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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太阳


    粉色课桌……


    也还好啊。


    但这话夏灼没说, 利索回房间拿了两样东西去了陆风禾那儿。


    毕竟是她有求于人,当然是陆老师说什么是什么。


    夏灼什么也不会,这么多年就只会一件事:如何当好一个学生。


    上次夏灼来也是听他讲题, 但感觉这次和上次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明明屋里还是满满当当的东西,但就是……


    今天看他格外顺眼。


    陆风禾过去撑开折叠餐桌,他屋里最简陋的配置应该就是这张上一任租客留下的桌子。


    当时想扔来着,但是手拎了一下有点沉。


    随手折起来放墙角, 然后就给忘了。


    没想到这东西有朝一日还能重见天光。


    夏灼打算趁现在没太晚脑子还算清醒, 先拿了数学出来, 跟他闲聊, “你数学这么强, 为什么没考虑走竞赛啊, 竞赛得奖能保送大学的话也很不错的。”


    隔壁清北班大佬就有几个这么干。


    “我以前也没想着要上大学,就摆烂。”陆风禾从书包里抽出张卷子, 说得轻描淡写,“你们学霸估计挺难理解我这种想法。”


    就他自己也挺难理解的。


    初中时候老师就跟他说过要不考虑走竞赛这条路, 个人优势得发挥起来。


    他那段时间老请假, 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到四中读高中碰上数学老师又提过这回事,他当时正因为“菀菀类卿”的事情别扭着,没几天就干脆选了文。


    机会一直有, 是他自己放弃的。


    “那现在呢。”夏灼听人说话的重点好像跟人不一样,她重点落在了“以前”二字上, “你现在想上大学了吗”


    陆风禾放书包的动作慢了一瞬,他都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面对她的问题, 他似是认真想了下, “好像,有点想了。”


    从背那本文综笔记开始的。


    又或者更早,是从她说那句“我教你”就悄然开始了。


    他说完,对面的姑娘又笑了。


    简单又耀眼,是真的为了他“改邪归正”而感到开心。


    他屋里灯光是暖调,照在人身上自动渡上层金光,到了晚上,夏灼清晨扎的马尾松了些,额角有些碎毛散下来,看上去整个人清纯又活泼。


    让他有那么一瞬不自知的晃神。


    安静两秒,他清了清嗓子别开眼,“开始做题吧。”


    她点头,嘴角也还是扬着的。


    之前挺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她笑,现在看她傻乐,陆风禾也不自觉勾了下唇。


    她好像很好满足,又好像很不容易满足。


    再见面后她笑的次数很少,还都是在他“要学习”之后。


    那句学习使人快乐,原来还能这么使。


    夏灼做题仔细,有拿笔随时勾的习惯,一张卷子有那么几道题不太会,她抬眼去看,陆风禾手里转着支笔,悠哉悠哉的,和她一做数学就“苦大仇深”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没抬头,但在她视线看过去的下一秒,手里的笔就停了,声音淡淡的,“怎么了。”


    “这个,我不太会。”夏灼伸手指了一下,“这个函数题的第二问。”


    可能是今天俩人一起做题,陆风禾卷子上的步骤都写得尤其完整,他拿出旁边的草稿纸,重新给她顺了遍题,讲得仔细又通透。


    夏灼这么听他讲题,还挺享受的。


    甚至有那么一刻堕落的想,她不要思考了,就让知识这么灌进她脑子里好了。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看着给他讲题的少年。


    房间里暖和,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套了件毛衣,无处安放的的长腿伸在桌腿外,随意又散漫。


    耳边干净清冽的声音给她讲题,不知是不是提问了,没人应。


    他稍抬起眼,叫了她一声,“夏灼。”


    她对上人视线,才回过神,呆呆“啊?”了一声。


    陆风禾似被她逗笑,放了笔,“好学生怎么也走神。”


    他以为只有他这种人上一节课走八次神。


    陆风禾随口问了句,“听了没刚刚。”


