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偏爱
陈昭紧紧闭着眼睛, 然而脑海里很多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耳朵里灌满了水,却仍然能听到那些声音——
【带孩子真他妈烦死了, 哭哭哭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哭,我扎死你!】
【你妈就给我那么一点钱,你还想吃好的?我告诉你,你这两天就给我呆在房间里什么东西也别想吃了!】
【昭昭, 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你跟着外公以后一定要听话, 还有妈妈会想你的, 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不是你推的还能是念念她自己摔下去的吗, 老子打死你这个容不下亲妹妹的畜生!】
他像是回到了那年北方的寒冬, 遍体鳞伤的自己躺在院子里,大雪渐渐淹没过他的头顶, 视线很快陷入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而身体被冻得麻木之后, 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觉消失了, 只剩雪花融化成水不断涌入身体里挤压着胸腔,窒息感一点一点变得强烈……
他想挣扎,他想求救, 可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救他。
陈卫森已经吩咐过佣人,今天晚上不要放他进屋。
……他应该要死在这里了。
他真的很想外公。
恍惚间,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语气焦急却温柔。
下一刻,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用力地将他从深渊里往上拽。
陈昭睁开眼睛, 视线撞进明月眼睛里的那一瞬间,有大片大片的光涌进来,随着清澈的水面剧烈地晃动着。
他看到她明亮温暖的瞳仁上倒映着的影子——是现在的自己,独自顽强生长,并深深地厌憎着这个世界的很多人。
他到底没有像外公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坚定勇敢且善良大度的人。
他让外公失望了吧。
明月秉着呼吸,身上的衣服浸满了水,变得越来越沉重,她快要撑不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她抓着陈昭手臂的手就要松开的时候,他突然抬起手臂勾住她的腰,抱着她浮出了水面。
明月双手撑在陈昭的胸膛上,靠着他的力量在泳池里站稳,池水漫过胸前,她冻得牙齿都在打颤,气息也非常不稳,缓了几秒,嗓音彻底染上了哭腔:“你没事吧?”
陈昭的手臂还圈着她的后腰,他敛着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他眼睛泛红,嗓音低沉:“……有事。”
他狭长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影子,所有的光都汇在一起,照亮了她冻得苍白的脸:“但你亲我一下我就没事了。”
“你混蛋。”
明月吸了吸鼻子,很生气地骂他。
都这样了他还能开玩笑,他都不知道她刚刚到底有多担心他,她的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甚至到现在她都不敢想象如果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会怎么样。
听小姑娘中气十足地骂自己,陈昭低低笑了一声。
冯舒雅给林听打完电话,就从泳池的另一边跑到陈昭落水的地方,看到两人气定神闲地站在水里聊天,着急地开口:“月亮,你们快上来啊。”
明月上了岸后,朝身后的陈昭伸出手,不断有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和眼睫“扑簌”“扑簌”往下坠,分不清是池水还是眼泪。
她的语气带着恳求的意味儿:“你也上来好不好……”
陈昭有一瞬间仿佛感受到自己坚硬的心脏外壳产生了裂痕,有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漫进来,他点头,嗓音沙哑得有点厉害:“好。”
林听化完妆刚要换衣服就接到冯舒雅的电话,顾不上惊艳谁了,穿着□□熊睡衣、抱了两条毛绒毯子就跑着下了楼,冲出了别墅大门。
楼底下正在大堂里闲聊的三个男生,看林听慌慌张张地往院子里跑,也跟着跑了出来。
林听给了明月和陈昭一人一条毯子,看他们披上之后,催促道:“你们快跟我上楼换衣服。”
三人离开后,冯舒雅和孙浩宇他们还呆在原地。
孙浩宇一头雾水地开口:“什么情况啊?”
冯舒雅沉默了片刻,将她和明月无意间听到的电话内容省略,只说两人看到陈昭突然跳进了泳池,明月担心他出事也跟着跳了下去。
孙浩宇有些惊讶:“我的天,明月妹子也太勇了吧,这么冷的天也敢往水里跳,不过你俩也太大惊小怪了,阿昭水性那么好,怎么可能出事?我们小的时候还经常冬泳来着。”
顿了顿,他一脸笃定地说道:“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明月妹子一定喜欢我们阿昭。”
何舟看了他一眼,因为内心烦躁语气非常不快:“就你这个脑子你能看出来个屁,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心这么大,看到有人跳水了,会以为他是在冬泳?”
孙浩宇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何舟了,本来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人家妹子喜欢谁、不喜欢谁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但何舟突然跟个火.药.桶似的,让他也有点生气,他下意识反驳道,“那她不喜欢还这么……”
程北延看着他们,忽然开口打断了孙浩宇的话,“明月父亲……生前是警察。”
“生前”两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
明月冲完澡吹干头发,穿着浴袍走出浴室,就看到林听已经给她找好了一套衣服放在床上。
她注意到最上面放着的贴身内衣,脸颊和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林听知道她不好意思,直接将衣服拿起来递给她:“哎呀月亮,你放心吧,这些我都没有穿过。”
见明月接过衣服,林听才继续说:“楼下已经布置好了,大家都在了,现在就差我这个寿星和你啦,本寿星就先下去了,你换好衣服赶紧来。”
明月点点头,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对了,听听……”
林听回头:“怎么了?”
