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椎说不清黑泽阵最后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不甘?愤怒?失望?或许都有, 又或许都没有。
中弹之后,他在栏杆上晃了晃,往外倒去, 中途被外套挂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同一颗黑色的、坚硬的子弹一样,直直地没入水面。
香椎失去了依靠点,跟着一头栽了下去。
当然,松田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然后他们就在一声出乎预料的爆炸声里一起砸进海中。
感谢这是一艘普通规格的轮船, 倾斜状态下的栏杆距离水面不超过十米。松田抱住他在空中调整了姿势, 他们不至于直接摔死在海面上。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糟透了。
船只偏下的部位因爆炸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水流不断的往其中涌入,带得周围原本就翻着波涛的海水更加激荡。
两人很快被冲开。香椎的意识跟着躯体一起,在混沌的海水里时沉时浮。夜雪过后的海洋不断从他身上夺走本就不多的热度。液体从他的鼻腔涌入, 他除了近乎痛觉的寒冷和无法呼吸之外,没有任何感受。
躯体本能地咳嗽着, 在水中带起一大团翻着红黑色的泡沫。
愈发黑暗的视野之中, 一双手不断地在试图拉住他, 又一次次被冲开。
香椎阖上了眼。
不远处, 松田拽着琴酒之前放下来的救生筏, 无论如何都够不到被水流往侧倾的轮渡之下卷去的香椎。
“喂!松田!”
他听见有人喊自己。
松田狼狈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波涛的对面,零站在一艘小型船的前头,正在往他这边抛救援绳。
松田左右看看,咬了咬牙松开救生筏,攥住了救援绳的手柄, 同时如一条剑鱼一般,朝湍急的水流中飞扑——一片木板正飞速地乘着水波向香椎消失的方向飘去。
他攀住了这块木板-
“怎么还有炸弹?”
剧烈的震荡下, 基尔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她不可置信地扣住窗框,往冒出浓烟的地方看。
萩原扫了眼旁边被拷住的组织成员们,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样的茫然和惊恐。
他皱了皱眉,把目光放在面前哔哔哔乱响且不断冒出警报红光的控制台上。
屏幕探出的窗口显示,船舱左侧的进水率已经达到了23%,且这个数字还在迅速攀升。此时脚下的地面与水平面的倾斜已接近30度。
“所有人都在甲板以上了吧?水密门系统的密钥是多少?”
萩原回头冲组织成员吼道,在得到回答后噼里啪啦地按下一堆键。
很快,随着屏幕显示渗水区域得到封闭,所有人都感到船体倾斜的速度放缓了。
但并未停止。
总控室的门在此时被拉开,一位公安拿着通讯器跌跌撞撞地冲进门内。
“支援就在附近!风见警部补让我们去西侧甲板集|合。”
山本和小川都看向萩原。
萩原正要让他们带上那些组织成员,一听后面这个发布命令的人,眉头一皱:“松田阵平呢?”
“您说那位搜查课警官?”公安卡了壳,“他、他……”
这时,一片刺耳而单调的警报声中,忽然响起了来自控制台的机械音提示。
[未知信号源请求通讯。]
萩原捞起耳机,示意下属们先带着人走,自己点开了那道通讯许可。
杂乱的电波声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竟然真的接通了?”
对方先是惊异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噼里啪啦地问道:
“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还不逃生?你……”
“Zero!”
即便此刻,萩原神色凝重的脸上也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好大的官威啊。”
“——Hagi?”
零很快反应过来。
“是我。”
萩原刚要问他有什么事,零语气严肃地继续说道:“松田和香椎被卷进底舱了。”
萩原闻言瞳孔一缩。
“你刚刚关上了水密门是吗?”
“是的。”
萩原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们被堵在里面了?”-
轮渡的水密门可以将舱体隔断成数个不相通的空间,从而遏制船体出现破漏时,海水对整个船舱的侵占。
在这些密封起的独立舱体中,有一些已经被海水灌满,有一些尚保留有一部分氧气。
香椎感到有人在小心翼翼但力道不轻地拍着他的背部。
他的喉咙里堵了一团东西,随着那拍打的力道,他垂着头,本能地往外呛了一大口。浓稠的血腥味一下充溢了整个鼻腔。
氧气也终于得以挤入气管。随之而来的感觉就是胸腔那里沉闷的疼痛。
在松田的视角里,怀中人吐出了口鼻塞物,躯体便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中也泄露出模糊的音节,似乎是恢复了意识。
他放下已经力竭得无法控制颤抖的左手,瘫坐在这不知是桌子还是壁挂的东西上,终于喘匀了一口气。
这是一间还算大的储物仓,单向入口。松田和香椎被冲进来时,海水刚好漫到了一米左右的深度。要不是水密门及时落下,两人恐怕会直接被淹死。
然而,空间是密闭的,氧气就这么多,在救援人达到之前,也许他们会死于窒息或者失温。
好消息是,这里有充足的饮食储备。原先安装在墙壁上的炸弹似乎因为线路之类的问题哑火了,各种食物都得以保存完好。
松田从水上随手捞起一袋,拆开包装,三两口啃完,一边用力地咀嚼,一边看着香椎湿漉漉的眼睫抖了抖。
一直闪着的应急灯恰在此时耗尽了最后的电力,彻底罢|工。
松田压了压唇角,跟着在香椎沉重的呼吸声里捕捉到一丝话音。
“前辈……?”