    夏灼看了眼卷子上的题,应声说,“听了。”


    还正好是听完关键步骤才走神的。


    陆风禾不知道信没信,站起身去冰箱前走了一遭,回来手里拿了两瓶喝的和一袋子面包。


    他放桌上说,“吃点儿东西再做吧。”


    他总有一万种理由不去做题。


    饭点儿的时候不想吃饭,一到做题的时候又特别想吃东西,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感受,手底下的题是根本一眼都看不进去。


    每到这个时候就像个饿鬼,非得满屋子翻点儿什么东西吃。


    夏灼也没客气,伸手拿了一块,她不饿,就是他这个面包的卖相挺不错,看着很有食欲。


    她吃完还一本正经地夸了句,“挺好吃的。”


    夏灼听人讲题,吃人东西,不好白白受着,作为交换,用自己平时做题的经验给他讲了一些文综容易提分的答题思路,比如东西背下来要怎么精准的踩到得分点。


    陆同学也仔细听着,没瞌睡也没打岔。


    难得认真。


    筒子楼隔音不好,偶尔能听见别家各种各样的声音,吵架的做饭的教孩子写作业生气的,还有忍不了上去敲门说能不能小点声的。


    月光似一把金沙撒在这片筒子楼上,夏灼和他在这样静谧又吵闹的夜里做着题。


    等结束回家,夏灼放在学校一直默认静音的手机,这会儿才有功夫打开看一眼。


    里面刷屏似的十几条,全都是夏建军发来的消息。


    消息还没点开,就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夏建军一般不会给她发消息的。


    上次这么疯狂的弹消息,还是那回喝多了酒叫她去扶。


    夏灼轻叹了声,点进去,里头消息直截了当,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夏建军。


    跟人打架进派出所了。


    夏灼慌里慌张地出门,出去就碰上了陆风禾。


    陆风禾看她这火烧眉毛的表情,多问了句,“这么晚了去干什么。”


    夏灼没遇上过这种事儿,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隔了一小会儿才说,“我爸,进派出所了。”


    手机上那几条消息说得不清不楚,夏建军甚至在最后说了让她好好生活照顾自己。


    是事情很严重吗,会被判刑蹲局子吗。


    无数的未知让人想都不敢想。


    如果很严重的话,要怎么办。


    “我跟你去看看。”陆风禾抬了抬手,瞥了眼旁边已经闭上的门,“这个我就先拿着,回来再说。”


    他手里拿了个本子,是夏灼落下的,他专程出来送才碰上她。


    高中放学做完作业,现在时间其实已经很晚了。


    于情于理,她自己的家事,不该在这个时候再麻烦他。


    可能是深夜容易放大人的情绪,她像是海上迷路的人,想自私抓住身旁这唯一一抹光亮。


    不知是不是走廊的灯光刺到了眼睛,夏灼眼睛有点红,“好。”-


    派出所内,夏建军跟另外几个被带进来的人正填着东西,登记信息。


    “爸。”


    夏灼进去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不挺拔,甚至有点虎背熊腰,此刻更像是被雪压弯的松树,瞧着岁数都更大了些。


    夏建军没想到她这么晚会来,回头时还有些茫然。


    也就两天没见,这会儿夏建军脸上挂着彩,右边颧骨上青一块紫一块,下巴上也破了道口子。


    旁边几个人看着也差不多。


    “你女儿啊。”里面一位值班的民警扫了眼,视线又落回他身上说,“自己看丢不丢人,这么大年纪了在烧烤摊喝酒闹事。”


    “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女儿想想,这要是把人打坏了,你进去坐牢你女儿怎么办。”


    夏建军这会儿酒也醒了,为人一贯会审时度事,一脸谄媚说话态度好得不得了,“谢谢警官,谢谢谢谢,下次绝对不干这种事儿了。”


    夏灼看着夏建军笑,扯到伤处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警官冲他点头,签字确认,她却不觉得夏建军说得真心话,只不过是当下适合说这么一句利己场面话而已。


