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像店里间, 昏暗的小放映室中,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老式机器一边吱嘎吱嘎地响,一边在幕布上投出质地陈旧的模糊影像。
今日放映的是一部写实风格的犯罪记录片, 虽然剪辑与拍摄都毫无技法可言,但胜在出演者个个全情投入。
正到关键的镜头,前排的观影者都紧张、静默地屏住了呼吸。
香椎茉莉趴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一边看录像,一边懒懒地撑着脸埋怨身边的丈夫。
“你又不会打架, 冲上来干嘛?”
屏幕中央, 一个男人口中惊呼着“你疯了”, 跟着挣脱束缚,冲过去撞开正挥刀刺向妻子的独眼黑衣人。
香椎和树笑了笑,没说话。
下一秒, 随着黑衣人骂了句脏话,那没收住的刀尖便戳进了男人的胸口。
暗红的血液四溅, 镜头里还站着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独眼人看向同伴, 抢先用一种甩锅的语气低声道:“Gin, 你怎么不拉住他?东西还没找出来人就死了, 回去要挨罚的。”
名叫Gin的高个少年大概是个初出茅庐的杀手, 虽然整张脸都冷硬地板着,却有一瞬间明显的恼怒闪过。
他没有理会同伴,左右看看,目光落在嚎啕着扑到丈夫尸体边的女人身上。
“把她带回去审问。”Gin提议道。
独眼人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转身对女人也是反手一刀。
“我记得先生安排你去接触她母亲了?”在Gin阴沉的视线里, 他随手抄过衣架上挂着的围巾擦了擦刀上的血,“把她留着可是个祸患。”
少年后退一步, 黑色皮靴的足尖堪堪避开地上蔓延的血泊。他漠然回应道:“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Rum。”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嫌恶地错开。
朗姆扭开脚边放着的汽油桶,满地泼了一圈,却没点燃。
“再去里头找找。”他支使着Gin,“你去卧室那边。”
两人各自走出了镜头。
画面安静了一会儿,血泊中的女人忽然动了动。
那支被血染红了一半的雪白臂膀艰难地伸向旁边从桌上垂下的围巾流苏。滑腻的鲜血让她试了几次才成功地扯住它。
围巾被用力拽了下来,连带桌上的烟灰缸也翻到在满地的血泊与汽油之中。
一支刚刚被按熄的烟带着一点橘色火光,蓬勃地炸开一团炽炎。
茉莉看到这里,兴致勃勃地吹了个口哨为自己叫好。
“我只是试了一下,没想到真能点着呢。”
和树摸了摸妻子的头发。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我记得阿柊就在卧室?”
“是啊,年前刚给他换了防火涂料。”茉莉皱了皱脸,“我早就猜到他又躲进小柜子里了,不容易被发现的。”
两人望回了屏幕上。
随着火舌蔓延,浓烟渐起。里间的两个杀手很快捂着口鼻钻了出来。
朗姆手里还拿着一块随手顺着的三明治,刚啃了两口。
他骂着脏话,恨恨道:“真是麻烦!算了——Gin,没有别的东西了?这家不是还有个小孩儿?”
Gin正在销毁他们留下的痕迹。他闻言,动作顿了顿,冲对方摇头。
“可能在鹤见老师那里。”
火已经烧到了天花板,二人清理完毕,准备趁邻居和消防车赶到之前撤离。
朗姆突然刹住脚,直觉一般望向了镜头。
“这是什么?”
他那张面相凶恶的宽脸和三角眼越凑越近,因为鱼眼效果越发显得畸形。
“……摄像头?”
朗姆左右掰弄拉扯了一下,阴森森地笑道:“是连线型的,人就在附近!”
他把东西丢开了。画面猛地晃动,跟着歪倒在一边。
杀手们匆匆离开。录像却还持续。黑色的浓烟逐渐塞满所有空间,火光在黑暗里闪烁,各种材质燃烧的怪声噼里啪啦地响着,除此之外,是令人心寒的静谧。
“结束了?”
茉莉伸了个懒腰,看着还像石雕一样坐在前头的两个年轻人,长长地叹气。
“希望阿柊不要太难过。”
和树瞟了一眼屏幕上还持续播放着的画面,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瞥向妻子,提醒道:“你还记得那天是周几吗?”
“周六,怎么……”
茉莉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她张着嘴捧着脸,摆出一个呐喊的表情。
和树沉默地和她对视了几秒,捂着额,摇头叹气-
“我妈一定忘了那天是社区聚会日。”
香椎抹了把脸,打破了屋里的一片沉默。他的语气略带埋怨,嗓音却还哑着。
“周围邻居根本没有一个人在家!”
所以火一直烧到他藏身的柜子里,也迟迟无人来救他。
松田把手上那团湿漉漉的纸巾丢进旁边装了一大半的垃圾桶里,又抽了一张出来递给香椎。
听到这话,他愣了两秒,下意识地发问:“那最后是……?”
