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凌晨三点。
病房内很安静, 只有中央空调运作的声音。
飘窗外的窗帘被人挽起一截,天际旁皎洁的月光落了进来,将玻璃窗有一小块照得亮堂。
病床上的浅金发色青年眼睫动了动, 在确定病房里两道呼吸声平稳, 陷入了深度睡眠后, 他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博安穿上鞋,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卫生间, 将卫生间的轻轻关上。
他又轻手轻脚地去到病房门前, 将病房门轻轻拧开,走了出去。
病房长廊外灯光柔和,博安站在原地,对着查房的护士说自己去上厕所,便朝着长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两分钟后,长廊尽头的卫生间最后一道隔间,一只体积跟猫差不多的豹子轻巧地跃上隔间的窗户,沿着楼道的水管敏捷地爬了下去。
微凉的夜风将绒毛吹得微微浮动, 博安停在楼底昏暗偏僻处,姿态前倾,一双兽瞳微微眯起,湿润的鼻尖不断耸动着,看起来极为警惕。
医院的消毒水、空气中浮动的潮湿水汽、草木清涩各种味道混在一起扑面而来,在这杂乱在一起的杂乱味道中,隐隐约约浮动着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那股味道很轻很淡, 但却带着很强的侵略性,肆无忌惮地散发开, 仿佛在彰显告知着什么。
晚上他在窗外闻到的味道不是错觉。
博安眯起眼睛, 敏捷地朝着一处偏僻的花坛处飞快跃过去, 他速度很快,一晃而过仿佛让人感觉像是深夜中眼睛出现的幻觉。
薄薄的一层月光下,偏僻花坛处上一只毛茸茸小猫大小的豹子四处嗅着,又一路沿着留下来的气味敏捷地跃到了医院大门外。
最终博安停留在了医院大门外的花坛处,盯着某一处地方兽瞳泛起鎏金色。
那处地方的气味最为浓烈,侵略性也最强。
留下那气味的人在警告着什么。
博安此时完全是一副弓腰伏击的姿态,鎏金色的兽瞳格外冰冷,看起来十分凶悍。
他讨厌这个留下气味的人。
忽然,博安耳朵动了动,异常敏锐的感官让他听到了远处病房里的动静。
远处病房里,有人掀开被子,空气中传来昂贵丝织品的细微摩擦声,然后是拖鞋落在地面的声响。
博安耳朵倏然就立了起来,撒开脚丫子朝着住院部拔足狂奔,在月光下快得几乎像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头的病房中,起床上厕所的莫广盯着关门的卫生间,眉头轻轻动了动,但过了几秒,他就眯起眼睛,转头望向博安的床。
微弱的月光下,隔壁病床上空荡荡,被子平坦,地面上的鞋子也不见踪影。
莫广皱眉,他望着亮着灯的卫生间,伸手一拧,卫生间的门就开了。
亮着灯的卫生间里空无一人。
博安病床上没有人,关着门的卫生间也没有人。
莫广眼皮猛然跳了几下,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今晚博安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的举动。
他转身朝着病门走去,一把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外正好有查房的护士经过,莫广沉着眉眼,问那查房的护士有没有见到博安。
查房护士见到凌晨忽然有人猛然推门而出,她愣了愣,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说前不久确实有穿着病服的青年走出病房门,说是病房里有人在用厕所,想到外面上厕所上厕所。
莫广沉声道:“他去哪个卫生间?”
查房护士刚伸手指了指长廊尽头的拐角,就看到面前男人朝着长廊尽头疾步走去。
莫广生得挺拔,步伐跨得大,加上疾步行走,没一会就走到了长廊尽头的卫生间。
卫生间灯光明亮,最后一间隔间关着门,看样子确实是有人在上厕所。
莫广顿了顿,他刚抬脚走向关着门的隔间,就看到了最后一件隔间上面的玻璃逃窜出一个黑影,那黑影速度极快,几乎看不清是什么形状,让人怀疑是深夜眼花的错觉。
莫广皱起眉头,他走到最后一间隔间,敲了敲门道:“博安?”
没过多久,隔间里就传来一道的嗓音,像是诧异道:“莫总,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莫广皱起的眉头松了松道:“你在里面干什么?”
隔间里面,浑身光溜溜,连裤子都没有穿的博安嗓音沉稳道:“莫总,我在里面上厕所。”
“上那么久?”
博安一边套着衣服,一边继续沉稳道:“拉不出,就上得久。”
莫广:“……”
两分钟后,空旷的厕所传来冲水的声响,博安穿戴整齐推开门,对着门外的莫广道:“莫总,你也拉不出吗?”
莫广盯着穿戴整齐,没有任何异样的博安,好一会才冷声道:“什么东西?”
博安一边往洗手池走去,一边煞有其事道:“您是不是跟我一样在病房里压力太大,拉不出,所以特地跑来了这里拉。”
莫广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他。
博安镇定地用烘干机吹干了手,又肃穆道:“我错了。”
“莫总,您不像我,您拉的时候肯定没有什么压力。”
两分钟后,长廊里,打着石膏的博安老老实实地走在前面,他身后的莫广像是押犯人一样,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在路过护士站时,莫广不知怎么就停了下来,当上夜班的护士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时,他冷不丁道:“注意一下卫生。”
“长廊那个厕所有老鼠。”
护士愣了愣,像是不敢相信吃惊道:“老鼠?”
作为私人医院,医院的每一处都是都是投入了大价钱,在卫生方面更是十分舍得下重金,一时半会被告知有老鼠,护士也是十分讶异。
莫广冷声道:“爬厕所窗户上了。”
博安:“……”
他不敢说话,只安静如鸡地待在原地,老老实实当起了背景。
谁知在走向病房时,莫广又像是随口问起他:“你上厕所没发现有老鼠?”
博安一脸镇定道:“没看见啊。”
莫广:“挺大一只。”
博安继续镇定:“可能跑得太快了。”
一路上,莫广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直到在推开病房门时,他才道:“那老鼠大得像猫。”
他抬起头,语气随意道:“也不知道爪子利不利。”
也不知道会不会像在博安家里那样,能在沙发桌椅上磨出那么多抓痕。
博安干巴巴哈了哈道:“那真的是挺大的。”
对着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莫广,他想起了莫霄之前对他说的话。
——“上班时候记得收好尾巴。”
现在尾巴确实收得很好。
就是整个人都被看到了。
博安表面镇定地回到病床上,然后试探问道:“莫总,您打算在这里陪杰西卡多久?”
莫广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强调道:“杰西卡,重度骨折。”
潜台词就是还要呆很长一段时间。
博安低头望了望自己打着石膏的地方,忽然就开始庆幸自己还好伤势不重——
第二天一早。
博安醒来时,发现拿着保温盒秦然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给他乘着汤,看见他醒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博安却已经单手撑床起来靠在病床头上,对秦然笑着道:“您今天没课吗?”
秦然刚想摇头说没课,但又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提交了报名费的拳击课,又点了点头含糊轻声道:“下午有课。”
博安踩着拖鞋,想去洗漱,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偏头对秦然语气犹豫道:“二少爷,我有个要求,可能有点……”
秦然连忙打断他,使劲点头,带着点能帮上忙的开心期待道:“没关系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帮你去办。”
博安踌躇了一会,望着秦然小心翼翼道:“您看,我如今在医院,您要是出什么事,我这边也来不及去救您。”
“您身边总不能一直空着人,要不您先收下秦总给您的那几个保镖?”
秦然一怔,闻言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小声道:“可是我跟我哥说了,我只要你一个。”
“别的我都不想要。”
他难得犯起倔来,却又不想直接拒绝博安,让博安失望,只好像个乌龟一样缩进自己的壳里,抿着唇不说话。
博安犯难了,望着头也不抬的秦然,他凑近了,压低声音为难尴尬道:“二少爷,其实是这样的。”
他神色凝重低声道:“我仇家好像找上门来了。”
秦然呆了,好一会才愣愣抬起头,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道:“仇家?”
博安扣了扣床单,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您现在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害怕他会拿您来威胁我。”
这话说得不假,按照萧平的恶劣性格,指不定就喜欢以这种事为乐子。
秦然耳垂红了红,他结结巴巴恍惚重复道:“我是你最亲近的人……”
博安眼神恳切地望着他郑重道:“我是真的怕您出现什么问题。”
他要是跟萧平打起架来,那绝对是天翻地覆。
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收不住手而危及秦然。
秦然已经被他的眼神望得躲闪不敢看,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晕乎乎,强装镇定小声道:“好,我今天马上就问我哥要保镖保护我。”
他叨叨小声自语道:“我可是最亲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辣来辣~
第32章
博安去洗漱前听到秦然一边倒着汤, 一边叨叨小声说:“我是最亲近的人……”
然后从保温盒里拿出消毒筷子时,也叨叨说“最亲近……”
甚至十分钟后,他洗漱出来, 秦然给他盛饭时, 还在自言自语小声:“很亲近的……”
博安:“……”
他神情有点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秦宇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能够有这样一个单纯得跟小白兔一样的弟弟。
忽然, 博安像是意识到了今早的病房过于安静, 他转头望向隔壁病床,发现病床上只有秦卡,没见到莫广的身影。
察觉到博安的眼神,啃着包子的秦卡抬起头,熟练地背起今天的剧本台词道:“莫总今早就出去了。”
“听说是被莫总的哥哥叫去公司的。”
博安一愣,神情带上了怔然。
秦卡一口咽下包子,立马按照今天的要求,开始详细记录下隔壁病床博安的神情, 绞尽脑汁地用上了自己最丰富的词汇。
秦卡思绪敏捷地想着,既然这深柜直男老板能一路从家里追到医院来,今天早上又特地跟他强调,一定要记下博安得知他去莫霄公司的神情。
那么,一定是为了看隔壁病床的心上人在他走后,有没有挂记惦念他。
啧。
欲情故纵啊。
直男的把戏。
秦卡一脸莫测,他在记录本上奋笔疾书, 将博安的神情描绘成失落,不安, 怔然, 还带着点怅然若失的思念, 力图将几秒钟的情绪描绘得淋漓尽致,宛转动人。
他一脸感动地想着,就这份记录,莫广看了能不满意吗?能不心花怒放吗?
另一头的博安则是心里往下沉了沉,眉头轻微地蹙起,像是在想着什么。
莫霄不会无缘无故的找莫广。
除非关于K3药剂的研发遇到了问题。
资金问题对于莫霄来说并不难解决,难解决的问题是技术方面的问题。
博安想到了当初那个说这辈子不可能会同意那份合同的莫广,心又往下沉了沉。
莫广要比莫霄那个老狐狸难搞很多。
莫霄至少还像个正常人,能够因为足够的利益而合作,但莫广喜怒无常得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没有特定的喜好,也没有任何弱点,有公司,但是几乎不在乎公司的生存情况,时不时去公司处理事务也是为了给莫霄找麻烦。
像个死活都撬不开的铁桶一样,砸地上都能犟哐哐得给地上砸出个大窟窿。
博安舔了舔虎牙,开始认真地想着要是莫霄搞不定,自己出手绑了莫广搞定药剂的可能性有多大。
还没等他想到,他唇边就碰上了勺子,他愣了愣抬头,看到眼睛发亮的秦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想要喂他吃饭。
博安刚想说不用,张开的嘴巴里就被塞了一大口饭,荤素搭配,温度适宜,最重要的是不用他追着勺子。
秦卡望着博安,又低头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馒头,心酸地啃了一大口,往记录本上又添上了重重的几笔——
莫霄办公室。
宽敞的落地玻璃干净明亮,莫霄靠在沙发上,他望着面前动都没动的文件,眉头都没皱一下,很显然他像是早就知道面前人会懒得翻看。
跟博安猜想得不错,K3药剂确实出现了问题,而且不是资金方面的问题,而是技术方面的问题。
这个方面的问题是最容易让人头疼且束手无策。
而能够解决问题的人就坐在沙发上,搭着腿,一脸漠然地盯着他,油盐不进,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思。
莫霄抽了根烟,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把烟给放了回去,他抬头望着面前油盐不进的莫广,淡淡道:“我以为你会看在那个女人的份上会签下合同。”
莫广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他冷嗤重复道:“看在那个女人的份上?”
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语气却带着漠然讽刺道:“看在那个女人恨不得我去死的份上?”