    之前他不止一次和何慧珍说,下次不会了,下次我绝对不打牌了,以后我绝对不喝酒了。


    结果最后还是因为喝酒的事儿,何慧珍忍无可忍跟他提出了离婚。


    至此,夏建军都还觉得,是何慧珍水性杨花,是何慧珍在外面勾搭了相好的看不上他看不上这个家想展翅高飞了。


    夏建军嘴里,没一句能信。


    他也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就好像这世上谁都会错,夏建军不会。


    今晚好在虚惊一场,对方没有大碍,同意私了,夏建军给了些钱,又得意洋洋走出派出所。


    俩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夏建军看了她一眼,又顺着看了眼她身后的人,冲她说,“没事儿,回去吧。”


    夏灼没吭声,看着前面夏建军刚出去就叼起根烟,开始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跟人打电话,“没事儿,我出来了,我老夏是谁啊,我有分寸着呢,老子又不是没进过派出所,进去说两句好话,我这把年纪还真能把人打坏了?没事儿,就掏了点儿钱。”


    语气张狂和刚刚在里面做小伏低的样子判若两人。


    丝毫不见悔改之意。


    夏灼忽然就觉得,她就不该来这一趟。


    何慧珍身为枕边人,多少年的眼泪都没能唤醒他,她做为一个夏建军看不上眼的女儿,又能把他怎么样。


    匆匆忙忙见了一面,夏建军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跟她说。


    夏灼站在原地,看人走了,才偏头看了眼专程陪她跑这一趟的陆风禾,少年漆色的眉眼藏匿在浓稠夜色中,看不真切。


    她又很快别开眼。


    觉得窘迫。


    今晚一不小心,让他看见了自己身后的一片狼藉。


    “回去吗,我打车。”他问了句。


    夏灼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微垂下头,“回去吧。”


    可能时间很晚,他也有点困了,声音透着股自然的懒劲儿,“哎。”


    以为他有什么事,夏灼抬头,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睛。


    刚刚没勇气跟他对视,是害怕在他眼里看到别的情绪。


    比如在知道她处在这样一个鸡零狗碎的家后,对此不解,疑惑,甚至嫌弃。


    但是没有,他眼睛里依然干干净净,和往常无异。


    “没事吧。”陆风禾看她情绪实在不高,像霜打的茄子。


    她摇头,“没,没有。”


    陆风禾也不太会说话,安静在手机上打了车,没多久,司机很快就到门口。


    上了车,陆风禾从口袋里摸出副耳机,塞了一边给她,“听听歌吧。”


    别那么闷。


    耳机里的歌很老,老到不像他们这个年龄段喜欢的歌。


    是那首,伍佰的《忽然的自我》。


    歌词热烈无畏,寂静之下,无形之中能带着人忆起从前,手机屏幕的光印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她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很久以前,他们也这么一起坐着。


    那年在京市,夏灼胆大包天带陆风禾跑出了医院,也就那个年纪做事不考虑后果,莽莽撞撞,冒冒失失。


    不考虑他不说一声就走了家长会不会着急,也不考虑他住院住那么久是不是真的身体不好,贸然出去会不会出事。


    只知道一股脑拉着人跑出去,直到在医院后街看他喘气喘成那样,夏灼才后知后觉,会不会闯祸了。


    万幸平安无事,他们两个小孩在外面待了大概一两个小时,陆风禾爸妈找过来的时候脸色很沉,这事要放她身上回去指定得挨一顿揍。


    于是内疚加自责,夏灼主动承认说,是她带他跑出来的。


    当时陆风禾在旁边扯了一下她衣角,示意她不要说,但她还是大着胆子,跟她妈妈说。


    “他真的很久都没见过外面的太阳了。”


