之的夫君才行,沉霜,你说对吧?”


    在一旁的谢沉霜闻言朝这边看了一眼。


    叶蓁嗔怒道:“皇兄,我好心关心你,你竟然拿我打趣你,我不理你了!”说完,叶蓁拎着裙子跑出去了。


    宣帝摇摇头,也再未向谢沉霜要那个答案,而是站起来,冲着谢沉霜道:“走吧。”


    姜国边境屡屡遭受胡人滋扰,而以姜国一国之力抗击胡人有些吃力,恰好大月国与胡人接壤,姜国便有意拉拢大月国,与之一同抗击胡人。


    此番大月国使者前来,正是为了商议此事而来。


    可让宣帝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为大月国的接风宴上,大月国使者却提出求娶姜国公主,说他们大王希望能以结亲的方式,让两国盟约更牢固。


    而姜国如今适龄的公主,只有叶蓁和姜曦歌。


    第63章 私奔(一更)


    ◎公主,我带你走。◎


    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时, 瞬间便动了怒。


    “什么蛮夷之人,也敢肖想哀家的女儿!”太后怒不可遏,当即便要找宣帝问个清楚, 最后被姜曦歌劝住了。


    而叶蓁如今整日窝在撷芳殿里,忙着翻阅医药典籍, 压根两耳不闻窗外事, 还是兰栎得知消息后, 匆匆赶回来告知她的。


    “和亲?”叶蓁从书海里抬起头来,一脸的茫然。


    兰栎点点头, 又安慰道:“不过公主您不用担心, 您是太后嫡出的公主,又是陛下的胞妹,就算真要送公主去和亲,也绝对不可能送您去的。”


    叶蓁听兰栎这么说,便也没多想,哦了一声后, 又继续埋头翻阅医典去了。


    朝堂上的事, 自有宣帝和谢沉霜他们,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就是多看些医药典籍,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为宣帝调养身体。


    而朝堂上正因和亲一事正吵得正不可开交。


    以往送去和亲的,大多都是宗室女。可偏生这次不凑巧,宗室里没有适龄的女子,只有叶蓁与姜曦歌两个人适合。


    叶蓁是他的亲妹妹, 而姜曦歌又叫了他这么多年的皇兄, 这两个皇妹, 哪一个宣帝都不想送去和亲。


    但大月国的使者也说了,在他们大月国人眼里,秦晋之好是最牢固的。若姜国不愿结亲,那想来是没有诚意与他们大月合作,既然如此,那两国联合共同抗击胡人一事,便就此作罢吧。


    姜国与胡人恶交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说服大月,联合抗击胡人,若此次结盟不成,一但回头大月与胡人联手,那对姜国来说,便是巨大的威胁。


    所以朝臣泰半都是赞同与大月国结亲的,现在问题就出现在和亲人选上。


    叶蓁与姜曦歌都是公主,但从血统上来说,叶蓁才是姜国皇室血脉,自古以来,从无嫡出的公主,被送去和亲的先例。而姜曦歌不同,她是从前李代桃僵,顶了叶蓁才有了公主的身份。


    所以朝臣们一致奏请送姜曦歌去和亲。


    “曦歌公主李代桃僵,混淆皇室血脉,以致于真正的皇家血脉,流落民间十五载。按律冒充皇嗣当被处以极刑的,可陛下与太后仁慈,不但未降罪于她,反倒在真正的公主被接回宫中后,仍将她养在宫中,让她享以公主的尊荣。如今大月与姜国结盟,需送一位公主和亲,依臣看,曦歌公主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早朝之上,有人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附议声。


    “此事朕不同意,退朝!”宣帝满面怒容,气的拂袖而去。


    一众朝臣们顿时面面相觑,谢沉霜见宣帝神色不对,立刻追了过去。果不其然,甫一进内殿后,宣帝身子猛地前倾,哇的一声,又呕出了一口血。


    “陛下!”谢沉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宣帝,才没让他栽倒在地。


    叶蓁听到消息赶过来时,宣帝已躺在龙床上,唇色煞白,虽然在叶蓁来之前,宣帝已褪了染血的外衣,但叶蓁一摸他脉象,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叶蓁看向谢沉霜:“皇兄又……”


    后面的话叶蓁没说出口,但谢沉霜懂了。谢沉霜知道瞒不过叶蓁,便轻轻颔首。


    “哎,沉霜,你……”宣帝话刚说到一半,叶蓁一个眼刀过来,宣帝便立刻闭嘴了。


    叶蓁这人,平日里活泼开朗,十分好说话,可一旦给人看病,脾气跟叶老爹有得一拼。她一摸宣帝的脉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下见宣帝还打算瞒她,叶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你让他替你遮掩我就不知道啦?你自己看看你的脉象成什么样子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现在要好生调养,一定要戒躁戒躁,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说到最后,叶蓁眼圈都被气红了。


    这些天,她在撷芳殿里废寝忘食的翻医书,希望能找到更好的办法,为宣帝医治身体。可宣帝倒好,将她说的话,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而且从脉象上来看,宣帝的身体状况更差了。若他再这么不听话,那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保不住他了。


    见叶蓁险险要落泪了,谢沉霜有心想安抚,可碍于宣帝在,只得克制住了。而宣帝叹了口气,投降似的道:“这次是皇兄错了,皇兄以后再也不发脾气了。好不好?”


    “君无戏言?”叶蓁抬眸,杏眼定定瞪着宣帝。


    宣帝无奈一笑:“嗯,君无戏言。”


    听宣帝这么说,叶蓁才略微安心了些许。她陪宣帝说了会儿话,待宣帝喝过药睡下后,与谢沉霜才离开。出了殿外后,叶蓁问谢沉霜:“还是因为和亲公主一事?”


    谢沉霜颔首。


    虽然宣帝与谢沉霜极力在她面前隐藏,但叶蓁还是隐约察觉到了,此番和亲一事颇为棘手。而且照宣帝与谢沉霜的神色来看,和亲是最好的选择,那么问题就出现在和亲人选上。


    叶蓁心下一动,问:“和亲人选还没定下来?”


    谢沉霜摇头,叶蓁隐隐便有了猜测。


    兰栎说,和亲人选一般都是宗室女,可她回宫小一年了,倒是见过几次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宗室女,但那几位都已成婚了,其余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宣帝断然不可能送她们去和亲。


    除了宗室女,就只剩下她与姜曦歌正值适婚之龄了。


    叶蓁倏忽攥紧袖子:“所以和亲公主的人选,是我或者皇姐?”


    谢沉霜知道,此事瞒不住叶蓁,索性便同她说了:“历来从无嫡出公主去和亲的先例。”


    所以和亲公主会是姜曦歌?


    叶蓁急了:“可皇姐也算是嫡出啊!”


    “但她只是名义上的嫡出公主。”


    叶蓁瞬间明白了谢沉霜话中的意思,姜曦歌只是名义上的嫡出公主,而并非皇家血脉,所以朝臣们才会抓住这一点,逼宣帝将她送去和亲。


    叶蓁于政事上一窍不通,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宣帝与谢沉霜身上,她攥住谢沉霜的袖子,急切问:“霜霜,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送姜曦歌去和亲是最好的办法了,但——


    “你别担心。”谢沉霜安慰道,“陛下眼下还未答应。”


    “可……”叶蓁正要说话时,远远见徐相朝这边过来,只得立刻松开谢沉霜的袖子,飞快抹了下眼角,待徐相过来之后,同徐相打了声招呼后,只得先行离开了。


    而前朝的事,自然也传进太后与姜曦歌耳中了,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时,又发了一通脾气,她搂住姜曦歌,同姜曦歌道:“曦歌,你放心,母后绝对不会让你去和亲。”


    姜曦歌靠在太后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从太后宫里出来之后,姜曦歌甫一回宫,的贴身宫娥便面色慌张进来,小声道:“公主,奴婢今日去花木坊拿墨菊时,遇见了贺小侯爷,回宫后,奴婢就在花盆底下发现了这个。”


    宫娥说着,将一张纸条递给姜曦歌。


    姜曦歌接过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卯时二刻西华门。


    而那笔迹一看就是祁明照的。


    姜曦歌扫了一眼,在水榭里站了许久后,她将那张纸条撕碎扔进了水里,而后去找了宣帝。


    姜曦歌过去时,正好看见了徐相远去的背影。而在殿内与谢沉霜议事的宣帝闻言,还愣了愣,好端端的,姜曦歌来找他做什么?


    莫不是她也听到了前朝的风声。


    宣帝有些头大,他先前喝了药刚躺下没一会儿,先是徐相求见,紧接着又是姜曦歌。宣帝深吸了一口气,同宫人道:“让她进来。”


    很快,姜曦歌就进来了。


    宣帝以为,姜曦歌是为和亲一事而来,可让宣帝没想到的是,姜曦歌并未说和亲一事,而是说她想明日出趟宫,求宣帝应允。


    有那么一瞬间,宣帝怀疑自己听茬了:“你、你说什么?”


    “我想明日出宫一趟,还请皇兄应允。”姜曦歌一身绿梅裙,神色清清冷冷立在那里。


    谢沉霜闻言,朝姜曦歌看了一眼。


    宣帝怔了怔,有些不明白:“好端端的,你怎么想突然出宫去了?”


    姜曦歌跟叶蓁不同,她自幼长在宫里,平素除了被人宴请之外,她鲜少出宫,更别说主动提出要出宫这话了。


    姜曦歌不答,只抬眸看向宣帝,问:“可以么?”


    宣帝有些犯难了。


    叶蓁与姜曦歌都是他皇妹,之前他应允了叶蓁每月可以出宫一次,而今日姜曦歌既然也提了出宫的请求,他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宣帝便应允了。


    谢沉霜在宫里一直待到宫门快下钥时才出宫,回谢家第一件事,谢沉霜便叫了青羽来。


    “明日曦歌公主会出宫,你暗中保护她。”


    青羽一愣,旋即明白了谢沉霜话中的意思,立刻低头称是。


    而祁家那边,祁明照早已私下将一切准备妥当了,只等姜曦歌出宫,他便能带姜曦歌逃离上京了。


    可第二日,祁明照安排的人,在西华门等到了卯时末,都没等到姜曦歌。祁明照瞬间坐不住了,又杀去贺家找贺潇。


    贺潇被从被窝里挖起来时,整个人还是懵的。祁明照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那张纸条你究竟有没有送到曦歌公主的手上?”