明月咬了咬唇,声音轻到快要听不见:“陈、陈昭他是怎么解决的呀?”
他不会还穿着自己的湿衣服吧?
林听眨了眨眼,坏笑道:“你这么好奇呀,待会自己问他咯。”
明月:“……”
她换好衣服下楼,看到客厅里已经挂满了彩带,上面缠着新鲜采摘的玫瑰花,许多白色的氢气球浮在空中,中间夹杂着印着“happy birthday”13个英文字母的金气球。
林听看到明月走了过来,朝家里的阿姨比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她的生日宴会现在可以开始了。
阿姨立刻将放着蛋糕的小车从厨房推过来,她点燃蜡烛关了灯后,迅速关上门离开了别墅。
昏黄的烛火光芒很快照亮了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孙浩宇作为最强气氛组,率先开了口:“祝林听大小姐十八岁生日快乐!来,战歌起……”
大家围着林听唱完生日快乐歌,纷纷催促道:“快许愿!”
林听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大家,视线多在程北延脸上停留了几秒,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完了自己的三个愿望,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室内陷入黑暗之后,孙浩宇在沙发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灯的遥控器,他开口:“林大小姐,你还记得你家灯开关在哪吗,我找不到遥控器了,你去开一下吧。”
林听翻了一个白眼:“我就不该让你保管遥控器。”
明月夜视能力不太好,而此刻别墅大门紧闭着,窗幔的材质也不透光,她什么也看不到,没来由地就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抓紧了冯舒雅的手。
下一瞬,她感受到有人靠近,对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廓上,嗓音压得很低,在黑暗中显得暧昧又温柔:“怕黑?”
明月微微睁大了眼睛,很快反应过来她抓错了手。
松开手之前,她才意识到这手感不像是冯舒雅的,掌心宽大,骨骼脉络瘦削有力量,很明显是个男生的手。
明月不受控地想起刚刚在水里的时候,她掌心下面少年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她羞得快要哭了。
……明明刚刚站在她左边的人是冯舒雅啊。
陈昭忽然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嗯?”
明月浑身僵硬了一瞬,而后,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抬起双手,交叠捂在心脏上方的位置,强作镇定地回道:“还好,不是很怕……”
明月深吸一口气,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尤其是想到刚刚大家都在旁边,她偷偷牵住了一下陈昭的手。
她不动声色地往右边退,却又不小心踩到了右边人的脚,人差点摔倒,还好对方虚虚扶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又忙不迭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我没事。”
何舟的声音响起来。
左边和右边都挨着人,明月站在原地不敢动了,直到终于有人打开了客厅灯的开关,明亮的光线一瞬间倾泻下来,照亮了整个屋子。
明月咽了咽口水,逃跑似地奔向冯舒雅。
冯舒雅看着她,担心地问道:“月亮,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你不会发烧了吧?”
明月咳嗽了一声,“应该没有,就觉得屋子里有点闷。”
林听开始切蛋糕分蛋糕,她还准备了很多零食和游戏机,大有带着大家一起熬夜通宵的架势。
明月吃了一块蛋糕,从书包里拿出她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林听,“听听,生日快乐呀,我出来太久了,再待一会儿我就得回去了。”
林听抱住她的胳膊晃了晃,猛女撒娇道:“你跟舒雅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跟我一起睡嘛,明天早上我们三个再一起去学校上课,怎么样?”
不等明月回答,冯舒雅就立刻附和道:“我同意,下下周就要放寒假了,一想到整个寒假见不到你们俩,我感觉吃什么都不香了。”
明月低垂着眼睫,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感:“我妈妈以为我今晚去书店了,所以我得回去……”
冯舒雅理所当然地说道:“那你打个电话跟她说一下,就说今晚你要留在同学家睡就好了呀。”
程北延朝她们看过来:“她妈妈管的很严,你们俩别为难她了。”
“那好吧。”
林听清了清嗓子,“阿昭你不是买了车嘛,待会你送月亮回去吧,刚好月亮有问题要问你。”
“……”
明月看了陈昭一眼,立刻否认:“我没有。”
他此刻身上是黑色卫衣和黑色长裤,看上去很合身,大抵就是他自己的衣服。
陈昭看向明月,语气意味不明:“什么时候走?”
明月眼睫颤了颤,“再过十分钟,可以吗?”