    时间一转。


    今年年初下雪那天,他身上就一件衣服,冻得人都快没感觉了,但还是抱起巷子里那只猫。


    他明明自顾不暇,却还想着救它。


    夏灼看了眼他,又偏头,把视线落向车窗外。


    陆风禾,这人真的好矛盾。


    他平时总是一副无所事事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明明很多年前在京市的时候她就知道陆风禾什么都有,不缺钱更不缺爱,却总能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觉得他很让人心疼。


    很少见光的太阳,却在此刻,大方掏出仅有余温,温暖别人。


    ? 22、月老


    车窗外风景形形色色, 她看着玻璃上模糊的影子,忽然回头,才注意到他这一路就穿着屋里那件薄毛衣, “你不冷吗。”


    陆风禾原本出来就是给她送个本子,总共没十米路,就没穿外套,然后听她说出事儿了脑子一热跟上走了, 也没返回去拿衣服。


    他手肘支在车窗沿, 语气淡淡, 没所谓说, “不冷。”


    回去筒子楼已经快凌晨两点, 天寒地冻, 两个人走着说句话都能看见热气,只拿回笔记本, 又简单说了再见便各回各家。


    在派出所门口高调离场的夏建军,像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老爸:【跟你一起来的那男生是谁?】


    老爸:【大半夜他就穿件那个, 你俩在一起干什么。】


    老爸:【早恋了?】


    老爸:【我看他可不像什么好孩子。】


    夏灼这会儿跟他赌气, 硬邦邦回了句,【是,早恋了, 他怎么样用不着你管。】-


    一晚上夏灼都没睡好,导致第二天早自习迟到了。


    杨诏已经站在班里, 见她喊了报告就示意她进来,毕竟一向乖巧的好学生, 偶尔迟到个那么一两次,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多说了。


    班里人很满,都在认认真真地背书,她经过杨诏身边时下意识往后排看了一眼,陈朝阳在,他后面那张桌子却是空着的。


    陆风禾没来。


    是迟到了,还是,又请假了。


    想到后者,几乎很快就联想到他昨晚出去陪她跑那一趟只穿了件毛衣,他身体不好,该不会感冒刚好就又感冒了吧。


    夏灼怀揣着一种“自责内疚又不好意思”的复杂心情回到座位上,赵穗子看她一大早就一脸的忧心忡忡,以为她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她轻声坐下,从书包里往外拿书,解释说,“起晚了。”


    她刚说完,教室门口又有人喊了一声,“报告。”


    声音懒散倦淡,一耳朵就能听出的没睡醒。


    底下大部分人在背书,只有少部分人凑热闹地抬头,班门口,陆风禾站在那儿,身上板板正正穿了一身附中的校服。


    蓝白配色,四中校服差不多也是这个款式,是平平无奇,又毫无美感的运动装。


    他身材高瘦挺拔,又站得很乖,让刚刚那句听着不着调的报告都显得严肃了几分。


    杨诏回头看了眼,欣慰点头,“进来吧,这校服一穿看着就是精神。”


    “哎,昨天测试的分数差不多已经出来了,他数学满分。”赵穗子眼睛看着人经过过道往后走,跟夏灼小声说,“就他和隔壁数学课代表,两个满分。”


    “是挺厉害的。”夏灼说。


    陆风禾数学能拿满分,好像已经不算稀罕事了。


    她视线跟着陆风禾往后,看着人坐下,他旁边除了一个垃圾桶,位置挺宽敞的。


    陆风禾低着头找东西,似是没找着,腿往外一迈,肩又往下压了一点,手伸在乱七八糟的抽屉里翻。


    前面陈朝阳已经控制不住想回头说句闲话,夏灼适时收了视线,没有再看。


    万一跟陈朝阳对上。


    她又说不清了。


    后排,陈朝阳眼观四面,见杨诏一走,身子就转了九十度,侧着身跟他说,“你衣服呢?”