莫霄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们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当初莫氏集团的夫人,他们生理意义上的母亲。
莫广靠在沙发上,眉眼冰冷,他漫不经心道:“当初那个女人快死的时候,我求你研发那一批特效药。”
“你当初怎么说来着?”
莫广慢条斯理重复道:“你说没有市场,不值得。”
他嗓音带着讽刺,淡淡道:“现在倒变成了慈善家,为一个没有市场,根本就不值得的特效药求我?”
莫霄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淡淡道:“尽人事,听天命。”
那只他费了那么大功夫救回来的小豹子。
就这样死掉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桩亏本的生意。
但倘若真的没有办法救回来,他也只能买一个坟,把他给埋了,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至于什么时候死,什么投胎,全看他面前人的意愿。
莫广起身,看都没有看一眼桌面上的文件,他漠然道:“那你就听天命吧。”
天命这种东西可笑得要命。
他莫广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听信神佛这一说。
宽敞的办公室里寂静无声,莫霄坐在沙发上,他点了根烟,抬起眼皮望着走到门口的莫广,忽然出声淡淡道:“如果我说救的人你认识呢?”
莫广脚步下意识停住,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尖也顿住。
——救的人是他们都认识的人。
莫广紧了喉咙,几乎瞬间就在脑海里把莫霄说的话掠了一遍,脑海中的记忆如同书页纷纷翻动一般,最终停在了某一张页面上。
那张页面上印刻着浅金发色的青年,有着一双琥珀色眸子,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要救的人他们都认识,而且听莫霄的语气,似乎这个人他们并不陌生。
但是怎么可能是博安?
很早之前莫广就略略地瞥过几眼那份文件,他记忆力一向顶尖,此时此刻毫不费劲地就提取出那份文件的关键信息。
文件里的症状没有一样能跟活蹦乱跳的博安对得上号的。
不知怎么的,莫广的第一反应不是跟莫霄呛声,讽刺莫霄装腔作势故意说得含糊不清来动摇他,他的第一反应是莫名地松了口气。
他抿了抿唇,没有任何停顿地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莫霄的办公室。
莫霄望着被甩上的办公室门,直到指尖上被烟灰烫了烫,他回过神来,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神情有些叹息。
他赌不起莫广身上会不会带着那个疯女人的劣性基因。
如果莫广真的如那个女人一样,那么博安的下场恐怕就不是在因为高度兽化而死亡,而是被提前被解剖。
地下的那一滩浑水也势必会被不怕死的莫广搅得天翻地覆。
只为了像当初那个女人一样,狂热追求所谓的真理科学——
“莫总,您当初把那份文件全部都放进碎纸机里处理了,还叫我们把备份也一起处理掉。”
电话里头的秘书小心翼翼继续道:“我们这边确实是没有办法复原当初那份文件。”
车后座上的莫广沉默一会,然后带着烦躁道:“所有的备份都处理掉了?”
秘书道:“是的。”
莫广眉头拧了起来,好半天才把电话给挂断。
他偏头盯着窗外,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莫霄那句话。
——“如果我说救的人你认识呢?”
如果是博安,那他现在应该会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而不是活蹦乱跳,外带肩上扛个人身手敏捷地躲掉土炸、弹。
更何况,莫霄那个商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博安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但脑海中有条线若隐若现,每个节点都断断续续,似乎只要按照正确的方式,就能够将那条线拉开,发现什么东西。
忽然,莫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一声刺耳的轮胎声伴随着巨响轰然响开。
林艺的嗓音慌乱:“——莫总!”
一声巨响后,尘埃四起,逼停了身后好几辆车——
病房里,秦宇对着正在洗果的秦然闲闲吹道:“你哥我当初就是那么慧眼识珠。”
“第一眼我就瞧上了博安,觉得这小金毛,哎,就真合适。”
正在洗果的秦然探出个脑袋认真道:“哥,把话说完。”
“是第一眼就瞧上了博安适合做保镖。”
他哥荤素不忌,男女通吃,这话听上去属实有点歧义。
博安靠在病床头上,望着吊儿郎当的秦宇一边说,一边往他的水果盘里掏水果,水果盘里的水果全是秦然处理好的水果。
直到秦宇的电话响起,接了电话后脸色变了变,直接将苹果核丢在垃圾桶里,拎起外套就匆匆往病房外赶去。
秦然捧着洗好的水果,抬眼问他那么着急去哪里,秦宇头也不回地匆匆丢下句莫广出车祸了,就大步往外赶去。
听到这句话,秦然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地望向博安,他看着博安愣了愣,然后下意识想要掀开杯子下床,他立马小声对隔壁病床的秦卡道:“杰西卡,你的莫总出事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博安动作瞬间就顿了下来,似乎意识到了现在自己的老板不是莫广,于是将掀开的被子盖了回去。
秦然踌躇了一下,又对秦卡真诚小声道:“杰西卡,莫总要是出事受伤了,我叫我哥给你们调个双人病房吧。”
“正好不打扰你跟莫总加深感情。”
隔壁病床的秦卡一脸惊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就变长嗷!
第33章
秦卡被子上还放着他奋笔疾书写的记录, 听到秦然的话后,他满脸惊恐地抬起头,想着莫广那一张死人脸跟他在双人病房里, 因为见不到他的心上人, 所以气息越发阴森。
开玩笑, 莫广让他大半夜从楼上滚下去,打着假石膏就是为了能够跟他心上人住一间病房, 不是为了跟他在同一间病房里大眼瞪小眼的。
秦卡打了个哆嗦, 挤出个笑干巴巴道:“秦少您开玩笑了。”
秦然一脸认真规划道:“我没有开玩笑,我觉得最前面的双人就病房很好,既安静又没有人打扰。”
最面前的双人病房离这个博安病房有着一段距离,属于早中晚遛弯好几遍也不一定能够碰见的距离。
他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博安想到昨晚被莫广撵回的举动,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直到半个小时后,病房门被秦宇推开,后面跟着毫发未损的莫广。
那时的秦然正在跟病床上的博安畅想未来, 他开心地指着隔壁病床叨叨道:“但时候我就把我的被子枕头都搬过来。”
“你喜欢玩数独吗?我叫我哥在前面放一张桌子,把我的书都带过来……”
每一个角落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完全已经想到隔壁病床那对主仆卷铺盖滚蛋后的样子。
直到秦然的手指兴致勃勃地指到了面无表情盯着他的莫广。
他面前的男人脸色冷若冰霜,浑身上下毫发无损,就连昂贵西装上的皱褶都一丝不苟,看不出半点车祸的痕迹。
“……”
“……”
秦然默默收回手,对着博安小声道:“要不我们换去隔壁病房吧?”
隔壁病床的秦卡两人不走, 他们走。
秦宇挑眉道:“什么换病房?”
“这间病房不是挺好的吗?你去上学了,博安还有人照应。”
就是隔壁病床的两人照应博安照应得太好, 让秦卡一直隐隐约约有着种动物般的警惕感。
他抿唇, 好一会, 才闷闷轻声道:“我觉得太麻烦杰西卡了。”
隔壁病床上的秦卡热情洋溢道:“不麻烦不麻烦。”
莫广撩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秦卡立马噤了声。
秦宇大刀阔斧坐在椅子上,闻言不在意大咧咧道:“都是一个病房的,再说了不是有护工吗?”
说吧,他抬头望向莫广啧道:“我还以为你真要跟你的杰西卡住进一个病房了。”
“火急火燎赶过去,还以为是多严重的车祸,没想到连皮都没有蹭破。”
“不过你那司机要得休息一阵子了。”
“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爱出阴招的人?”
莫广只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秦宇了然,就凭着莫广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脾气,估计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恐怕连自己都数不清。
病床上的博安脸色却变了变,他鼻尖下意识耸动了几下,脸色马上就难看了起来。
他在莫广周身的气息中闻见了昨天凌晨的味道。
秦宇瞧着莫广依旧是一副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模样,他劝道:“你还是查一查最近周围出现了点谁什么人。”
这场意外的车祸不像是一场蓄意陷害,倒像是一场明目张胆嚣张至极的警告。
粗暴又简单。
莫广瞥了一眼病床上的秦卡,眼神看上去无波无澜,但莫名其妙就让秦卡头皮有些发麻。
莫广身边最近新出现的人,除了秦卡就没有其他人了。
秦卡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道:“莫总,我这腿还瘸着……”
秦宇也下意识随着他眼神望向了秦卡,等回过神来后拍了拍大腿道:“你望他做什么?他干不出那么有计划的事。”
忽然,一道声音小心翼翼带着踌躇插了进来道:“好像是我。”
“……”
在一众瞬间望过来的目光中,博安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迟疑开口道:“莫总的车祸,可能跟我有关。”
他犹豫继续道:“可能是我的仇家找上门了。”
“……”
莫广眼皮子跳了好几下,仇家?
年纪轻轻就有仇家?
是博安当初在地下拳场惹的人?
秦宇噎了噎,他望着病床上博安打着石膏,浅金色头发柔软,一双琥珀眸子看上去干净清澈,这样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人也有仇家?
而且仇家还追到了这里,做出了这种嚣张至极的挑衅举动。
这年头保镖的经历都那么惊心动魄?
在一群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唯独只有秦然的看上去最为正常,旁人的愣然是震惊,他的愣然是失落。
博安的仇家对莫广出了手。
但博安早上不是才说,他是他最亲近的人,所以仇家最容易对他出手吗?
怎么现在这个仇家对莫广出了手?难道在那个仇家的眼里,对博安最重要最亲近的人其实是莫广?
秦然早上刚拼好的世界观有些摇摇欲坠,他薄唇动了动,抬头倔强小声道:“会不会搞错了?”
秦宇也回过神来,他也对博安迟疑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对博安寻仇,对莫家人出手?
一个权利没有多大的小保镖,一个有权有势的家族少爷,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应该对谁下手吗?
对莫广下手,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博安闻言似乎有点不太确定,他鼻子又动了几下,然后对着莫广犹豫道:“莫总,您能过来一点吗?”
莫广冷着脸,皱着眉走了过去。
他刚走过去,博安就半跪在病床上,倾身在他的颈脖上认真嗅了嗅。
“……”
莫广下意识就僵在了原地,颈脖那块皮肤传来温热湿润的吐息,他能够感受到博安挺拔圆润的鼻尖时不时碰到他那块皮肤,还有微长的发丝搭在他皮肤上。
有些痒。
这个姿态太过于亲密,也太过于暧昧,只要稍稍一偏头,博安看上去很柔软的唇就能撞上他的喉结。
很快地,博安便直回了身子,一脸严肃地点了点郑重认真道:“我没弄错。”
莫广身上萧平的气息虽然很淡,但是绝不是他的错觉,并且这个气息比昨日夜里更加嚣张。
博安神色凝重道:“确实是我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
在场却没有人理会一脸凝重的他,而是统一地保持了沉默。
秦卡一脸震惊望着博安,似乎是不敢相信有人敢直接凑到莫广面前,跟个狗狗一样闻了好几秒后,结果还没被丢下窗户。
但是细看后,他更加震惊地发现,莫广那张又冷又硬的死人脸上,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耳垂红了一点。
秦宇也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博安,不知道博安怎么有勇气直接凑上去。
以前在声色场所,多的是一些姿色绝佳的小姐少爷想扒上莫广,不只是为了莫广身份,更是因为他那张皮囊和一身禁欲的气息,再加上漠然的姿态,使人的征服欲空前强烈。
但没有一个成功。
最大胆的那个陪酒少爷,偷偷在酒里下了药,当他端着那杯下了药的酒,笑吟吟地想枕在莫广怀里时,被莫广抓着头发,平静地轻声说再靠过来,就让他把全场的酒都喝了。
包括下了药的那杯。
把那陪酒少爷吓得落荒而逃。
但如今却能够僵硬在原地,任由博安在他颈脖出细细闻嗅。
好半晌后,秦宇神色复杂道:“真的是你的仇家?”
博安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愧疚,他咬牙道:“我会尽快解决的。”
秦然抓着他的手,看上去有点着急,嗓音倔强道:“不是说你的仇家只会找你最亲近的人吗?”
“是不是认错了?”
莫广耳朵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抬头地望向了博安那一边。
博安挠了挠头,小声道:“是这样的没错……”
秦然倔强道:“你有没有他联系方式?”
他头一次那么凶悍,像是兔子被整锅端了粮草一样。
博安下意识道:“啊?”