    “我交给她的贴身宫娥了。”


    “既然交到她贴身宫娥的手中了,那她为什么没有来?”祁明照顿时有些慌了。


    这些天,关于朝臣奏请送姜曦歌去大月国和亲一事,坊间传的到处都是,祁明照再也不愿意坐以待毙了,他想带着姜曦歌走。所以才拜托贺潇帮他送信,可今天姜曦歌却没有来。


    “我只负责送,又不保证她来,再说了,她没来我怎么知道!你给小爷松手,小爷困死了!”贺潇昨夜当了一宿的值,眼睛困的都睁不开了,嘟囔几声后,便挣脱祁明照,重新又躺回床上睡了。


    祁明照出了贺家后,整个人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他不知道,那张纸条是中途被人拿走了,还是姜曦歌看见那张纸条,却被困在宫里出不来。祁明照正在想要有什么办法救姜曦歌出宫时,他的侍从突然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少爷,咱们的人接到曦歌公主了。”


    祁明照猛地抬头,当即惊喜问:“在何处?”


    随从带着祁明照过去,就见一身水墨山水绣梅裙的姜曦歌,眉眼淡然立在一株枯败的老树下。


    祁明照吊着的心,在见到姜曦歌那一瞬才落了地。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一路奔至姜曦歌面前,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但眼神却炙热坚定:“公主,我带你走。”


    第64章 剖心(二更)


    ◎可是我不喜欢你。◎


    姜曦歌原本在看那株枯树, 闻言目光落在祁明照身上。


    “带我走?你能带我去哪里?”


    “公主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说完,祁明照生怕姜曦歌不信似的, 他又急急指了指旁侧的马车,“在给公主传讯之前, 我便已将路上用的东西皆已准备妥当了, 这一路上, 我定然会好生照顾公主的。所以公主,您跟我走吧。”


    少年的目光诚挚而热烈, 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坦荡爱意。


    很早之前, 姜曦歌就知道祁明照喜欢她。但祁明照的喜欢是带着卑怯的,他从未向她表明过心迹,只会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她,以及在叶蓁被接回宫中后,怕叶蓁威胁到自己,而在马球场上吓叶蓁, 想让叶蓁出糗。


    这是祁明照第一次将自己的爱意表露出来。


    姜曦歌沉默须臾, 并未给他答案,而是问:“若你带我走了, 你可曾想过,祁家上下会面临什么?”


    “想过, 但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陛下素来仁慈,他必不会降罪我父亲。”后半句,祁明照并未告诉姜曦歌。待把姜曦歌送至安全的地方之后, 他会自己回京向宣帝与祁昌弘请罪。


    姜曦歌不说话, 就那么盯着祁明照。


    祁明照被她看得心虚, 他不敢直视姜曦歌的目光,只道:“公主,请上马车吧。”


    姜曦歌却没动,而是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对上京熟悉么?”


    祁明照愣了下。他从前随祁昌弘在栎棠关,是去岁才回上京的。但姜曦歌既这么问了,祁明照便点点头:“还算熟。”


    还算熟那应该比她熟多了,姜曦歌淡淡颔首,径自转身朝前走:“我平素鲜少出宫,对宫外不熟,你带我四处逛逛吧。”


    祁明照:“……”


    姜曦歌说完之后,便已自顾自转身走了,祁明照忙追上前去,压低声音劝道:“公主,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离开上京。”越晚离开,他们越容易走不掉的。


    可姜曦歌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她坚持:“我想先四处逛逛。”


    祁明照没办法,只得让随从将马车赶去城门口等他们,他则陪着姜曦歌四处逛。


    这些年,姜曦歌一直待在宫里,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在街上四处闲逛了。


    坊间的东西虽不如宫里的精致,但胜在种类很多,姜曦歌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摊主们见她衣着不凡,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便纷纷热情推荐自己的东西。祁明照以为姜曦歌会冷着脸走人,却不想姜曦歌竟然悉数来者不拒,但凡她看上的,她都挨个儿试试,若遇上喜欢的,也会买下来。


    但平日姜曦歌出行,都有宫人跟着,她只需挑东西,自有宫人替她付银子。而今日她是独自出来,等到付钱时,姜曦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正欲将东西还给摊主时,祁明照却替她将钱付了。


    最开始祁明照是有些着急的,但逛着逛着,见姜曦歌难得兴致这么高,他便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跟在姜曦歌身后付钱提东西。


    姜曦歌买东西不问价钱只看眼缘,看上什么就买什么,而祁明照全程就两个动作,掏银子拎东西。有摊主见状,便笑着奉承:“小娘子好福气啊,嫁了这么一位体贴的郎君。”


    姜曦歌还没答话,祁明照已立刻涨红了脸,忙解释:“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不是么?”摊主狐疑看了看他们两人,这两人明明很般配呀。待祁明照付钱时,那摊主老婆婆悄声同他叮嘱道,“那郎君你可得加把劲儿啊。”


    祁明照偷偷看了姜曦歌一眼,迟疑片刻,偷偷飞快点了下头。


    他们两人逛了大半日,姜曦歌买了许多的东西,又与祁明照在一个小摊上用过饭之后,姜曦歌站起来道:“走吧。”


    祁明照忙将姜曦歌买的东西拎着,步履飞快跟上姜曦歌。可走着走着,祁明照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公主,马车停在城门口。”


    “我知道。”姜曦歌依旧朝回宫的方向走去。


    祁明照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姜曦歌的手腕,急声问:“公主,您可知道,您一旦回宫,等着您的将会是什么吗?”


    “我知道。”如今姜国适龄的公主只有她和叶蓁,而本朝从无嫡出的公主去和亲,那么和亲的人只会是她。


    “知道您还回去?”祁明照急了,他紧紧扣住姜曦歌的手腕,语气里甚至带了哀求,“公主,您就跟我走吧,我一定会护您周全的。”


    有那么一瞬间,姜曦歌心动了。


    但旋即,她又坚定的摇摇头,挣脱了祁明照的禁锢,面色平静道:“祁明照,皇兄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自从知道大月国使者提出想结亲一事后,姜曦歌一直在等。


    她不想去和亲,她期盼宣帝能有更好的办法。可看着宣帝如见消瘦的模样,姜曦歌便知道,这件事没有其他的解决之法了。


    祁明照不愿看心上人远嫁他国,他试图说服姜曦歌:“可你不是公主!叶蓁才是公主!要和亲也该是她去!”


    同祁明照的激动不同,姜曦歌很冷静。


    “是,我不是公主,叶蓁才是。但我李代桃僵,顶替了她,做了十五年的公主。” 说到这里时,姜曦歌顿了顿继而极轻的笑了一下,“所以你看,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公平。”


    她李代桃僵顶替了叶蓁十五年,如今大月国想与姜国结亲,朝臣们异口同声奏请要送她去和亲。


    “可这件事错不在你,你也是受害者,当年是……”


    “是,此事错不在我,可享受十五年公主尊荣的人是我,被姜国百姓奉养十五年的公主也是我。”所以在群臣皆上奏,要她去和亲时,姜曦歌没有拒绝的权利。


    祁明照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他瞬间说不出话了。


    姜曦歌转身,继续往皇宫的方向走。


    在叶蓁没回来之前,她是姜国最耀眼的明珠。一直在宫里金尊玉贵的养着,鲜少出宫,更不知宫外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在去和亲之前,姜曦歌想出来看一看。


    今日逛了大半日之后,姜曦歌终于明白,为什么叶蓁会这么喜欢宫外了。


    姜曦歌抬手,任由晚风从指尖滑过,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宫外的风都是自由的。可这份自由,与她无关了。


    祁明照亦步亦趋跟在姜曦歌身后,从始至终,姜曦歌都未曾回头看他一眼。到了宫门口,姜曦歌唤了宫人过来,让他们将祁明照身上的东西替她送回殿里去。


    祁明照知道,姜曦歌这一去,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了。所以在姜曦歌要走之前,祁明照再一次僭越伸手拉住姜曦歌。


    “公主。”从前那个卑怯的少年郎,此时站在夕阳里,他明知他们之间不可能再一起,可他仍红着眼眶,选择鼓起勇气,同她喜欢的姑娘表明了心迹,“公主,祁明照倾慕您,很久很久之前就倾慕于您。”


    姜曦歌长得很好看,可碍于她气质清冷出尘,脾气又十分傲气,心悦她的男子很多,但从无人有勇气当着她的面说倾慕之意。


    祁明照是第一个。


    但姜曦歌听见自己冷酷无情拒绝了他:“可是我不喜欢你。”


    说完,姜曦歌抽回胳膊,踩着满地的残红如血般的夕阳,挺直腰背,一步步走进巍峨的宫门里。


    祁明照站在原地,双眸红的都快浸出血了。


    他知道啊,他倾慕的姑娘不喜欢她,可他若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这些话,这辈子他都没有再说出口的机会了。


    第65章 自请


    ◎还请皇兄成全。◎


    今日姜曦歌出宫后, 她贴身宫娥的差事就开始频频出错。


    大月国想与姜国结秦晋之好,朝臣一致奏请让姜曦歌做和亲公主一事,早已传遍坊间后宫。这宫娥怕姜曦歌逃走之后, 太后和陛下会将怒火全撒在她身上。是以被掌事姑姑责罚之后,她便战战兢兢将昨日的事同掌事姑姑说了。


    此事兹事体大, 掌事姑姑不敢拿主意, 便又将此事禀了徐映月。


    以徐映月对姜曦歌的了解, 姜曦歌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逃,但为了保险起见, 徐映月还是去见了宣帝。


    徐映月去时宣帝刚喝过药躺下了, 只有谢沉霜在外殿教姜毓看折子。见徐映月步履匆匆过来,谢沉霜便搁下笔,起身同徐映月行了礼。


    暂时见不到宣帝,徐映月便同谢沉霜说了此事。谢沉霜没想到,姜曦歌出宫中间还有这么一层缘由。


    贺潇被提溜进宫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当着宣帝的面, 他自是不敢再有所隐瞒,便将昨日以及今晨祁明照冲到他府上的事, 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末了贺潇还小声问:“陛下,是出什么事了么?”


    贺贵妃看见贺潇一脸愚蠢的模样, 都快被气晕了。他们贺家满门聪慧,怎么就偏生出了贺潇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的。


    但眼下不是责怪贺潇的时候,贺贵妃代贺潇向宣帝请罪:“陛下,您是知道的, 臣妾这个弟弟就是个没脑子的, 他断然不敢掺和进这种事里, 请陛下明鉴啊!”


    说完,贺贵妃便盈盈跪了下去。


    今日恰好是祁昌弘当值,祁昌弘听到此事,一张国字脸又气又怒。他怎么都没想到,祁明照竟然敢借着他的势,在禁军里寻人帮忙,意图带姜曦歌出逃。


    眼下大月国与姜国正在商量结盟一事,他这个时候带姜曦歌出逃,将两国盟约置于何地!将姜国的颜面置于何地!


