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怪盗与赝品·四
香椎与松田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于是松田毫不留情地没收了他随身携带的指纹贴及塑封袋——被绑在大腿侧边的那个。
香椎被气得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深吸一口气, 冲松田磨了磨牙。
后者斜他一眼,决定直到明天都不从香椎手里拿任何食物,乃至一滴水一根烟。
时间就要到八点四十五了, 人群还在安逸地闲谈与舞蹈,项链安然地悬挂在展柜中,而基德似乎真的已经离去。
松田看看手表,又瞥向窗外雨幕如倾盆的阴沉夜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哪里不对呢?
他再将目光投向展柜。宴厅里光照极暗, 那附近唯一的光源就是展柜中的仰射灯。
项链在灯光的渲染下, 如同浮在空中。硕大的方形磷光石闪耀着令人迷醉的、阳光下的蝶翼一般的彩色, 如梦如幻。
而预告中的蝴蝶羽翼迟迟未至。
——因为没有月光。
松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拨开人群,靠近周围相对空旷的展柜,跟着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功能。
一道光从项链上直穿而过, 没有一丝折射或遮挡。
松田眯起眼。
这座玻璃展柜外观是接近方形的,而内层做成了极陡峭的倒梯形漏斗状。如果在这种形状的反光板底部垫上分解出四个方向3D视图的物体影像, 合适的光源下, 中间会形成一个十分逼真的静态投影。
很简单和拙劣的原理。只要近处看, 不会看不出有问题。
松田正要联系中森警视, 突然, 宴厅门口附近传来惊喜的尖叫。
他回过头,门外走廊上,一团烟雾炸开,白色的衣摆在烟雾中一闪而过。
是怪盗基德!他还在这里!
松田拔足往门口去,却被一拥而上的粉丝们堵得寸步难移。他看到了离得更近的白马探,也是一样的情况。
警察们被中森带到了楼下, 只凭两人光是声音都无法从尖叫中冒出头。二人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烟雾散去,怪盗溜之大吉。
松田深吸一口气, 退到一边,先拨通了中森的电话。
“警视,基德现身了,项链已经失窃。”他简明扼要地大声说道,“天气情况恶劣,他没办法从高处飞走。请继续封锁各个出口!”
“请注意一下私人电梯。”白马十分艰难地挤了过来,“他有河源夫人的门卡!”
乱七八糟的景况持续了一阵。等松田与白马回过了神,他们都发现了一件事情。
“鹤见小姐呢?”
白马让人打开了宴厅的灯,不顾松田黑得像墨汁一般的脸,左右看了半天,满面疑惑地询问道。
……还能去哪了?十有八九是坑你去了。
松田眼神复杂地瞥过少年,插着兜往楼下同事那边走去。
黑羽快斗狼狈地缩在通风层里,从通风窗看着外面每一个出口处蹲守着的警察们。
这次遇上难搞的家伙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姓松田的警官似乎对怎么围堵小贼非常的在行和熟练。
他的肩膀还好痛。刚刚被捏了一下,他差点以为自己骨裂了!
他是哪里露馅了啊!搜集来的情报里,香椎警官就是这样的性格吧?
快斗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一个警察从下方往上搭梯子准备开通风层检查了。快斗不得不迅速地如同敏捷的松鼠一样往另一个方向爬去。
这边,拐过去,再下去,是后厨间吧?所有员工和客人都被集中起来了,那里这会儿应该没人。如果找到一件厨师的衣服什么的,或许就可以有机会出去了。
快斗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再过一个岔口就是目的地!
“砰!”
“嘶——”
碰撞音与痛呼同时响起。
“?”快斗捂着额头,在黑乎乎的环境里试图努力辨认。
这是同行?
“……基德?”
对面是个低哑的女中音,快斗在脑海里检索了一遍今天的宾客,很快认了出来:“鹤见小姐?”
他呆了一秒,下意识地喃喃道:“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也是在做贼啊。
香椎有那么一瞬间心虚。跟着,他干咳一声,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猛地扑了过去,将怪盗钳制住。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这些动作说实话不太容易。
“抓到你了!跟我下去见警察吧!”他义正辞严、理直气壮道,“不许再耍花招!”
快斗挣了挣,惊讶地发现鹤见小姐力气不小,而且擒拿的位置都十分专业,就像她预先知道他会从哪个角度脱逃一样。
而他那些紧急脱身用的小道具,要么已经被消耗掉了,要么无法在这里施展开。
……今天真是活见鬼了。
但是他可是怪盗基德!怪盗基德最擅长盗窃的是什么?
快斗迅速镇定住,嘴角摆出最英俊的微笑弧度(跟着他意识到这儿黑乎乎的谁都看不见便又垮了下去),拿出最磁性的腔调开口:
“美丽的小姐,如果是败在您的手里,在下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鹤见小姐僵了僵。
他再接再厉:“可是,小姐,这般污秽的场所如何能作为你我谢幕的舞台呢?——我甚至无法看清您玫瑰一般的脸庞!”
快斗拿出了浑身解数,这一句话说得愁苦而婉转,简直比唱歌还动听。
他上次用这招甚至迷倒了一个八十八岁的老太!
快,快放开他,让他过去吧!
鹤见小姐似乎没憋住,发出了一声喷笑。
而笑意中并无动容。
快斗开始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
“怪盗先生。”鹤见小姐卡住他手腕的动作更用力了,“您或许对女性有一些误会。”
不说别的,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佐藤美和子或者世良真纯,这小贼都别想保住自己的胳膊。
眼见她似乎铁了心要把他移交给她的警察男友,快斗惊慌失措地蛄蛹起来。
两人的动作都尽量轻巧,没什么动静。缠斗之间,快斗察觉到不对。
这个触感……?
他的大脑像闪过一道电光。所有的难以理解都在一瞬间被打通!
“香椎警官???”
情况危急,他顾不上细想,这个称呼冲口而出。
对面人的动作果然停了。
他正要再说什么,一个被手帕包裹着的小物件从哪儿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一边被光照到的角落。帕子散开,里头的茶杯十分眼熟,好像是刚刚白马和河源夫人用的那套。
“……”
场面尴尬极了。
快斗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看来,您也是同道中人。”
香椎有些恼羞成怒地干咳。他凶恶而中气不足地威胁:“你以为警察会相信一位怪盗的一面之词吗?”
“那可不一定。”
这个可恶又狡猾的小子慢悠悠地说道,
“您没察觉您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吗?”
香椎直起上身,在对方的示意下才发现那串璀璨的磷彩项链不知何时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
“来做个交易吧警官!”快斗抢先道,“一个对我们都有利的交易。”
香椎陷入沉思-
松田排查了所有基德可能躲藏的地方,最后步伐停到了后厨房的门口。
“不进去吗?”白马看他。
他一路几乎紧紧咬着他的推断思路,松田想到哪个地方,白马也几乎同时就能想到另一个漏洞。
他确实敏锐,这是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松田就认识到的事实。
但那又如何呢?
松田看着门,嘴角带上笑意。
希望香椎已经拿到东西撤离了,他可不想亲手铐他进局子。
“白马先生。”退门前,他转身看向少年,“我担心中森警视那里会有疏漏,可以请您去代为辅助吗?”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
白马思考了几秒,礼貌地向他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等到确认少年已经不会再返回,松田转开了后厨的门。
里面如他所想的空无一人。桌上凌乱地摆着宴会撤下来的剩了大半的食物,以及准备摆上前台的酒水。各种香气杂合在一起,依旧令人垂涎。
松田闲庭信步一般仔细地检查了一圈,那个怪盗似乎并不在此。
大概还是放弃物品运输用的迷你梯了。
松田摸着下巴思索,如果白马跑得够快,应该可以从中森那边堵到他。
而这个后厨,也只剩储藏室还没有检查过了。
这么明显的地方,香椎不会犯蠢躲在里头的。松田无所谓地想着。
随即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些明显是人为的动静。
……不会吧?
松田皱眉。
就在此时,高木兴冲冲地大踏着步子从门口跑了进来。
“松田前辈!佐藤桑让我带人过来帮您!”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溜二课的巡逻警。
看松田杵在储物室门口,一脸面无表情,高木不明所以。
“前辈?储物间有什么问题吗?”
松田握着门把,心里开始盘算给香椎找什么理由。
要不就说是怪盗基德把他关在里头的吧。
他想好了,便心一横,在众目睽睽下将门拉开。
“……”
香椎仅着里衣,全身五花大绑,嘴上封着胶带,一副被困已久的模样,看着他们可怜兮兮地呜呜呜。
是香椎,不是鹤见。失踪的项链也正在他脖子上挂着。
“……”
松田抬了抬眉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木挤进来,看看他又看看香椎,不太确定道:“额,前辈,这是,基德吗?”
松田阴森森地翘起嘴角,伸手用力地扯了扯香椎的脸皮。
当然是如假包换的了。
“别犯傻。”
他深吸一口气,一边给这冤家松绑,一边对高木道,
“你们赶紧还是去警视那边,注意警戒,唯一的出口就在他那里了——二楼也有封锁,这个通行……”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又摸了摸裤子。
……只有从香椎那儿没收的东西。
松田用力地瞪香椎。后者无辜地眨眼-
“松田警官让我去他车里取红外线仪。”鹤见晴歌煞有介事地拿着一张临时通行卡在众警司面前晃了晃。
大家都知道了,这是松田的女友,拿着他的东西跑一趟腿也没什么奇怪的。
再说,松田这样谨慎又聪明的人,也不会给不认识的家伙偷东西的机会。
于是警察们十分和善地让她掀起封锁线钻了过去。
“等等——”
白马探气喘吁吁地从大厦门口跑出来,一看到要离开的人是她,明显也是一愣。
“没事,松田给了她通行证的。”
中森摆摆手,让这个年轻人不要激动。
白马张了张口,却也无法从眼前人的装束中看出任何不对。
所有的衣着打扮都是鹤见今天的那套,甚至被刮花了一点的裙摆都对得上。
鹤见小姐听到动静,回过头,冲他妩媚地笑了笑,一边走一边丢了个飞吻。
白马探一张表情管理近乎完美的俊脸浮上羞红。
风吹起她柔软的鬓发。
她的耳边空空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白马好惨啊。我对他是不是太坏了,心虚。
第92章 怪盗与赝品·五
窗外的雨下得有一搭没一搭, 雷也不再像开始那样吓人。宴厅里灯光大开,气氛却有一丝凝重。
指警察们之间的气氛。
——虽说姿态有些狼狈,基德到底还是脚底抹油一样的跑掉了。
白马探脸色不太好看, 又有一种发现了对手的兴奋。
他向大家带来了一个消息。
“基德声称他并没有带走‘蝶之羽’。因为,这串项链是一件瑕疵品。”
他说着话,看向了香椎的手中。众人的视线也跟着集中到那串看起来十分完美、璀璨的首饰上。
河源理子的脸色从刚刚开始就很不好看,一听这话,仿佛就要昏过去, 似乎基德还回来的不是项链, 而是什么灾厄的源头。
香椎打量着手里的东西。他对珠宝并没有多少研究, 虽然零星的童年印象里,鹤见茉莉对此十分热衷,但她并没有来得及教他什么。
不过, 他有系统!