秦然凶悍道:“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我来跟他谈。”
他要跟这个没脑子又没眼色的仇家好好谈一谈。
他是博安亲自官方认定的最亲近的人,那仇家要找麻烦也应该找他,而不是找莫广。
如今找上莫广,这不就是意味着莫广才是博安最亲近的人吗?
那没脑子的仇家是怎么寻仇的?
指不定跟上次绑架他的那群绑匪是一伙的,连九九乘法表都算不清,
博安愣愣道:“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另一边的秦宇则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忙紧张道:“你去谈什么谈?”
能撑得上是仇家的,里面的纠纷何止是一两句能够说得清楚?
秦然梗着脖子倔强道:“跟那个仇家说清楚。”
“别找错人!”
莫广眉头轻轻动了动,面上带着少见的愉悦,他对着博安不动声色道:“让他来。”
他就勉勉强器地担起博安身边最亲近人的这个名头。
在这次车祸中受轻伤的林艺,莫广也决定翻四倍工资,补偿精神损失。
博安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萧平行事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不知怎么就选上莫广来折腾他。
这是打算逼他出来?
博安抿了抿唇,他抬头带着歉意道:“莫总,对不起,您给我几天,我会尽快处理掉这件事。”
莫广盯着他还在打着石膏的手臂,眯起眼睛,不知道面前人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明明只要开头求他几句的事情。
面前人却像是完全没有那个意识,一脸沉思琢磨着自己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秦然在一旁有点急,像是恨不得能够找到那仇家,揪着那仇家的领子,让他明白到底该针对谁。
但最终,博安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最好不要认识他的仇家。
他的仇家很令人讨厌。
在博安安慰秦然时,莫广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撩起手腕上的袖口,又慢条斯理道:“杰西卡,拿药水过来。”
秦卡立马接上话,大惊小怪道:“您刚才在车祸中受伤了吗?”
果不其然,博安下意识偏头望向了他们这边。
秦卡拿着药水,递给莫广时,他压低嗓音委婉道:“莫总,您伤口好像有些不大明显。”
伤口何止是不大明显,简直就是拿药水再晚一点就要愈合了。
莫广手腕上只有一条细细蹭破了皮的伤口,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莫广不大高兴,他嘴硬道:“怎么就不大明显?”
他举起手,在灯光下强调道:“那么明显你看不到吗?”
博安已经完全看了过来,他伸着脑袋,面色犹豫,似乎是不知该该不该主动地提出自己要上药水。
好在莫广没让秦卡上药水,也没让他上药水,而是背对着他们,自己一个人捣鼓着上药水。
秦然蔫吧地趴在病床上,看上去颇为失落,还时不时抬头望向莫广的伤口,眼里满是羡慕。
仿佛十分希望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
直到在秦然去上课时,他还是一副蔫吧的模样,路过莫广时,还伸着脖子去望莫广的伤口。
莫广则是一脸淡然地抱着手,压根就没给他机会看那个伤口。
秦然背着挎包,看着一天到晚都待在病房的男人,他终于忍不住道:“莫大哥,你不用去上班吗?”
莫广瞥了他一眼道:“不用。”
秦然憋了一下,转头往外走时终于憋不住在心底第一次如此愤然。
一天到晚那么闲,公司迟早破产。
病房门关上后,莫广舒心了,他望向博安慢条斯理道:“你打算怎么解决你仇家?”
病床上的博安想了想,然后犹豫一下道:“打一架吧。”
莫广:“……”
他望着吊着石膏的博安,重复道:“打一架?”
“你说你这几天解决掉,解决的办法就是跟你仇家打一架?”
他简直是被气笑了,面前人吊着石膏,前不久刚扛着人从高空坠落,现如今还要跟仇家打架?
真不怕被仇家弄死?
博安抿了抿唇,他开口低声道:“用不了几天。”
“明天应该就能解决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萧平应该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听到“明天”这两个字眼,莫广眼皮跳了跳,瞬间就想到了影视剧里仇家见面的场面,两人拿着两把砍刀互拼,其中一个还他妈断着手打着石膏。
两人就跟签了生死状一样,不要命地互砍,最终在满地的血水中决出胜负,将仇恨抵消。
然后结果说不定就是博安两个胳膊都没有。
眼皮狂跳的莫广深吸一口气,态度格外强硬盯着博安道:“明天你跟我出去办事。”
博安一愣,他踌躇道:“莫总,我明天也想去办事。”
“能换成后天吗?”
换后天?让两个胳膊都没有的博安跟着他去办事?
莫广怒火燃了上来,不容置喙强硬道:“必须明天。”
博安还想什么,就看到莫广面无表情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明天你哪里都不能去,必须跟在我身边办事。”
“办完我的事,我陪你去办你的事。”
博安:“……”
他小声道:“您也可以叫杰西卡……”
莫广冷道:“他没用,办不了。”
低头啃着苹果的秦卡:“……”——
第二天清晨,天际堆砌着厚厚的乌云,时不时滚着闷雷,看起来异常阴沉。
博安一大早看起来就格外焦虑,似乎某种动物,提前察觉到危机,格外警惕烦躁。
他跟着莫广去办事,本想速战速决把事情搞定,但没想到莫广口中的办事是去上班。
而且因为他手上骨折,他在公司不仅不用像以前一样要泡咖啡,反而像个大爷一样坐再会客室等着莫广下班。
下午四点,莫广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两人要互砍,也不会选择这个时间互砍,于是施施然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带着博安去办他的事情。
博安自然是没有事情要办,他唯一要办的事情就是去找萧平一次性把事情给解决。
但是如今莫广在他身边,他自然不可能会主动找萧平打一架解决事情。
于是最终的结果便是两人一同赶回医院。
阴沉沉的天空飘着细雨,从市里面回医院的那条路意外地发生了严重的堵车。
权衡之下,司机便换了一条偏僻遥远的公路回医院。
博安坐在副驾驶,他偏头望向窗外淅淅沥沥下起的雨,鼻尖全然是雨水的潮湿味,眉头不自觉地深深皱起。
忽然,他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嗓音也跟着紧绷起来道:“停车,把我放下来。”
他闻到了萧平的气息。
就在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豹子:下去干架
长了嗷!
第34章
车窗外落着淅淅沥沥的雨珠, 听到博安的话后,司机有些无措地望向车内后视镜,询问莫广的建议。
莫广面无表情道:“开。”
他是脑子有病才会将博安放在公路边, 让他跟他的仇家互砍。
博安神情明显带着躁动, 他不断舔着自己的虎牙, 语速急促地重复道:“莫总,把我放下去。”
“靠边停就可以了——”
潮湿水汽似乎将整条公路都包裹起来, 雾茫茫一片看不见前方的车辆。
雨水越来越稠密, 夹杂着某种侵略性极强的气息,宛若雨夜中一道强光,直直劈入雨帘。
厚厚的雨幕中,一辆闪烁着尾灯的悍马H6轰鸣着引擎咆哮而至,强势逼近面前纯黑色轿车。
“咯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骤然响起,驾驶位上的司机双手用力紧握方向盘,缓踩着刹车,才堪堪在湿滑地面稳住了车身。
司机猛然朝着后视镜望去, 发现身后逼近着一辆悍马H6,死死地紧贴着他们的车尾,
纵使在极易打滑的弯道积水路面,那辆悍马H6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以某种不要命的速度悍然贴近着他们。
几乎在同时,博安瞬间抓着车把手,想腾身起来, 他死死盯着后视镜那辆悍马,嗓音急促道:“莫总, 您先把我放下去。”
“随后我就去找您。”
车后座的莫广脸色阴沉, 他嗓音发寒平静道:“继续开。”
看样子是铁了心也不可能会将博安放在路边。
听到莫广的话, 司机咬牙,想甩开紧紧贴着他们车尾的悍马,但悍马H6速度却轰然提速,在飞溅的雨幕中极速飞掠,以某种骇人恐怖的速度悍然猛烈冲击向那辆纯黑色轿车。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没有任何人预料到身后那辆悍马H6会以如此惊骇的速度和角度冲击上来,——“轰”!
一声刺耳巨响伴随着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响在雾茫茫的公路中。
纯黑色轿车被轰然提速的悍马撞出了一个恐怖的凹陷,剧烈冲击下撞在路旁的防护栏上,金属护栏顿时迸溅崩裂,纯黑色轿车足足冲出去好几米才不断闪烁着尾灯,冒着黑烟停在断裂的护栏旁。
滂沱大雨的公路上寂静得没有任何车辆行驶,断裂的护栏残骸碎了一地,纯黑色轿车前玻璃、侧窗玻璃已经碎成渣子,车头在剧烈冲击下完全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
冰冷的雨水砸在玻璃碎渣上,驾驶位上的司机受了轻伤,在安全气囊弹出的冲击下昏了过去,车后座的男人也紧闭着双眼,额角被飞溅的玻璃渣子划伤,几道血痕在病态白的肤色带着几分触目惊心。
在一片寂静中,一声“咔嚓——”令人牙酸头皮发麻的声音骤然响起。
扭曲的车框硬生生被一双修长的手掰碎,像是脆饼干一样,车框被活生生撕裂开一个大口子。
公路上积水浅浅一层,坠落的雨滴砸在积水上,博安徒手撕开扭曲成诡异弧度的车门,踏在了满是积水的地面。
雾茫茫的公路,寂静得仿佛只剩下重重雨幕。
滂沱大雨中,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靠在身后的悍马H6上,他穿着一件长风衣,指骨夹着一根烟,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快要报废的纯黑色轿车。
他微微偏着头,唇边噙着笑,像是轻叹道:“真狼狈啊。”
男人的语气全然是怜惜,仿佛不是身后的悍马H6跟他毫无关系。
博安站在雨幕中,浑身上下都湿透,眼睫上全是水珠,一双鎏金色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看着面前的萧平轻叹后,弹了弹烟灰,笑吟吟用着某种亲昵的语气懒散道:“过来。”
那语气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是相依为命的亲密无间,又带着点长者纵容的宠溺。
博安没动,而是紧绷着声音,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的人,手已经放在了衣物内侧的克迪克斯刀鞘,豆大的雨滴砸得人耳膜轰隆作响。
萧平微微偏着头,唇边依旧噙着笑,他望着博安笑意淡了淡道:“长大了。”
“刀都知道对着我了。”
他慢条斯理将烟头摁灭在身后的悍马上:“你哪一招不是我手把手教你的?”
博安放在匕首上的指尖顿了顿,他抿唇,哑着嗓子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当初都已经还清了。”
那时该还的,他都还了。
绵延的雨水透过薄薄的衣领,湿漉漉地贴在背脊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也浸满了雨水,变得潮湿黏腻起来。
背脊上的那一刀深可见骨,力道恐怖到了连拥有高度兽化的体质也没有办法完全治愈,是白驰硬生生劈下来的。
博安喉咙干涩,他重复一遍固执喃喃道:“我已经还给你们了。”
三年前,地下生物实验室发生剧烈爆炸,那场爆炸使得他们这些试验品得以逃出升天,重新获得了自由。
用时,那场爆炸也让那所地下生物实验室浮出水面,那些骇人听闻、毛骨悚然的扭曲实验几乎令每一个接触到的人震惊。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场地下生物实验室的相关人员在爆炸后接受制裁。
但最终的结果是那所地下生物实验的顶层人员并没有获得严重的制裁。
因为最关键的一链——那些实验品的指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地下生物实验室最关键的几个高级实验品,带领着九成的实验品,帮助那所地下生物实验室洗脱罪名,力挽狂澜一般地推翻口供,伪造假证。
随后,那几个高级试验品便摇身变为了生物室机密人员,钱财与权势瞬间掌握在了手掌心。
同样身为高级实验品的博安在那场爆炸中醒来后,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看着他长大的那些前辈告诉他,他们是异类,异类不被任何人承认,唯独将钱财和权势掌握在自己手里,身为异类的他们才能够在这个世上生存下来。
随后便是惨烈至极的决裂。
那惨烈至极的决裂带给博安的,除了背脊上那道深刻见骨的疤痕外,还有从此以后孑然一人的命运。
他亲手截断了与同类的关联。
撑着黑伞的萧平笑意不达眼底,他随意将烟头摁灭,盯着博安淡淡道:“今天不想动你。”
“我只要你背后那个姓莫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太多了,明天多更一点给各位大宝贝QAQ
第35章
——只要莫广的命?