    祁昌弘深吸一口气,跪在宣帝面前请罪:“陛下,都怪臣教子无方,才让那逆子闯下此等祸事,臣自请带人去捉拿那逆子。待将那逆子捉拿回来之后,再请陛下一同治罪。”


    宣帝脸色苍白坐在案几后,如今不过才九月,殿内却已燃了地龙,可即便如此,宣帝仍穿的比其他人厚。听到贺贵妃与祁昌弘这话,宣帝并未立刻表态,他沉思片刻,正欲说话时,却猛地先咳了起来。


    “陛下!”站在宣帝身边的徐映月忙为宣帝顺气。


    宣帝咳的脸色泛红,脖颈青筋迸起,他每咳一声,身子就颤一下,看的人心惊。


    “来人,快去传太医。”徐映月扭头吩咐,却被宣帝止住了,“不必,朕没事。”


    “陛下!”徐映月搀着宣帝,眼眶泛红。


    宣帝攥了攥徐映月的手,强撑着同众人道:“曦歌今日出宫一事,是朕昨日亲口应允的。都别大惊小怪的,都各司其职去吧。”


    宣帝既然发话了,众人都只得告退了。贺贵妃有心想留下为宣帝侍疾,可见徐映月在宣帝身边站着,只得不情不愿站起来,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宣帝道:“好了,后宫诸事繁多,事事都要你料理,朕没事,你也回去吧。”这话是同徐映月说的。


    贺贵妃一听这话,顿觉她的机会来了,她当即快步过来,扶着宣帝的另外一个胳膊,同徐映月道:“是啊,皇后娘娘,您是六宫之主,后宫诸事都要仰仗您裁决。您自去忙您的去,陛下这里,臣妾替您伺候便是。”


    徐映月张了张嘴,她原本想说,后宫的事哪有宣帝重要,可眼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顿了须臾,她撤回手后退一步,眉眼低垂温婉端庄称了声是,然后离开了。


    贺贵妃扶宣帝坐下,又亲自捧了茶水给宣帝。姜毓扯了扯谢沉霜的袖子,小声问:“太傅,大姑姑还会回来么?”


    自叶蓁回宫后,姜毓为了区分叶蓁与姜曦歌,便叫姜曦歌大姑姑,叶蓁小姑姑。姜毓虽然年纪小,但却很聪慧,他听明白了整件事。


    谢沉霜收回目光,淡淡道:“应该会吧。”


    贺贵妃没待多久,宣帝便让她走了。殿内就只剩下宣帝父子并谢沉霜三个人了。


    宣帝披衣坐在案几后,单手撑着额角,在谢沉霜给姜毓讲折子的声音中,宣帝依稀做了个梦。


    梦的内容,宣帝已经不记得了。只是等他再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窗外的火烧云。


    “沉霜,什么时辰了?”宣帝沙哑问。


    谢沉霜:“回陛下,已经酉时了。”


    “酉时了啊!”宣帝喃喃说了声,正欲收回视线时,眼睛猛地一顿。


    姜毓顺着宣帝的视线看过去,立刻惊喜叫了声:“大姑姑回来啦!”


    看着回来的姜曦歌,宣帝心里涌起一抹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见姜曦歌进来,他还是强撑着笑道:“曦歌回来了,今日出宫好玩儿么?”


    “好玩儿的。”


    “好玩儿就好。”们兄妹二人随意说了几句之后,宣帝便打算让姜曦歌回去了,可姜曦歌没走。她站在一片如血的残阳里,主动同宣帝道,“皇兄,曦歌愿意去大月国和亲。”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曦歌……”


    姜曦歌截了宣帝的话,她眉眼平静淡然,轻声道:“皇兄,我知道的,你已经尽力了。”


    这些天,来自百官和太后的压力,全压在宣帝身上。但宣帝什么都没同她说,亦不曾逼迫她半分,可从宣帝日渐消瘦的身形,和他那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不难看出他这些日子过的有多煎熬。


    所以姜曦歌将所有的责任全揽在了她身上,她道:“而且我做了十六年的公主,享受了百姓十六年的供奉,去大月和亲是我这个公主,唯一能为百姓们做的事了。”


    说完,素来冷傲若寒梅的姜曦歌膝盖一弯,跪下向宣帝行了个大礼,然后神色坚定道:“还请皇兄成全。”


    宣帝双手倏忽握成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快,姜曦歌自请去大月国和亲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叶蓁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即跑去找姜曦歌。


    在去之前,她想了很多话想同姜曦歌说,可在去之后,却发现她只喊了声皇姐,就哽咽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姜曦歌看了叶蓁一眼,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冷淡道:“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因果定数罢了。不过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我这个公主是因为顶替你而得来的了。”


    从前那十六年的姜曦歌是李代桃僵的假公主,从今之后的姜曦歌,则是姜国真正的公主了。


    叶蓁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而太后得知此事后,气的当即要去找宣帝问个清楚,后来还是姜曦歌过来,不知与太后说了什么,太后才哭着接受了这件事。


    姜曦歌自请和亲后,大月国与姜国之间,就共同抗击胡人一事结成了同盟。


    签完盟书之后,姜曦歌便要随大月国的使者去大月了。


    姜曦歌离开上京那日,是个细雨霏霏的天气。


    叶蓁跟着谢沉霜一行人送姜曦歌出城时,意外的是,竟然又在送亲的队伍里看见了祁明照的身影。


    第66章 撞见(一更)


    ◎叶蓁猛地转头,就看见了站在殿门旁的宣帝。◎


    从祁明乐口中, 叶蓁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祁明照意图带姜曦歌出逃一事,宣帝虽没追究,但祁明照回府后, 还是被祁昌弘赏了一顿家法。原本此番送亲护卫队的名单里没有祁明照,是祁明照不顾旧伤未愈, 跪着求祁昌弘, 让他护送姜曦歌去姜国边境。


    最开始祁昌弘是不同意的, 但祁明照道:“父亲,孩儿曾想过带公主远走高飞的, 但公主拒绝了孩儿。公主说, 她有她的使命。如今她为两国结盟去大月和亲,这一去,我们此生或许就再无重逢之日了,孩儿恳求父亲,允准孩儿护送公主最后一程吧。”


    祁明照对姜曦歌的心思,祁昌弘是知道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 脸色苍白, 眼睛猩红的儿子,祁昌弘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而姜曦歌此番去和亲, 宣帝给足了她颜面。宣帝不但下旨册封姜曦歌为护国长公主,在姜曦歌离京这一日, 更是让姜毓率所有京官,亲自将姜曦歌送出城。


    自宣帝病重之后,姜毓在谢沉霜的辅佐下,已经逐渐在参与政事了。此番他代表宣帝将姜曦歌送到城门口之后, 姜毓一脸认真同大月使者道:“大姑姑是我父皇最疼爱的皇妹, 此番她为两国盟约而远嫁大月和亲, 还请贵国务必珍而重之。若让我朝得知,贵国生了怠慢我大姑姑之心,那两国盟约便就此作废,我父皇必会御驾亲征,亲自来大月接我大姑姑回姜国。”


    姜毓虽是稚子,但他身后站的是姜国,且他是宣帝的独子,日后会成为姜国的皇帝,大月使者不敢对他不敬,忙连连道:“陛下与殿下请放心,我王是真心想与贵国结秦晋之好的,待护国长公主嫁入我们大月后,大月上下定会好生待护国长公主。”


    姜毓装的再老成,也改变不了他如今只是个七岁的稚子,所以这话说完之后,谢沉霜便适时接了话,又与大月国使者交谈几句,这才率着群臣拜别姜曦歌。


    马车辚辚朝前驶动,坐在马车里的姜曦歌,终是忍不住掀开车帘,等身后巍峨城门彻底消失不见之后,姜曦歌这才红着眼眶放下帘子。


    姜曦歌离开上京后,宣帝和太后就相继病倒了。


    叶蓁一个人两头跑,短短数日就瘦了一大圈,徐映月心疼叶蓁,便道:“好了,母后这里有我,你快回去歇歇去吧。”


    “我没事。”叶蓁同徐映月笑笑,随口道,“我还以为皇嫂你最近在皇兄那里呢!”


    徐映月听到这话,唇边的笑有一瞬的凝滞,叶蓁看见了,不禁问:“怎么了?”


    “没事,你皇兄那边有贺贵妃呢!”徐映月依旧笑着,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叶蓁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而徐映月已先一步善解人意将她往殿外推:“好了好了,母后这里有我呢,你快回去歇歇吧,瞧瞧你眼睛都熬成什么样子了。”


    叶蓁拗不过徐映月,只得去了,但从太后宫里出来之后,叶蓁并未直接回撷芳殿,而是去了宣帝那里。


    自姜曦歌远嫁和亲之后,宣帝的身子便愈发不好了,再加上他平日牵挂的事极多,一直都睡不大好。叶蓁没办法,只得往宣帝药里加了些助眠的药材,借此让他每日能睡一会儿。


    宫人通禀之后,出来的却是谢沉霜。


    自从宣帝病重之后,谢沉霜夜里几乎是宿在宫里的。这个时辰看见他,叶蓁倒也不惊讶。外面起风了有些冷,叶蓁一面往殿内走,一面问谢沉霜:“皇兄和毓儿呢?”


    “都睡下了。”


    叶蓁:“……”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桌案旁的烛火在跳跃。


    但其中一端的烛火已被灭了,而烛台下方,姜毓手上还抓着笔,但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叶蓁见状,脚步顿时放轻了许多。她解了兜帽,拉着谢沉霜,蹑手蹑脚在另外一张桌案旁坐下。虽然如今谢沉霜在宫里的时间多了,他们两人也能常见面,但每次见面的时候,宣帝都在。


    眼下宣帝这样,叶蓁暂时不敢让他知道,她与谢沉霜之间的事,是以每次见面时,叶蓁都有意克制自己的情绪。难得今夜宣帝与姜毓都睡了。叶蓁这才在桌案下握住谢沉霜的手,小声道:“霜霜,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宣帝病重,姜毓年幼,朝中虽然有徐相在,但宣帝不放心徐相,所以所有的事,基本都是谢沉霜在处理。这些天,叶蓁每次来见宣帝时,谢沉霜不是在同宣帝议事,就是在教姜毓怎么看折子,他眼底的青黛看着都比上次重了许多。


    “没事,我能应付得来的,”谢沉霜握住了叶蓁的指尖,轻轻笑了笑,“而且周允和张元修也帮了我不少忙。”


    周允惊讶道:“周大哥?他眼下在何处任职?”


    他们去蜀城时,会试再考并未放榜。归来后,叶蓁先是被罚禁足,之后又是一系列的事,叶蓁虽知道,以周允的才能绝对会高中,但却不知他去了何处任职。


    “在户部做给事中。”


    经过上次赈灾一事之后,叶蓁便知道户部不能小觑,像周允那样清正之人若去了户部,于百姓而言定然是件好事。顿了顿,叶蓁又问:“你说的张元修可是明乐的未婚夫?”


    谢沉霜轻轻颔首:“此人文采斐然,假以时日,定然也是可造之材。对了,听说祁明乐的婚期定了,在冬月十五。”


    “啊,这么快?”叶蓁眼底滑过一抹惊诧。可旋即想到祁明乐那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叶蓁又释然了,她开始有些犯愁,身子不自觉朝谢沉霜那边倾斜过去,蹙眉小声问,“霜霜,你们上京这种婚嫁,你觉得我送什么合适?”