陈昭:“啧,行。”
阿姨已经把明月和陈昭的衣服洗干净并烘干了,离开前,明月换上了自己的外套,其他衣服则被她一股脑塞进了书包里面。
摩托车驶出别墅大门之后,很快下了山。
耳旁冷风呼啸,明月紧紧攥着陈昭的衣服,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突然想起晚上她听到他电话时说的话,心脏一阵抽疼后,她软声喊他名字:“陈昭。”
陈昭目视前方,懒声应道:“嗯?”
明月很平静地开口:“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他和我妈妈都是孤儿,以前偶尔听班级里同学说起自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时候,我都非常难过,因为我连爸爸都没有,只有妈妈,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很不公平,但遇到了你们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它对我很好,所以……”
摩托车一个急刹,停在了马路中央,前方红灯还有九十秒倒计时。
冬夜静谧,四周无人,只有路两旁伫立着的路灯,昏黄温暖的光线笼罩着万物。
明月刚想把剩下的话说完,陈昭已经敛了眸里所有复杂的情绪,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道:“所以你是把我当爸爸了?”
明月:“……”
陈昭舌尖抵了抵下颚,轻笑了一声:“所以什么?”
明月反应过来他刚刚是在逗她,忍住想要瞪他一眼的冲动,继续开口:“所以除了家人,你还有我……”
“我”字只有口型,没有发出音来,她及时改了口:“孙浩宇他们这些朋友。”
陈昭心里一个咯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他沉声问:“今晚我打电话的时候,你都听到了?”
明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陈昭冷隽的眉眼再次沾染上戾气,周身气压同时低了下去,他眯了眯眼眸,转回身不再说话。
明月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抗拒、排斥、冷漠,她的心情也跟着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她明白没有人会愿意将伤口展示给不亲近的人看。
她不是他的谁,甚至她和他的关系远没有孙浩宇他们来的亲密。
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他骨子里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所以他才会冲到车流里不顾自己安危去救江晚意的弟弟,会在上学路上帮助链条掉了不会修的初中生,会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上前保护她。
而她却自以为自己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朋友了,所以刚刚没有分寸地越了线。
在车重新启动之后,明月松开了陈昭的衣服,抓住了旁边的横杠。
陈昭本来还在轰油门加速,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在心里面叹了口气,又放缓了速度。
明月眼睛越发酸涩。
都怪自己越来越贪心,明知道没什么可能,想要的却还是越来越多。
像他这么好的人,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那个人一定漂亮,温柔,家庭很幸福,能让他也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到那个时候,他一定愿意对那个人敞开心扉。
而不是她这个勉强只能算得上是高中校友的人。
陈昭跟孙浩宇他们去过很多次程北延家,对路很熟悉,所以很快就将明月送到了簪花巷。
巷子狭窄,车子无法通过,只能在巷口停下来。
明月沉默地下了车,将头盔还给陈昭之后,低着头,转身往巷子里面走。
因为有明月陪着,陈昭的心情在这一路上得到了缓解,此刻见她一句话也不说就往家走,“啧”了一声,疏懒开口:“生气了?”
明月回头,她红着眼睛,像是在发脾气,又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声音有些哽咽:“晚上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没有走开,我跟你道歉。”
陈昭下了车,他靠着车身,长腿交叠,朝明月招了招手,“过来。”
明月没有动,她温吞开口:“我们以后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陈昭心脏蓦地一疼,他眼底暗光涌动,声线冷冽低沉:“怎么个保持距离法?”
明月沉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保持距离,本来她和陈昭平时在庡?学校里也不经常见面,更不用说马上放寒假,他们根本见不到了。
要是他们再保持距离,就该彻底变成陌生人了。
陈昭突然朝她走近,他弯腰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不想再见到我了,是这个意思?”
少年冷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带着侵略和攻击意图,密不透风地将她包围。
明月咬了咬唇,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声音微哑且断断续续:“我没有不想,林听冯舒雅还有你都在四中,所以每一天上学我都很开心,所以我不想离开,我知道一中很好,我也想考上我想考的大学,可是我舍不得……”
说到后面,她开始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只知道现在的陈昭看起来很凶很凶,下颌线紧绷,眸光锐利,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怕。
陈昭喉结上下滚了滚,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是我错了,别哭了。”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那些破事全部回忆一遍……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住,所以等我准备好了,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行吗?”
作者有话说:
? 18、偏爱
陈昭送完人, 骑车原路返回。
经过一个路口,胸腔里的那股躁意实在压不住了,他将车停在了路边, 手伸进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烟盒,顿了两秒才想起来晚上他换过衣服。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回程这一路包括现在,他脑海里全是明月的脸。
泳池里被冻得苍白的模样,红着眼睛的模样, 流着眼泪说自己没有不想看到他的模样, 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一帧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小姑娘那句“混蛋”骂的对。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格外混。
今年冬天格外冷, 过去几年这里的最低温度至少是个位数, 今年入冬以来, 云城一天比一天冷, 今天气温还降到了零下。
这么冷的天气,她陪他落了个水被冻得浑身发抖不说, 快回到家的时候还被他凶哭了。
结果小姑娘还特别好哄,连擦眼泪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用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就反过来安慰他, 对他说不要难过,她和大家会一直陪着他。
大度到仿佛刚刚弄哭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陈昭喉咙发痒,他低低骂了一声:“操。”
*
明月回到家的时候快九点了, 明向虞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动静, 立刻看向门口:“买书怎么用了这么久?”