香椎盯着那散发着浅淡金色的某块宝石,正要开口说什么, 河源理子十分粗鲁地将项链夺了过去。
“既、既然基德大人认为这是瑕疵品, ”她意识到了自己动作的失态, 极不自然地掩饰道, “那我就先拿回来收着吧, 真是丢人!”
一众客人中确实有几位,看着与河源理子不太对付的,往她的方向发出嘲笑的声音。
香椎不动声色地露出理解的笑容。
松田微微弯腰,靠在他耳边道:“有一颗宝石,应该是被人换过的。”
香椎继续微笑——他已经很习惯松田轻轻松松就能发现什么他觉得不靠外挂根本了无踪迹的事情了。
而且刚刚替他解下项链时,他注意到松田用手摸索了一遍项链的背面。他还以为对方是在担心基德还在上面留了什么小机关。
松田话只说了一半, 并没有解释。香椎知道他又在“试探”自己。
——自从调到搜查课,自从工藤新一来得越发勤快, 他性格里与侦探相近的那部分就被激发了出来,并且对这种互相拆题解题的游戏乐此不疲。
香椎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没错,第十二颗,钻托那里的金属咬合有很陈旧的被改装的痕迹。”
松田笑了起来,就像一个和同学对答案发现对方有错漏的讨厌学霸一样:“还有呢?”
香椎实在是玩腻了,故意道:“还有前辈你刚刚一直在盯着那颗看啊。”
抄作业就没有意思了!
松田警告性地拍拍他的脑袋。
“好痛啊前辈。”香椎不满道,“还有脸也是,今天掐得好用力。”
……因为那一瞬间他真的有怀疑过对面是不是真的香椎。
松田干咳了一声,像呼噜小狗那样在香椎后脑勺摸了两下,岔开话题,继续讲那串项链:
“项链背面有一层很不明显的人工削磨痕迹,我猜是原来有什么铭文。但是,第十二颗宝石的背面相对要光滑一些。”
“铭文?”
香椎倒确实没看出这个,系统给的提示是关于宝石纹路的。
“没错。这是最大的一个可能。替换宝石无非就是两种原因:一是宝石本身出了问题,比如碎了,二就是它上面有什么需要被保留下来的信息……”
松田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推论。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白马探忍不住询问身边那个姓高木的警察。
他正整理给白马做的笔录,一听这个问题,茫然地抬头,看了眼对方所指的两位前辈,更茫然了。
高木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什么问题吗?松田前辈和香椎前辈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基本上是黏在一起的,经常像看不见周围其他人那样说只有彼此听得到的话。
少年静静地盯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露出无奈中带着释然的笑容。
“香椎警官。”他走了过去,朗声道,“改日请来我家做客吧——还有松田警官。”
在两人怪异的视线里,白马想着从基德那里获得的提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却不再像起初那样温和。
或者说,这种压抑着兴奋的、倨傲、挑衅的神情,才是他更真实的一面。
“我与父亲一直想邀请一些身在一线的刑警给我们的数据库提一些建议。如果二位能来,或许,我们都能得到一些满意的答案。”
他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便礼貌地点点头,同河源夫人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了。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香椎难得流露出一丝心虚的愧疚。
“确实。”松田客观地给出了建议,“要不鹤见小姐再去给他一个拥抱?”
香椎挑挑眉:“你说的很有道理。”他作势要追上去,被松田一把扯了回来。
两人正拉扯着,一直魂不守舍地立在那里的河源夫人缓步靠近。
她不太确定地看着眼前的两位警官,尤其是浅色头发、长相柔和的那位。
“抱歉,刚刚我听见、您不是姓鹤见,而是姓香椎吗?”
香椎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她。
“是的,夫人,在下香椎柊吾,与妹妹分别从了父母的姓氏。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您的父亲是……?”
她睁大了眼睛,怀带一点期冀地继续问道,眼角的细纹颤抖着从厚粉底下蔓延开。
“家父香椎和树。”
河源理子一直哆嗦着的身体在听到回答的这一刻似乎平稳了下来。但她的脸色依旧很差,痛苦,愧疚,惊恐,在她的眼神中轮番闪过。
“……香椎先生。”她压低了声音,看着面前的人,却好像再和另一个人对话,“您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
她没有再多解释,香椎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就在一切结束,两人走到停车位拉开车门时,驾驶位上却多了个小小的方形礼盒。
拆掉丝带,打开,“蝶之羽”的绚烂光华即便在没开灯的车内都难以掩盖。
压在下面上的那张纸上写着一句“物归原主”。
“……是河源夫人?”松田皱着眉,“车钥匙应该只有泊车的员工拿到过。”
香椎也摸不准这位夫人的用意。他想了想,将盒子收起:“明天我去珠宝店鉴定看看。”
她既然以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把东西给了自己,那就算去问她,必然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
两人关于珠宝的处置方式达成了一致。松田看着香椎发动引擎,伸手就从车前的小件储物柜里翻出了一根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松田得意洋洋地点起火,“你果然不查自己的车。”
香椎握着方向盘,笑而不语。
十秒后,佐藤与高木听见后方那辆车里传来一声惨叫。
“听着是松田前辈,”高木十分担忧,勾着头往后望,“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佐藤翻了个白眼,“好好开车!”
她是看到香椎趁松田和高木说话的时候往香烟里倒辣椒粉了。香椎也看见她了,还笑眯眯地冲她比“嘘”。
但是她可不会去提醒松田那家伙的!-
河源理子给远在海外的孩子打完电话,支开了满屋的仆人,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客厅里,回忆起了过去。
“我很讨厌我的名字。”
鹤见茉莉曾经和她这么说过。
“茉莉,这种植物,夏天要多浇水,冬天要放进温室,生长期要施肥,换盆了要修剪——怎么这么娇贵?”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河源理子记得,她对鹤见过的那种奢侈又高雅的生活实在是羡慕得不行,也不太能理解大小姐矫情的感叹。
所以她只是讨好地说:“可是这个名字很可爱,也很配学姐你哦!”
——娇贵的温室花朵,一不留神,就香消玉殒了。
她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茉莉的丈夫,竟然是香椎那个替死鬼。
那一瞬间她想哭又想笑。她终于知道茉莉是怎么死的了,可是,某些意义上来说,她与茉莉也算各得其所。
理子看着墙边小龛中亡夫的脸庞,心里并无多少怀念。实际上,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她翻阅着河源家多年的账目与事务记录,才一步步把他那张丑恶和无情的嘴脸看得越发清楚。
但让她胆寒的不是这些。
“啪嗒。”
理子听到了门口传来不加掩饰的动静。
她麻木地转过头,金发黑衣的死神已经出现在眼前-
“人解决掉了。”
波本将染血的账簿递到琴酒面前。
琴酒抬了抬眼睛,冰冷地问道:“项链和录音带呢?”
“都没找到。”波本耸耸肩,“所有可能藏着的地点我都翻了一遍,或许,她把它寄存到了什么地方。”
“废物。”琴酒言简意赅地点评,“再去查一遍她的账户。”
波本打了个哈欠,状若无意道:“为什么不让Baileys来查?他最近不是一直变装接近这个女人吗?”
琴酒阴森地瞥了他一眼:“如果这点事都做不到,组织也不必留着你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降谷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件事本身一定和香椎柊吾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之内应该还有一更。
然后!然后!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来(?),大概还有两个左右的事件,这本书就要完结啦!比开文时候预计的还要多了一点哈哈哈哈!
另外大家都看了新的剧场版吗……我买好票的第二天就被封在小区了,呜呜呜。
第93章 幕后之人·一
米花町十一目的老旧商业街上, 即便是秋季阳光正好的节假日上午,行人也只是寥寥。
往里走的第三家珠宝行,招牌上的烫金字已经锈了大半, 但老板似乎也没有更换的打算。
不仅是招牌,这整间店面都透露出一股陈年过期的阔绰味儿:
巨大而款式笨拙的手工切割机器、像是从昭和年淘来的被擦得光亮掉漆的木柜、门前坐着的满头白发而穿着讲究的老人……
“您好?”
老人正在阖目养神,听到这声招呼毫无反应,香椎不得不放大了音量。
“您好?!”
“嗯?”老人被惊得一哆嗦,鼻梁上的眼镜当即滑了一大半下去。
他不紧不慢地推了推镜框, 缩着下巴眯着眼, 从下往上觑向眼前人。
哦, 一位富有的女士。
他看清楚对方衣着包包的质地花纹,立刻高高兴兴地佝偻着,从躺椅上站起, 一张脸堆起皱巴巴的热情笑意来。
“您好,欢迎光临, 您要看些什么?还是打些什么金银?”
“我有一件首饰想找您鉴定。”香椎跟着老人往屋内走。
老人扬着眉毛掏了掏耳朵:“哦?买镯子吗?什么材质的?”
“……”
这真的是妈妈以前最喜欢的那家店?
香椎往后退了两步, 再次看了眼招牌。
确认无误后, 他无奈地再次放大音量, 一边把东西从包中拿出来。
“您好!这个项链!我需要鉴定!”
老人这才明白过来, 就被眼前的宝光晃得眼睛一花。
“喔唷!”
他呆了两秒,两眼放光,双手在抽屉中重新摸了副眼镜戴上,然后将礼盒小心而迅速地接过,动作敏捷得简直像年轻了三十岁。
“是磷彩钻啊!许多年没见过了!”
不错,还是有点东西的——香椎悄悄找过几个私人珠宝鉴定, 都不像这个老人一样一眼就认了出来。
“上等的纹路,切割手法老派但是精准, 背后这刮层怎么回事?做工真是粗糙……暴殄天物!”
老人嘀嘀咕咕地用镊子翻捡着,香椎听了插话道:“您也能看出背面被刮掉过什么?”
老人猛地抬头,透过放大镜,那只略显神经质的大眼睛把香椎吓了一跳。
“您说这什么话?”他不高兴地道,“什么叫‘能看出’?这么明显的痕迹!”