    各地风俗不同,叶蓁来上京后,从没参加过婚丧嫁娶,所以只能来问谢沉霜。


    谢沉霜无奈笑笑,见四下无人,亲昵抬手抚平叶蓁眉间的褶皱,如实道:“以你与祁小姐的交情,你送什么,祁小姐都会很高兴的。”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也没什么差别啊。”叶蓁撇撇嘴,揪着谢沉霜的胳膊,晃着撒娇,“不行,你快帮我想想,我真不知道该送明乐什么。”


    宣帝刚掀起帘子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昏暗的烛火下,男子神色温柔,女子眉眼娇俏,两人坐在一处,女子撒娇晃着男子的胳膊,男子清隽的眉眼里全是宠溺温柔。


    面前这两个人,是宣帝最为熟悉的两个人,但此时他们各自脸上的神色,却是宣帝从未看见过的。


    “咳——”宣帝重重咳了一声。


    叶蓁猛地转头,看见站在殿门旁的宣帝时,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惊惶不安喊了声:“皇皇皇兄!”


    谢沉霜看见宣帝,倒没叶蓁这般慌乱,他起身后,不着痕迹将身子挡在叶蓁面前,继而冲宣帝拱手行礼:“陛下。”


    宣帝看见这一幕,深吸了一口气,却又被呛的一阵咳嗽。


    睡着的姜毓被咳嗽声吵醒了,他睁眼看见眼前的情景时,瞬间被吓醒了,当即爬起来,低低叫了声:“父皇。”


    “回你殿中睡去。”宣帝淡淡扫了姜毓一眼,甩袖在主座上落座。


    姜毓不安看向谢沉霜与叶蓁,叶蓁惊惶不安盯着脚尖,而谢沉霜则回了他个不必担心的眼神,姜毓这才睡眼惺忪行过礼后出去了。


    姜毓这一走,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叶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指尖紧紧捏着她的衣角,一副不敢看宣帝的模样。而谢沉霜则挡在叶蓁面前,生怕他向叶蓁发难一样。


    宣帝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没好气道:“谢重顾,你跟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宣帝直呼谢沉霜大名,叶蓁眼皮一跳,没等谢沉霜答话,她便一下子从谢沉霜身后蹿出来,急急解释:“皇兄,此事错不在沉霜,我们……”


    “你先不要说话,朕要听他说。”宣帝没让叶蓁开口,只目光灼灼盯着谢沉霜。


    叶蓁还想开口,却被谢沉霜握住手腕,拉至身后。宣帝见状,脸色顿时更不好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沉霜已膝盖一弯,跪下去同宣帝道:“陛下,臣倾慕公主已久,想娶公主为妻,请陛下允准。”


    谢沉霜这话一出,宣帝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瞠目结舌坐在桌案后。


    而叶蓁也没想到,谢沉霜一上来,竟然会向宣帝直接提亲。


    若是旁人敢这样,一上来就直接说要求娶他妹妹,宣帝早让人大刑伺候了,可偏偏这人是谢沉霜。宣帝顿时又气又怒,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叶蓁直接也跪在了谢沉霜身边,附和谢沉霜道:“我同霜霜两情相悦,求皇兄成全。”说完,叶蓁当着宣帝的面,直接与谢沉霜十指相扣。


    眼下事已至此,叶蓁想直接一步到位。


    殿内灯火哔啵,宣帝单手捂着胸口,大有一副随时要被气仰过去的架势,他苍白枯瘦的手指着台阶下的两个人:“你们、你们……”却怎么都你们不出下文来。


    叶蓁见状,目露担心看向宣帝。谢沉霜则跪的端端正正的,甚至还趁着宣帝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捏了捏叶蓁的指尖。


    叶蓁愣了愣,不明所以偏过头。


    谢沉霜看着宣帝,轻声道:“陛下早就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


    叶蓁茫然啊了声,旋即双眸撑大,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宣帝。


    原本还在喘气的宣帝,见谢沉霜拆穿了他拙劣的演技,这才冷哼一声,不满道:“朕又不是瞎子!就你们俩平常那副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对方身上的模样,朕就是想装作看不见都难。行了,都起来吧。”


    宣帝第一次看出他们之间不同寻常,是在中秋那天夜里。


    原本谢沉霜带叶蓁去蜀城后,宣帝就心存疑虑。后来中秋那夜,宣帝无意看见,叶蓁与谢沉霜看对方的眼神时,这才起了疑心。之后在相处中,看着叶蓁与谢沉霜,在他面前克制的模样,宣帝这才确定他们之间生了情愫。


    叶蓁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一面起身一面同宣帝抱怨:“皇兄,你也真是的,吓死我了。”


    “这就吓死你了?那你想想,皇兄知道你和沉霜之间有男女之情时,皇兄有没有被吓死?”


    叶蓁对上宣帝的眼神,立刻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我们也不是故意瞒着皇兄您的嘛,中秋那夜,我们本来就想跟您说的。”


    提到中秋那夜,宣帝脸上的气愤才敛了些许。但一转头,看见谢沉霜时,宣帝又忍不住损谢沉霜:“当初朕让你一并把蓁蓁也教了时,是谁嘴硬说不教的?”


    谢沉霜没想到,宣帝竟然这么幼稚,还翻起旧账来了。


    而叶蓁压根不知道,当初谢沉霜就教她还有这么一茬,便十分好奇在旁听着。


    “哼!当初嘴硬说不教,现在又想来求娶朕的皇妹,你当朕的皇妹是你谢沉霜说想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啊!”


    “陛下所言极是,是臣当初不识好歹。”谢沉霜太了解宣帝了,所以他直接认错。


    宣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觉得没劲儿极了。但旋即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顿时气愤不已。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当初母后让朕为蓁蓁和曦歌选驸马,你来宫里搅和了一通,然后撂挑子不干回府装病去了。”那几天,宣帝忙到做梦都在批奏折,如今旧事重提,他的怨气依旧很大,愤愤指着谢沉霜骂,“谢重顾,你还是人吗你?你想娶朕的的亲妹妹,当初竟然敢那么对朕?”


    “皇兄皇兄,您消消气。”叶蓁看宣帝神色不对,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替宣帝顺气的同时,又为谢沉霜说情,“当初那事是霜霜做的不地道,可霜霜已经补偿您了呀。这段时间,他不但要协助您处理政事,还要教毓儿看折子,您看他眼睛都熬眗了,也该能将功折罪了吧。”


    提到谢沉霜最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宣帝顿时又不好揪住此事不放。叶蓁见宣帝神色有所松动,顿时又趁热打铁,为谢沉霜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宣帝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当真是郎情妾意,若自己再为难谢沉霜,只怕就真成了棒打鸳鸯的那根大棒了。


    宣帝无可奈何道:“行了行了,你再夸下去,朕这殿里就容不下谢沉霜了。”


    叶蓁这才悻悻闭嘴了。


    宣帝敛了敛先前的气愤,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同叶蓁道:“你先回去吧,皇兄有些话,想单独跟沉霜说。”


    “皇兄,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叶蓁不想走。


    宣帝不说话了,谢沉霜便接话道:“陛下,我送公主出去。”


    宣帝颔首。


    谢沉霜将叶蓁送到殿门口,叶蓁眸色不安看着谢沉霜,谢沉霜反手攥了攥叶蓁的指尖,冲她温柔坚定笑着道:“我们说好了的,不管前路再崎岖坎坷,都不会再放开彼此了,别怕。”


    第67章 认真(二更)


    ◎霜霜,有件事,我需要提前同你讲一下。◎


    宣帝单独留了谢沉霜说话, 让叶蓁先回去,但叶蓁心下不安,她并未离开, 而是一直等在殿外。


    殿内烛火哔啵,他们君臣说了小两刻钟, 宣帝才停下来, 他认真问谢沉霜:“你当真想好了?”


    抛开君臣的身份, 他们亦是从小长大的兄弟。


    所以无论是姜毓,还是叶蓁, 宣帝都放心交给谢沉霜。但宣帝怎么都没想到, 在叶蓁这件事上,谢沉霜竟然会这么选。


    “嗯,想好了。”谢沉霜的长眉一瞬间舒展开来,他的眼里有温柔,有释然,“而且一生这样长, 我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谢沉霜的种种, 宣帝都知道。


    如今听谢沉霜这么说,宣帝心里又是高兴, 又是难过。


    高兴是谢沉霜心里的枷锁终于解开了,难过是, 他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姜毓年幼担不起事,文王那边又虎视眈眈着意图不轨,朝中诸事都要谢沉霜替他担着。


    “是朕对不住你。”宣帝拍了拍谢沉霜的肩膀, 神色愧疚。


    谢沉霜扶住宣帝, 半是认真, 半是开玩笑:“陛下若真觉得对不住我,那尽快让我达成所愿便是。”


    “朕的皇妹,是你说娶走,就能娶走的!”宣帝瞪着谢沉霜。


    谢沉霜便笑着问:“那陛下要我如何做,才肯将公主下嫁于我?”


    宣帝被谢沉霜问住了。


    其实谢沉霜与叶蓁的事,宣帝并不反对,甚至还乐见其成。毕竟他与谢沉霜从小一起长大,如今见谢沉霜与叶蓁互相倾慕,将叶蓁交给谢沉霜,宣帝很放心。只是眼下时机不对,还有太后那里。


    所以宣帝直接同谢沉霜交了底:“曦歌刚远嫁大月国和亲,眼下母后膝下只剩蓁蓁一个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朕也不便同母后提这事。”


    谢沉霜明白宣帝的顾虑,他搀着宣帝落座后,笑着道:“臣明白,臣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只有得了陛下一句准话,臣才能安心。”


    宣帝斜睨了谢沉霜一眼,他还能不知道,谢沉霜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了。但体谅到他们之间曾经的诸多曲折,宣帝到底遂了谢沉霜的心愿,亲口应允了此事。


    “多谢陛下。”谢沉霜冲宣帝行过礼之后,告退出来时,果不其然在殿外看见了叶蓁。


    叶蓁一看见他出来,立刻快步迎上来,压低声音急急问:“皇兄单独将你留下说什么了?”