“……在书店看了会书。”
明月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
明向虞见她这个紧张的模样,蹙了蹙眉:“课外书?”
不等明月回答, 她继续说道:“月月, 今年下半年你就高三了, 你自己要抓紧一点,不要觉得自己拿了一个物理竞赛的省一等奖就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你千万不能松懈,知道吗?”
明月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突然很想问明向虞,她是不是看不到一直以来她有多么努力,也看不到她现在已经在一点点变得更好。
是不是在她没有考上一个好大学之前,她就永远是一个不合格的女儿。
不等她开口,明向虞已经接着说道:“对了,晚上你徐阿姨来过,她今天包了很多饺子,知道你最爱吃荠菜馅的,给你送了很多过来,你饿不饿,妈妈给你下一点?”
“不用了,我已经在外面吃过晚饭了,我回房间看书了。”
明月说完,径直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明向虞反应过来明月可能还在生徐秉惠的气,本来想起身追过去。
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月月现在只要好好学习就好。
等她长大了就会明白大人说那么多完全是为她好。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看电视。
第二天一早,明月看到桌子上煮好的饺子,抿了抿唇,跟明向虞说了声“我去上学了”后,直接去了学校。
上午,四中高二期末考各科成绩陆陆续续地出来,到中午的时候,全校排名也出来了。
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上,老杨拿着他们十七班的成绩单,脸上的笑容快要抑制不住,“虽然今年期末卷子难了一点,但咱们班这次考得很不错。”
后排立刻有男生起哄道:“杨老师,今年奖金你肯定能拿不少吧,下学期开学请咱们班同学吃饭啊?”
老杨看向男生,笑容淡了一点:“行啊,等你哪一门及格了,老师专门请你吃饭。”
男生立刻将脸埋在课本中,不敢再说话。
老杨将成绩单放在一边,继续道:“各科卷子你们都拿到手了,成绩你们自己也有数,排名下课后我会让班长贴到教室后面,现在赶紧把上午我没讲完的数学卷子拿出来,这节课我们继续讲。”
冯舒雅趁老杨背对着讲台,小声道:“月亮,你别担心,你总分那么高,肯定是第一。”
明月失笑,“我真的不担心。”
是不是第一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不过她觉得自己这次确实考得还不错,语文材料作文进步很大,总分相比于上次月考也提上去不少,她已经非常满意了。
下课之后,没等班长将成绩单贴上去,冯舒雅已经凑过去看了明月、林听和她自己的排名。
她小跑着回了座位,激动地开口:“月亮,恭喜你啊,你真的第一!!!”
明月笑了笑,“那晚上我请你和林听吃饭?”
林听凑了过来:“陈昭早就跟我说好了,他请我们吃饭。”
几人还是约在了校门口见,她们一眼就看到了陈昭和孙浩宇。
两人身高腿长,模样英俊,神情懒散,站在那里格外惹人注目,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要偷看几眼。
林听没看到何舟,问道:“何舟他人呢?先去点菜了吗?”
孙浩宇摇头,“没有,他去辅导班上课了,不跟我们吃饭了。”
林听蹙眉:“他很久没跟你俩玩了吧,他现在怎么这么刻苦?”
孙浩宇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哇,这两个月除了元旦前一天和你生日,他就没跟我们一起吃过饭打过游戏,天天就知道往辅导班跑,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辅导班的哪个妹子。”
他说话的时候,明月偷偷看了一眼陈昭。
他今天没穿校服,仍然是一身黑,衬得肤色格外白,眉眼清俊好看。
最重要的是,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
明月眉眼弯了弯,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陈昭突然开口:“考得很好?”