……这会儿耳朵倒是很灵。
“哦,哦。”香椎尴尬附和,语气客气了许多,“那您能看出这上面原来刻的是什么吗?”
多么难为人的要求!
但是老人竟然仰着鼻子,露出“你找对人了”的神情,不屑中带着骄傲地回答:“三流的鉴定师当然是看不出来的,哪怕是当世一流的鉴定师,老朽也敢说不超过五个能做到。”
“那,您?”
“老朽自然忝列其中。”
他说着,哐得把头又埋了下去。
“磷彩石的质地特殊,即便是最精密的雕刻手法也会对深层的纹理形成细微裂纹。即便削去表层,里层的谜面也依旧有迹可循……只是需要耗费一些精力和时间罢了!”
香椎十分理解地顺着话意道:“那么这项服务的收费是?”
老头抬眼,像鉴定珠宝那样斟酌了他一会儿,开了一个不算小的数字。
香椎爽快地打钱。
——对不起,外婆,你留的实在是太多了。
老人收了钱,不再说话,低头慢慢地钻研起来。
秋天的风很舒服,而街道又足够静谧和安闲,香椎左右看看,把门口的摇摇椅拖过来坐了上去。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香椎突然想起他一开始来的目的,张口提醒道:
“那个,老先生,请您先看一下从左往右的第十二块宝石可以吗?”
“年轻人,真是急躁……”
老头子是个吹毛求疵按部就班的强迫症,一听这话就只能先跳过前面的那些,嘴里不免嘟嘟囔囔地抱怨。
“这块的纹理是特殊了一些,和其他的大概不来自于同一块母石,但是品质上来看是没有区……”
他突然卡壳了。
香椎等了半天,没听到后半句,回头看他,就见老人像被鸡蛋噎住了一样,张口结舌地坐在那里。
“怎么了吗?”他疑惑地问。
“这块、这块……”
老人低头看看宝石,又抬头看看他,又从柜子里翻出第三副眼镜,勾着脖子细看香椎。
半晌,他迟疑道:“您是……月见?鹤见?还是鹤田小姐?”
香椎眨眨眼:“我母姓鹤见。”
“哦——”老头拖长了音,颇为怀念道,“怪不得呢,是老主顾呀。”
“您还记得家母?”
“那怎么会忘。”
老头笑了笑,没好意思说这等花钱大手大脚的肥羊几十年也遇不到几个,
“这块宝石是她向我订的呢!只这一块。”
他指着那第十二块这么说道。
香椎感兴趣了,坐直了身子问:“竟然这么巧吗?母亲没和我说过呢。”
老人便向她解释了一下,鹤见茉莉当年只订了这一块宝石,也没有找他镶嵌,没想到是用来换这串项链上的了。
所谓的“物归原主”是这个意思吗?
香椎心下思索起来。项链是从河源手里拿到的,而河源可能曾经与警视厅多位高层有过非法交易。河源理子看起来认识父亲,那这串项链,难道是他的父母合送的吗?
那么母亲为何要换下那颗宝石?
等了一个多小时候,老人给出了答案。
“年代比较久了,有些铭文,我是根据经验推断的。”
老人的眼睛因为疲倦而有些红涨。他不知从哪摸了瓶眼药水出来,一边滴一边向香椎陈述他的发现。
前面的几块上面刻的是时间和地点:昭和末年,一家现在已经倒闭、老板销声匿迹的珠宝行。
中间最大的那块刻着的是原因,大底是婚礼几十周年纪念之类的,丈夫赠送给妻子。
听到这里香椎听出不对了:他的父母婚后没满十年便出事了,怎么会订做这样的项链?
而被换掉的第十二块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刻的了,只是粗糙地也做了削磨的痕迹。
“按照当时的惯例,”老人沉吟道,“这个位置会刻上赠送人和受赠者的名字。”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这串项链真正的原有者被鹤见茉莉藏了起来。
出于什么原因?掩盖?还是证据留存?
原主是谁?当然不可能是外婆——昭和末年外公已经走了几十载了。
而母亲嫁人后,接触的社会关系并不多。
香椎跟着就转而从父亲和树那边思考。
一位大约六旬左右的长辈,一串可能作为贿赂品的项链,一个可能因为形势被藏起来的名字。
——北野光睦。
香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这是两年来他与松田怀疑最多的一个人。只是这位老前辈的行事非常谨慎,他们无数次嗅到了什么,却又在最后一步一无所获。
而且,对方似乎与黑色组织有染,香椎一直猜测那次FBI与组织交手时出现的失误是由北野造成的。
但北野并未加入组织,他也无法识别对方的身份。
项链会是那个关键的突破口吗?
紧接着的问题是:换下来的宝石被藏到哪里了?
香椎满脑子乱麻一般的思绪,拿着东西准备回家。老人却突然叫住了他。
“小姐,您的母亲还好吗?”
他颇为忐忑地问道。
香椎住了脚,想了想,回头冲他微笑:“她和我的父亲在一块儿,过得不错。”
“哦,那就好。”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让香椎先等一下,
“老朽年纪大了,总是忘事儿……刚刚才想起来,令堂多年前最后一次在这儿订的东西,一直也没来取,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
香椎接过一看,愣住了-
秋风从半开的小窗户中吹进来,阳台边上,一排高高低低的绿植发出叶子被拂动的、细密的抖动声。
松田理了一上午案子,被腹中饥鸣唤起了时间意识——一抬头都快正午了。
他以出警的速度冲进厨房,三下五除二拆了两盒速食咖喱饭丢进微波炉,一边还忙着冲便捷昆布味增汤。
果然,昆布刚在热水里舒展开来,他就听到门响了。
松田探头往玄关看了一眼。
“回来了?有什么收获吗?”
香椎趿拉着高跟鞋,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到厨房,一把抱住了他。
“怎、怎么了?”
松田愣住了,以为对方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查出什么了?没关系,你先和我说……”
香椎趴在他肩头,一语不发,微微颤抖,似乎在哭泣。
松田更不知所措了。
他小心翼翼地哄孩子一般抚摸香椎的背,一边把他从身上撕下来,抬起正脸。
然后他的表情就怪异起来。
香椎,确实眼睛有点红,但是那一张脸笑得——简直像是路边捡到了一把金子或者五十个松田一样,嘴角的弧度止都止不住。
“……?”
松田一头雾水。
“我找到妈妈留给我的礼物了!”
香椎抹了把脸,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不是他出门前带的那个。
旧旧的,缎带原来应该是红色,现在褪成了藕红。但盒子本身应该得到了很精心的保存,黑丝绒的盒面没有沾一丝灰尘。
里面是一对戒指。
咖喱袋在微波炉里发出响亮而危险的噼啪声。但松田什么都没有听到。
两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不用像个刚毕业的小男孩儿那样羞窘地面对情人了。
但在这一刻,他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热度。
“你、你……”松田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这、这也太快了吧!”
“?”这回轮到香椎一头雾水了,“什么太快了?”
他顺着松田的目光细看戒指上的纹路。
好巧不巧,那像洗衣机里忘记拿出来的衣服一样纠缠在一块儿的,正是柊树与松枝——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啊这两个花纹不错给我焊一起。
第94章 幕后之人·二
香椎盯着那花纹看了几秒, 明白过来,脸也跟着腾得红了。
他咔得一下阖上盖子——差点夹到松田的鼻尖——回身飞快地想要溜走。
“前辈我去找个地方把它收起来!”
松田扯住他的格子围巾:“喂,等等!”
他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会错了意, 用力地干咳,一本正经道:“再给我看看!上面有什么线索吗?”
“没、没有啦!”香椎不太敢看他的脸,左望右望的,“只是发现妈妈还留了东西……”
他的声音弱了下来。
“……或许,她是希望我活下来的吧。”
松田脸上的热度褪下去了一些, 耳尖却还红着。他一言不发地用围巾在香椎脖子上系了一个大蝴蝶结, 长长的头发被他勾得东一撮西一撮的。
“一定是的。”他语气肯定地安慰道, 顺便摆出自己最温柔英俊的笑容,打算说点什么好听的情话。
香椎突然把鼻子从围巾里艰难地□□,嗅了嗅, 疑惑道:“哪来的糊味?”
松田也闻到了。
两人找了一圈,便发现如同核反应实验堆一般的微波炉。
“!那个牌子的包装壳不是不带金属吗?”松田手忙脚乱地去拔电源, 香椎则跑去找棉手套。
“啊, 我忘记和前辈说了!”香椎有点心虚, “山本之前给了我一些折扣券, 这些是刚买的错版包装, 好像餐具被放在里面了!”
他们还是和机动组的那些同事保持着联络的,香椎跟着山本入坑了各种省钱的小妙招——然后买了不少没用的东西回来。
“……”
松田真的非常无语。
“你说你,”
他一转头看到香椎没找到棉手套,脱了围巾试图缠在边缘去端出微波炉里那堆废墟的动作。
他赶紧制止这种蠢事,从柜子中翻了个铁夹出来。
“折扣券的优惠连你那条围巾的一根流苏都买不到吧?”
他跟着就把锅又往糟心的前下属头上扣:“山本那家伙!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
香椎不高兴了,他辩解着:“可是省下一两百块钱很有意思啊, 这种乐趣前辈是无法体会到的!——而且前辈不要说我,前辈不是还蹲了三天和男高中生抢限时折扣的签名宝可梦卡带?”
“重点是签名啦!签名!”松田难以置信自己会面临这种指控, “不要说得和你没有抢过去玩好吗?!”
两个人吵闹着互相指责地收拾完灾难现场,灰头土脸地跑到楼下的简餐店里。
“好吧,所以,那块宝石被藏在哪里了呢?”
松田大嚼完了一份猪排咖喱,总算腹中有了底。在等待第二份的时间里,他吸着汽水,开始引导香椎的思路。
“一块方形的、比硬币略大一些的珍贵宝石。如果是你,会怎么藏起来?”
香椎叉着一块布丁,作沉思状。
“放保险柜?或者嵌到别的首饰上?”
“那样还是很显眼啊。”松田盯着桌边摆着的漆器调料罐,“会不会考虑把它伪装成什么别的东西?”
香椎开始冥思苦想。
“方形的、坚硬的……竹板吗?难道会被嵌进我们家挖糖浆用的调羹里?”
听起来很硌牙。
松田摇了摇头:“算了,慢慢想,先吃饭吧。下午不是还要去拜访一位大人物?”