随着他的发问,屏幕上出现了新的画面。
火光闪烁间,一双眼熟的黑色皮靴由下至上,从侧倒着的镜头里走过,跟着甩过去的还有一缕银色的发尾。
于是松田没有再问下去。
而香椎仰头看着,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而疲倦的笑意。
录像机发出一声牙酸的制动音。随着灯光亮起,屏幕也终于彻底熄灭。
香椎扶着椅背站直身,摇晃着慢慢往外走。松田插着兜跟在身后,不时像看护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狗一样,拎着他的后颈保证他不会栽倒。
“结束了吗?”
木之本家的妹妹小樱推着轮椅等在门口,好奇地探头探脑。
屋外暖黄色的日光照到香椎的脸上,冷风跟着涌入。他觉得颊侧的皮肤有些发皲,也终于从那种暗沉绝望的氛围中醒了过来。
香椎呆了一阵,低头冲小樱笑了笑:“嗯,结束了。”
两人再次向木之本兄妹道谢。等坐到车里,香椎才意识到一个更现实的事情:
又要回医院了!
他垮下脸,唉声叹气地摇开车窗,开始打量周围,思考要不要趁松田开车之前溜出去。
松田站在车边,看香椎一双眼睛到处乱晃,心知他又开始打鬼主意了。
他压下嘴角泄露出的笑意,冷哼道:“你知道今天高木就差背着荆条来见我吗?你快把他吓死了。”
“他确实需要一些特训。”香椎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向佐藤……阿嚏!”
大言不惭地把话说了一半,一阵风吹过来,香椎鼻子发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松田叹气,用力地将他的围巾系成一个巨大而结实的蝴蝶结。
“好了,这位警官,请起码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遵从医嘱,注意保暖,不要剧烈运动……”
他嘟嘟囔囔地说着,随后钻进驾驶座,卡上墨镜,扭开音响,向木之本桃矢又挥了挥手示意道别。
做完一系列动作,他才在后视镜中香椎若有所感的目光里露出笑容,续上后半截话。
“……要不然我们就赶不上今晚的聚餐了。一大堆人都等着呢。”
黑色的马自达播放着一首轻快的CITYPOP,一路扬尘而去。
“真是,这个臭小子,”茉莉沮丧地踢着从玉兰树上落下的叶子,当然,她什么都踢不到,“被人一哄就走了。”
和树慢悠悠地替她挽起鬓边落下的碎发,一边道:“确实,和你很像。”
“——讨厌啦!”
茉莉开始发嗲、撒娇。
和树柔声轻哄、拥抱。
木之本桃矢握着扫把站在门边,一张俊脸在黑红绿之间精彩地切换。
“咳咳。”
他用力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小樱不解地看他:“哥哥,你感冒了吗?”
“……没有,”桃矢呼呼地挥舞着扫把,像驱赶什么东西一样把地上零星的几片叶子扬得老高,“就是觉得树上的鸟太吵了。”
他板着脸瞪着赖在这里还不走的这对死鬼夫妻。
“小樱,把喷壶拿过来,我觉得这棵树需要驱虫。”
木之本樱一头雾水地拎着药壶看向这株玉兰。
上面既无飞鸟,也无任何虫害的痕迹。
但是越过枝条,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由远及近。小樱一下子露出了笑容。
就连桃矢,见到来人,周身氛围都如同暖了三个度一般。
“……春天啊,总是来得很快呢。”
茉莉趴在和树的肩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玉兰花苞如此感叹。和树一如既往地温和地应和着她。
夕阳的光辉中,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
三个月后,满街都飘满了云霞一般的樱花花瓣。
“…在警视厅搜查课与长野县警的合作调查下,乌丸集团非法实验的秘密基地被查封…横滨的港口黑手党也在此间提供了有力证据……
“…董事长乌丸莲耶随之在海外被抓捕入狱。财务省次官北野光睦,曾用名城户一辉牵涉其中,并对自己曾经数次胁迫下属顶替罪名的行为供认不讳……”
波洛咖啡店的柜台里,榎本梓听着广播新闻无聊的播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似乎是警视总监之类的大领导正在慷慨地做着陈词。在他说到“一切大白于天下”这句时,小梓抬手切了个频道。冲野洋子甜蜜蜜的歌声在店中响起。
说起来,那两个奇怪男人,好久没来了……
小梓一边想,一边懒洋洋地换了一只手枕着。
这时,门口的铃铛晃了起来。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呢?”
她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探出上半身往外看去,跟着眼前一亮!
好帅!
金发的年轻男人肤色略暗,但五官无可挑剔。他淡紫色的眼睛微微下垂,呈现出一种散漫的温和。
他手里捏着榎本梓夹在门边布告板上纸条,见对方看他,露出迷人的微微一笑。
“您好,请问,这里招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那么计划中的本文是真的全部写完了!
计划外的番外还有一两章这样,准备天马行空鬼扯了!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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