    陆风禾刚刚是被杨诏叫去换校服了。


    今天早上附中校服刚发下来,杨诏就说今天有领导来听课,让他赶紧去换上。


    陆风禾这会儿总算从抽屉里翻出那本红皮速背手册,撂在桌上,“让我放办公室了,放学再去取。”


    陈朝阳“哦”了声,确实,抽屉总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也塞不下衣服。


    “好像今天就调座位了,你说咱俩能不能分到一起。”陈朝阳大概是上辈子没说话憋死的,不管前后左右逮着谁都能说,更别说后面坐着陆风禾。


    诱惑相当大。


    陈朝阳背靠着墙,又说,“好像按照成绩,咱俩还差挺多,估计挨不着。”


    他这句话,只猜对了一半,按照成绩排。


    陈朝阳知道陆风禾什么水平,文科通常也就考个四百五左右,其中数学占150,语文毕竟是国语,闭着眼混个小一百,陆风禾初中没摆烂的时候英语就还行,这会儿也能混个小一百,剩余文综三门课同时争夺剩余的一百分。


    自然是惨不忍睹。


    但陈朝阳忘了,这哥除夕那天晚上都在背笔记。


    不到两周,背完了一本。


    效果立竿见影,下午考试分数下来,陆风禾考了530。


    陈朝阳拿着自己560的分数,对比了一下发现,好像……


    差得并不太多。


    陆少爷卷起来了。


    这都碰到去年东江省文科一本线了。


    陈朝阳叹为观止地拿着陆风禾的数学卷子,连声感叹,“牛啊牛啊。”


    陈朝阳数学中规中矩,这回100整,心想他数学要再多这五十分,那总分610岂不是直上青云。


    这有一科拿手科目就是沾光。


    但转念一想,虽然是强科,但数学考150这也太变态了吧。


    还是不是人啊。


    除了陈朝阳,其他人其实并不清楚新同学之前什么水平,总共45个人,陆风禾这个成绩在班里排37,算不得亮眼,除了看到数学分数时会发出一声惊叹,但很快就过去,不会再提。


    第一还是永远的夏灼,607分。


    “你这再努努力,也能上个不错的211。”陈朝阳说完,又想起他这说认真就认真丝毫不含糊的态度,忍不住再次感叹,“不对,照你这提分速度985也有可能啊。”


    陆风禾一直没说话,低眉垂眼地玩手机,任由陈朝阳越说越离谱,给他头上戴的高帽子已经快把天花板戳破了。


    他要真有这本领怎么不通天啊。


    陈朝阳沉浸其中,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学了三年,这眼看着就被人一个寒假居上,没几天就会随随便便超越。


    虽然这人是他的铁子好兄弟,他也是发自内心真心希望陆风禾好,但怎么说,心里还是有点儿不爽。


    这大概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鸿沟,被猝不及防又赤/裸/裸的摆在了面前。


    陈朝阳痛心疾首地把他数学卷子放下,心想自己数学不行,就补文综,回去也要玩儿命背到流鼻血!


    陆风禾终于抬了下头,余光冷冷淡淡瞥他一眼,感觉自己再不吭声,那边儿脑补过度CPU就要炸了。


    “没可能。”他把手机撂回抽屉里,淡声说,“我上限差不多就到这儿了。”


    两周,一本不算太厚的笔记。


    他是怎么没日没夜背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四中传出来的谣言不止他和高慧那事儿,还有那个离谱的“天才”称号,他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这个头。


    真要是天才,也不至于背书背到熬夜上火,流鼻血了。


    夏灼那本文综笔记做得很规整,大点套小点,他背的滚瓜烂熟才艰难的提上来这些分。


    他自己心里也有数,这只不过是一个“没背”到“背下来”的过程,再往后就难了。


    真没陈朝阳口中那“通天”的本领。


    陈朝阳看了他眼,他这人一直是这冷冷淡淡的样儿,也说不准他这话算不算是安慰。


    不管安慰还是什么,听他这么说,陈朝阳忽然又觉得自己刚刚那点儿不爽有点小心眼儿,于是开启商业互吹,“那你也很牛。”


    “那是。”陆风禾懒散一笑,点头,毫不客气地应下,“也不看是谁。”


    这哥语气有点儿小欠,陈朝阳瞬间想收回那句商业互吹了。


    班前面又一阵骚动,陈朝阳这种坐后面的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偶尔能听见前面冒出几句。


    “座位表?”