那确实是。
“对了,那个戒指。”香椎突然很小声很小声地起了个新话题。
松田竖起了耳朵-
还是这一天,时间到了下午三点多,在家过周末的警视总监白马正太郎迎来了两位客人。
“这位是松田君吗?”白马总监是认得香椎的,但松田阵平第一次见,“黑田君和松本君对我提到过你。”
等松田见过礼,他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你们要找的东西我已经拿出来了。”
白马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个被绢布包裹着的磁带之类的东西。
跪在茶几另一边的香椎闻言偷偷用眼神询问松田:[你找人打过招呼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害得他一路都心虚地低头,生怕白马探和他老爹告状说自己欺负小朋友……
松田也一脸不在状况:[我没有啊,不是你吗?]
两边你来我往对眼神的小动作被白马正太郎看在眼里。他笑呵呵地喝了口茶,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磁带机也被贴心地放在了一边。松田犹豫了一下,见白马没反对,便伸手把磁带拆开,放进机器里。
里面是一段音损严重的录音,透着上世纪的磨砂质感。
背景大概是吵吵嚷嚷的酒局。除了模糊喧闹的人声,还有酒杯碰撞的脆响。
“和树呀,你可真是聪明!”
先冒出来的是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音。
“别人都没看出来我和陆朗的关系,倒是你这小子,鼻子灵得很啊!”
百田陆朗,前任警视总监。松田当然记得这个家伙。
他和香椎交换了个眼神,没有说话,继续往下听。
跟着是一个温厚年轻的男声。略顿了顿才开口。
“您谬赞了。只是刚巧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罢了。”
这是香椎和树的声音。
年长者问道:“那,和树,我当然可以向陆朗引荐你,毕竟我们……”这段出现了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干扰杂音,听不清说了什么。
有一些女服务生娇俏的劝酒音夹在其中,明明确确地喊了几声“和树君”。
声音再次清晰时,年长者语带示意地说:“不过,再大的面子,和树,也还是需要付出一些东西的吧?我记得你妻族很有钱?”
和树平静中带着兴奋地回答:“我明白的,多谢您!”
录音就这么简单的几句,但两人的行事都已交代清楚。
“——最后这里不对。”
松田突然开口。
白马总监示意他说下去。
松田倒放了几秒,卡到和树那句“我明白的”之后,将声音放到最大。
一个齿与舌尖的摩擦音开头便隐隐约约露了出来,大抵在“す”与“せ”之间,元音尚未吐出,便戛然而止。
但是,由于音质太差,这听起来也很像是磁带因为年久失修造成的啸音。
“对面是河源家主是吗?”
白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河源家主的名和姓都不是这个发音开头的。”香椎明白了松田的意思,“有可能是,父亲说出的称呼被剪掉了——‘先生’或者‘前辈’之类的。”
他就差报北野光睦的身份证号了。
“或者这一整段录音都是伪造的。”
松田看着白马总监说出了这句话,而后者神色平静,毫无意外。
“年代久远,没有技术手段可以证明你们的推论。而且,河源治朗的供词里承认了这段录音的真实性。”
白马正太郎慢悠悠地指出。
“最关键的是,有记者拍到了香椎和树向河源送礼的画面。”
松田和香椎知道这件事。它们被写在关于香椎和树的案件档案里,而一些关键证据甚至是黑田兵卫亲手查出来的。
“磁带我准备了拷贝版,你们可以带走。”
总监简直是堪称一条龙服务。
最后道别时,香椎没忍住问道:“请问,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件案子的?”
白马总监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却狡猾地没有从正面回答:
“我听说财务省的北野君正在接受秘密调查,而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此事。”
他看着这两位年轻人,目光柔和下来。
“总之,二位还需要小心一些。”
白马正太郎目送着他们离开,回到客厅,给茶杯又续了一些热水,打开电视放起足球赛,一边喝一边安闲地等着什么。
“……”
白马探在里隔间憋了半天,见老父就跟没发现自己这个人一样,只能干咳一声,主动走到了茶几边上坐下。
他爸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去喂华生了吗?”
华生是他们家的宠物隼。
“管家喂过了。”白马探状若无意地说道,“客人都走了?”
“走了,手牵着手走了。”
白马正太郎一边说一边就看到儿子拉下了脸。
他决定不逗他了。
“好了,小探,别这副表情。”
正太郎给儿子也倒了杯茶,秋天了,是该下下火。
“东西都给他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白马探不太喝的惯这种传统的日本苦茶。他皱着眉咽下去一口。
“父亲,我不太明白。您知道磁带有问题,为什么不在当年公布出来呢?”
白马总监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稚嫩、骄傲的男孩子,在心里叹气。
“小探啊,你想过吗?这份证据不足以扳倒谁,反而会有很多人因此受累。”
“可是,”白马探只觉得这世界上不存在解不开的谜题,“只要结合黑田君和鹤见警视正那边的……”
“我拿到这份磁带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多年。”正太郎打断了儿子的话,“鹤见夫人早已因病退居家中,黑田自己就是当年的负责人,而北野背后的靠山,我至今都没有摸清。”
他说着想到了黑田给他带来的消息,眼中露出一丝鹰隼一般的光芒。
他最终拍了拍略显得垂头丧气的儿子的肩膀:“小探,别着急。只是等待而已。你不是经常说那句话吗?
“——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飘了,我竟然觉得我可以日六了。
【说说而已别当真!】
第95章 幕后之人·三
“这里是安全的, 只要你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会有人伤害你。”
降谷零看着隔了一道玻璃的河源理子如此安慰道。
“真的吗?”理子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一时间犹如身在梦中。
“我,我都说,我知道的都可以说出来——你保证他们不会再出现吧?”
降谷零点点头,冲他的公安部下风见裕也使了个眼色。后者板着脸,让狱警们直接带河源理子进去登记了。
“降谷先生, 这样就没问题了吗?”
“暂时先关在这里吧。”
零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保密看守所, 位于一个不起眼的县域烂尾楼内, 只有少数经过特许的人员可以进出。
一些公安部参与调查的案件要犯或证人都会被藏在此处。
降谷零跑了一天,颇为疲倦,办完了事便不打算逗留。
谁知, 正当他要离开找个休息的地方时,门口的吵嚷引起了他的注意。
零信步走到门卫那里, 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门卫都是自己人, 看到他面容一肃, 张口没有喊出姓氏。
“长官, 是这样的, ”
他有些为难地瞥向门外的那个陌生的尖嘴警察,一边压低了声音对降谷道,
“前两天这里有个犯人自杀了,现在听说家人找到县里的警署闹事,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自杀?”降谷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怎么回事?哪个犯人?”
“就是姓桂木的那个, 事发很突然,我们也还没有查清楚。”门卫叹着气, “明天就是把她移交警视厅的日子了,正发愁怎么交待呢。”
“那就让我进去调查一下嘛。”
陌生警官插话道。他一开口就是一股无可匹敌的自信气质。
“调查出结果,给人家一个交待,很简单的事情!”
降谷零打量了他一番,无法确认他是纯正的傻瓜还是什么,只在脸上摆出温和但写满拒绝的笑意来:
“抱歉,这里是隶属于公安部的特殊场所,如果您想要对此处进行调查,请出示来自警视厅的警视正及以上级别的许可,感谢您的配合……”
他瞥过对方胸口的铭牌,补充了一句:“山村警官。”
山村还想再说什么,风见在零的示意下,直接上前拦住了对方。
“总之,请您先回警署吧。风见,你送送他。”
零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回走,
“——至于这件事,我会亲自来调查。”
第二日的清晨。
“桂木自杀了。”
警视厅的地下停车场内,降谷零匆匆拦住了松田的车,并对车内的人抛出了这句话。
他往车里看了一圈,随口问道:“松田不在吗?”
“他去买早餐了。”
香椎正低头藏什么东西,被吓了一跳,抬头就对上对方眼下的一圈青黑,才意识到他第一句说了什么。
“桂木秘书?”香椎面露疑惑,一边从车里钻出来一边问,“可是黑田长官才说要把她移交过来啊,前辈昨晚还在和我商量这事,是因为这个吗?”
“很有可能。但是她自己不应该提前知道消息。”
零查了一个晚上,又连夜从群马赶回米花町,困得简直要原地睡过去。他喝了口咖啡,打着哈欠道,
“我排查了一下她最后几天接触的人和物品,最后找到这个。”
零掏出一本旧旧的药材书,挺厚的,封面被磨损得很厉害,边缘发黄起卷,中间还凹下去一点。
香椎看到先愣了三秒。他认得这书——在鹤见家的老宅子里垫了许多年桌角。
“这是……”
“这是上个月社会面捐赠流通进来的书籍。内容没什么大问题,你看书侧面。”
零将书页斜着微微错开,让其形成一个坡状,其上深深浅浅的、污渍一般的痕迹也跟着拉长。
“摩斯密码?”
香椎一边辨认一边念出声,“关于他,你、是……最后的……证据?”
零眼见着着香椎越念声音越小,一张脸也露出了十分纠结的神色。
他有些奇怪,先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询问过狱警,桂木的阅读喜好很固定,基本上只要是药材类的书籍都会优先借阅,而这类书,除了她那里也几乎没有其他人感兴趣。我认为这是一条专门传递给她的自杀暗示。
“另外,我还有一个别的发现……”
零是想和这位二五仔同伴再交换一些情报的,但对方似乎在走神,目光也从书本移到了他本人的身上。
“……怎么了吗?”
降谷零被盯得发毛,不自在地站直了一些。
香椎看着他,微笑了一下,突兀地说道:“我认为我现在需要回老宅一趟,请帮我和前辈说一声。”
他一秒都没给波本留,说着就钻进旁边另一辆车,关上门发动引擎。
“喂!等等!我还——你不用上班了吗?”
零诧异极了,他第一次发现百利原来还有这种莽得如同拉不住的小狗的一面。他赶紧退后两步以免自己被撞到墙上。
“前辈会理解的!”
百利丢下这句话,车已经拉足了马力,呜得就飙了出去。
……果然,认识了萩原的人都会养成这种驾驶习惯。
降谷零茫然地挥开尾气,咽了一口咖啡压惊。
这时松田拎着一兜便利店的食物从入口处走了过来。看到他,扬了扬眉毛。
“稀客啊。”松田嘴上和他打着招呼,眼睛却左右找着什么。
“阿柊呢?”
“翘班了。”
零耸耸肩,将前因后果浅述了一遍,跟着调侃道:“你要和他一起翘吗?”
“说什么傻话。”
松田假踢了他一下,然后伸手拿过了他手里的书,上下翻阅起来。
“这是什么?”
他翻开标注着“紫草”的那页图鉴问道。那旁边手写了一些标注,什么“与肉桂相冲”之类的,笔迹挺拔端正,内容没有异常。
松田指着的是字旁边的一片空白处,对着光的时候,可以看见一些新鲜的划痕。
零无奈道:“你也发现了啊,我还没来得及说,百利就跑了。
“桂木在这页上用指甲留下了一串字母,我猜是数据库密钥之类的。”
零面露思索。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路都愿意顶罪乃至自裁了,却在死前留下这种讯息呢?”