“锵——”
哨格S37K半齿直刀骤然出鞘, 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呼啸,如同闪电一般切割开雨幕,悍然劈向面前撑着黑伞的男人。
半齿直刀出鞘没有任何预料, 几乎就是擦着萧平的话音划刺开雨幕。
持刀的博安骤然弓起身子, 爆发出超越常人的速度朝面前人悍然劈去。
萧平猛然仰身, 堪堪躲过了骤然袭来的半齿直刀,黑伞却被闪电一般的直刀劈得伞面撕裂开一个大口。
“你为了那个姓莫的, 一声不吭直接朝我出手?”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眉眼阴沉起来, 他将撕裂开的黑伞丢在身后的悍马引擎盖上,几缕金发贴在眉眼上,眯着眼盯着面前的博安。
博安毫不犹豫再次反握半齿直刀,猛力劈向面前人不甘示弱道:“你他妈刚才开始撞人给我提示了?”
萧平额角青筋爆出了几根,伸出右臂格挡道:“你他妈再说一遍我没给你提示?”
那么明目张胆的警告,他的气息都他妈快在那个医院花园腌入味了。
面前这小崽子还说他没给提示?
博安蓦然就想到了前天凌晨在偏僻花园处的气息,还有昨天莫广衣领边带着的气息。
他以为是萧平的挑衅,但在如今看来, 更像是某种警告。
但那时的博安以为萧平是冲着他来的,目标是来找他的麻烦。
博安心里浮现出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他手臂猛然用力,将半齿直刀硬生生地往下压了几寸,刀尖对着萧平下颚急促道:“你一开始就冲莫家来的?”
萧平唇边勾起一个笑,他对着刀尖,眉头动都没动道:“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而不是替某个组织干这些黑暗肮脏事情。
博安将刀锋压下去了几寸, 他眼睫上全是雨滴, 一双鎏金色的竖瞳一错不错盯着面前的萧平。
萧平重复一遍道:“我只要你身后那个姓莫的命。”
他似乎在强调, 又似乎在警告。
在他看来,博安选择为莫家效力,可能是为了有一处庇佑,也恰巧可能是莫家是第一个收留他的家族,所以便固执为莫家效力。
但是如今莫家成为了地下生物势力那边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被拔除,博安没有必要跟着莫家一起存亡。
萧平觉得自己这几天几乎拿出了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耐心,跟面前的小崽子重复强调,现在能滚赶紧滚,别到了后面搅进浑水里,他捞都捞不起来。
但下一秒回应他的只有哨格S37K半齿直刀的刀锋。
博安旋身下潜,蓄势以好的刀尖急速划向面前人胸膛,凶悍道:“不可能。”
“他是我老板。”
要滚也是面前人滚。
萧平额角青筋暴起,他重心后移躲避刀锋,怒道:“你他妈就不能换个老板吗?”
博安不甘示弱啐了一口道:“那你他妈就不能换个组织吗?”
天天跟在那个黑心组织身后,为那个黑心组织效力,为了点钱财和权利,是非不分跟灌了迷魂汤一样。
操。
萧平眉眼阴沉地抹了一把下颚,指尖上的雨水混合着血水,看样子应该是刚才躲避刀锋不及,下颚被划破出了血。
滂沱大雨砸得一条公路都雨雾茫茫,雨水砸在悍马车盖上都成了雨沫,面前持刀的青年刀刀逼近,呼啸的刀锋下不留任何情面。
他全然已经成长为一个顶级的猎食者,每一刀都裹挟着雷霆之势,凌厉得几乎让人看不出从前小小一团,抓着自己耳朵在地上滚来滚去奶里奶气的模样。
明明以前可爱得要命,现在宰起人来怎么那么凶狠。
浑身湿漉漉的萧平猛然腾空越上悍马车盖,下一秒,悍马H6的玻璃窗被博安悍然捶裂,发出一声骇人惊响,像是鼓胀到极致的气球炸承受不住猛然裂开,漫天飞舞的玻璃渣在雨幕中轰然飞溅。
博安收回手,一双鎏金色眸子像是某种无机质的玻璃珠,他舔了舔唇,尝到了口中浓烈的血腥味,唇角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手臂上的石膏早已经散落在地,小臂内侧也被划破了一道长长血痕。
车盖上萧平也没有好倒哪里去,刚才他腹部被又狠又重地踢了一脚,整个人都砸在了引擎盖上,冲击大得砸得整辆悍马都起来。
如今他站在车盖上平复着呼吸,额前的金发已经完全撂到了后脑勺,露出凌厉的五官,下颚有着一道浅浅的血痕。他望着博安似笑非笑道:“真不念旧情,下死手?”
博安提着匕首,浑身湿漉漉,眼睫上也全是雨珠,他抬头,没说话。
萧平随意地坐在车盖上,他微微偏了偏头,在雾茫茫的雨雾中,依旧是似笑非笑,但嗓音却淡淡道:“前几天我兽化程度加深,排斥反应很严重,差点没熬过来。”
博安握着匕首的动作一顿,盯着车盖上萧平。
萧平摸了摸还在出血的下颚,懒洋洋道:“你以为我骗你?”
“要不是前几天的排斥反应,你信不信你今天连我的衣服边都摸不到?”
博安下意识盯着萧平的腹部,看见了自己又重又狠踹出的衣褶痕迹。
滂沱的大雨中,萧平没了笑意,脸色神色很平静,他坐在车盖上,轻声道:“我的排斥反应越来越严重。”
“地下研究院那群人说我熬不了多久了。”
博安眼睫剧烈地动了几下,一错不错地盯着萧平,紧握着匕首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想着,怎么可能?
像萧平这样恶劣的人,平时总是爱似笑非笑给他找各种麻烦,怎么可能会熬不了多久?
而且他们好几年前就效力于地下生物实验室,这几年过去了,手中掌握的权利只高不低,钱财方面也只多不少,那批人怎么可能舍得让他们高级实验品出事?
博安像是为了反驳萧平,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他一字一句固执道:“不可能。”
他声音不大,被滂沱的大雨声遮掩得三三四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尾音在轻微地发着颤。
虽然他口中说着不可能,但是没有谁比博安更清楚,兽化程度变高,排斥反应增强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有多无法挽回。
而且按照萧平以往的实力,不可能会被他一脚又重又狠地踹到悍马车盖上,也不可能会在如今半捂着腹部,嗓音沙哑跟他说这些话。
萧平笑了笑,他没说什么,只微微偏头望着他,目光很安静,眼神里带着点博安看不懂的东西。
很久以后,他才噙着笑轻松道:“你九岁那年,尾巴是我剪的。”
“不是你白驰哥。”
博安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唇,想起来很久以前九岁那年,因为长时间做电击抗压实验,导致他大脑反应迟钝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因为大脑迟钝混乱,他分不清自身到底是人形还是兽形,时常兽形就到处打滚。
甚至到了后面,九岁的他觉得兽形更舒服,坚持称自己就是一头豹子,并不是人,能变成人形都是因为他在做梦,有人形的记忆也是因为他做梦做多了。
谁叫他变为人形,他就生气,生气了就爱抓着耳朵在原地滚成一个球,谁的话都不听,谁都不理会。
直到有一天一大早,他晃尾巴的时候发现屁股后面凉得厉害,一回头发现他的豹子尾巴被剪成了一截,毛全被剃掉了,光秃秃地跟一根光杆一样。
吓得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变回人形,再也不敢说自己就是一只豹子,他宁愿做个光秃秃没有毛的人,也不愿做个尾巴光秃秃没有毛的豹。
而且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不愿变成兽形豹子,生怕被别人看到他的秃尾巴。
博安一直以为是白驰干的,毕竟白驰面冷心更冷,为了让他变回人形,别说剃秃一根尾巴,就是把全身上下所有的毛都剃光,白驰都干得出来。
萧平坐在车盖上,他偏头望着博安,轻声道:“一下子就长大了那么多。”
博安在地下生物实验室,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他跟高级实验品一样,他们是同一批试验品,本应该是同时间出生,但由于孕育博安的胚胎迟迟没有反应,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胚芽状态。
那时候所有的研究员都已经放弃了,只随意地丢在一旁时不时记录,但是在他们出生几年后,孕育博安的胚胎有了动静,晚了他们几年出生。
那时整个地下生物实验还没有那么多人,空荡荡的监狱氛围死寂又阴沉,他们这些早博安几年出生的试验品,虽然被关在一个地方,但是也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出现了一个小屁孩,奶里奶气牙都没长齐,一脸的婴儿肥,满地方地到处乱爬,还想拱进白驰胸前的衣服喝奶。
那是小时候的萧平第一次见到死人脸的白驰神色有了变化,小时候的白驰还没有像长大一样那么绷得住,他气急败坏地拎起爬到自己衣服里面,还想拱头喝奶的博安,一把丢了出去。
被丢出去的小博安也不恼,趴在地上,扭头好奇望着白驰,又拱动着自己的身体,骨碌碌爬过去找白驰。
甚至是凌晨,白驰醒来,都能够看到一个留着口水吮吸着自己手指的小孩子很乖很安静地蜷缩在自己身旁,小小的一团,跟个奶豆腐一样,一戳就滚到一边。
那时候的博安,走路还摇摇晃晃,他们吃完饭,他喝完奶瓶里的奶,就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做实验。
刚开始所有实验品都觉得这小孩做那么多实验,肯定活不下去,谁知道这破小孩不仅活了下去,还越活越精神。
整天骨碌碌地满地方跑,跑不进的地方,博安就仗着年纪小,使劲把脑袋塞进去,死活要跟对方聊天。
他连白驰这样的死人脸都不怕,更不用提其他人了,一个人就能聊得热火朝天。
若是对方有那么几句回应,他一个人咿呀咿呀激动能给对方表演一个二人转,几乎能把半死不活的人都能活生生聊活起来。
那段时间,也就是因为博安,他们这群实验品才有了联系,渐渐熟悉起来。
刚开始的对话很简单,都是围绕着博安。
——“他上午在你那喝奶了吗?”
——“没喝,你六点记得给他灌一瓶。”
——“行。”
或者是关于博安变成豹子后的各种交流。
——“他今天就能变两小时兽形,他只能在你那待半小时,你别把他毛给薅掉了。”
——“昨天教他学猫叫的傻逼别教了,他昨晚叫了大半夜。”
——“还有,他是豹子也不是狗,别跟遛狗一样到处带他溜达,他今天吃饭一头扎进了盘子里叼着肉到处跑。”
……
到了后面,他们这群人熟悉后才开始有别的话题,开始一起活动,开始彻底地把周围人视为同类。
滂沱雨水越下越大,萧平坐在车盖上,他噙着笑懒洋洋道:“好歹看着你长大,死之前来看一眼。”
“省得过几天死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博安咬牙,呼吸极力平静道:“谁会哭?”
他喃喃道:“我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萧平哼笑起来,他脸色前半捂着腹部道:“真不看?”