    “不是让你先回去么,怎么还在这里等。”谢沉霜说着,将叶蓁拉至旁侧的廊柱下。


    巡逻的侍卫都在台阶下面,无人注意到这边,谢沉霜一面将叶蓁的手捂在掌心里暖,一面笑着道:“别怕,陛下已经应允我们之间的婚事了。只是朝中正值多事之秋,外加护国长公主刚远嫁和亲,恐太后那里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再等一段时间,待太后缓过来了,他再同太后提这事。”


    “皇兄答应了就好,母后那边可以等等再说。”


    叶蓁本以为,她与谢沉霜之间的事,还得再拖一段时间,等寻了合适的机会再同宣帝说。却不想,今日猝不及防就这么被宣帝撞见了。


    不过好在宣帝现在也应允了,但叶蓁知道,最难过的那一关在太后那里。


    但叶蓁不怕,只要宣帝应允了,到最后实在不行,她可以用君无戏言那一招杀手锏。只是姜曦歌才远嫁,叶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寒了太后的心,总归宣帝已经答应了就不会有变数了,再缓缓也行的。


    叶蓁刚松了一口气,就被谢沉霜揽进怀里了,谢沉霜低声道:“蓁蓁,委屈你了。”


    “不委屈啊。你知道的,我不想做公主。”叶蓁抱住谢沉霜的腰,将头靠在他身上,同他细数,“公主要学规矩,公主要放弃行医救人,公主也不能跟霜霜在一起。这里的每一样,我都不能接受的。”


    而且在蜀城时,从邹妙棠的身上,叶蓁看见了女子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所以从蜀城回来时,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舍弃公主这个身份了。今日谢沉霜提到此事时,叶蓁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叶蓁从谢沉霜怀中抬眸,看着谢沉霜,认真同他讲:“霜霜,有件事,我需要提前同你讲一下。即便日后我们成婚了,婚后我也是要继续行医的,这个你能接受吗?”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叶蓁无比确定,行医救人是她这一生绝对不会放弃的东西。即便是成婚嫁人,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她觉得,她有必要将这件事同谢沉霜说清楚。


    第68章 情话


    ◎你刚才说什么?◎


    谢沉霜看着叶蓁没说话。


    叶蓁一颗心沉了下去, 霜霜是不愿意么?!


    叶蓁眉眼里带了几分忐忑,但她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谢沉霜听:“霜霜,我知道, 这对你不公平,但你和行医救人对我来说一样重要, 你们两个之间, 我一个都不能舍弃。”


    夜风拂过, 檐上的夜霜簌簌往下落。


    谢沉霜叹了口气,惩罚似的敲了敲叶蓁的眉心:“我从前说的那些话, 你是不是一句话都没记住?”


    叶蓁啊了声, 面露不解。


    谢沉霜从前跟她说了很多话,她不知道,现在他指的是哪一句。


    谢沉霜提醒:“我什么时候说过,嫁给我之后,要让你舍弃行医救人了?”


    “没有说过。”叶蓁老老实实摇头,继而眼睛猛地亮了, 谢沉霜这意思, 是接受她在成婚后继续行医么?叶蓁抬眸,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谢沉霜却先一步一把揽住她的腰,继而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来。


    最开始, 只是一个轻轻浅浅的试探。在察觉到叶蓁并不抗拒时,谢沉霜才揽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夜风拂动,宫灯拖着长长的穗子, 在夜风中晃动。台阶之下巡班的护卫, 一拨接一拨的轮流走动。而廊柱后, 叶蓁与谢沉霜两人的影子,落在地上时却融在了一起。


    等到谢沉霜松开叶蓁时,叶蓁冻僵的手脚已经全暖和起来了。谢沉霜半拥着叶蓁,抬手欲去拂她唇上的水渍,却被叶蓁躲开了,叶蓁将头埋进谢沉霜怀里,瓮声瓮气问:“你刚才说什么?”


    两人唇齿相缠时,谢沉霜隐约说了句什么,但当时叶蓁脑袋晕晕乎乎的,压根就没听清楚。


    谢沉霜知叶蓁害羞,便再未做什么,只拥着叶蓁,将先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他说,“蓁蓁,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当天夜里,叶蓁回到撷芳殿时,乌眸温软噙水,唇畔潋滟莹润。


    兰栎看见叶蓁这副模样时,还愣了愣。叶蓁怕被兰栎看出来,匆匆丢下一句:“姑姑,我好困,我要睡了”后,便直奔寝殿的床而去。


    有了宣帝的应允之后,叶蓁一颗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之后太后的身子也逐渐好转了,叶蓁每日去宣帝那边的时辰便多了些。宣帝的身体已是每况愈下了,可他却从没闲着,不是在提笔写什么,就是在与朝臣议事,而姜毓也搬过来与宣帝同吃同住了。


    叶蓁虽不知政事,但此刻也嗅到了暴风将至的前兆。叶蓁私下问过谢沉霜一回,谢沉霜同她说,文王不日便会归京‘侍疾’。


    叶蓁回宫快一年了,虽从未见过这位二皇兄,但也隐约听说过,当年先帝曾有意废了宣帝这个太子,改立文王的,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功罢了。


    眼下文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宣帝那边,似乎也早有应对之策了。


    但叶蓁没想到,这场博弈竟然还波及到了徐映月身上。


    听到宣帝下旨将徐映月禁足凤仪宫的消息时,叶蓁正在陪太后说话。原本神色平和的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变了脸色,当即便要去问宣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映月不止是皇后,更是太后的亲侄女。


    叶蓁抱着太后的胳膊,劝道:“母后,外面下雨呢,您的身子刚好,不能吹风的。您稍安勿躁,我去问问皇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过来回您吧。”


    叶蓁与宣帝素来交好,让她去也好。


    太后这才让叶蓁代她去了,可叶蓁过去之后,并未见到宣帝。


    当值的大监同叶蓁行过礼之后,道:“陛下正在和诸位大人们议事,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公主您若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不如先回去?”


    “我在这里等皇兄。”


    叶蓁左等右等,里面始终没散,而她已被冻的脸色发白了。最后还是大监道:“陛下这几日议事,都要议很久的。不若这样,公主您有什么事,您同奴才说一声,待陛下议完事,奴才替您转达。”


    叶蓁说了之后,大监答应为其转达,叶蓁这才回太后那里,同太后说了。


    宣帝既在忙政事,太后也不便多说什么,便只能等着了。


    而宣帝这厢,议完事后已是掌灯时分了,待群臣散去之后,大监将叶蓁来过一事,同宣帝回禀了。宣帝疲惫坐在案几后,闭眸揉着眉心,恹恹说了声:“知道了。”


    大监便识趣退下了。


    今夜不是去见太后的好时机,宣帝便不打算过去,他强撑着身子,往上坐了坐,同站在烛火旁的谢沉霜道:“文王那边的底细查清楚了?”


    “文王此次表面上是轻车简行回京,实则暗中带了三千精兵。”


    原本这两日文王就能到上京了,可偏偏昨日他突然递了告罪折子,说他染了风寒,为了避免将病气过给宣帝,请求宣帝允准他将病养好了再进京。


    宣帝太了解文王了。几乎是收到文王请罪折子时,宣帝便知道,文王在打什么主意了——其一,想必文王是怕贸然进京后,他给他来一招瓮中之鳖。其二,文王应该是在等徐家的消息。


    光凭文王率领的三千精锐,并不足以对抗上京的禁军。若想在这场博弈中获胜,文王势必得再拉拢一个位高权重的内应才行。


    而放眼整个上京,还有谁能比徐家更适合。


    宣帝又问:“李简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昨日我已收到李将军的密信,李将军说,他诸事皆已准备妥当,就等陛下您下令了。”


    宣帝颔首,他弯腰低咳一阵后,在谢沉霜的搀扶下,靠在椅背上,轻轻喘息,闭眸道:“既然万事俱备,那明日一早,便将东风放出去吧。这件事,总该有个了断了。”


    谢沉霜立在烛火深处应了声。


    第二日甫一上朝,宣帝便下了立姜毓为太子的诏书。


    如今宣帝膝下只有姜毓一子,立姜毓为太子,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这件事再加个将皇后徐映月禁足于凤仪宫的前缀,便足以让徐相一党慌乱起来了。


    散朝之后,徐相的几位得意门生,便全都涌去相府求见徐相。


    但徐相谁也没见,只一人独坐在书房里。还是徐家的两位公子听闻此事后,匆匆来见徐相。结果兄弟二人甫一进来,便被徐相厉喝一声:“逆子!给我跪下!”


    两位公子不明所以,但还是齐齐跪下了。


    “你们私下与文王联络了。”徐相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宣帝突然寻徐映月的错处将其禁足,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下旨立姜毓为太子时,徐相便隐约猜到宣帝的意图了。但徐相自认问心无愧,便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今日回府后,看见了书房桌案上的两封信。


    一封是徐家二位公子,在一个月前,给文王写去寻求联盟的信。


    而另外一封,则是文王写给徐相的信。


    “父亲,陛下早就对徐家起了杀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徐二公子试图解释。


    徐相气的胡子一翘,怒骂道:“蠢货!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文王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吗?!”


    文王这人表面上老实软弱,实则却是心狠手辣,与他同谋,无异是与虎谋皮。而宣帝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他们舅甥之间的情分虽然越来越淡,但有太后与徐映月在,不到万不得已,宣帝不会对徐家出手。


    可偏偏他这两个蠢货儿子,还上赶着给宣帝递刀。


    徐二公子不知徐相的顾虑,他只当徐相是因徐映月的缘故,是以嘴上不敢说什么,却偷偷在心里埋怨徐相偏心。而徐大公子见徐相脸色不对,便试探问:“父亲,可是孩儿们做错了?”


    “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是我养出了你们这样两个蠢货!”徐相将两封信劈头盖脸砸在徐家两位公子的脸上。


    宣帝这个帝位,还是徐相一力将其推上去的,徐相太了解宣帝了,在知道宣帝病重时,徐相便知道,宣帝一定会对他和文王出手。


    是以徐相便打定主意,不但不主动出手,还会避其锋芒,想着宣帝与文王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可却偏偏被这两个蠢儿子给搅和了。


    徐大公子比徐二公子聪慧,看见徐相脸上的神色时,怔了怔,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兄弟这一步错的有多离谱。是以徐大公子当即向徐相认罪:“父亲,孩儿错了,请父亲责罚。”


    “大哥,你……”徐二公子不明白,好端端的,徐大公子为什么突然倒戈了。


    徐大公子已经明白徐相之前想做什么了,便同徐二公子道:“二弟,我们太莽撞了,搅乱了父亲的布局。”


    “父亲既然有布局,那为何不提前同我们说?”徐二公子小声嘟囔。


    平常在朝中沉稳有加的徐相,现在却被徐二公子这番言论气的气血翻涌,他当即抓住身侧的茶盏,就朝徐二公子砸过去:“逆子!你们当初暗地里筹划这些的时候,可曾向我说过?”


    那不是因为您的一颗心全偏在了徐映月身上吗?若我们同您说,您肯定不会同意的。但这些话,借徐二公子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徐相的面说出来。


    徐相怒喝道:“逆子!你给我滚!”


    徐相不明白,自己怎么养出这么蠢的一个儿子来。徐二公子被茶盏砸了头,又听徐相这么说,当即气鼓鼓的退下了。


    徐大公子见徐相气的不轻,知道是这次是他们兄弟俩误了徐相的大事,便膝行过去请罪:“父亲,是孩儿与二弟的不是,您有什么气就发在孩儿身上,可莫要气坏了您的身子。”


    现在都倒这个地步了,他生气与否还有用么?