松田也没研究出些别的,只觉得车库的光线实在不算好。
“东西先放我这里吧,我去找鉴识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给你找个休息室吗?”
他打量着好友的一副熊猫眼,十分体贴地建议:“隐蔽一点的,保证没人发现。”
零怀疑对方说的地方是拘留室。他警惕地拒绝了这个建议。
“查出结果告诉我就行。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松田叼着面包,懒洋洋地挥手和他告别,一边探进自己车的窗户里,从一个十分隐蔽的旮旯中掏了包烟出来。
零露出无语的表情-
如果不是波本因为巧合先注意到了这件事,那么,谁会是第一个翻到这行字的人?
“你确定接手的是那个警察吗?”
鹤见老宅的茶室里,北野正和一位光头的老人对面而坐,后者的一只眼睛被罩着,露在外面的那一只可谓是贼眉鼠眼中透着凶光四溢。
两人面前摆着一盘将棋,堪堪下了十来步,独眼人已经落了下风。
他并不着急,握着棋子慢悠悠地回应道:“松田阵平是黑田兵卫在搜查一课安排的暗棋。Baileys带来的消息虽然总掺了水分,这个倒没作假。”
北野摇了摇头:“那你何必再设陷阱试探他?”
独眼人似笑非笑:“要是他知道杀父仇人是你我,我可不信他还愿意听琴酒那家伙使唤。”
“朗姆,话不该这么说,”北野扁着眉再次摇头,“是他妻子杀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朗姆一看他这样子就觉得瘆得慌,又见实在下不赢,便随手把棋子一摔。
“你说得这么轻巧,波本后面只带了磁带过来,那串项链我们可还没搞到手,香椎藏起来的东西更没着落。”
北野是个爱棋之人,见他乱丢,赶忙拾了起来,定睛一看就发现这枚“桂马”上果不其然裂了道新鲜的缝。
“诶唷,这盘棋可得有二十年了。”
他吹了吹上面的浮灰,故意岔开了朗姆的抱怨,像个普通的、爱好丰富的退休老头那样喋喋不休。
“你看这字,还是和树自己写的呢。他的字我教过几年,得了我几分真传。”
北野说得自己都有些伤感:“诶呀,我倒是有些想他了。桂木更是,挺好的年轻人,就连愚蠢都蠢得很是地方。我真舍不得。”
朗姆没兴趣接这个话茬,起身看了眼时钟。
“松田今天就该得到消息了,以Baileys和他的关系,最迟下午,他该来向琴酒当面汇报。”
“如果他不来呢?”
朗姆笑了一声:“要么是他蠢得惊人,连与集团相关的变故都敢隐瞒,要么是他聪慧过人,知道这是句假话不肯往坑里跳——但那只能说明,他有不少于一样证据拿在了手里。”
无论是愚蠢的队友还是聪明的叛徒,都不该留在组织里。
“我倒还是希望他来的。”
朗姆负手望向庭院中一片血红色的秋叶。
“我还希望他真的比表现出来的那副蠢样聪明一些,不至于对自己父母之事完全信服——至少,香椎和树该给自己的儿子留一些线索。”
北野闻言叹息:“和树,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天才。你是指望他儿子是找东西的天才吗?”
“谁知道呢?”-
搜查一课的门外,松田走到窗边,掏出烟盒。
这次他把它藏在了密封抽纸盒的夹层里,而且在旁边摆了两包芥末味的薯片以示驱逐,他不相信香椎还能、
“……”
松田从填塞满了卫生纸的烟盒中拈起一枚将棋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
舒适的码完前三章以后痛苦地卡文了,和闺蜜捋逻辑捋了一下午,就差动手犯罪,光卖了波本的版本都写了一两K……
当然不会卖哈,我爱他,而且,圆不上。
第96章 幕后之人·四
一位穿着一身精致浅绿色的厚布和服的美丽女人走出珠宝店。
“真是多谢您了!”
她鞠着躬, 向老板道谢。而那精于珠宝鉴定的老人头都没抬,有些生气的模样。
直至确认对方的身影已经袅袅婷婷地从商业街离开了,老人才抬起头, 冷哼了一声。
……怎么会有人在珠宝店要老板做缝纫的活的?
时间刚过正午。香椎开着车,一路风景从城市变作田野,又变作矮山与竹林。
停在鹤见老宅的门口时,他如愿地看见了那辆黑色的保时捷365A。
香椎深吸一口气,神色从容地推开了家门。
会客室那里, 桌上摆了四杯残茶和一摞被分了一半的菓子, 但没看到人影。
香椎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 看着那碟点心顿觉腹中空空。
他探头在客厅连着的两间和室找了一圈,只有伏特加正坐在休息室的榻榻米上看电视剧,手边正放着一个空盘。看残渣, 那分出去的半碟点心就是入了他的腹中。
“伏特加先生,午安。”他打了个招呼, 同时看了眼那摆得十分端正的电视。
他记得那本书原来就是垫在电视柜角下的, 那么现在……
鹤见清美珍藏多年的一块砚台正兢兢业业地继续着药材书的伟业。
“诶呀!怎么拿这个垫呢?”
香椎咋咋呼呼地冲过去抱怨。
“我父亲可喜欢这个了!”
伏特加本来看大河剧看得昏昏欲睡, 被他一吓, 一骨碌坐起来, 呆板的脸上露出呆板的呆滞。
他慢了这一拍,百利就像一串花里胡哨的旋风一样又往茶室刮了过去。
“还有点心吗?我饿死了!”
自从黑衣组织在此盘踞,原来工作着的女侍厨师之类自然都辞退了,只有偶尔请一些钟点工。于是这座宅子便一日比一日杂乱了。
香椎想找个自己常用的杯子,便得搬开一大摞的茶具和餐具。
伏特加想起琴酒的叮嘱,打着哈欠跟了过来, 杵在门口盯着他。
“这套茶具不错。”百利盯着那蓝色珐琅的小杯子小碟子自言自语,“过几天领导来开会, 可以拿过去用用。”
伏特加在心里记下:珐琅茶具画重点。
然后百利又看着那糖罐子出神:“这糖过期多久了?怎么还摆在这里?待会儿我带走扔了吧。”
伏特加又记下:糖果罐子。
等到百利泡好了茶,开始坐在茶室里吃点心,伏特加也跟着挪到了茶室。
“哇这套螺钿茶席哪里翻出来的?”百利摸了一把桌子上的织布,“我妈妈以前可喜欢了。”
伏特加开始数:砚台、茶具、罐子、咖啡勺、落地灯……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茶席是吧?
他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痛苦。
这时,百利发现他一直跟着自己了。两人对上视线,百利眼睛一亮。
“伏特加先生,您也要吃点心吗?”
“啊?哦,好啊。”
伏特加发出一个疑问音,然后顺势坐到了茶几对面。
“这个菓子太甜了而且杏仁粉加得好少。”百利煞有介事地尖着嗓子评价,跟着又看伏特加,“伏特加先生,您喜欢吃点心吗?”
伏特加点头,跟着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喔,真不错,我推荐您几个店,下次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香椎故意说了这句,就见伏特加的脸从红变白,从白变绿,最终定格在“这可使不得”这几个字上。
他险些笑场,不得不猛灌一口热茶。
“嘶……”好烫。
他看了眼庭院里。正午的阳光将红叶照出十分鲜艳的透光色,不时有叶片飘入淙淙流水。
流水之外,木剑破空之声偶尔传来,并不尖锐,也不频繁。
不是琴酒。
香椎又吃了块糕,觉得有些腻,便起身要去厨房找些咸的。
伏特加这回没跟着了。
香椎心里有了数,面上还是什么都没察觉一样,昂着头步伐轻快地走过过道拉开纸门。
一股浓郁的、辛辣的咖喱味道扑面而来。
黑泽阵穿着一件深色的毛衣,扎着头发,看上去年轻了不少。他独自一人半坐在堆满了杂物的桌子上头,捏着叉子吃饭。
他只开了一盏灯,这里又没有窗户,门里门外简直像两个世界。
他看了香椎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件,老师不是最讨厌吗?”
香椎也不敢拉开其他的灯,贴着墙溜到了灶台边上,从消毒柜里摸了个盘子,一边盛咖喱一边小声地回答:
“是……不过是父亲送的,我母亲很喜欢。”
琴酒不善地冷哼了一声。
香椎向来看见他就像老鼠看见了猫一样,盛完饭撒腿就要跑,琴酒刚想喊住他,他就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下。
“……”
香椎稳住身子,手忙脚乱地按开灯,低头一看,漂亮的浅绿色衣襟上被溅了巴掌大的一块污渍。
琴酒满意地看着百利从刚刚进门前的张牙舞爪变得垂头丧气。
他把吃完的餐具随手丢到洗碗池里,擦了擦手从百利身边路过。
“收拾干净,然后想个好的借口解释一下你今天为什么在这儿。”
他回头看着百利,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好的,我知道了。”
香椎忙不迭地跑了。
琴酒回到客厅,朗姆正坐在刚刚百利的位置,听伏特加念叨百利特别注意的一些东西。
……丢人。不管是百利还是伏特加。
这是琴酒心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百利在演戏。
这是第二个念头。他平时虽然作女装时会表现得更令人生厌一些,但不至于像个白痴。
他看着晕乎乎的伏特加,在心里有些后悔让这家伙盯着了。
“但他确实在找东西,而且并不确定东西的形状、颜色或者质地。”朗姆这么评价道,“越是掌握的少越喜欢强装声势,他和鹤见夫人很像嘛。”
跟着,他看向琴酒,露出一脸笑容来:“这是个好消息,何必那么阴沉,Gin。”
琴酒讽刺地挑了挑一边的唇角。
“他知道的事情不比我们预计的多太多,这不是好事吗?”
不一会儿,朗姆听着后面的房间传来动静,便站起身,悠悠然地从回廊离开了。
香椎把穿来的那件衣服放进了提袋中,换了身素色的出来。
琴酒盯着那腰带边挂着的配饰,目露疑色,但并未声张。
“说吧,查到了什么。”
百利恭恭敬敬地坐到了侧边,低着头把桂木自杀内有隐情被警察查出来的事说了一遍。
琴酒听完脸上没什么反应,想等他说更多。
于是他便看到百利微微抬起眉,犹豫地觑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琴酒把茶杯在茶几上磕出很重的声响。
“有什么事,快说。”
百利缩了一下。
“就是,桂木拿到手的那本有问题的书……好像是我父亲的那本。”
伏特加在旁边挠着头插话:“哦!我只是顺手找了一本,真巧,哈哈。”
他的台词功底亟待提高。
琴酒用“这有什么问题吗”的眼神理直气壮地看着百利。
于是百利再次缩了回去,头却没低,堪称勇敢地与琴酒对视。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想知道北野先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不等回答,飞快地跟着道:“北野先生与我们是一起的吗?那,当年我父亲的事,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
百利的勇气条已经要见底了,却还是强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几近逼问的话:
“我的父母,到底是因谁而死的?”