“到时候地下那群人把我给解剖,脑子切片,连个骨头渣子都不留,你可别哭啊。”
博安抬头盯着他,眼眶有些红,没说话。
萧平偏头望着他,然后将手上的蝴蝶178SBk匕首丢在车盖上,安静了一下朝他哑声道:“过来。”
“跟你最后说件事。”
雾茫茫的雨雾中,博安提着匕首,沉默了一会,很慢很慢地朝着车盖上的人走去。
最后他站在悍马车盖前,保持着一段距离,极力维持着表面平静,看上去就像是毫无波澜一样。
萧平坐在车盖,噙着笑伸手,却看到面前提着匕首的博安骤然警惕躲避开,只留下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萧平手顿了顿,然后继续伸手揉了揉博安湿漉漉的脑袋,就像从前在地下生物实验室一样,他们似乎没有产生任何的隔阂,这几年的空白似乎也在此时此刻烟消云散。
没有什么比死亡带来的恐惧跟让人害怕。
博安微微红着眼眶抬眼,他咬牙开口道:“还有救……”
他想说,还有得救的,莫霄研发的药剂不可能对他们一点作用的没有。
只要有一点点作用,面前人都有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这些话没能说出口,“噗嗤——”轻微一声,是某种利器捅进皮肉的声音。
博安腹部忽然冰凉,一柄刀身雾面的半齿直刀悄无声息地插进了他下腹。
面前的萧平居高临下望着他,唇边依然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博安瞳孔骤然缩小,他看着萧平慢条斯理地将直刀用力地抽出来,居高临下望着他,附在他耳边亲昵笑道:“跟你说的最后一件事。”
“小豹子,念旧情可是会死的。”
下一秒,博安被重重一脚踹在胸膛,生生被踹飞了出去,足足飞出好几米,轰然倒在了积水的柏油路上。
噼里啪啦砸下的雨水砸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被踹飞的博安几乎没有了生气,鎏金色的眸子无意识地半睁着。
雾茫茫的公路静悄悄,只有无数个雨滴飞溅落在大地的哗然声,博安很缓慢地动了动眼睫。
背后的那道伤痕似乎在这个时候灼热发起疼来,疼得博安整个人都想蜷缩起来。
每次都在一次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下手。
跟好几年前的白驰一样。
都是在骗他。
博安眼睫上的雨珠沿着眼角滚了下去,刺得眼眶有些红。
他想动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全身的骨头都像是碎了一遍,失血过多带来严重的眩晕,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迅速漏气的气球,鎏金色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辉。
萧平的声音忽远又忽近地传了过来,跟着哗哗的雨声有些不太真切。
他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傻。
他说他要是兽化程度变高,排斥反应严重,早就躺在实验室里,怎么可能还会出来。
他说这次不是他,也会是其他人,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他说博安,再念旧情下去,真的会死的——
莫广是被冰冷的雨滴砸醒的。
他额头上还留着蜿蜒的血痕,衬得病态白的肤色有几分骇人。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去看副驾驶的博安,却发现副驾驶上空无一人,车门口被硬生生撕开一个扭曲的口,刚好可以通过一个成年男性。
莫广抬眼朝着前方望去,透过雾茫茫的雨雾,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坐在不远处的悍马H6上,而博安站在男人面前,似乎在跟男人说些什么。
那就是博安的仇家?
莫广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用力拉车门,发现车门没有故障还能拉开。
他刚开始以为博安的仇家,是地下拳场那些二流打手,成天无所事事,靠打拳维生,又像演电影一样把仇家挂在嘴边,寻仇时会拿着砍刀互砍。
但用把悍马H6当做玩具一样,玩命地跟在他们车尾,将他们车硬生生逼停的人,显然不是他之前以为的仇家。
但如今雨雾中的两人似乎又不像是仇家,车盖上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伸手揉了揉博安的脑袋。
直到下一秒,莫广瞳孔猛然收缩,他看着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用力地伸手捅向了面前的人的小腹,居高临下地说了几句后,重重一脚踹在博安胸膛,将博安硬生生踹出去了好几米远——
萧平手指转掠着一柄蝴蝶178SBk匕首,漫不经心地朝着不远前躺在地上,胸膛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博安走去。
博安无意识半睁着眸子,修长的躯体抽搐了好几下,像是想挣扎地站起来,但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躺在一地的血泊中。
血水被大雨冲刷,蜿蜒流在了公路上。
萧平歪着脑袋,他的黑靴踏在博安的血水上,像是叹息又像是怜悯,自言自语道:“我一开始就说了。”
“我只要那个姓莫的命。”
“你怎么就不听呢?”
他漫不经心转着匕首,一步一步朝着博安靠近。
直到他敏锐极致的感官听到了一阵轰鸣声,萧平微微蹙起了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已经让那些人把公路给封起来,怎么那些人办事还是那么乱七八糟,将多余的小鱼小虾漏了进来?
一群废物。
萧平眉眼间戾气深重,他握着回头,却在下一秒微微怔住。
一辆纯黑色轿车引擎高亢轰鸣,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令人惊骇的摩擦声,像是一束直直照进雨幕的强光,咆哮着的十二缸引擎达到了最大功率,像是一把悍然劈来的利剑撕裂开雨幕。
驾驶位上的莫广盯着发动机转速表的指针跳入了危险的红色,他面无表情地将油门踩到底,像是之前逼退他们的悍马H6一样,轰然提速。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哒不虐哒不虐哒真哒真哒真哒嗷(扭扭屁股)
第36章
疾驰而来的纯黑色汽车奔驰G级AMG全身经过改装, 由全球顶级改装厂Brabus亲自操刀,昂贵得几乎每一寸都按照金钱计算。
Brabus是全球顶级改装厂之一,总部位于鲁尔区的腹地, 改装一向不惜工本, 追求高亢汽车性能。
改装后的车身外观十分低调, 看不出任何张扬痕迹,但不菲的碳纤维覆盖车身, 动力引擎系统升级, 重新调校与扩缸,将排气量提升到了极限,最大马力可到达800hp甚至更高。
完完全全是硬生生用金钱砸出来的奢侈品,哪怕车前盖被撞出了凹陷车门扭曲,但依旧丝毫不影响性能。
此时此刻,这辆改装后的奔驰G级AMG在雨幕中以某种不要命的悍然姿态轰鸣提速冲向不远处的悍马H6,猩红的尾灯在雨雾中几乎看不清。
疯子。
萧平咬牙腾空翻进被博安砸碎车窗的悍马里,咒骂了一句。
雾茫茫公路两旁的护栏是完全是悬空状态, 甚至右侧公路完全沿着山体开凿出来,一旦冲破两旁的护栏,正常人连车带人都能摔成肉泥。
但疾驰的奔驰G级AMG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完全无视两旁悬空的护栏。
“轰——”
一声格外刺耳的巨响,白雾在雨雾中骤然炸开,发动引擎堪堪躲避开的悍马H6依旧被撞击到车尾,车尾在剧烈的撞击下几乎看不清样子。
而疾驰而来的奔驰G级AMG在撞击后速度表指针急速下降, 整辆车几乎接近失控的边缘。十九寸轮圈在积水公路面悍然抓地冒出白烟,却依旧抵抗不住失速剧烈旋转的车身朝着两旁防护栏冲去。
在撞击到悬空护栏的最后一刻, 整辆奔驰G级AMG伴随着刺耳至极的刹车声, 在雨幕中甩出一个巨大的弧线, 堪堪悬停在了护栏上。
潮湿雨水中夹杂着轮胎在高温下剧烈摩擦地面导致的橡胶味,闻起来像是橡胶在雨里燃烧一般刺鼻。
就在悍马里的萧平松了一口气时,悬停在护栏上的奔驰G级AMG又发出了引擎震耳欲聋的轰鸣,他骇然抬头望去,发现那辆刚失控旋转的车毫不犹豫地又轰鸣地朝他疾驰逼来,重重地撞在了悍马上。
经过顶级改装厂改装,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奔驰G级AMG重重顶着面前悍马,驾驶位上的莫广换挡倒车,再换挡,加速,以最大加速度又狠又重不要命地撞了上去。
悍马里萧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在车身不断晃动中,耳麦那头的人也在语气急促叫他赶紧走,公路两头的拦护全部被路警发现并隔断,莫家人已经带着警方疾驰赶来。
萧平阴沉着脸,猛打方向盘,一个甩尾后便将油门踩到底,轰然朝着公路前方疾驰而去。
雾茫茫的公路没有了动静,奔驰车的车门大敞着,噼里啪啦地雨滴砸在车窗上,似乎整个天地间安静得只剩下哗哗雨声。
莫广满手都是血,血水顺着指尖往下淌,他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博安。
他面前的博安浑身是血,几乎是躺在血泊里,平日里总是弯着的薄唇苍白,安静得没有什么生气。
莫广很缓慢地动了动眼睫,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平静得毫无波澜,遮瞳下的漆黑眸子像是死谭。
他想,为什么面前人每次出任务都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上次为了秦然,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左手骨折躺在担架上,这次躺在地上,几乎连呼吸都微不可察。
真是蠢透了。
一动不动的莫广漠然想着。
可是面前人好像一直都是那么蠢。
明明一开始,面前人就只知道他是故意找麻烦,是故意针对他,但还是蠢得要命地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莫总,晚上睡不着可以喝一杯热牛奶。
他会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将他药瓶里的药装进白瓶子,只为了不让他看见药瓶上的药名。
他也会在包厢门外抱着手一直等着他,无论多晚,都会等着他。
莫广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太正常。
莫家作为制药巨头,他从小就见惯了生死,病人瘦成枯木一样病危挣扎的死亡,老人垂暮时腐朽的死亡,带着家属崩溃哭喊的死亡,甚至是那个女人的死亡。
他都见过。
但是没有谁的死亡是跟面前人一样,像是一幅铺满红色油漆的画,铺天盖地地刺入眼球,刺目得似乎让人心脏都难受起来,又像是被油漆封闭住了口鼻,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被挤压抽出。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恐惧。
噼里啪啦的雨滴越下越大,地上的博安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小,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浅金色发色黏在眉眼。
他就像是一个极速漏气的气球,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漏着气,躺下位置的雨水几乎被染成了血红色,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铁锈味。
半跪在地上的莫广似乎能够听到面前人的心跳声,在一下又一下地变缓慢,连带着他的心脏也一起变缓慢了,又像是有着一只大手,缓慢地将他心脏一点一点收缩。
莫广动了动眼睫,雨珠从眼睫上滚落,他开口,嗓音却嘶哑得厉害。
他在对面前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说,博安,你要是死了,我不可能让莫霄安生。
可是过了一会,又像是过了很久,莫广都没有听到面前人任何动静。
他依旧是很安静地躺在地上,脸色惨白,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不可能再起来叫他莫总,也可能会皱着鼻子小声说自己不喜欢吃这个菜,他只会一直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一样,却永远都不可能会醒来。
莫广说不上什么感受,只知道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慢,还似乎一抽一抽地发着疼。
他想伸手碰一碰面前人,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雨水混合着血水往下淌,他觉得有些难看。
于是他跪在地上,很认真地擦干净了手指,才慢慢地蜷缩起来碰了碰博安的脸庞。
他嘶哑着嗓音,很轻低声叫了一声博安。
可没有人理会他。
只有滂沱的雨滴砸在他身上,砸在满是血水的公路上。
他又叫了一声博安,带着点发颤。
依旧是没有人理会他,四周安静到了死寂。
博安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起来,笑吟吟地抬头望着他,叫莫总。
就像是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又像是一汪结着厚厚冰面的湖水,此时此刻被骤然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平静下蕴藏着的崩溃也在此时此刻骤然爆发了出来。
那些情绪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半跪在地上的男人,他垂着眸子,用力到几乎发抖捂着躺在地上的人的小腹,试图将那些源源不断流出去的血给停止住,但是没有任何办法。
地上的血水太多太多,似乎能够将人给淹没,他嘴里不断重复着等一下,很快就来了。
莫家的人很快就来了。
他之前在车上就已经用了GPS卫星定位发送信息给莫家的人,莫家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他们会带着精密的医疗仪器,会在现场就展开抢救,像是上次在秦然那里一样,博安会相安无事地被抬上救护车,然后在医院被抢救回来。
但是随着面前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胸膛起伏越来越小,莫广知道,面前人坚持不了那么久。
面前人失血过多,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一个位置,意识也几乎丧失,听不到外界任何动静,连心脏似乎都快要停止。
除非现在神仙下凡,将面前人破碎的五脏六腑重新换一遍,再换一遍血,面前人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博安会死。
这个笑起来特别好看,有着两颗讨喜小虎牙青年会死。
莫广咬牙,他抬起头,想看四周有没有什么车辆,但是依旧是雾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车辆,也没有任何能够求救的人。
没有人任何人能够救博安,
莫广摁住博安伤口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发着颤,他跪在地上,嘶哑着嗓音喃喃重复着几个字。
不要死。
不要死。
博安。
滂沱的暴雨将他嘶哑的嗓音完全掩盖,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博安在他眼前死去。
因为那该死的仇家。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莫广那逼崽子心理太难琢磨了,他在折磨我关长长呜呜呜呜
第37章
滂沱大雨的公路上, 几辆警车身后跟随着几辆黑色轿车,在雾茫茫的雨中呼啸着疾驰。
好几辆车已经停在了公路旁,公路上护栏被撞得东倒西歪, 满地残骸, 静静停在一侧的奔驰G级AMG车门大敞, 车漆磨花得厉害,车头处凹陷形状恐怖, 现场一片狼藉。
积水的公路面还能看到深深的轮胎摩擦痕迹, 加上散落一地的残骸,看起来十分惨烈。
莫霄疾步走去,他身后撑着伞的秘书从未见到一向稳重的莫霄走得那样快,差点跟不上他的脚步,赶忙伸长了手臂将雨伞往前递了递。
公路一旁,跪在地上的莫广几乎是浸泡在血水中,他垂着眸子举着外套替身下人遮挡着雨,湿漉漉的黑发全部凌乱挽到了后脑, 病态白的肤色映衬着额角蜿蜒血痕有些触目惊心。
忙碌的救援人员将他挤到了身后,对着躺在血泊中的博安进行抢救,他就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望着面前的博安。
有莫家的下属举着伞心急如焚地好声好气地劝着莫广去检查,但却没有得到男人的半点回应。
莫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莫广。
浑身湿漉漉,狼狈得半张脸几乎都是淌下的血水,唇色几乎没有颜色,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一向挺直的背脊也弯着,抓着担架, 眼睛有些赤红。
现场匆忙的救援情况看上去并不是很乐观, 躺在地上的博安大出血导致失血性休克, 还有腹部受到严重撞击,存在着内脏破损的风险。
莫广用力将手上的玻璃渣摁下去,他跪在地上抓着担架,嗓音嘶哑清醒地给现场的救援人员汇报着博安的伤势情况。
直到做完初步处理的救援人员将担架抬上救护车后,莫霄才看到莫广有了动作,带着点踉跄起身,苍白着脸跟着担架上了救护车——
莫家私人医院最顶层。
急救室亮着红灯,整条长廊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
莫霄靠做在长椅上,面色神色淡淡,但手上却在反反复复开合着银制打火机开关,一贯噙着笑的唇角此时也平直了起来,没有什么情绪望着地上干净铮亮的地板。
急救室门前,浑身湿漉漉的莫广靠在墙上,他垂着眸子,嘶哑着嗓音平静道:“人抓到了吗?”