    他的门生前脚向宣帝奏请,要把姜毓交给徐映月抚养,后脚宣帝便以徐映月善妒为由,将其软禁在凤仪宫里,继而今晨又突然下旨册立姜毓为太子。


    宣帝此举摆明了是想与徐家彻底划清了界限,也是在逼徐家站到文王那一边去,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原本徐相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他既已被文王拉下水了,那他便得改变策略了。徐相坐在圈椅上,吐纳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底的怒意压下去,继而问徐大公子:“张友言,和李福忠还在外面等着?”


    “是的。”


    “让他们进来。”


    徐大公子听到这话,便知徐相这是要开始筹划了,当即应了声是,便起身去请人了。


    而此时太后也知道了这事。


    太后这一生过的顺风顺水的,要说唯一的不顺,便是当年先帝曾生了废宣帝,要改立文王为太子的心思。但最后宣帝在徐相的扶持下,还是登上了帝位。自此之后,太后便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


    但太后不过问前朝的事,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这一系列的事一出,太后便已经隐约猜到宣帝想做什么了。


    而宣帝也知道,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他们母子之间必须要见一面。


    所以下朝之后,他便亲自来见了太后。彼时叶蓁也在,但皇家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宣帝并不想让叶蓁知道,便让叶蓁先回去了。


    叶蓁走后,太后将服侍的宫人也屏退下去了,待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时,太后才颤声问:“皇帝,你当真要对你舅舅下手吗?”


    这些年,太后虽身居后宫,但宣帝和徐相之间的摩擦,她亦是十分清楚的。


    只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兄长,一个是她的亲儿子,而且这中间又牵扯有政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些年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太后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会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皇儿,那是你亲舅舅,也是你的岳父啊!”太后眸含热泪,同宣帝道,“母后知道,这些年,他确实做了许多错事,可你就当看在他从小就疼你,和当初他扶持你登上帝位一事,你……”


    “母后!”宣帝打断了太后的话,他脸色苍白,眼珠漆黑,盯着太后的眸子深处带着猩红,“是舅舅当年扶持朕登基的没错,可旁人不知,母后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朕登基的内幕是什么。”


    即便宣帝已经娶了徐映月,可私下提起徐相时,宣帝永远都称徐相为舅舅,而不是岳父。


    宣帝这话一出,太后的脸色倏忽变得苍白起来。太后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不出半分声音来。


    太后确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宣帝有多不愿意继承这个皇位。可当年他们为着自己的私心,无视宣帝的不愿,还是逼着他登基了。


    宣帝被迫登基后,虽然与徐相党派摩擦不断,处处受人掣肘,但他仍励志图精,竭力在做一位好皇帝。可他的身形却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苍白,如今他不过而立之年,鬓边却已生了华发。


    这是姜国的皇帝,亦是他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啊!


    看着面前身形单薄,唇色惨淡的宣帝,太后终于后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了。她抓住宣帝的手,哀求道:“那母后去见你舅舅,母后让他放权,让他辞官,成么?”


    她不想看着最亲近的两个人互相残杀。


    宣帝摇摇头,后退了一步,沙哑道:“母后,太迟了。”


    风雪将至,这一次他们谁都避不过去了。


    太后闻言,跌落进铺着软垫的椅子里,顿时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更啦,这章是剧情过渡章,等这一趴完了就准备婚事啦~


    第69章 事了


    ◎碰见了从前与谢沉霜议过亲的王家小姐。◎


    冬月初一, 墨云翻涌天降大雪。


    这一日黄昏时分,文王借为宣帝侍疾之名,率兵进宫意图篡权夺位。


    彼时叶蓁正在太后宫里, 听到前面传来的厮杀声时,叶蓁放在膝头上的手倏忽攥紧, 她快步走到窗边。可放眼望去, 看见的却只有鹅毛般的大雪, 和外面矗立在大雪中保护她们的禁军。


    “哗啦——”珠子落地的声音蓦的响起。


    叶蓁立刻回头,就看见跪在佛像前的太后, 身子一歪跌坐在蒲团上, 身边散落了许多佛珠。


    那串佛珠太后带了许久,今夜却毫无征兆的散了。


    “母后。”叶蓁忙快步过去,将太后扶着,手熟稔搭到太后的腕间。


    太后这是心病——依旧是思虑过重,心脾两虚。


    叶蓁以为太后是在担心宣帝,她一面扶着太后靠在她身上, 一面劝道:“母后, 皇兄早就将一切都计划好了。您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太后不答话, 只是闭着眼睛,默然淌下两行清泪。


    前面的动乱只持续了两刻钟便没了动静, 叶蓁心下不安,可眼下太后这样,她也不敢将这份不安在脸上表露出来,只能压着心底的焦灼, 将太后扶着坐下, 又命人举着灯笼, 将各处散落的佛珠找回来。


    等忙完这一切,外面的宫门突然被人敲响。


    正在为太后递茶的叶蓁手一抖,茶汤就泼到了她的手背上,那里顿时被烫的发红。而原本双目无神的太后,听到敲门声后,当即便撑着扶手站了起来,目光急切朝外望去。


    很快,身穿铠甲,扮做禁军模样的祁明乐,便从外面大步进来了。


    “如何了?”太后急急问。


    祁明乐行过礼,道:“回太后,逆党皆已被伏诛,陛下与太子殿下平安无事。”


    叶蓁目光急切看着祁明乐。但碍着太后在,她不好单独问谢沉霜。祁明乐看出了叶蓁的心思,便偷偷回了她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叶蓁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听太后又问:“那徐相呢?”


    “等徐相到时,逆贼已被擒住了,徐相无事。”


    徐相是太后的亲弟弟,祁明乐只当太后是关心他,便据实禀报了。可祁明乐怎么都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太后整个人突然就栽了下去。


    宣帝早就知道,文王今日会动手,所以早早便将后宫的妃嫔,全集中到了太后宫里。


    如今前朝的事已了,这些妃嫔们刚被放出来,就听说了太后晕过去的消息,这里顿时乱成一团。叶蓁要为太后诊治,也分不出精力管这些,还是徐映月站出来,将乱糟糟的妃嫔止住,又有条不紊吩咐宫人,按照叶蓁开的方子去太医院抓药。


    后宫在忙着为太后看诊,前面则在忙着清算。


    天上大雪纷飞,前面又重新归于平静,内侍们不畏严寒,提着一桶接一桶的水往地砖上泼洒过去,原本殷红的血迹被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而内殿里则灯火通明,文王已死,接下来就该清算徐相一党了。


    只是宣帝刚坐下,就有太监跑进来禀报,说太后晕过去了。宣帝只得暂且搁置此事,先赶过去探望太后。


    宣帝过去时,太后刚醒来,正握着徐映月的手,不住的掉眼泪。


    叶蓁则端着药碗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神色颇有些尴尬。听见外面传来宫人向宣帝请安的声音,太后这才擦了眼泪,忙挣扎着要从下床。


    宣帝低咳着进来,见状忙伸手将太后扶住。太后则反手攥住宣帝的手,含泪问:“你舅舅,你舅舅他……”


    宣帝知道太后想问什么,他扶着太后重新躺下,沙哑道:“舅舅没事,母后您别担心。”


    但徐相也只是眼下没事,毕竟文王临死前,将他与徐相相互勾结,意图逼宫谋反一事,交代的一清二楚。当时文王说这些话时,有不少人都在场。


    是以第二日早朝时,便有人上书弹劾徐相挟势弄权,结党营私贪污受贿。


    宣帝神色不明坐在龙椅上,并未当庭表态。但帝相不和一事,朝野人尽皆知,如今徐相卷入文王谋逆案中,弹劾徐家以及徐相门生的帖子,顿时就像雪花一样,全飘到了宣帝的御案上。


    叶蓁担心宣帝,便趁着太后喝完药睡着之后,打算过去看看宣帝的。


    可谁曾想,甫一过去,就见一身素衣的徐映月,跪在茫茫大雪中。


    叶蓁惊了一跳,忙拎着裙子跑过去,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徐映月的身上。徐映月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此时她的头发眼睫全湿了,叶蓁忙扶去扶她:“皇嫂,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


    徐映月不起,她又颤声问了一遍门外当值的内侍:“陛下当真不见我?”


    “这……”内侍一脸为难道,“娘娘,奴才先前进去禀报过了,陛下说了,让娘娘您先回去,待他得了空,再去凤仪宫见您。”


    徐映月听到这话,长睫轻扇了一下,眼睫上的雪水融化,像似她落了泪一般。徐映月再没说什么,而是径自任由叶蓁将她搀起来。


    叶蓁原本是打算送徐映月回去的,却被徐映月拒绝了。


    待凤仪宫的宫人将徐映月扶走之后,叶蓁也不等宫人通报,当即便满脸怒气往里走。她要去问问宣帝,徐映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大雪天跪在雪地里求着见他,他怎么忍心视而不见的!


    当值的内侍没想到叶蓁竟然敢直接往里闯,愣了愣,当即追上去:“哎,公主,您等等。”


    “皇兄,皇兄……”


    叶蓁满脸怒气进去,正好看见谢沉霜从内殿出来。


    谢沉霜看见叶蓁的模样,愣了愣,走到叶蓁面前,压低声音问:“陛下刚睡下,怎么了?”


    “皇嫂大雪天跪在外面,皇兄怎么能睡的着?”叶蓁为徐映月鸣不平。


    “皇后娘娘?”谢沉霜拧眉,“我不是同娘娘说过,让她先回去,待陛下得空了自会去凤仪宫见她的么?”


    恰好当值的大监进来,听到谢沉霜这话,那大监当即接话:“奴才也劝了,可皇后娘娘就是不肯走。”


    他们这厢正说着话,内殿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夹杂着姜毓带着哭腔叫了声‘父皇。’


    谢沉霜面色微变,当即和叶蓁快步进了内殿。先前已经睡下的宣帝,此刻正趴在床上咳嗽。他每咳一声,脖颈的青筋便跟着鼓一下,听着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姜毓红着眼眶站在旁边,看见叶蓁和谢沉霜进来,顿时就像看见了救星,当即哽咽道:“太傅,小姑姑,你们快来看看父皇。”


    谢沉霜将宣帝扶好,叶蓁则手法娴熟去为宣帝诊脉。


    宣帝靠在谢沉霜身上,不住喘息着,却还要艰难同姜毓道:“你如今是太子了,不准哭!”


    “儿臣不哭,儿臣不哭。”姜毓忙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死死将眼泪憋住。


    叶蓁摸到宣帝的脉象时,一颗心顿时沉了好几分。


    宣帝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所以没等叶蓁开口,宣帝便先一步道:“那些念叨的话,就不要再同皇兄说了,皇兄这几天,已经被念叨的耳朵都生茧子了。现在诸事皆已尘埃落定,皇兄以后听你的,再也不操心了,好好养身子。”


    这么一长串话,宣帝中间停顿了好几次,才喘息着说完。


    末了,宣帝又问:“刚才皇兄隐约听见,你提到了你皇嫂,她怎么了?”