琴酒夹着烟,像一尊黑色的死神雕像一样看着他,半晌,在他几乎瘫软在地时,琴酒冷笑了起来。
“……Baileys,”他换上那种相对柔和的音调,却令人更毛骨悚然,“你真是令我惊讶。”
他揪起地上百利的领口,把他径直提了起来。他们的身高差接近二十厘米,百利很快双脚离地,脸被憋得通红。
“老师和组织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你的,财富、职业、技能,乃至你的生命——你真的以为它们是属于你自己的吗?”
琴酒的语气仿佛在讲一个笑话。
“不,不、我……我只是……”
“香椎柊吾,你最好看清你自己,看清你存活于世的资格从何而来——而你现在竟然在质疑你的来源?”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如果是平时,伏特加多少还会劝两句,但此刻,他一动不动地贴在墙边,恨不得与地上的坐垫融为一体。
在百利即将被憋死的时候,琴酒把他丢回了地上。
百利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琴酒坐回了位子,再次夹起烟,沉默地吸着。
等到百利大概缓过了劲,琴酒说话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死气沉沉。
“你不要忘记你自己查到的那个录像。”
他指的是一段已经被封禁的新闻,其中,警视厅门口,香椎和树正当着来往的行人向黑田兵卫下跪。
“……我明白的,Gin先生。”
——我不会放过把他逼成那样的人。
香椎眼中聚起愤怒的水汽。他用力眨了眨眼,再次恭敬地这么对琴酒说道。
琴酒看着百利唯唯瑟瑟地站起身。
“那,那我可以离开了吗,Gin先生?”
获得了允许后,百利迅速又找回了一些胆子,手脚麻利地开始拿收纳袋要装东西带走,什么茶杯啊罐子啊的。
“——放下。”
百利立刻撒开,双手空空地站在门边。
琴酒又打量了他一遍。
“衣服,脱下来。”
百利如丧考妣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
“不许带走。”琴酒简短地命令道,“这个房子的东西,今天开始,在我允许之前,你不许带走任何一件。”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香椎很想建议这位大哥在门口装个超市那种检测门。
他非常不情愿地说道:“可是这是我的衣服。”
琴酒看着他,表情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于是他拖拖拉拉地把这件和服也脱了,身上便仅着里衣,深秋的庭院风一吹过来冻得发抖。
他赶紧去拿那件脏了的、他本来穿着的衣服。
琴酒突然意识到什么,冷声命令:“那个也放着。”
这下连伏特加都用“大哥你没事吧”的眼神看他了。
虽说他们黑衣组织向来有对自己人下黑手这种企业文化……但这种手段未免有些下作吧?
琴酒确实感到了一丝尴尬。是的,他无情、冷漠、爱用子弹讲道理,但是他也是会尴尬的。
“……”
他在心里怒骂朗姆搞的这个鬼计划。
十分钟后,香椎披着一件雨衣一般的巨大黑风衣高高兴兴地滚出了鹤见老宅,跳上车时险些绊了个狗吃屎。
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是结果是好的。
希望他们喜欢那件衣服上的钻石扣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对不起,我没法把你写得更聪明了,这是我的错,呜呜。
第97章 幕后之人·五
“松田警部补, 请您让一下,让一下,谢谢!”
松田在鉴识课仪器室的门口靠墙站着, 听了这话赶忙又往边上挪了挪,看着几位罩着严实防护服的同事抬着个蒙了一侧白布的担架过去。
这味道,五天以上了吧。
松田正职业病地开始回忆最近的凶杀案件,仪器室的门被打开了。他比较熟的那个鉴识员抱着那本药材书走了出来。
“有这几个有效信息哈。”
鉴识员看了一眼另一边忙碌的场景,尽量言简意赅地对松田说道:
“封面磨损严重。扉页的角落有笔迹留下的划痕, 复原图在这儿。”
他拿了张纸片出来, 上面写着“和树”两个字。
松田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名字。他愣了两秒, 刚要说什么,鉴识员又翻开另一张纸。
“划痕上的数字在这里。这个密钥的分段格式,最符合的应该是全国高校资源共享平台, 各市县级别的图书馆可查。
“另外,我认为书本上的备注和棋子上的棋名为同一个人所书。”
松田有些惊讶了。他翻到书上出现“桂”字的地方, 比对了一下棋子上的“桂马”。
“这是两种写法吧。”
“一个人又不是只能掌握一种写法, 或许是故意的呢?”
鉴识员见得多了, 挥挥手让他不要打岔。
“还有, 这枚棋子并不是单纯的棋子。”他犹疑地看着松田,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这是哪里来的东西吗?”
松田谨慎地选了个合理的说辞:“我朋友父母留的。”
鉴识员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这根本不是棋子,这是个刷了层木漆的宝石。”
他暗示这玩意儿可能相当值钱。
松田猜到了,因此神色并无意外。他更关注另一件事:“那上面的铭文?”
“在这里,和你刚刚摸出来的差差不多。”
鉴识员翻出第三张纸。
“成户一辉赠予北野绘里香。”
“一辉……”
松田念出了这个名字, 跟着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和‘和树’是一个读音——好的!知道了, 我这就过去!”
鉴识员伸着头冲那边忙碌的同事们喊了一声,把东西还给松田,
“就这些,我得去帮忙了!松田,说好请我喝酒别忘了啊!”
松田把上述信息发给了零,一边就开始在心里思索。
桂木发现了书是香椎和树的?可是,她认识这个人吗?
她为什么要把痕迹留在那一页?
松田总觉得这一切该是有关系的,但就像一堆拼图缺了关键的一块那样,无法连贯地联系起来。
他决定从另一条思路想,那条简单得多。
怪不得北野光睦的过去几乎毫无痕迹——因为他是入赘进北野家的,名姓皆被改掉了。
而那段剪辑过的录音中,河源家主所称呼的“Kazuki”也并不是和树,而是同音异字的一辉。
他们一定是旧识。河源在对话中提到了他们的关系,才需要被刻意剪掉用杂声掩盖。
松田握着那枚棋子,手心微微冒出了即将揭露真相的兴奋汗意。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香椎-
香椎撑着下巴等在车里,眼睛盯着手表,有几分焦急地用脚尖敲击着车底板。
松田终于脚步匆匆地拎着一兜衣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好慢啊前辈!”他赶忙接过来,在车里迅速地换上。松田的码他穿有些大了,不过聊胜于无。
“我给你直接报全天假就是了,怎么不先回家换衣服呢。”
松田有些无奈,一边说一边伸手接着从车窗内丢出来的衣服。
“今天是美和子当值,她很严厉的。”
香椎的声音从衣服里闷闷地传来。
松田没回应他。他在盯着手里的黑色大衣:Lodei的秋冬季男款,八成新,尺码是一八五以上的人穿的。
“……这是谁的?”
他皱着眉看向车内。香椎正把头从毛衣高高的领子里钻出来。
“Gin的。”
香椎用十分平静口吻把事情讲了一遍。
“事发比较突然,我就先去了。”
他说完,有些狡猾地笑道:“他们不是想要宝石吗?我昨天刚去订了个假的,正好送给他们。”
只是可惜那串项链又被薅下去一颗。
松田听出了对方语气中安抚的意味,因此只是将那堆衣服往后备箱里丢去——大衣正好垫在最下面一层灰渍上。
香椎也换好了衣服,站在车前看他。他的外套松垮地罩在香椎的身上,普通的裤装也像阔腿裤,为了不让它往下掉,香椎把毛衣的下摆都塞了进去,显得腰很细。
总之看起来非常的顺眼。
松田翘起唇角,凑过去替他整了整乱七八糟堆着的衣领。离得近就可以闻到,对方的身上现在只有他的气味了。
香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打了个哈欠,把头昂起来伸长脖子方便松田的动作。
然后他发现松田顿住了。
糟糕,他忘了。
香椎正要说什么,松田又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神色如常地绕到后面,勾出那些被乱七八糟塞在领子里的头发。
“……我自己扎吧!”
香椎觉得脖子那里痒了一下,余光又看他准备从口袋里找皮筋了,赶紧两步跳开。
上次松田心血来潮替他扎过一次头发,因为太紧,那一整天他的眼皮都是绷着的。
松田遗憾地将皮筋在指间转了两圈。
两人往楼上走。香椎先去找佐藤补今天的卡。
“香椎君,这是这个月最后的病休假了哦。”佐藤在值班表上作了记号,严肃地叮嘱道。
香椎马上表示今后一定不会这么懈怠。
交通课的两个女警正好也在旁边。宫本由美冲香椎点点头,笑嘻嘻地让好友不要那么严苛。
她一边说一边暧昧地将目光在香椎的脖颈间一扫而过。
而她身边的新人三池苗子就楞多了,冲口而出:“香椎前辈,您脖子受伤了吗?——OK绷好可爱哦,哪里买的哇?”
由美悄悄地踩了她一脚。
香椎愣了一秒,笑着敷衍了两句,转头就跑去盥洗室。
衣领中隐约露出的青紫痕迹上贴了两张小黄鸭图案的膏药创口贴,非常滑稽。
他赶紧把领子往上拉。
等回到办公室,松田开始和香椎说药材书和棋子的事了。
“笔迹?”香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桂’字的笔迹吗?”
看松田点头,他拉着松田避到一边,拨通了赤井秀一的电话。
“莱伊?你在家吗?你记不记得北野的那个秘书……”
莱伊那边有点吵。他好像在看电视直播,香椎听了一耳朵什么几冠王几冠王。
……真是稀奇,这家伙棋下得不怎么样,竟然挺关注将棋比赛的。
等对方答应一会儿把照片传真过来,香椎才挂了电话,对松田解释道:
“桂木有一个随身携带的手写铭牌在FBI那儿。我当时看了一眼只觉得有点眼熟,现在怀疑那也是父亲写的。”
“他们早就认识?”松田推测道,“桂木通过笔迹认出了书是香椎和树的……那这说明什么呢?”