明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她才点点头:“比上次好。”
陈昭勾了勾唇,眼底笑意弥漫开,却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一周多的时间,明月晚饭都是和陈昭一起吃的,虽然有其他人在,两个人交流不多,但明月还是觉得很高兴。
这学期最后一天上午,按照四中惯例,上完两节自习,各科老师布置完作业,学生们就可以回家了。
明月收拾好书包坐车回去,今天已经农历二十三了,是北方小年,她平常经过的那条巷子口格外热闹,卖年货的和买年货的将路完全堵住了。
她艰难地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蓦地,她脚步一顿。
徐秉惠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里格外突出。
“我家延延这次当然还是年级第一,不过这次卷子难,分数比上次月考低一点,上次六百八十五,这次六百七十八,昨天一中开家长会了,我特地问了他们班主任,她说卷子难的时候学生们考的分数都不高,不出意外,这个分数完全可以上清大。”
她得意地说完,旁边的人立刻投来羡慕的眼神。
明月本来想继续走,又听到有人问:“向虞,你家明月呢,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明月意识到明向虞也在,踮起脚,透过人群的缝隙,朝声音传来的方位看过去。
明向虞脸上没什么情绪:“她考得还行。”
“什么叫还行?是不是考得不太好啊?女孩子嘛,分数低一点没关系,大学报个师范学校,还不用交学费,多好。”
“是啊,向虞,你也别太发愁,现在大学不像以前那样招的人很少,现在扩招,总有你家明月能上的学校,最多也就是远了一点。”
明月本来想走,有个眼尖的阿姨看到了她,“哎哟”一声,大声地问:“月月,放学了啊,期末考了多少分啊?”
明月看了一眼明向虞,很平静地开口:“考得不太好,六百八十九。”
“四中比不上一中,这个分数已经不错了,六百八……多少???”
明月没再回答对方,她跟明向虞说了一声“我先回家了”就离开了。
*
高中寒假都不长,大部分学校正月初七就报道了。
明月放假时的作息和上学的时候差不多,天不亮就起床看书,晚上十二点半准时上床睡觉。
白天和明向虞一起吃饭的时候,好几次明向虞都看着她欲言又止,明月就当没发现,吃完饭她就回房间看书。
明月在日历上四中返校日期那天旁边画了一个笑脸,每天晚上她都要打开日历看一眼。
年三十的晚上,母女俩吃过年夜饭,明向虞收拾好厨房,敲了敲明月的房门:“月月,快八点了,快出来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明月正在做卷子,笔尖一顿。
隔了几秒,她回头:“我今天还有两张卷子要做。”
明向虞想说别太辛苦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柔声道:“那妈妈也不看了,今天很困,妈妈先睡了,新年快乐,月月。”
“新年快乐。”明月回。
明月写完卷子立刻对了答案,等她整理完错题已经快十二点了,整个人疲惫得不行,她将自己摔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她在想陈昭这个时候会在做什么,肯定不会和家人在一起,那他会和孙浩宇、何舟他们在一起吗。
明月还在胡思乱想,窗外传来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昭示着农历新年来了。
她突然站起身,套上外套后往外走。
明月打开房门,看到明向虞的房门关着,她松了一口气,穿过客厅,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家。
云城人都有守岁的习惯,外面格外热闹,远处烟花不断升空的声音和近处小孩子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明月记得她平时坐公交的站台附近有个电话亭,她捏紧了手里的电话卡,小跑着往那去。
她拨了陈昭的手机号码,铃声响了好几声,就在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被人接起来,“明月?”
他的鼻音很重,嗓子还有点沙哑,显然是刚睡醒的样子。
“是我。”
明月咽了下口水,“你……刚刚是在睡觉吗?”
陈昭懒洋洋地否认道:“不是。”
明月抿了抿唇瓣:“我不知道你已经睡了,对不……”
陈昭语气有些无奈:“你吵醒老子就为了道歉?”
明月先是摇了摇头,想起来他看不到,细声解释:“不是,我是想跟你说新年快乐。”
电话那端的陈昭沉默了几秒,格外慵懒的嗓音才透过电流传过来:“你说。”
明月眨了眨眼:“……我说了呀。”
陈昭哼笑了一声,“小姑娘,你这一点诚意也没有啊。”
顿了顿,他压低了嗓音,“叫人,会吗?”
“……”
明月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咳了一声,再次开口:“陈昭同学,新年快乐。”
不等他提出更过分的要求,顿了一秒,她继续说道:“我好困,我要回家睡觉了,开学见。”
她迅速挂了电话,拔出电话卡,用手给自己早就发烫的脸颊扇了扇风。
隔了片刻,明月走出电话亭,远处烟花放一会儿停一会儿,她一个人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往家走,走到一半,她又折了回来。
明月对着电话卡犹豫了半天,终于又推了进去。
这次电话很快接通。
陈昭尾音上扬,音色动听,语调格外勾人:“不困了?”
“……睡不着。”明月说。
其实是她想见他,很想很想。
哪怕离四中开学就剩一周,她也觉得自己忍受不了了,她今天就想见到他。
远处烟花再次密集如雨点,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他那边似乎也在放烟花,听筒里全是嘈杂的声音,明月听到他“啧”了声,“你不回头看烟花吗?”