    “这谁排的啊,不是按照成绩吗,咱俩就差一分,咱俩坐一起?”


    “我和高雄一起。”


    陈朝阳凑热闹过去拿手机拍了一份,又回来坐下,像个大爷似的戳着手机,眯着眼睛看,“我看看……卧槽。”


    他这反应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陆风禾对座位表没兴趣,反正除了陈朝阳谁也不认识。


    不对,还有那个小棉花。


    陈朝阳本想先看看自己跟谁一起坐,结果一眼就扫了那两个字的名字,夏灼。


    再紧跟着就看到了夏灼旁边的人,陆风禾。


    陈朝阳也顾不上刚刚那点小别扭了,拿手机给他看,“你和夏灼,这什么缘分啊,月老锁死了吧。”


    忽然“哒”的一声,夏灼涮完水杯进来刚好路过,手里的水杯盖子掉了。


    好死不死的,水杯盖滚落在陆风禾的脚边。


    陆风禾抬眸看了眼她,又低下头,弯腰捡了。


    盖子脏了些,又得洗一遍。


    他捡完把东西递给她,看见人垂着脑袋,脸红了。


    捡个水杯盖不至于……


    陆风禾顿了下,心想她应该是听见刚刚陈朝阳说话了。


    夏灼伸手快速拿走水杯盖,说了句,“谢了。”


    然后火速逃离现场。


    好像这儿有吃人的妖怪。


    陈朝阳睁着两只眼睛看热闹,看到人走了,接着就是陆风禾冷淡地递过来一眼,“不乱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朝阳哑了一瞬,身为妇女之友,心里想得居然是:


    啧,这哥护短,能处。


    ? 23、发光


    前面杨诏进班, 教室瞬间安静不少,“座位表谁拿走了?先不换,我再研究研究, 大概是这样,个别同学还有变动,明天来了再说。”


    陈朝阳刚看见目前这张座位表上自己和体委坐同桌,就听见杨诏说不一定, 有变动。


    他又回头看了眼陆风禾, 有点儿怪, 陆少爷在听见座位有变动之后, 眼底竟然有那么一瞬的, 失落?


    他想再看时, 已经看不到了,对上的是陆风禾扫过来的视线, 外加不咸不淡的一句,“看什么?”-


    晚上放学, 陈朝阳被留下说事情, 夏灼在楼道碰见陆风禾, 俩人就一起走了。


    刚走到校门口,第一眼,就看见刚点上烟还没往嘴里放的夏建军。


    以前叫他给开家长会都推三阻四说没时间, 现在忽然见他出现在学校门口,还真是稀奇。


    夏建军穿了件黑色的棉大衣, 戴着帽子,全副武装站在门口, 明显是专程在等她。


    夏建军眯起眼睛, 目光往后移, 打量了一眼她身后高高瘦瘦的少年,身姿挺拔,模样俊俏,是昨天派出所门口见的那个。


    夏灼隔着几米距离,也看不出他喝没喝酒,万一他在学校门口开始发酒疯,她不想在这儿丢人现眼。


    她攥了下衣角,低下头装没看见。可校门口路就那么窄,怎么走,都逃不开夏建军。


    路过时夏建军不冷不热地看过来,冷不丁甩出一句,“真的谈恋爱了?”


    他顿了顿,满是嘲讽地笑了下,“真是跟你妈一样,血里多少沾点风流。”


    夏灼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学生,这几年已经被夏建军先后用一些“不三不四”“水性杨花”的词来形容。


    她听习惯了,可以充耳不闻当没听见。


    可现在陆风禾站在旁边,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堪,生怕他说出些什么更难听的话。


    夏建军看她这闷葫芦的样子,又把话茬转向陆风禾,“你叫什么名字?是她什么?”