香椎想了想道:“北野在酒店见到我的时候,提过父亲的名字。桂木秘书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逻辑会不会是反过来的?不是说书上能看出署名吗?”
“你的意思是,不是通过笔迹认出书的主人;而是通过书,找到了这个笔迹的主人?”
“没错。从那个铭牌的保存状况来看,她十分珍稀它。我一直以为那是北野写的。
“那她会不会也是这么以为的?”-
“姐姐不可能自杀的。请您再查一查吧。”
群马县的街头,山村警官再一次被蹲守了他好多天的女生缠上了。
他十分的头大,一张向来有些油滑的嘴也变得笨拙,只能叹着气道:“桂木小姐,申请很难批下来的,您的姐姐已经准备下葬了不是吗?”
“可是,可是……”女生执着地拉着他,“上次去看姐姐,姐姐还说再过几年还赶得上送我去上大学。她怎么会自杀呢?”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可这几句话,山村操已经听得耳朵长了茧子。
他窘迫之间,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道:“喂!那边的家伙,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那人似乎是打算从图书馆外的公益书架上多掏几本,听见山村的声音,立刻丢了回去撒腿就跑。
山村操自觉找到了理由,冲女生道了个歉,快步追了过去。虽然没追上,但他趁机溜进了图书馆里。
县里的旧图书馆已经有了许多年头,书架有不少都掉了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被磨出一层浆面的木地板上。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书本和阳光的,陈旧而令人安心的味道。
山村以前读书时,就很喜欢偷偷跑到这里借一些鬼神志怪类的闲书。还有女明星写真。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几个书架,从缝隙间看到桂木果然追了进来,便又向里躲。
……他不是不想帮她。只是,连桂木的父母都透露过几句,大女儿是替中央高官做事,自杀,自然是因为事做错了。
连父母都不打算再追究什么了,这个孩子,又是何必?
山村操愧疚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最里边的员工办公室边上。
这里不大,以前的老管理员山村也认识。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戴眼镜的短发男人他从未见过。
“吉冈先生退休了吗?”
山村好奇地小声搭话。
男人正在电脑边上查着什么,闻言抬头看他,跟着似乎怔愣了一瞬,又似乎只是在打量。
“是的,在下是前年接任的。”
男人温和而友善地笑了起来,
“您可以称呼我为青池。”
他一笑,山村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
山村来不及细想,便听到了桂木找过来的脚步声,当即矮着身子往办公室的桌下藏。
“拜托了,青池先生,就说没看到我之类的。”
青池慢悠悠地拉了拉窗帘,好让他的影子不至于露馅。
“好的,山村警官。”——
作者有话要说:
山村这个人……原作里我确实有被虐到。
第98章 幕后之人.番外
确认山村操藏好了, 诸伏景光将电脑上的界面切换出去,才抬起头询问地看向眼前的人。
这是个经常来借书的女孩儿,他记得她感兴趣的书籍是金融和法律类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 桂木小姐?——以及,请注意保持安静。”
“啊,青池先生,抱歉!”
桂木意识到自己在图书馆中奔跑的动静有些大了。她小喘着气,一张脸涨得微微发红, 目光却十分坚定。
“我在找一位警官咨询案件, 他刚刚往这边来了, 请问您有看到过他吗?”
“案件?”
景光顿了一秒,先替山村遮掩道:“你说的警官我并没有看到,会不会是去了别的地方?”
“好的, 谢谢您!”
桂木并未多想,简短地道了个谢便转身要走。
“等等, ”
景光喊住了她。
山村本来刚准备起来, 听这话赶忙又一个猛虎落地扑回地上。
“我在书架边拾到了这个, 是你落下的吗?”
桂木茫然地回过头, 见管理员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钥匙挂大小的物件。
她接过, 看着那泛黄的塑封与“桂木”二字楞在了原地,两眼讶异地睁大,连唇瓣都哆嗦起来。
“这、这是姐姐的……”
“从好几年没整理的旧书里掉出来的,”景光解释道,“我记得这个姓氏,但是最近都没看到你。”
他看着桂木小姐激动得有些失态的情绪, 干脆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拿了纸巾, 最后拖了张凳子请她先坐下。
山村就窝在桌下哀怨地看着他动作。
“抱,抱歉,我实在是……”
桂木妹妹抽噎了两声,被这么一照顾,眼泪迅速地涌了出来。
景光展现出适时的好奇:“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女孩儿摇摇头,又点头,隔着泪眼打量眼前温和无害的青池先生。
关于姐姐的情感她已憋了好多天,而图书馆管理员又是个十足的陌生人——有些话,周围人不能讲,对陌生人是可以说说的。
她用力擤了把鼻子,把纸团丢进垃圾篓,然后讲起了名卡的来源。
事情竟然得从近二十年前说起。
还在上小学的桂木姐姐博闻强识聪慧过人,在老师的推荐下来图书馆参加某知识竞赛。
桂木妹妹在这里花了很多笔墨来形容姐姐的优秀。管理员并没有打断她啰嗦的描述,只是安静地听着。
最后桂木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又拐回来。
作为夺冠热门人选,姐姐一路过关斩将,却在决赛之前弄丢了自己的参赛名卡。
眼见父母师长的殷殷期望都要付之东流,她不敢告诉大人,只能在图书馆里一边哭一边找。
随后自然是有位好心人出现。一番劝慰之后,好心人虽然没法帮女孩儿找到东西,却主动替她手写了一份。
听到这里,景光好奇地插话:“这样举办方会承认吗?”
女生已经止住了泣意,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这种比赛怎么会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其实丢了也没什么的,都是那些嫉妒姐姐的同学吓唬她而已。”
不到十岁的桂木确实被吓住了。而好心人为了增添说服力,甚至在纸上工工整整地盖了个公章。
桂木最终以压倒性的比分夺得了冠军。这份名卡被她珍藏起来。几十年过去,斯人面貌已模糊于记忆之中,但名卡上端正漂亮的墨迹还挺拔如初。
毫无悬念的一个故事。景光听完却非常满足。
他再次抛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公章上盖的是什么呢?”
“东京警视厅搜查二课。”桂木妹妹听姐姐讲了五百遍,早记下来这串名号,“姐姐后来从东大毕业,还想做警察呢。因为体检没过才转而去考财务省。”
她说着这些,眼里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她说她找到了那个好心人。”
兴许是缘分。一位高官偶然注意到了这位能力不俗却碍于出身沉沦下僚的年轻人,以及她随身携带的笔迹。
高官即北野光睦,曾就职于警视厅搜查二课。
后面的故事,景光从零和松田那里已经听过一遍了。
而女生也终于讲到了姐姐的结局。
“姐姐说北野先生绝对不会放弃她。姐姐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她怎么会就这样死掉呢?”
桂木说着,盯着名卡的眼睛又开始泛红。但此时她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我一直觉得她找错人了。后来,我再也没在姐姐那里看到这个卡片,姐姐也没有提起过……原来是丢在这里了。”
景光看着,总觉得她想就地撕了手里的东西。他赶忙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桂木小姐,您在第一中学就读吗?您的成绩也很优异呢。”
女生哽了一下,羞窘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是在一中。不过,我,我没有姐姐聪明,不太擅长语文……”
她左右看看,用更低的音量透露:“那次入学考我的写作完全走题了。我收到通知书的时候也非常惊讶的。”
桂木注意到,眼前的管理员眼神变了:慨叹之中,又透露出一股惋惜。但那眼神似乎并不是冲她而来。
桂木也发现她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又抽了张纸巾,狠狠地擦过脸,攥着名卡准备起身离去。
管理员第二次喊住她——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桌后传来奇怪的扑通声。
景光微笑着站直了身体,挡住桂木怀疑地往桌下看的目光。
“桂木小姐,重要的东西,还是得好好保存。”他意有所指地说道,“说不定,您的姐姐最终找到那个人了呢?”
桂木情绪稳定了许多,闻言扶着门,敷衍地笑了笑:“谢谢您。我会把它放到姐姐身边的。”
她决定去其他地方找找山村警官。
山村蹲在桌子下,大腿抽筋小腿发麻,警惕地看着管理员的一举一动。
一分钟后,可恶的青池先生故作惊讶道:“咳,警官,真是抱歉,我忘了您在这里!”
山村想跳起来指责他,却被肌肉传来的酸劲儿激得倒抽一口凉气。若不是管理员及时抓住,他大概会磕破脑袋。
“真是!”山村操尖利而小声地抱怨着,“您就不能换个时间展现您安慰人的天赋吗?”
青池好声好气地给他也搬了凳子倒上茶。
不得不说,这家伙有一股奇特的告解亭气质。当他安静而温和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被注视者似乎自然而然地就可以向他吐露什么。
山村操还是觉得他认识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他猛灌了一口茶,摇头,自言自语一般地开口:“这个小丫头,倒是很爱自己的姐姐。可是找我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一个县警啊!”
“她找你查她姐姐怎么去世吗?”
“是啊。我做不到,推理也推理不出来,连尸体都不敢多看。”
山村像个霜打了的歪嘴茄子一样蔫了,呆愣愣地,难得吐出一句实在话。
“我可真不适合当警察。”
管理员慈悲地安慰道:“我觉得山村先生是很好的警察了。”
“……真的吗?”
对方说得真诚极了,山村也没思考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一听就信,兴奋地直接跳了起来。
然后又被麻得面目狰狞。
目送幼时的玩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视线,诸伏景光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山村操算不得什么聪明人,胆子还小,却有一副足够软的心肠。
如果不是他真的在桂木的请求下查到了看守所(以他的能力可以说非常艰难了),零不会提前拿到那本书,而百利也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组织的这场测试。
世上聪明人多如牛毛,灵醒的脑瓜远不如一双听得见哭声的耳朵珍贵。
诸伏景光看着屏幕上桂木留下的一条条记录工整、条理清晰的,她参与过的非法活动,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今天真的成告解亭了-
[我真的错了。]
自从被关进这里之后,这个念头不时会出现在桂木的脑海里。但它从没像此刻这样,尖锐、直白、凶狠地咆哮于心中。
桂木抱着刚借来的书,陷入了放空的茫然。她拿到书就发现了书侧的暗号,却并没打算立刻执行——她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人会做出这种决定。
他听到她在哭泣,就会停下脚步,听一个稚童无关宇宙兴衰的烦恼,会认真而不求回报地给予帮助。
这样的人,怎么会像评估器物一样,有用就留,没用就丢?
诚然,北野也并未食言。家人都过得很好,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他给了他们最需要的那些东西,换她的命,也不算很亏。
桂木忍不住发笑。自己跟了北野许久,竟然不知不觉也习惯这样把人称来称去。
她从狱警们最近给她发的日用品数量判断,自己快要被转送到其他地方了,而且她看到一位警察翻阅她的档案——全日本只有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人会在领子上夹那种徽章。
或许,这就是北野需要她彻底闭嘴的原因。
她如果不照做会怎么样?