莫霄摁着打火机开关的动作一顿,好一会才淡淡道:“没抓到。”
通过恢复被切断的监控,能看出那辆悍马H6是挂牌,而切断公路两头的大动作也证明着对方势力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地下生物实验室那群人。
想到这里,莫霄眸子掠过阴霾,他将打火机丢在长椅上,嗓音淡淡道:“他们不是冲博安来的。”
“是着冲莫家。”
很早之前,莫霄就受到地下生物实验室那边的邀请合作,那边的势力觊觎莫家明面上的制药业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没有通过龌龊腌臜手段试图并吞莫家。
但莫家作为巨头,根基稳固,轻易撼动不了,再加上莫霄手段一向狠辣了得,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自然而然没有什么用,所以只能走合作那条路。
面对那边地下明面上的邀请,莫霄自然是不可能带着莫家产业去蹚那腌臜勾当的的浑水,纵使那边的势力说得天花乱坠,诱导莫家的利益几乎膨胀到惊人,但依旧没能谈成合作。
树大招风,再加上那边人的觊觎,莫家自然就成了一些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多的是人等着莫家倒台。
莫广盯着他,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看起来有几分瘆人,他极其缓慢哑声道:“什么意思?”
莫霄毫不避讳地盯着他,淡淡道:“意思就是他躺在里面,不是因为什么仇家。”
“是因为莫家。”
“那辆悍马H6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如果今天不是博安跟着你,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就是你。”
他即使坐在长椅上,也带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朝面前人一字一句讽刺道:“你要是不想要,就把他送回来。”
“没必要把他送给秦家那小子。”
“你不怕死,我怕。”
莫霄的语气不重,甚至称得上是平淡,但几乎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了莫广心上,砸得人耳膜轰然作响,他一动不动靠在墙上,额发凌乱,脸色惨白得厉害。
他想到,当初他以为博安是莫霄送过来监视他的,所以厌恶至极,几乎是变着法子折腾博安,完全将莫霄送人过来的理由是借口。
但是可笑的是,到现在博安躺在急救室里,他才知道不是借口。
博安真的只是来保护他的。
莫广脸色越来越苍白,强烈的耳鸣下有些头晕目眩,他用力地将手背上的玻璃渣子摁了下去,在尖锐的痛楚中保持着清醒。
莫霄神情不变,却抬头盯着急救室的红灯。
其实早几年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不是什么慈善家,花大量财力物力研发药剂,收留博安,也是因为看重了博安身为高级实验品的能力。
很早之前,他就预料到今后的莫家说不定要与地下那群实验品对上,那群实验品拥有非人的能力,能与之抗衡的只要他们的同类。
所以他眼疾手快地将博安收留下来,并且签订了合同,等着地下那股势力与莫家撕破脸皮,博安能够发挥作用。
现在倒是真的发挥作用了。
差点没把自己送走。
莫霄瞥了一眼站在原地浑身狼狈的莫广,看着他百八年都是臭得要命死人脸的弟弟这会沉默着不说话,似乎连呼吸都放轻下来,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急救室的红灯。
他摸到打火机,弹开了开关,嗤笑地想着,这才哪到哪。
光是进个急救室,就一副快要死了爹妈的样子。
要是看到博安浑身上着束缚带,注射药剂生不如死,痛得几乎成为废人时,是不是还要跟着博安进去嚎两声?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带着口罩的医生急匆匆地跑出来,对着他急促道:“莫总,博先生输血后发生了急性输血溶血反应,现在多个器官功能发生障碍……”
莫霄脸色难看了起来道:“血浆没拿错?”
带着口罩的医生拼命点头道:“没拿错,是博先生一直在医院用的血浆……”
莫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莫家私人医院最顶层是前几年开辟出来专门为博安准备的,所有的数据与医护人员都对博安知根知底,发生异样的状况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博安的兽化程度变高,排斥反应加重导致自身抗体失效,在某方面变成比普通人还要脆弱的普通人。
两分钟后。
急救室门前,两张死人脸跟死了爹妈一样站在门口前,紧紧盯着急救室的红灯。
莫霄带着点烦躁,脸色也阴沉得厉害。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捞一个跟博安一样的生化人过来输血,但是生化人哪有那么好找?
莫霄沉着脸色,打了电话吩咐下面的人尽快去找。
但是如果找不到。
要么就只能等着博安命大,硬生生熬过输血溶血反应,要么到最后死马当活马医,直接注射K3药剂等着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结果——
“吸溜——”
青瓦收回自己的舌头,认认真真地扛着肩膀上昏迷的博安,从莫家私人医院顶层的卫生间窗户,飞沿着窗户敏捷地跃了下去。
而急救室里,所有的医护人员接触到了一定毒性粘液,都陷入了轻度的昏迷,整个急救室都轻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病床上的病人不翼而飞。
背上的博安呼吸越来越微弱,青瓦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他扛着博安,一路风风火火地躲避摄像头,又风风火火地扛着博安回到了自己的窝里。
他的窝不大,但是他最放心、挑选了最久的地方。
他的窝位于郊区外一个地下的岩洞,窝内乱七八糟地铺垫着大叶子,他小心翼翼将偷过来的博安放在几张最厚的叶子上。
昏迷的博安身上乱七八糟缠绕着那些人类的仪器,青瓦将仪器用牙齿咬断,胡乱解开,然后又露出獠牙,咬破了自己手腕,然后将手腕使劲塞进了博安的嘴里。
他一边使劲塞,一边念叨着快点喝快点喝,还时不时用另一只手扒开博安的眼珠子,小声叫着报哥报哥。
博安喉咙无意识滚动着,丧失意识的他完全凭借着本能反应滚动着喉咙,将喉咙中温热的液体咽了下去。
没过多久,博安的心脏慢慢平稳了下来,青瓦黄色的眼睛亮晶晶,又趴在博安身上扒眼珠子,看到博安这时候瞳孔终于有了点反应。
青瓦看上去挺高兴,又将手腕往博安嘴里塞了点,努力地挤出更多的血,跟不要钱一样往博安嘴里挤。
医院的那群人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根本没用,发生输血溶血反应对他们生化人来说,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个同类。
等到青瓦觉得输入的血液差不多时,便将手收回来,小心翼翼地拿了两片大叶子盖在博安身上,欣慰地看着博安脸色渐渐缓和。
完全不知道自己偷了个人,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
欧耶欧耶,今天不是短短辣!
第38章
博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岩洞里亮着两盏橙黄色的大眼睛, 青瓦趴在一旁歪着脑袋盯着他,看见他醒来,高兴地将舌头吸溜了回去。
博安意识还有些昏沉, 愣愣地望着空中飞舞的舌头被吸了回去。
他茫然想着, 这是什么情况?
他动了动喉咙, 想说句话,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全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尝试动了动身子, 却发现原来全身骨头像是碎了一遍的身体也勉强能动了动。
趴在一旁歪着脑袋的青瓦开心道:“报哥,你饿不饿?我去抓点东西给你吃?”
望着博安愣愣的眼神,他豪迈夸耀:“报哥你放心,这周围的虫都没吃农药,各个都个大肉质好。”
他费了好大劲才挑选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做自己的窝。
自然是什么都是好的。
博安觉得自己可能被萧平捅坏了脑子。
他带着茫然,艰难出声道:“这是哪里?”
青瓦一拍脑门,才想起来没跟博安说,他神神秘秘道:“报哥, 我把你从那群人里偷出来了。”
“他们一个都没有发现我。”
博安:“……”
他心下掠过一个不太好的预感,颤颤巍巍艰难开口道:“从哪偷的?”
青瓦歪着脑袋认真回答道:“从莫家那群人手里偷的。”
博安:“……”
望着青瓦一脸求表扬的骄傲神情,博安艰难麻木出声道:“偷、偷得好……”
青瓦有点小羞涩,他认真小声叨叨道:“我肯定要把报哥你偷出来啊……”
“发生输血溶血反应除了我们生化人,他们那群人类不可能有办法的……”
“我不会看着你出事的……”
博安微微一怔,他望着青瓦,又想起了茫茫雨雾中毫不犹豫将匕首刺进他小腹的萧平, 他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神色复杂地轻声:“谢谢了。”
青瓦开心道:“那我去抓虫子给报哥吃?”
博安:“……”
他咽了咽口水, 颤颤巍巍艰难拒绝道:“不用了……”
青瓦坚持道:“要的。”
他叨叨道:“流了那么多血, 肯定要吃好东西补一补, 报哥你听我的肯定没有错……”
“我们先吃一点补气血,明天天亮了我去抓大一点的虫给你,现在那些虫都没出来。”
博安沉默了一些,然后虚弱着嗓音道:“明天还要吃?”
青瓦点了点头认真道:“吃得多才好得快,你放心,饿着谁我都不会饿着报哥你的。”
博安:“……”
他虚弱道:“我谢谢你啊。”
青瓦羞涩道:“这个不用谢的,肯定管够的。”
半个小时后。
勉强能坐起来的博安啃着汁水特别多的大茎杆,他一边啃,一边含糊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青瓦一边帮他修剪着另外几根大茎秆上的刺一边迟疑道:“我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觉得不太对劲。”
说罢,他忧心忡忡地放下手中的大茎秆道:“报哥,要不你跑路吧?莫家好像真的被地下那群人给盯上了。”
那群高级实验品冷冰冰无情得厉害,他不敢想象要是博安真的因为莫家跟那群人对上了,以后还会发生多少次这样的事情?
如果下一次兽化程度加深发生的不是输血溶血反应该怎么办?
青瓦忧心忡忡望着博安道:“报哥,你还是真的快点跑路吧。”
博安咽下口中的汁水道:惆怅道:“我想跑路很久了。”
“要是能跑路我早就跑路了。”
越说博安越忧郁,他啃了一口茎秆,几乎是咬牙道:“干完这一票就收手。”
青瓦忧郁起来,他小声说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博安吐出一口嚼成渣的茎秆,陷入了深思。
好像确实很耳熟。
他呸了呸,两三口就把手里剩下的茎秆嚼碎道:“反正迟早都是要跑路的……”
青瓦小鸡啄米地使劲点头,显然是特别赞同他的想法,然后把自己勤勤恳恳处理好的虫子端到了博安面前,期待地望着博安。
博安:“……”
他默默吐出了茎秆渣,冷静委婉道:“我先变个兽形恢复恢复。”
青瓦看上去有点失望,但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变为兽形更有利于恢复,想到这里,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变成了博安的兽形到底是什么样子。
毕竟博安是他见过的第一个高级试验品,放在以前,高级试验品都只存在于他们的聊天内容里。
他带着点期待和激动地望着博安,忍不住道:“报哥,你的原形是不是特威风?”