明月拿着电话一边转身,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隔着电话亭透明的玻璃,她看到漫天烟火里,有一个人正在朝她走来。
路灯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狭长漆黑的眼眸里有光影缓慢浮动,像是流落人间的神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贝【linlin】的霸王票
呜呜呜然后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就是我的存稿无了,我要裸、奔了(心痛2022)
不过说起来这是我存稿最多的一次了,我为自己感到十分骄傲哈哈哈哈
啊对大概是周日夹子明后天不更啦 从校园部分的大纲来看 这部分应该还有十来章的样子
如果一章五千字甚至一万字估计就没几章但我得承认我不行(小声)
就酱晚安啦
? 19、偏爱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 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明月眼圈微微泛红,她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热烈, 在狭小的电话亭里不断回响。
陈昭看到明月就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电话亭里面一动不动,大步上前,屈指敲了两下玻璃, 低沉的嗓音带着散漫笑意:“你今晚就打算呆在里面了?”
明月眼睫颤了颤, 胡乱地挂了电话, 走出电话亭。
走到陈昭面前的时候, 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一些, 她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陈昭唇角微勾, 懒洋洋地回道:“睡了一整天,出来吹吹风, 没想到运气不错,逮到一个小骗子。”
明月抬手捏了捏发烫发痒的耳朵尖, 轻声反驳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没骗我?”
陈昭眯了眯眼眸, 他看向她湿润的眼睛, 漫不经心地问:“那刚刚说自己好困,让老子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把电话挂了的人是谁?”
明月跟他对视了不到两秒就率先败下阵来, 她移开视线,语气柔软:“谁让你刚刚欺负我。”
陈昭失笑, 顿了顿,他舌尖扫过后牙, 嗓音温柔, 向她妥协道:“行, 就算是欺负吧。”
他转过身,跟她一起看向远处被烟花照亮的夜空。
隔了一会儿,绚烂的烟花彻底消失,漆黑的夜空中只剩几颗光芒黯淡的星子,明月却觉得格外漂亮。
和自己想见的人呆在一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美丽的风景。
她看着陈昭凌厉的侧颜和好看的眉眼,这一瞬间突然很想快一点长大,想将所有不可能都变成可能,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他旁边。
明月跟陈昭分开回到自己房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关灯上床,准备睡觉,结果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开始循环播放今晚她和陈昭相处的画面,尤其是一开始他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幕——
无论想起来多少次,她的心跳都会失控加速。
农历新年的第一天,明月失眠了。
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她麻利地爬起来看书,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有了困意,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为见了陈昭一面,接下来的假期便显得没那么难熬了,明月甚至觉得日子过得有些快,一眨眼就到了四中开学日子的前一天。
晚上十一点,明月看着日历上的倒计时终于结束,再次失眠。
第二天早上她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班上只有两个住校的女生在补作业,上学期明月跟她们没有任何交集,想了几秒没想起来她们的名字。
她眼睫颤了颤,走进去,弯了弯唇角:“新年好呀。”
两人明显愣了一下后才回她,“新年好。”
明月回到座位上,正准备趴下睡一会儿,一个女生走过来,因为不好意思声音有点小:“学霸,你数学作业和物理作业能借我看一下吗?”
明月点点头,立刻从书包里拿出这两科的卷子递给她。
“谢谢学霸!”
“不客气。”
明月是在冯舒雅和林听的谈话声中醒过来的,尽管两人声音很轻,但她还是听清楚了,她们正在讨论她昨晚是不是又通宵刷题了。
林听“啧”了声,“肯定是熬夜看书了,月亮也太拼了,她上学期期末分数都比程北延那个学习机器高了,还这么折腾自己。”
冯舒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打败一中就靠咱们明月了。”
林听笑着骂道:“打败你个头。”
“哇,有人开始胳膊往外拐,开始站一中了,让我想想,一中有什么好的……”
顿了一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听说一中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学生会会长跟咱们四中的校花关系甚好,甚至有传言说他俩早就暗度陈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听:“……”
林听:“冯舒雅,你要死啊,你瞎说什么呢!”