桂木设想过,也知道这样的下场。
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她的手中那本书的第二页。
和树。曾经任职于搜查二课的,北野的弟子,早早地便与妻子同葬火海。
她怎么会不需要知道香椎和树是谁呢?
桂木闭着眼睛,用指尖在书中写有“桂”字的那一处反复描摹。那张名卡她带在身边二十年,不用看她都知道哪一笔是怎么写的。
他们两人的字很像,但同一个人写的,当然更像。
而她带着他写的名字,浑浑噩噩间,为名为利,为亲为己,竟然做了那么多错事。
桂木的眼泪从脸颊往下落,被她赶紧接住,免得沾到书页。
她觉得这样不行,北野不会放过她,这个地方说不定就潜藏着他的爪牙,而她不想冒这个险。
桂木把目光落回眼前的书上。
……如果活着无法传达,那么,她可以选择死亡。
毕竟,她是他最后的证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这周会有一个后排图榜,所以重画了封面,没想到编编给了前排字榜…………一天画画一天理纲,不知不觉拖到现在,心虚【。
第99章 警视厅的初雪之夜
表面上看, 桂木之死就像丢进湖水的一粒石子,激起三两圈涟漪之后便再无动静。
北野提着的心最终还是落了回去。警视厅这回雷声大雨点小,说是派了人调查, 最后也还是草草收场——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冬天很快就来了,天气渐冷。警察办公室的窗户上开始爬上白色的雾气。
香椎在窗上擦了一小块出来,便看见外面的傍晚天空呈现出阴沉的锈青色。
今天会下雪吧。
宫本由美带着一股冷风从门外进来。她的班要稍微清闲一些,经常一下班就跑到搜查课这边来等好友佐藤。
“美和子,晚上和我一起去吧!”她在撺掇佐藤去参加联谊, “听说会来许多其他课的帅哥哦?”
香椎记得她是有一位感情不错的男友的, 但自从他调来这边一次也没见宫本再提起过, 大概是分手了吧。
他想起那个气场很弱、唯宫本马首是瞻的男性,顿觉唏嘘。
宫本说动了佐藤,搜查一课的多数男警官也都坐不住了, 争先恐后地要求报名。
高木看起来也很想去,但是他今晚和松田值晚班。
香椎看着他那张集合着渴望、羞涩、为难、艳羡等复杂情绪于一体偏偏还能显露出呆板的脸庞, 故意逗他道:
“高木君, 你不想去吗?”
高木刚张了张口, 还没来及说什么, 就看见宫本在那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办公室里这帮人摇头。
“喔, 仔细一看,你们真是……”她故意摆出菜场挑白菜的表情挨个打量过去,“就没有一位稍微能看得过去的吗?”
也不能怪大家。现在正是临近下班的点,熬了一周,一眼扫过都是青黑的眼圈和唏嘘的胡茬,更有千叶这般挨不住饿的, 嘴角还沾着一些巧克力饼干渣。
高木更是如同一只抱窝的呆头鹅一般黏在椅子上动都不动。
高木见宫本愁苦地盯着自己,不由如坐针毡, 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其,其实,松田前辈好像还挺受欢迎,”
他说的不是假话。
松田这家伙这两年的脾气眼见是——用佐藤的话说“越来越有人样了”,长得又帅,高木经常和他一同出勤,对此体感最深。
然后脑子缺了一根弦的高木同时回忆起了每次他替松田拒绝路人女孩讨要联系方式的理由。
在宫本看傻子的眼神里,他恍然大悟。
“哦,抱歉,我忘了他有……”
他的肩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明明没怎么用劲,高木却感到了一股杀气,不由一个哆嗦。
他转头,看到香椎前辈微笑着的脸。
“高木君,难道,和松田前辈一起出席过什么联谊吗?”
高木本能地疯狂摇头:“啊不不不没有没有!”
他疑惑了一下,又很快自己圆上:松田的女友是香椎的妹妹,他会生气是很正常的。
高木聪明地想到了什么,高高兴兴地对宫本道:“对了,香椎前辈也很受欢迎啊!”
每次休息都会看到一堆女警察抱着各种时尚杂志围着他!
而且没听说有女朋友!
他自觉提了个好人选,鼓励而无私地看着香椎道:“前辈,不用管我,您也去联谊吧!”
但此时宫本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分怜悯。甚至连佐藤都这么看他。
高木:“?”
哪来的泡面味儿?
然后他感到脖颈先是一凉,衣领被往下压了,再是滚烫。
他嗷了一声捂着脖子从椅子上弹射起来。
一回头,松田端着两个泡面杯,戴着墨镜,看不出什么表情。
“松田前辈!太过分了吧?”
高木搓着后颈,不明所以、敢怒不敢言。
松田阴沉地动了动嘴角,看表情似乎觉得还可以更过分。
香椎赶忙道:“我对联谊没兴趣。高木君,今晚我和你换班吧。”
他的那班搭档,是佐藤。
高木简直就像被百万彩票砸中了一样,瞬间忘了刚刚的事,还没说话,嘴已经咧到了耳根。
“真的吗?!”
他不太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还想再确认,就被宫本拉着和其他人一起往外走了。
“好了好了,下班了!抓紧时间哦警官们!”
宫本一边说,一边回头冲香椎眨了眨眼。
一群人闹哄哄地走了。屋里安静下来,空调的暖风吹着,只剩两人。
香椎打了个哈欠,抱着椅背探出上身在松田手边嗅了嗅。
“今天不是咖喱味的?”
“卖光了。”松田耸耸肩,“还得等一会儿,刚倒的水。”
他把东西放到一边,瞟了香椎一眼:“你故意没和高木说今天调班的事?”
“我以为所有人都猜得到。”香椎摇头感叹,“高木君可真是迟钝啊。”
“是吗?”松田哼笑了一声,“我还心想香椎警官真的打算去参加联谊呢。”
“那怎么可能?”
香椎也笑嘻嘻地用脚支着地,让椅子倾斜了一些,整个人往松田身上靠过去,又伸出一只手拉着对方的领带往下扯。
他十分满意地看着松田近在咫尺的脸。
“联谊有什么意思?全东京最帅的警察就在这里了。”
气氛很好,松田很满意,于是也低下头。
办公室的门被磅得撞开。
“我忘了带——”
高木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香椎和松田扭头看他,他呆呆地指了指松田坐着的那把椅背,填上后半句:“……工牌。”
松田深吸一口气,摸到东西丢了过去。
高木接住,慢了一拍脸开始变红,跟着后知后觉地鞠躬道歉:“对不起!打扰了!”
宫本由美慌慌张张地撵在后面,一把薅住他拖出门外。
门砰得关住了。
松田沉默了几秒,放开捧着香椎两颊的手,起身去检查了一下门锁,拧了三圈后才回来。
好吧,继续。
二十秒后。
工藤新一一边转钥匙一边回头和毛利兰抱怨:“小五郎叔叔怎么今天想起来找目暮警官要文件……嘶,这门这是锁了几道?”
门一打开,灯光大亮,正对入口的香椎警官和松田警官正无言地看着他们。
“……”
打发走了两位窘迫的高中生,松田刚要说什么,香椎平静地推开他,拿起桌上的杯子。
“吃泡面吧。再泡就坨了。”
松田狠狠地将叉子戳进面汤中,用力地搅。
这个晚上还算平静,不过发生了两起入室盗窃三起酒后斗殴以及数起报假警事件而已。
顶着路人的惊呼声,那个抱着一颗装饰用达摩像、扬言要炸了所有交易所的醉汉被松田一个过肩摔丢进了绿化带里。
香椎冲过去用膝盖压住他,一边铐手铐一边安慰:“股票嘛,和人生一样,跌跌跌总归会涨一点回来的,心态放平……什么?你还买了基金?”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怜悯道:“我会尽量给你记录得轻一点的。”
醉汉戴着一头的枯草屑,一边像野驴一般放声嚎啕大哭,一边被巡逻车拉走了。
二人刚刚跟着这辆车来的,现在里头没有空位,只好自己回去。
好在这里离警视厅很近。香椎打量了一眼周围灯火通明的街市,提议道:“前辈,我们走回去吧。”
松田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踏着一路橱窗中投射的灯光慢慢往警视厅的方向走。
明明离圣诞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诡计多端的商家们已经开始预热了。满街都能看到些零碎的金色、绿色、红色饰物。
比这些东西出现频率更高的是情侣。
第N次让开一对喝得醉醺醺的男女之后,松田忍不住抱怨:“他们真的能在明天记起今晚的事吗?”
他听到身后那个女生一口一个Darling,在哄男生给他买什么昂贵的礼物,而男生晕乎乎地一概应下。
香椎则回过头,看到了女生悄悄从男生包里摸卡的动作。
“……”
他支了支制服帽,一把抓住了女生的小臂。
“Hello,那边的巡逻警!”香椎伸着脖子冲街角喊道,“麻烦过来一下哦!”
女生被逮住,兴许也是喝高了,一点都不害怕,还笑嘻嘻地冲香椎抛媚眼。
等到松田黑着脸过来铐她,她更是眼睛一亮!——这个更帅!
“亲亲!亲亲!”她乐颠颠地挥着手里的卡,“我掏钱!让我亲亲!”
旁边那个男的打了个酒嗝,豪迈挥手:“亲!都亲!刷!我请客!”
于是这对般配的男女也被送上巡逻车打包带走——需要一点批评教育。
“……”
香椎疲倦地靠在身后的橱窗上,摘下帽子看向天空。
星星点点白色的粒子缓缓落下。
“下雪了,前辈。”
松田也抬起头。
街上的情侣们同样发现这件事,他们此起彼伏地欢呼起来。
“年轻人,”香椎老气横秋地感叹,“总能找到理由过情人节。什么初雪啊,圣诞啊,之类的。”
松田笑了一下:“你也想过吗?”
香椎一口回绝:“不想。好累。”
“哦,我也不想。”
两人相对着陷入沉默。
街上到处是人,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个路边饭店屋檐下小小的角落。
于是两人又都同时笑了起来。
松田凑过去,将他挤到玻璃边,不再犹豫,径直亲了上去。
玻璃后的窗帘在此时被一把拉开,帘后是警视厅大小熟人们从熏然、喜悦、无聊统统转为惊讶的脸。
……怎么萩也在?他就没有不参加的联谊吗?
松田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捏着有所察觉、正不安地打算回头的香椎的下巴,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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