博安将大茎秆丢在一旁,煞有其事昂着头骄傲道:“还行吧。”
原形是青蛙的青瓦闻言更羡慕了,他一看就知道博安知道博安的原形肯定是猛兽那一类的,如今看来,博安的原形说不定比他想象中的更威风。
两分钟后。
一只大小像猫一样的豹子从硕大的叶子下探出头,耳朵竖起来,昂首挺胸,炯炯有神地望着青瓦。
青瓦结结巴巴叫了报哥,那探出脑袋的豹子冲他嗷嗷叫了两声。
“……”
青瓦默默转过身,他蹲下来,平复了一下心跳,然后才转过身,看见博安疑惑地抖了抖耳朵后,他瞬间又捂着心脏转过身去。
那毛茸茸的耳朵动起来。
为什么可以那么可爱!
从来没有长过毛并且热衷于各种毛茸茸的青瓦蹲在地上,努力叨叨说这是报哥,不能乱摸。
五分钟后。
青瓦快乐地摸着大叶子下的博安,爱不释手说报哥我们不吃虫子,明天我们就去买人参雪莲冬虫夏草好好补一补。
猛兽当然可以直接生吃虫子。
但是现在的博安显然不合适。
博安早已习以为常,打了个哈欠,将脑袋埋在大叶子里,蜷缩着身子慢慢恢复着伤势。
他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是昏沉的意识和不断泛疼的伤口让他渐渐在恢复伤势的舒适中沉睡过去。
青瓦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面前毛茸茸的脑袋,又对着背上秃了的某块地方好奇地摸了摸,最后才给博安盖上大叶子。
凌晨洞穴外一片安静,只剩下一些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洞穴外,蜷缩在大叶子在的小豹子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他没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进去探视?”
急救室外的莫广盯着脸色难看的莫霄,咄咄逼人寒声道:“急性输血溶血反应那么严重,你跟我说他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不仅不能探视,不久前莫霄还被几个神色慌张的人叫去,没过一会就脸色极其难看的回来,过了一阵子,就告诉他里面的人抢救成功,没什么事。
但是不允许探视。
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莫霄深吸一口气,他面无表情道:“我最后说一遍,不能探视就是不能探视。”
人都他妈不见了。
还探视个屁。
但是这个消息他压根就没打算跟面前的莫广说。
怕说了面前人疯得更厉害。
莫霄想起监控里那个鬼鬼祟祟背上扛着人的身影,脑瓜子就气得嗡嗡响。
莫广眼睫缓慢地动了动,他坐在长椅上,盯着面前人一字一句嘶哑道:“没事。”
“我就在这里等着他转病房。”
他不信博安能一直待在急救室里,不转重症病房或普通病房。
莫霄眉头一跳,他硬声淡淡道:“随便你。”
说吧,他便沉着脸疾步朝着长廊外走去,背脊看上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
莫广坐在长椅上,缓慢地抬头,盯着他背影,遮瞳下的漆黑眸子沉了沉。
凌晨的S市淅淅沥沥下着雨。
所有隶属莫家私人医院管辖范围的监控全部被调了出来,相关技术人员一帧一帧地查看着监控里的人影。
成年男性,身高一米八二左右,体型偏瘦削,行动异常敏捷,头发疑似有挑染绿色的痕迹。
凌晨两点,S市所有的车站和机场全部都安排了莫家的人看守,重点观察身高一米八二左右,体型瘦削,头发疑似有挑染痕迹的成年男性。
凌晨三点,意识到情况不对的莫霄调动大量人手,丝毫不在意莫广是否会知晓,直接套着黑色雨衣按照推算出的目的地一个一个亲自去排查。
第二天早上八点,一晚上没睡,套着黑色雨衣的莫霄在一个破洞岩发现了博安。
他昂贵西装裤上满是泥点,因为这破地方车开不进来,他只能带着一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打着手电筒沿着坑坑洼洼的泥坑里走。
天边乍亮,洞穴里的小豹子显然还在熟睡,整个蜷缩在叶子里,只露出个脑袋,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睡得挺沉。
一整晚没睡的莫霄松了口气,他朝着身后的人低声道:“拿条毛毯来。”
身后的人赶紧抽出条干净的毛毯递了过去。
然后莫霄将毛毯抖开,熟练地将地上熟睡的小豹子拎了起来丢进毛毯里。
没过多久,清醒过来的博安窝在毛毯里,跟一夜没睡,满身泥土子,套着个黑雨衣的莫霄大眼瞪小眼。
又过了几分钟,青瓦扛着一大推博安爱吃的大茎秆回了洞穴,看见一大群穿着黑色西装,人高马大的男人围在他的洞穴外。
看到博安在为首男人怀里,他下意识脱口道:“你们干什么?”
莫霄眯起眼睛道:“把他一起带回去。”
博安想要从毛毯里探出个脑袋,却被莫霄摁了下去,用毛毯将脑袋围了个结结实实。
一场兵荒马乱的蹩脚绑架在八个小时后真相水破石出。
那个鬼鬼祟祟将博安抗走的绿毛男生,不是害人的,是来救人的。
莫霄将博安拎上了纯黑轿车,吩咐司机往莫家私人医院开。
但是令莫霄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抱着怀里的小豹子下车时,竟看到了本应该在急救室门外的,说要等到博安转病房的莫广。
莫广手背上随意缠绕了点绷带,额角上的血痕看上去也经过了草草的擦拭,他就站在车门外,抿唇唇盯着下车的莫广。
然后嘶哑开口道:“你怀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莫霄微微一顿,然后面不改色道:“之前养的猫。”
一边说,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弹了弹博安的屁股。
博安:“……”
他忍辱负重地从毛毯里探出个脑袋,僵硬地叫了一声:“喵。”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不给我欧耶(小声)那我今天就芜湖~又比昨天长辣(扭扭屁股)
第39章
那声“喵”叫声惟妙惟肖, 几乎跟普通的小奶猫叫得没什么区别,甚至声音更软更小声一些。
莫霄挑眉,低头望着那探出脑袋的博安, 显然是不知道他还有这本事。
博安僵硬地冲他抖了抖耳朵, 爪子扒拉了一下毛毯。
莫霄促狭地挠了挠怀里小豹子的下巴, 饶有趣味朝着面前莫广施施然道:“可爱吧?”
莫广面无表情盯着他怀里的猫,好半天才嘶哑道:“你什么时候养的猫?”
猫这种要投入大量精力的东西, 怎么可能会跟莫霄这种人有关系?
莫霄淡定道:“前几年养的。”
他一边抱着猫一边往里走, 一边语气依旧去轻飘飘道:“想要就自己去养。”
“这猫不外借。”
人可以借。
但是小豹子形态的不行。
思路十分清晰的莫霄一边逗着怀里的小豹子,一边施施然走进了电梯。
他身后的秘书恭敬地朝着莫广道:“二少爷,猫真的是霄总养的。”
他推了推眼睛谨慎道:“前几年帮霄总买的宠物用品还有订单记录。”
“您需要检查的话,我可以整理一份出来给您。”
莫广:“……”
他面无表情转身,疾步朝着电梯走去。
金碧辉煌的电梯门恰好准备关闭,透过没合上的电梯门,莫广看到莫霄低头逗着怀里的猫,笑着哄那猫再叫一声, 还挠着猫的下巴。
他莫名其妙地竟觉得十分碍眼。
然后莫广就看到刚才还探出脑袋,软软地叫一声的猫咪,此时此刻昂着个脑袋凶悍给了莫霄一爪子。
莫广又莫名其妙地觉得舒服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莫霄弹了弹怀里小豹子的屁股,然后啧道:“没良心。”
博安充耳不闻,昂着脑袋用屁股对着他——
病床上,浅金发色的青年闭着眼像是在沉睡, 脸上的血迹被擦拭得很干净,唇色有些寡淡, 浑身上下缠绕着一些仪器。
莫广怔怔地站在病床旁, 他望着数值正常的各种仪器, 听到身后的莫霄懒散道:“看见了吗?”
“救活了,没死。”
不仅没死,昨晚躲大叶子下睡觉还打起了呼噜。
莫广没说话,只沉默地望着病床上的博安,半晌后,他才哑声道:“出去。”
“谈个事。”
莫霄微微挑起眉,看着莫广走向病房门口,他又望了一眼病床上的博安。
带着氧气罩的博安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朝他使劲眨了眨,示意他出了什么事。
莫霄朝他做了个无声口型:“装好点。”
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的博安:“……”
他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
病房外,莫霄坐在长椅上,慢条斯理道:“要谈什么?”
长椅上没有坐其他人,显然是莫广不愿跟他同坐在一张椅子上,只是站在离长椅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莫霄看着冷着脸,手上胡乱缠绕着点绷带的莫广朝他平静道:“我可以同意那个新药剂的提案。”
“资金、实验设备我也可以提供。”
“你要什么,我就提供什么。”
“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莫霄眯起眼,他盯着面前的莫广,没说话。
他不觉得莫广会提出要股份和项目的要求。
他们两兄弟不合的传闻早就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猜测是豪门内讧下的至亲反目,为了继承权而兄弟阋墙。
但莫霄心里清楚得很,莫广对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兴趣,哪怕有能力也懒得发展起来,对待手里的公司也跟对待养的花花草草一样,时不时敷衍地浇点水,好让那公司不至于破产。
所以面前人到底要提什么要求?
莫霄好一会才漫不经心道:“什么要求?”
莫广后不犹豫道:“博安的合同。”
“我只要博安的合同。”
他希望博安能真真正正地归属他。
“……”
莫霄缓缓地挑了挑眉,他盯着面前人,重复道:“博安的合同?”
莫广看上去极为肃冷,一字一句道:“对,他的劳动合同,付违约金也行。”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博安带回来。
没想到下一秒,莫霄的回答漂亮而干脆。
“成交。”
莫霄毫不犹豫地起身,眉眼愉悦道:“博安那边我替他回答了。”
“那边的提案你抓紧时间通过一下。”
莫广有些怔,他皱着眉,似乎是不太相信面前人会答应得那么快。
他狐疑地望着面前人道:“确定成交?”
莫霄一边往病房走去,一边淡定道:“确定。”
反正他跟博安之间的交易从来都不是用合同束缚的。
说到一半,莫霄顿住脚步懒洋洋道:“待会他要转特殊病房,探视时间改了。”
莫广下意识皱眉,看上去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忍了下来。
他抿着唇,心里默念着,现在还不是他的。
博安现在还是面前莫霄的。
不是他的。
好一会,莫广才硬邦邦道:“知道了。”
短短两天,他们两兄弟说的话,比去年加上前年还有多——
特殊病房。
病床上的博安胡乱脱下身上的仪器,摘下氧气罩,松了口气。
莫霄翘着腿,坐在椅子懒散道:“待会还要装回去的。”
博安:“……”
他委婉道:“霄总,您忙了一晚上,不打算先休息休息吗?”
莫霄慢条斯理道:“原来还有人知道我忙了一晚上。”
他偏头望着博安,似笑非笑道:“你知道那破泥坑有多难走吗?”
“一年只能定做两套的英国老裁缝店,专门给我定制的西装,昨晚泡在泥潭里两小时。”
“不贵,也就三万八。”
博安:“……”
“不浪费,也就穿过两次。”
博安:“……”
他老老实实地将身上放下的仪器重新缠绕了回去,然后神情格外严肃道:“霄总,我们还是来谈一谈这次事故。”
莫霄没接他的话,只瞥了一眼他的腹部道:“伤没事?”
博安愣了愣,似乎才想起自己腹部上还有一道伤口,他低头撩起病服看着缝合的伤口,想了想道:“好像没什么事。”
只是看起来特别吓人严重。
但匕首没有伤及脾脏,而且如果不是他抗排斥反应加重导致了急性输血溶血反应,像往常这样的伤口,只要在急救时挂上血浆,很快就能控制住伤势控制住。
毕竟生化人的身体构造跟普通人的身体构造不一样。
莫霄眯起眼道:“不是说那群生化人是以前跟你一起的高级实验品吗?”
“捅刀子都能捅歪?”