明月眼皮动了动,却没睁开眼睛。
她迷迷糊糊地想,上学真好,能见到想见的人,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开学两天照例是摸底考,考完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又迎来了周末,新的一周来临时,新学期正式开始。
早上有升旗仪式,明月刚出教室就被吴克叫住了。
他温和地说道:“你的演讲稿我帮你润色过了,你快熟悉一下。”
“谢谢吴主任。”
明月接过稿纸,低头看了起来。
上周五考完试,老杨特地找了她,说她这周一要作为高二年级的优秀学生代表进行国旗下演讲,她本来想推脱,结果老杨直接说:“吴主任指名道姓让你上。”
明月没办法,趁周末写了一篇稿子,一大早就交给了吴克检查。
今天是她第一次站在升旗台上,她本来还不怎么紧张,看了一眼底下黑压压的人头,鼻尖就冒出了冷汗。
直到她目光穿过人群上方,往后看到了陈昭。
他站在十一班队伍最后面,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蓝白校服,却仍然耀眼夺目,如同他身后初升的朝阳。
明月想到之前她一直以为他的名字是朝阳的朝。
陈昭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少年挑了挑眉,唇角扯了扯,扬起一抹弧度。
“下面有请高二十七班学生代表明月。”
明月听到主持人报了她的名字,她在自己格外热烈的心跳声中缓缓开口,“尊敬的老师、亲……”
演讲结束,她朝台下鞠了一躬,就匆匆回到了班级队伍中。
冯舒雅悄悄往后挪,把位置换到了她面前,“月亮月亮,你刚刚站在台上的时候整个人漂亮得像是在发光,我看到好多男生眼睛都看直了。”
明月笑了笑:“你别瞎说。”
冯舒雅立刻举手发誓,“真的,我没瞎说。”
老杨站在班级队伍最前面,听到声音回头朝两人看过来,明月连忙将冯舒雅的手拽下来,“你快站好,杨老师盯着我们呢。”
晚自习的时候,班长将摸底考成绩单贴在了后面,明月还是第一,这次卷子总体而言简单一点,她总分比上学期期末考高了十三分。
已经高二下学期了,高中剩下还没学的新知识不多了,各科老师一边上新课,一边抽空讲摸底考的试卷。
日子飞快地流逝着。
明月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学期班上的学习氛围比上学期紧张了不少,林听也开始认真听课,遇到不会的问题要么下课问她,要么周末等程北延教她。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时间定在了三月十二号周六上午,考试地点在清大。
云省获得省一的学生不多,一共才二十九名,明月名次排在中等位置,程北延则是排在前面。
三月十号是周四,明月放学时跟老杨请了假,她跟程北延约定好了在四中侧门汇合,两人一起去火车站。
带队老师和以往一样,是云师大的物理教授沈书显。
2011年,从云省坐火车到B市仍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尽管学生们自备了今明两天的食物,沈教授还是买了29份盒饭发了下去。
明月和程北延在一个车厢,沈教授发完其他学生的,就坐在程北延旁边跟他搭话。
明月听他俩谈话如此熟稔,明白两人之前应该认识。
她懒得去想程北延为什么会认识云师大的教授,只专注地思考着他们刚刚说的靠竞赛保送理想大学的难度。
首先是要获得国家一等奖且排名在全国前一百以内,接着要进入清大组织的培训营,经过无数次选拔考试,最终排名前列的进入国家集训队。
进入国家集训队之后还要通过目标院校的招生考试才能保送。
这一系列流程走下来难度不亚于高考,甚至比高考难度还大。
只不过实力足够强且运气足够好的人明年三四月份就能收到目标高校的拟录取通知了。
明月没打算走保送这条路,她只想拿到国一,为自己投档争取到更多的加分,因此这次竞赛前她没给自己多大的压力,平时还是跟没事人一样。
火车到B市已经是周五下午了,沈书显带着舟车劳顿的学生们到了清大安排好的宿舍放下行李,又去报到处领了临时饭卡,解散前,他嘱咐大家吃完饭就赶紧休息,明天上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但学生们哪里肯听他的话,进了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那一刻,疲惫和劳累一扫而空,他们吃完饭就结伴去逛校园了。
明月没有去,吃完饭她就回宿舍刷题了。
她本来想的是明年下半年一定要以另一个身份好好逛逛这里,结果半夜因为身处B市和自己想上的大学校园里面而迟迟睡不着。
明月犹豫再三,一个人出了门,在偌大的校园里逛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跟她住在一起的舍友还问她半夜是不是出去了,明月立刻软声道歉:“抱歉,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对方摆摆手,“不是,我压根没睡着,我想上清大想上疯了,来这里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你是不是也一样?”
明月点点头。
女孩举起手跟明月击掌:“那约好了明年下半年咱们清大见,到时候姐请你吃饭。”
明月眉眼弯了弯:“我叫明月,你呢。”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许钱多,你喊一声姐,多姐以后罩着你。”
两人后来先成为清大的舍友,后又成为协和的舍友,甚至还一起改了名字,八年求学生涯里,经常互相开玩笑说这就是命运。
作者有话说:
? 20、偏爱
明月和许钱多不在同一个考场, 两人从食堂出来就分开了,去了各自的考场。
全国物理竞赛的卷子难度要大于省级竞赛,明月拿到卷子照例先写名字和考生号。
考试时间从上午九点到十二点, 一共三个小时,明月答完所有的题目后看了一眼时间,还剩不到十五分钟交卷。
她只好检查了大部分她有十分把握的题目,确定自己不会因为粗心丢分。
没等她全部检查完, 考试结束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几个监考老师立刻开始收试卷。
明月走出考场的那一刻,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她不用再兼顾学业和竞赛了。
程北延从隔壁考场出来, 看到她一脸轻松的模样,笑着问道:“你有多大把握这次竞赛能拿国一?”
明月弯了弯唇角, “没多大把握,你呢?”
程北延摸了摸鼻子, “我还好。”
明月知道他绝对是在谦虚, 笑着说:“那我提前恭喜你啦。”
顿了几秒, 她语气有些迟疑:“你是打算走保送这条路吗?”