他应了一声,把对方往肩上靠了靠。
香椎浑噩的大脑找回了一点思考能力。他好像嗅到了一股香葱饼干的味道。
“好饿。”他嘀咕了一句,“我也想吃。”
“……回去再吃。”
香椎其实不知道身在何处。他也并没有真的觉得饥饿。或者说,他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身体部位的感知能力。
好像是有水流滴落在他的脸上。但这里应该还是大海吧。有水流,是很正常的事。
为什么海水会是温热的呢?
他还是十分的疲倦,便没有再开口。
冰冷、黑暗、潮湿的空间里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几只倒霉的被一起关进来的海鱼,啪嗒啪嗒地搁浅在露出水面的地方。
松田很想找点什么还没湿透的东西点燃取暖,但这种行为在此时无异于自|杀。
因此,他只能尽量地让两个人贴得紧一些来维持体温。
他感到自己正抱着一坨冰块。因为缺氧,这块冰块还在时不时地抽搐。
松田试着开了下打火机,火苗摇曳两秒便灭了。他自己也开始有了憋闷感。
……这样不行。
恰在此时,船身的倾斜突然停住,甚至有摆正的趋势。
松田抱着香椎,往墙边挪动。他的腰部被膈了一下——他记得这个位置是那颗没被引爆的炸弹。
常见的结构,氯酸钠炸弹,自供氧材料。
他闭着眼都会拆-
“……真的来得及吗?”
山本听到旁边的后辈这么嘀咕道。他狠狠地打了后者一下。
“怎么会来不及?”他其实自己说得也有些心虚,“那可是松田组长。”
后辈挨了打,悄悄把毯子往自己这边卷了卷。他们俩刚刚也都掉海里了,幸亏旁边就是救援船,立刻就被捞了上来。
船上的几人他们没见过,不过那个金发黑皮的帅哥似乎是公安,看风见对他毕恭毕敬的。
还有一位,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老头,被捆得像个角粽一样,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委顿,兴奋得不行。
比如此刻,他看着那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男高中生掏出一根弹力惊人的腰带,一路指挥开船的长发男人从轮渡边绕了一圈,看得津津有味。
“这有什么作用呢?”老头虚心地发问。
姓工藤的男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合上腰带锁扣,示意所有船只后退。
“准备好了吗赤井先生?”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工藤按下了腰带上的按钮,赤井操纵着船迅速让开。
一个足球慢慢从中鼓了起来,越吹越大、越吹越大……竟然连倾倒着的邮轮夜慢慢地被撑住!
“喔!”老头赞叹地啧嘴,“真是神奇!这是哪位伟大科学家的发明?”
没有人理他。
金发的公安拿起通讯器:“这边OK了。萩,剩下看你的了。”
另一头的声音山本倒是听出来了。
萩原组长颇为得意地笑道:“放心,我很擅长体感游戏。”
这是实话,上次处理班举行塞尔达神庙通关大赛,萩原是断层第一。
……但是山本不明白他们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聒噪的老头倒是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他转着精光毕露的独眼,喋喋不休,
“用气球改变船的倾斜角度,然后从总控台开关水密门,让海水流向指定的空间,从而疏导出一条救援通道——等等!你们是怎么定位的?不怕误伤到受困人吗?”
降谷零实在是受够了。
他抛了抛手中缠着一条戒指链的定位仪。这东西是跟着刚刚丢给松田的救援绳回来的,零研究了半天,确认定位仪上中心的红点是随戒指移动的,至于另一个红点……
松田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个留给他们。另一个定位装置一定在他身边。
但是他可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朗姆这个罪魁祸首。
他换上安室透风格的、如煦春风一般的笑容,看向老人。
“你想知道工藤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朗姆心中涌上不妙的预感。
“工藤君呢,本来是在陪同朋友海钓,”波本慢条斯理地说着,同时竖起一根手指,“很可惜,今夜他们只有一件收获。”
“……”朗姆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是什么?”
波本狡猾地笑了起来,转而谈起另一件事:“一些国际友人在西侧海域抓获了一群武装犯罪分子。他们供认出了一位神秘的领导者,并且声称彼此之间使用指纹卫星通讯器联络。”
不、不会这么倒霉吧……
朗姆在波本的笑容中汗毛倒竖。跟着,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了让他眼前一黑的东西。
“你猜,”波本阴森森地看他,“谁的指纹可以解锁它呢?”
他手里拿着一个卫星通讯器,边上,还挂着鱼钩——
作者有话要说:
【吹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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