    眼下宣帝都这样了,叶蓁更是不好说徐映月的事,只囫囵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碰见皇嫂了,皇嫂似是有事要找皇兄你。”


    宣帝心中有数,此刻徐映月来见他,多半是为了徐家的事。但眼下他这样,也不便见徐映月,宣帝便颔首道:“皇兄知道了,待皇兄明日好一些,皇兄去见她。”


    宣帝又坐着平息了好一会儿,不喘了之后,谢沉霜才扶着他躺下。他们三人又在殿内守了一会儿,见宣帝睡下之后,这才轻手轻脚退到了外殿。


    甫一出来,姜毓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抱住叶蓁的腰,将脑袋埋在叶蓁身上,肩膀不住耸动着。


    叶蓁只当姜毓是被宣帝刚才的模样吓到了,便拍着他的背心,轻轻安抚着。却不想,过了须臾之后,姜毓从她怀中退出来,红着眼眶问:“小姑姑,父皇他是不是,是不是……”


    后面的话,姜毓哽咽着说不出口,但叶蓁已然懂了。


    姜毓虽然只有七岁,但他出生在皇家,从小又被寄予厚望,所以他的年龄虽然只有七岁,但心智却已有十岁。


    被这样一双纯澈通红的眼睛看着,叶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蹲下来把姜毓揽入怀中,哽咽着冲他道歉:“毓儿,对不起,都怪小姑姑医术不精。”


    谢沉霜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姑侄俩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


    但顾虑到宣帝还在内殿,他们姑侄二人虽然心下悲悸,但到底是强忍住了。姜毓啜泣同谢沉霜道:“太傅,你教我处理政事吧。”


    他多处理些,宣帝就能少操心一些了,这样他的身体也会好点了。


    谢沉霜轻轻颔首,又偏头去看叶蓁。叶蓁道:“你教毓儿吧,我去看看皇嫂。”


    不知怎么的,自从徐映月离开之后,叶蓁心里莫名就有种不安的感觉。而且刚才徐映月离开时的神色太哀悸了,显然徐映月是误以为宣帝不肯见她,所以叶蓁想过去同徐映月说清楚。


    可叶蓁去凤仪宫时,却没见到徐映月。


    凤仪宫的大宫女说,徐映月已经睡下了,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的。叶蓁听到这话时,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一面快步往内殿走,一面问:“皇嫂睡多久了?”


    “从陛下那里回来之后,娘娘就说她困了,让奴婢们都退下了。”


    眼下午时刚过,徐家又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个时辰,叶蓁不觉得徐映月能睡得着。果不其然,到凤仪宫的内殿时,内殿的殿门被从里面栓上了。


    叶蓁当机立断吩咐:“去找几个身强力壮人的来,将殿门撞开。”


    很快,几个内侍就过来了。他们合力撞开了好几下,才将殿门撞开。


    下一瞬间,叶蓁身后的宫娥便惊叫一声,而叶蓁一抬眼,就看见了徐映月。


    “皇嫂!”叶蓁瞳孔猛地一缩,当即踉跄进去,抱住徐映月的身子。


    而撞开门的那几个内侍见状,也忙从地上爬起来,过来将徐映月一同放下来。


    “皇嫂!皇嫂!”叶蓁一面叫着徐映月,一面为徐映月掐人中。


    过了好一会儿,原本双密紧闭的徐映月,突然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过来,叶蓁顿时又气又怒,她哭着骂道:“皇嫂!你怎么这么傻!”


    很快,太后和宣帝都知道了此事。


    两个尚在病中的人,全都不顾病体当即便赶来了凤仪宫。


    太后一见到徐映月,一面落泪,一面斥责:“你这个傻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后妃自戕是大罪啊!”


    徐映月叫了一声‘母后’,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往下掉。


    徐映月算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太后如何不知,徐映月此举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徐相的命。


    很快,宣帝也来了。


    一贯温柔和煦的宣帝,进来看见徐映月脖颈上的青紫勒痕时,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


    “皇帝,映月她……”


    太后试图为徐映月说话,可他刚开口,就被宣帝打断了,宣帝深吸一口气,沙哑同太后道:“母后,您先回宫歇息吧。”


    “哀家……”太后还想再说话,臂弯蓦的一沉。


    太后转过头,就见叶蓁冲她摇摇头。


    有些事,旁人插手只会越帮越忙,倒不如让他们两人自己解决。


    太后只得跟着叶蓁离开了,宣帝将宫人也屏退了,他低咳着坐在徐映月床畔,抬手去触碰徐映月脖颈上的青紫色痕迹。徐映月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宣帝一把握住手腕,宣帝声色冰冷道:“你若有个好歹,朕要整个徐家陪葬!”


    徐映月身子一颤,抬眸不可置信看着宣帝。


    宣帝抿着苍白的唇,一双漆黑的眼珠,定定瞪着她,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徐映月一怔,反应过宣帝话中的意思之后,她猛地倾身上前抱住宣帝,顿时泣不成声。宣兀自坐着,生了好一会儿的气之后,才抬起枯瘦的手,圈住徐映月的后背,还是沙哑解释了:“朕近日不见你,并非是想对舅舅赶尽杀绝。”


    徐映月听到这话,止住哭泣,含泪抬眸看向宣帝。


    关于怎么处置徐相一事,其实宣帝自己都没想好。毕竟他与徐相之间,除了皇权与相权之间的争斗,从前亦有情逾父子的情分。


    此刻见徐映月泪眼婆娑看着他,宣帝用指腹抹去徐映月脸上的泪痕,到底退了一步,沙哑允诺:“朕不会要舅舅的性命。”


    第二日,宣帝下旨召徐相入宫。


    自文王谋反被处死之后,他的党羽,以及牵扯的朝臣,悉数全被宣帝清算了,唯独徐相一人,还安然待在徐家。听到宣帝召他进宫的消息后,徐相十分平静,他盥洗过后,换了朝服便去了。


    外面大雪纷飞,宣帝坐在暖阁里围炉煮茶等他。


    徐相甫一进去便要向宣帝行礼,却被宣帝止住了:“今日不论尊卑,只论长幼,舅舅无须多礼,坐吧。”


    他们如今明明是翁婿,但宣帝还是更习惯称徐相为舅舅。


    “谢陛下。”徐相直起身,在宣帝的对面落座。


    今日宣帝的气色还不错,眉眼里没了平日的病态,他含笑着开口:“朕许久都没与舅舅下过棋了,今日既无事,舅舅陪朕下一局吧。”


    徐相应了声是,在宣帝的对面落座。


    说起来,宣帝的棋艺还是徐相教的。宣帝年幼时,因身患不足之症,大多时候都需要在殿中修养。徐相怕宣帝无聊,每次去见他时,若遇上天气好的时候,徐相便会背着宣帝出门赏花看景。若天气不好,徐相便会给宣帝带些宣帝爱看的山川游记,亦或者是教宣帝下棋。


    从前每次宣帝听到徐相求见时,当即会欢喜跑着去见徐相。可自从先帝病重,宣帝被徐相与太后联手推上帝位,之后皇权与相权之间矛盾越来越大之后,他们之间的间隙也越来越大。


    从前无话不说的两人,如今坐在一处,反倒沉默起来了,只闻炭火哔啵声,以及棋子落定的声音。


    宣帝落了一子后,似是闲聊一般,问了句:“那日若舅舅胜了,舅舅会杀朕么?”


    徐相自诩十分了解宣帝,宣帝亦是十分了解他。


    文王想拉拢徐家下水,但宣帝知道,徐相这人最喜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徐相表面上答应与文王合作,实则却是想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他再出面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文王一个成年藩王,哪有姜毓一个稚子好掌控。所以宣帝十分好奇,若徐相那日胜了,他会杀了他么?


    徐相捏着黑子的手一顿,继而抬起一双浑浊的眼,却突兀扯起了一桩陈年旧事:“臣听说,当年先皇在决意废太子之前,曾将陛下召去,命陛下给臣送一盘杏仁酥。臣能问问,当年陛下为何没有将那盘杏仁酥送给臣么?”


    宣帝是先帝的第四子,但却占着中宫嫡出的身份,虽说宣帝自幼身子便孱弱,但先帝还是早早便将他立为了太子。而导致先皇生了废太子之心的原因,是徐相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先皇担心宣帝继位后,恐会生出外戚专政之乱。是以在决定废太子之前,先将宣帝召了过去。


    当时先帝将那盘杏仁酥交给宣帝时,给了宣帝两个选择。


    若宣帝将那盘杏仁酥送去给徐相,太子之位依旧是他的。若宣帝不将那盘杏仁酥交给徐相,那这盘杏仁酥就是赏给宣帝的。


    而宣帝捧着那盘杏仁酥,沉默须臾后,跪下向先帝磕了三个头,继而拿起杏仁酥便要往嘴里送。


    千钧一刻之际,先皇终是抬手打掉了宣帝手中的杏仁酥。时至今日,宣帝还记得,当时先帝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又恨铁不成钢,又惆怅无奈,最后悉数化作了先皇手中的力道,重重拍在他的肩膀。


    那日先皇穿着龙袍,站在宣帝面前,说了一句话:“父皇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而今日,徐相又提起了这桩旧事。宣帝沉默许久,才沙哑道:“朕不会伤害舅舅。”


    这是徐相意料之中的答案,徐相并未再说什么,他亦没有告诉宣帝,即便这些年,他们舅甥之间因权利相争日益渐远,他仍记得当年宣帝的选择。


    当日若他侥幸胜了,他会让宣帝当太上皇,在别行宫里安然养老。但成王败寇,如今再说这些话,已没有什么意义了。


    徐相没答,宣帝亦没再追问,两人安安静静下完了这一盘棋。


    宣帝的棋艺是徐相教的,但今日下到最后,胜的却是宣帝。徐相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里,冲宣帝行礼:“陛下棋艺精湛,臣输的心服口服。”


    宣帝看着徐相,当年背着他去御花园看花放风筝的舅舅,如今已是腰腰背佝偻,头发花白了。宣帝垂下眼睫,沙哑道:“舅舅,明日你便递告老还乡的折子吧。”


    看在他们从前的情分,以及徐映月与太后的面子上,宣帝终究留了徐相一命,但徐家与文王勾结的两位公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那两位公子皆被流放至了凉州城。


    而徐相一党,经文王谋逆一案后,几乎是被连根拔起了。


    叶蓁身在后宫并不知道前朝这些风波,在太后身体逐渐好转之后,便到了祁明乐成婚的日子。叶蓁提前去求了太后,说想亲自去祁家为祁明乐祝贺。


    太后知道叶蓁素来与祁明乐交好,便应允了。


    到了祁明乐成婚这一日,叶蓁早早便出宫了。


    因为成婚是在黄昏时分,所以前一日叶蓁便同谢沉霜说好了,这一日她早点出宫,先去谢沉霜那里看看狐狸,然后他们再一同去祁家。


    可叶蓁却没想到,她到谢家时,竟然在谢家府门口,碰见了从前与谢沉霜议过亲的王家小姐。


    作者有话说:


    日万失败,明天继续,晚安吖,解锁新剧情的人物上线了。


    第70章 谢家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关于我兄长的哦。◎


    文王谋逆一事, 牵扯甚广,上京许多世家也被卷进去了,其中也包括王家。


    王家的男丁悉数被下狱, 如今偌大的王家,只剩下王令姝这个嫡女撑着。自父兄出事后, 王令姝也去寻了之前与王父交好的叔伯, 可人家要么避而不见, 要么直接说帮不上忙。


    王令姝实在走投无路了,这才舍了女儿家的矜持, 来谢家寻谢沉霜帮忙。


    但谢家家仆得了谢博仁的授意, 并不肯帮王令姝通禀。王令姝的婢女看不惯他们这副做派,当即便娇声骂道:“亏你们谢家还自诩为簪缨世家呢!去岁来我们王家求娶我们姑娘时,那可是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如今我们家遭难了,就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我……”


    “露浓,不得无礼。”王令姝沉着脸轻咤。


    那婢女撇了撇嘴, 满脸忿忿不平:“姑娘!”