程北延点头:“嗯,打算试试。”
沈教授定了晚上八点的火车票,留了一下午时间给大家自由活动。
不过说是自由活动, 其实还是要看清大怎么安排。
刚好这几天学校的知名校友在798艺术中心举办画展,清大相关领导给策展人打了电话, 对方欣然同意让这些未来祖国栋梁免费接受艺术的熏陶。
周末,偌大的展览区人头攒动, 来自全国各地的中学生们在各自老师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参观着。
进入展厅就能看到清大这位知名校友的介绍, 名字很好听, 叫阮芳华,是清大80届校友,毕业于美术学院,后赴欧洲留学,成名作是《俗世爱情》。
然而跟她的成名作比起来,她另一幅名叫《昭》的画作更受世人瞩目,多次登上全球各大艺术之都的画展。
曾经有收藏家开出四千万的价格想要将《昭》买下来,然而画家不曾考虑就直接拒绝了。
《昭》色彩明暗分明,构思巧妙,融合了中西方美学,近看是破晓时分的山川湖泊,远看仿佛有人影在天光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底下有一行小字,是画家对画作名称的诠释,“昭”字代表了这个世间所有光明和美好。
明月盯着那行字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旁边同学拽了拽她的衣袖提醒她该走了,她才抿了抿唇离开。
看完画展,在清大食堂吃完晚饭,大家就各自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B市火车西站了。
明月回到云省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她和程北延相继出了站,两人跟沈书显道别之后正要去坐汽车回云城,一个男生喊住了明月。
“同学,等一下。”
明月回头看向他,发现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于是一脸茫然地开口,“你好,有事吗?”
“我叫单均。”
他笑着说道,脸颊左侧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昨天在考场上谢谢你借我铅笔。”
明月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就是昨天考试坐她后面跟她借铅笔的男生,她礼貌地接话:“不客气。”
单均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一脸期待地盯着她:“我能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手机号或者q.q号都行,以后你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
明月眼睫颤了颤:“抱歉,我没有手机。”
男生“啊”了一声,想了想,他又笑眯眯地道:“那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吧,等你有了手机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哦。”
不等明月拒绝,他已经开始念自己的手机号了,“我的手机号码是1377xxxx356,你记住了吗?”
明月:“……”
单均看到她错愕的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念太快了,一字一顿地重复:“1、3、7……”
明月正要开口告诉他可以用纸写下来,两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耳朵,外界声音被悉数挡去的同时,她闻到清冽干净的薄荷气息,混着淡淡的烟味。
她抬头,看到陈昭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冷隽好看的眉眼间敛着些许戾气。
他锐利的视线紧锁住单均,声音冰冷,“她还未成年,不该有的心思给老子收回去。”
单均觉得眼前少年的眼神实在可怕,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将他抡在地上一样,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她男……”
陈昭不耐烦地打断他:“还不滚?”
等男生走远了,陈昭才收回手,他看了一眼明月,嗓音低沉:“别人问你要手机号你就给?”
明月蹙了蹙眉:“我……没给。”
陈昭像是被气笑了,低嗤了一声,“你有吗?”
明月摇了摇头。
林听见这两人似乎快吵起来了,忙不迭上前牵住了明月的手,“月亮,恭喜你呀,暂时解放啦。”
明月看到她,立刻露出一个清甜的笑容,“你们特地来接我们的呀?”
林听点头:“是啊,本来我还想喊冯舒雅一起的,想了想太远了,还是别让她折腾了。”
程北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两个女生缠在一起的手,淡声开口:“回云城最后一班汽车六点半,现在已经五点五十了,先去坐车吧。”
上大巴之前,明月本来想和林听坐在一起,结果被在她前面上去的程北延抢了位置,她只好另找了一排坐下来。
陈昭最后上的车,他径直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明月迟疑了片刻,最终鼓起勇气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
陈昭眯了眯眼眸,“没。”
他抬手揉了下明月的头发:“刚刚逗你的。”
见他现在恢复了正常,明月松了一口气,她靠着椅背坐正身体,没过一会儿,眼皮子开始直打架。
她在火车上根本睡不好,一直在不断地做梦,梦境全是六岁那年的夏天,她睡在潮湿闷热的车厢里,耳边是明向虞压抑的哭声。
而此刻她感受到旁边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再也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陈昭右手拿着手机正要玩游戏,眼前蓦地一黑,明月倒在了他怀里。
他拿开手机,垂眸看向她。
少女眼睫浓密,脸颊白皙莹润,细小的绒毛在昏黄的灯光里清晰可见,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她唇角正向上扬起一抹弧度。
陈昭喉结上下滚了滚,眸光有一瞬晦暗。
那些从看到她被搭讪开始就在心底不断积压的郁气全部消散开。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扶正她的身体,自己朝她靠近,而后,又动作很轻地将她脑袋放在了他的肩上。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