博安立马毫不犹豫澄清道:“他没用。”
“他是我们那群高级实验品里最没用的。”
莫霄沉默,目光微妙地望着博安腹部上的伤口。
博安很镇定,小声道:“这个是被偷袭的。”
莫霄目光更加微妙道:“你前几年背上的那道伤,你也是这么说的。”
博安:“……”
他忍辱负重小声道:“这个是另一人骗的。”
莫霄神情有些复杂,好半天才缓缓微妙道:“看不出你还挺重情重义的。”
前几年被骗,背脊上挨了一刀。
几年后又被骗,小腹上也挨了一刀。
博安倔强嘀咕道:“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萧平身上至少也留下了好几道伤痕。
莫霄没听清他的倔强嘀咕,而是散漫道:“你在特殊病房估计只能待两三天。”
“这两三天,你抓紧用兽态恢复伤势,时间久了,我怕外头的人不好应付。”
说罢,他还补充道:“外头的人,特指莫广。”
博安:“……”
莫霄却像是来了什么兴趣道:“你们那天在车上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我以为你进急救室,莫广会高兴得锣鼓喧天鞭炮放个三天三夜不带停歇。”
毕竟一开始就是他强行将博安塞给了莫广,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莫广对博安十分厌恶。
谁知到了现在,竟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博安想了想道:“我们在车里没做什么:”
他不大相信好奇追问道:“莫总真的没放鞭炮吗?”
莫霄啧了一声道:“没放,估计那挂鞭炮留着给我进急救室的时候用。”
见到博安不大相信的样子,莫霄懒洋洋道:“别不信。”
“他真做得出来。”
“从小脾气就臭得要死,摆着一张死人脸,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整天跟莫家的那群白大褂埋头在实验室里。”
“明明从小心思就敏感得要命,但是嘴硬得从来不说。”
莫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淡了下来,不说话了,好一会才随意道:“K3药剂现在进展还算顺利。”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博安道:“你别在药剂没研发前,就被那群地下的人弄死。”——
吉普车停在某个公寓下,浑身湿漉漉,看上去带着几分狼狈的金发男人拎着两瓶酒,他嘴里含着烟,垂着眸子拧开了大门。
昏暗的客厅里坐着几个人,萧平顿了顿,然后懒洋洋地将酒丢在了玄关上,挑眉望着那几个人道:“来这里干什么?”
那几个人先是闻见了浓浓的酒味,然后看着萧平身上衣服上大片斑驳的血迹,忽然,其中一人鼻子动了动,眯起眼睛道:“你去见谁了?”
但这几乎问的就是废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闻出萧平身上的血腥味掺杂着另一个的味道。
那个人他们再熟悉不过。
萧平无辜道:“去见了博安。”
下一秒,萧平猛然后仰,灵活地躲过了飞来的烟灰缸,他抬头,啧道:“你们就只见到了我身上带着他的血。”
“你们是不知道他为了另一个男人,对我出手有多狠。”
那群人一愣,看着面前的萧平撬开酒瓶,朝他们叹了一口气,真诚卖惨道:“那个刀劈过来。我躲的时候但凡要是慢一秒,你们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小豹子长大了叛逆了,为了那个姓莫的男人凶得厉害……”
“我就是被他揍得太惨,才忍痛还了手……”
那群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狐疑,但是没过多久,就没人再敢提这件事。
白发男人冷冷站在他们身后,周身气息冷得似乎能够掉冰渣子,他先是淡淡扫了一眼那群人,然后才盯着浑身是血的萧平,嗓音淡漠道:“滚进来。”
萧平朝那群人耸了耸肩,然后放荡不羁地跟着白驰走进书房。
书房内,白驰脸色异常难看,他盯着萧平身上的血,罕见地皱着眉头寒声道:“怎么弄成这样?”
萧平摆摆手随意道:“没什么大伤,只不过留了点血。”
白驰冷冷道:“谁问你,我问的是为什么要把博安搞成这样?”
萧平:“……”
他低声道:“外面那群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没有人愿意搞成这个样子……”
白驰直接打断他,他盯着他,嗓音沙哑道:“你是不是也骗了他?”
萧平倏然一顿,散漫的态度顿住,他心下掠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道:“也?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白驰:意思就是这个砍人的冤种前几年我也当过,你看着办吧:)
第40章
白驰没有说话, 他看到萧平的反应,再看着满身血迹,就已经把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长久的沉默后, 白驰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摁了摁眉心, 一贯淡漠的嗓音低声哑得厉害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萧平僵在原地,好一会, 他假装轻松不在乎痞笑道:“不可能。”
“谁他妈不知道你最疼他, 怎么可能会跟我一样……”
浑身湿漉漉的金发男人随意调笑着,看上去极为放荡不羁。
白驰抬眼,哑声打断道:“你以为他当初为什么会一个人走?”
“……”
萧平不说话了,他低头垂眸去摸烟盒,却发现手有些抖,怎么都摸不出烟。
他将烟盒丢在了书桌上,仰着头,棱角分明的下颚还带着点血痕, 潮泽的金发落着水珠,他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上明亮的灯盏。
他想起在雾茫茫雨中,博安从不可置信到难过的眼神。
他看上去很难过。
那双鎏金色的眸子对着他,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是很快就黯淡了下来,像是有点孤独又有点绝望。
萧平不敢想象,博安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被他捅了刀子后, 还被又重又狠地踹飞,然后躺在血泊中, 听着他说那些话。
明明已经被骗过一次。
萧平深吸一口气, 却发现心脏疼得厉害, 他将手背放在眼眶上,喃喃道:“怎么那么蠢……”
白驰只沉默,盯着他身上博安的血迹不说话。
长久的寂静中,萧平睁开眼,他哑声道:“值得吗?”
做到这里一步值得吗?
可是没有任何人来回应他。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走到这一步,他们别无他法。
就像是命运的齿轮,从开始咬合转动的那一瞬间,就不可能再回头,只有不断地顺着命运的齿轮往下走,才能稳定住局面。
但萧平依旧懊悔。
如果他知道早些年发生的那件事,哪怕博安捅他腰子,他都不会哄着博安过来捅他腰子。
白驰看着面前的男人起身,像是困兽一样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但依旧难以平复胸腔中的情绪。
好一会后,萧平才坐在椅子上懊恼喃喃道:“等结束了,必须要好好补偿补偿他……”
反反复复念叨了好几遍后,他坐在椅子上又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兽化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驰语气淡淡道:“前几年他就被莫家人带了回去。”
“莫家人藏得深,估计是莫霄那个老狐狸一开始就知道到后面莫家被针对,所以先下手为强,把他博安带了回去。”
现在看来,确实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半个小时后。
脸色不太好的萧平从书房,他咬着烟,猛地吸了好几口后,才慢慢走向客厅。
出乎意料的,客厅竟异常热闹,一群人坐在沙发上,对着大厅投影仪投出的照片认真评论,听上去闹哄哄地一片。
大厅投影仪投出的照片被放大,一个黑发白肤的男人照片赫然投在大屏幕上,面无表情,眉眼到薄唇挑不出一丝错处,神情漠然,深刻的五官像是冰一般透着冷意。
“不行不行,长得是真不行,一张死人脸,看上去就不太会照顾人。”
其中一人眉头能夹死苍蝇嫌弃道:“笑都不会笑,这样一看就不行,肯定不知道怎么哄小豹子。”
另一人装模作样地带了个眼镜,捧着手机认真琢磨,还时不时地抬头对比着墙上的照片,一会扶了扶眼镜也挑剔不满道:“我觉得也不行。”
“人家大师说这长相一看就不吉利,颧骨如刀,眼过三白,一看就薄情寡义。”
“肯定不适合博安。”
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的人忧心忡忡道:“小豹子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人?”
“他是豹子,跟人家有生殖隔离啊。”
另一个人挠了挠头,悄声问道:“颧骨如刀,眼什么什么白是什么意思?”
带着眼镜的人头也不抬道:“就是这男的克夫,跟小豹子在一起准没好事。”
那人大惊失色道:“这不行这不行……”
“……”
“……”
萧平沉默了一下,他望着自己的任务对象,那面无表情,莽起来敢不要命地飙车而来的莫家二少爷,一寸照片被放大十几倍,投影在幕墙上,被一群牛鬼蛇神挑剔评价。
“太凶了,一看就不会疼人,不行。”
“大师说这莫什么的八字跟小豹子的八字不和,不行。”
“我看那什么电视剧演的,阶级不同都难在一起,更何况这小白脸跟小豹子还是两个物种,更加不行……”
沙发上的那群人见到萧平出来后,纷纷向他招手,让他来到沙发上,然后神色凝重询问他有没有跟那个姓莫的打交道,打交道过程的感受是什么。
什么感受?
一路被狼狈撵回来的萧平:“……”
他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人看上去有点不太正常。”
“也就骗骗博安那个小傻逼。”
沙发上的几个人直拍大腿,眉头紧锁,看上去极为嫌弃。
萧平舒服了,他走到沙发上,对着投影仪上的图片嫌弃挑剔道:“确实是要不了。”
“改天再给他挑个好的”——
“先生您好,您需要什么花呢?”
阳光明媚的花店里,穿着围裙的花店员工朝着面前男人微笑询问,但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似乎是极少来到这种地方,举手投足都透着点不自然。
但即使这样,花店员工也不敢怠慢,先不说男人身上剪裁得体,看上去就异常昂贵的西装,只单单外面十分低调的豪车,就足以让她明白面前的男人身份不一般。
莫广不大自然地将视线从面前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移开,视线掠了过花店,然后低沉迟疑道:“有什么推荐吗?”
花店员工微笑道:“有的,先生,您送花的对象方便告知一下吗?”
站在花簇中间的莫广视线顿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才慢慢道:“是一个……”
花店员工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莫广沉思了一下,斟酌好用词道:“是一个完全属于我的……”
花店员工瞬间就在心中想好了该推荐花店里最热门的几款情侣花束,就等着面前人说出最后几个字,然后领着人去看那几款热门情侣花束。
然后她就听到面前男人语气郑重,带着点不易察觉地矜持道:“保镖。”
花店员工愣了愣,挂上的笑容僵硬住,甚至怀疑自己听错,僵硬着笑道:“一个属于您的什么?”
面前五官俊美,气质格外出众的男人认真道:“一个属于我的保镖。”
花店员工:“……”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满花店的花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该推荐什么花束一样。
花店门外的风铃随着风轻响,阳光透过一大面的落地玻璃,似水一般透亮,簇拥的花束明艳得让人心动。
莫广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束簇拥的明黄月季。
在阳光下格外柔软明澈,让他想起了当时第一次见面博安的那双眸子。
但那束花显然是情侣告白热恋款。
十分钟后。
莫广拿着花束,站在纯黑色轿车面前,低头专心地将花束里的情侣卡片挑了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情侣卡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再上了车。
林艺坐在副驾驶,看看到莫广手上的花束后,憨厚的脸庞上闪过了震惊。
更加令他震惊的是,莫广将花束放在了身旁的座椅,然后开口淡然道:“去医院。”
新来的司机麻利地按照吩咐发动引擎,离开了身后那家“源于爱”花店。
一路上,莫广时不时假装不经意偏头望着身旁的花束,又时不时抬头望向车窗外掠过的风景。
今天是博安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一天,也是清醒的第一天。
他沉稳地想着,这只是新老板的欢迎仪式而已。
十多分钟后,纯黑色轿车在莫家私人医院停了下来。
莫广没让林艺开门,而是自己主动地开了门,拿着花走向了电梯。
普通病房里,博安正翘着二郎腿,枕着头,吃葡萄都不用吐葡萄皮,他身旁是勤勤恳恳给他削苹果剥葡萄的青瓦。
忽然,博安觉得肚子有些痒,像是伤口结痂恢复长新肉的那种痒,他撩起了自己的病服,低头望着自己缝好的伤口,甚至手痒痒地想伸手扣一扣。
一旁削着苹果的青瓦看到后连忙大喝道:“干什么!”
博安吓了一跳,愣愣抬头望着青瓦。
青瓦立马小声起来道:“报哥那里刚结痂,不能扣……”
博安伸手挠了挠道:“有点痒……”
青瓦放下苹果,他就着博安撩开的病服,半蹲在病床头前,对着边缘那一块结痂的粉红伤口道:“好像是要结痂了……”
他认真提议道:“要不报哥你变回原形,我借口水给你舔一舔?”
博安略带惊悚望着他。
青瓦连忙道:“我分泌的粘液有利于伤口复合的,以前他们做完电击,都会问我借口水。”
博安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于是便把病服撩得更高道:“那就借一下。”
刚好推开病房门的莫广,一抬头就看见浅金发色的博安,坐在病床上,一脸认真将自己的病服撩起,都快赶上脱光衣服了。
而还有一个男生,半蹲在病床旁,那张脸离博安的胸膛近得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买定离手,关长长打赌,今天评论区又会出现阶级敌人关短短(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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