    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难,自父兄出事后, 王令姝早已习惯了这种事。她垂下眼睫,轻声道:“我们走吧。”结果刚转过身, 就看见台阶下,有个姑娘在盯着她看。


    王令姝:“……”


    自去岁与谢沉霜退婚之后,王令姝便回了青州老宅,直到数月前才回来, 所以王令姝并不认识叶蓁。但见叶蓁在盯着她看, 王令姝还是礼貌点了点头, 继而在婢女的搀扶下与叶蓁擦肩而过。


    谢家的家仆认得叶蓁,见到叶蓁,立刻便恭敬喊了声:“公主!”


    原本拎着裙子正要上马车的王令姝,因为这句公主猛地又停下脚步。而那厢叶蓁正要进谢家府门时,身后突然传来王令姝的声音:“公主请留步。”


    叶蓁停下脚步,回头去看王令姝。


    王令姝回京月余,也听说了太后寻回了流落民间的公主,此刻听谢家家仆叫叶蓁公主,便知就是叶蓁了。


    她们二人素不相识,但想到尚在牢狱之中的父兄,王令姝还是冒昧屈膝冲叶蓁行了一礼,试探问:“公主,臣女能劳烦您,代臣女同谢大公子说一声,臣女有要事要找他么?”


    叶蓁有些犹豫,但王令姝满眼希冀看着她,叶蓁说不出拒绝的话。


    叶蓁点点头,但旋即又飞快的补充:“我可以帮你转达,但至于他愿不愿意来见你,那就是他的事了。”


    “好,多谢公主。”王令姝满脸感激,对着叶蓁又是盈盈一拜。


    叶蓁又看了王令姝一眼,这才进了谢家,轻车熟路去了谢沉霜的院子。


    谢沉霜早知道叶蓁今日会来看狐狸,便提前让人准备了叶蓁喜欢的糕点。叶蓁过来时,谢沉霜正抱着猫,站在院子里等她。


    看见谢沉霜那一刻时,叶蓁紧抿的唇角一下子就松开了。


    “狐狸怎么都胖成这个样子了!”叶蓁跑过去,从谢沉霜怀中将猫接过来。当初瘦弱的小奶猫,如今已经长得十分圆润了。


    叶蓁盯着它左看看右看看,颇有些难以置信。


    谢沉霜笑着解释:“狐狸性子好动,我平素不在府里时,它除了每日固定的吃食外,还会自己出去捉鸟雀加餐。”再加上谢灵岚时不时偷喂它吃小鱼干,所以它就日渐圆润起来了。


    外面天冷,说话间,谢沉霜便将叶蓁往厅堂里带。


    但临走到房门口时,叶蓁脚步却顿住了。正在为她掀帘的谢沉霜偏头看过来:“怎么了?”


    “我刚才在府门前遇见王家小姐了。”叶蓁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王令姝,便要说到做到,遂如实道,“她似是有急事要找你,但是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谢沉霜神色微凝。


    王令姝现在来找他,想必是为了王家获罪一事。当初退婚那事,谢沉霜欠了王令姝一个人情。所以在听到王令姝来谢家找他时,谢沉霜便同叶蓁道:“你先进去等我,我去见她。”


    说完,谢沉霜便要走,袖子却蓦的被人抓住了。


    谢沉霜回头,叶蓁却又松手了。


    叶蓁是相信谢沉霜的,她对王令姝也没有敌意,充其量见面是的时候,会下意识多看王令姝几眼。可在她同谢沉霜说,王令姝有事找他之后,谢沉霜当即便要去见王令姝时,叶蓁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突然伸手去拉谢沉霜的袖子了。


    见谢沉霜停下回头,叶蓁正欲将手缩回去时,却被谢沉霜一把攥住手腕。


    叶蓁下意识抬眸,便对上谢沉霜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谢沉霜笑着道:“你同我一起去吧。”说着,拉着叶蓁便要走。


    王令姝是来找他的,她去成什么样子呀。叶蓁忙将手缩回来:“不!我不去!”


    “当真不去?”谢沉霜偏头看她。


    叶蓁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她觉得自己太患得患失了。虽然王令姝面容清丽,仪容仪态都比自己好许多,但若谢沉霜当真对她有什么,去岁也不会同她退婚了。叶蓁便坚定摇头:“我在里面等你,你自己去吧。”


    见叶蓁眼里的不安消散了,谢沉霜这才没再强求,他说了句,‘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才离开。


    叶蓁在紫黛的陪同下进了厅堂,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桌上还摆着一溜儿叶蓁爱吃的糕点蜜饯,紫黛一面斟茶,一面同叶蓁笑着道:“公子知道公主您要来,一早吩咐青羽出去买的,公主您尝尝看。”


    叶蓁松开狐狸,净了手之后,捻了桌上的糕点尝了一口,顿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又另捻了一块递给紫黛:“紫黛姐姐,你尝尝,这家的糕点可好吃了呢!”


    “谢公主。”紫黛忙伸手接了。


    谢沉霜去见王令姝了,紫黛就留在这里陪叶蓁说话。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小厮惊惶:“二公子,大公子去前厅待客去了。”


    “去前厅待客他总要回来不是,我进去等他。”


    听见谢灵岚的声音时,紫黛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松墨色的毡帘已被从外面掀开了,一身锦衣的谢灵岚从外面进来。


    看见叶蓁在屋内时,谢灵面上没有半分惊讶,反倒还自来熟进来,同叶蓁打招呼:“公主好,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叶蓁第二次见到谢灵岚。


    虽然谢灵岚与谢沉霜的面容有五分像,说话也永远未语先笑,但叶蓁对谢灵岚,本能就有种抗拒。


    叶蓁敷衍应了声,她并不想跟谢灵岚待在一起,便以屋内闷为由,抱着狐狸王外走。可她抱着狐狸刚走到门口时,身后的谢灵岚突然打了一个响指。


    原本在叶蓁怀中打盹的狐狸,突然跳了下去。


    叶蓁吓了一跳,立刻回头,就见狐狸飞奔到了谢灵岚身边。而谢灵岚则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手中变出了一个金黄酥脆的小鱼干。


    狐狸围着他转来转去,喵喵直叫,想要吃他手中的小鱼干。


    而谢灵岚一面逗着狐狸,一面偏头笑着问叶蓁:“公主,您说我是给它吃呢?还是不给它吃呢?”


    谢灵岚笑的太邪佞了,莫名让叶蓁生出一股惧意。


    紫黛见状,先一步接话:“二公子,大公子说了,狐狸最近太胖了,让奴婢控制一下它的吃食,这小鱼干您要不就不给它吃了。”


    “哦,是吗?”说到此处时,谢灵岚刻意顿了顿,继而当着叶蓁与紫黛的面,将小鱼干喂给狐狸,然后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紫黛姐姐,旁人不知,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我这人啊,最喜欢跟兄长唱反调了。”


    狐狸蹲在谢灵岚的膝头上大快朵颐。


    叶蓁见狐狸与他十分亲近的模样,便知谢灵岚应当是经常喂它,一颗心这才落了地。叶蓁不想待在这里,看她和谢沉霜的猫,为了一块小鱼干,对着谢灵岚卑躬屈膝。她正要走人时,就见谢灵岚漫不经心将捏住了狐狸的后颈儿。


    叶蓁眼皮一跳。


    继而谢灵岚抬眸,目光玩味看着叶蓁:“公主,我有一桩事一直找不到答案,可否劳烦公主为我解个惑?”


    谢灵岚嘴上十分客气,但指尖却在狐狸的脖颈上巡逡着,而蹲在他膝头的狐狸,浑然没有察觉到危险,仍在吃它的小鱼干。


    叶蓁只得停下来,问:“你想问什么?”


    “我十分好奇,去岁你为什么甩了我兄长?”谢灵岚对谢沉霜的事,总是格外的关注。


    叶蓁怔愣了下,她没想到谢灵岚竟然会问这个。便有些恼怒道:“这是我同你兄长之间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告诉我的话,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关于我兄长的哦。”谢灵岚试图用条件诱惑叶蓁。


    要不是对谢灵岚有提防,叶蓁都想去给谢灵岚把把脉,看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一个当弟弟的,成天打听她与谢沉霜之间的事做什么。


    叶蓁不想搭理谢灵岚,转身要走人时,身后突然传来狐狸愤怒的声音,叶蓁再度回头,就见狐狸被谢灵岚从怀中一把扔了出来,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狐狸!”叶蓁立刻快步过去,将狐狸揽进怀中。


    狐狸此刻耳朵竖起,浑身的毛全炸了起来,正趴在叶蓁怀中,龇牙咧嘴冲着谢灵岚发出嘶嘶的声音。


    而谢灵岚面色难堪站起来,他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深深的猫爪印,此刻正涓涓冒着血珠。谢灵岚的目光落在狐狸身上,眸色阴鸷:“果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畜生!”


    “你敢动它试试!”叶蓁抱着狐狸,杏眸冰冷瞪着谢沉霜。


    屋内顿时落针可闻,只余炭火哔啵声。


    直到回来的谢沉霜打破了一室寂静,看见谢灵岚也在这里时,谢沉霜眉心微蹙了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找兄长你的。”看见谢沉霜回来,谢灵岚敛了脸上的阴鸷,将目光从狐狸的身上移到了谢沉霜身上,目光凉飕飕的,“文王谋逆一事,兄长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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