    陆风禾夹在俩人中间,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夏建军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一副“你不说我不走”的流氓架势,僵持几秒,夏灼忽然出了声,“关你什么事。”


    她很少跟夏建军对着干,也只有在他说出何慧珍后,夏灼才会偶尔口不择言,好比现在,像只被惹急的兔子,“我谈恋爱了,你说他是我什么人,我每天在学校没事做就谈恋爱,这两天喜欢他,过两天不喜欢了就换一个,之前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校门口人来人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


    路过两个女生听见声音还回头看了一眼。


    陆风禾站在旁边,眼看着夏建军再次扫过来的眼神多了几分厚重的审视,如果眼神是刀,这八成刀刀致命,他这会儿已经被捅得浑身是血。


    陆风禾干咳一声,偏头看向别处。


    这话可是你女儿说的,你要看就看她,把我盯穿了也没用。


    他眼睛不自在地东看西看,手腕忽然一紧,被人拉住。


    夏灼说,“我们走。”


    他人就这样被带走了。


    被夏灼拉着手腕,从她亲爹面前带走了。


    这姑娘明显在生气,拉着他一股脑走进附中后面的小吃街,一直走到头才停下。


    旁边韩式烤肉店已经往门上搭上U形锁,关门走人了,店员穿着黑色工服,看着他俩站门口“拉拉扯扯”,一整个小情侣闹脾气的样子。


    陆风禾正好往那儿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疏懒轻慢,冷冷淡淡的。


    好像在说,看什么看?


    没见过私奔?


    店员跟他对上一瞬,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眼,往前走了。


    夏灼松了手,这会儿人少了,才觉得耳热,“我刚刚乱说的,你别听就好了。”


    烤肉店店员一走,门口就他们俩人。


    陆风禾手在脑袋后摸了下,心跳也有点儿快。


    甚至有那么一个不正常的念头一闪而过。


    别乱说啊,我没说不行。


    这想法闪过的瞬间就被他及时扑灭掉了。


    陆风禾欲盖弥彰地轻咳了声,顿了顿说,“那你这么说,你爸岂不是更误会了。”


    昨天派出所门口见过他。


    今天第二次。


    “误会就误会了。”夏灼脸上难得有生气的表情,“别管他。”


    夜里的风吹得人很冷,夏灼火气上头,一时也不觉得。


    直到陆风禾把校服拉链往上拉了一下,拉到顶头,低头说话遮了小半的下巴。


    “换个地儿吧,站着冷。”


    夏灼真没感觉冷,抬眼看了眼寒风中的陆同学,他额发被风吹得凌乱,单肩挎着书包,心想着他毕竟体弱,别吹病了。


    她点了点头,跟他往筒子楼走。


    可能因为和夏建军置气,夏灼现在其实并不那么想回去写作业,晚上小店也都关了门,前面人影绰绰,都是围着小摊买吃食的学生。


    陆风禾视线在那些冒着热气的小摊儿扫过,又收回来落在她身上一眼,她兴致恹恹,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说不上是心有灵犀,他就是觉得她现在不想太早回去。


    毫无理由的,他就这么觉得。


    陆风禾脚步慢悠悠停下,左手边正好是一个人挺多的摊儿,他默了默,转头和老板说,“老板,我要两份这个章鱼小丸子,烤串也每样来点儿吧。”


    老板忙得不可开交,好心跟他知会一声,“那估计得等好一会儿。”


    “不着急。”陆风禾抬手,随意指了个人少的地方,“我先去那边坐着,好了您叫我。”


    “行,那同学你先坐着。”


    “……”


    夏灼抱着腿坐在台阶上等,看着前面形形色色的灯牌,鸡蛋灌饼烧饼夹肉臭豆腐烤面筋,一眼看过去没有重样的。


    陆风禾说去买瓶喝的,她没去,坐在这儿等。


    准确说是坐着发呆。


    视线盯着某处久了,路不是路,灯不是灯,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


    倏然“嚓”的一声,一只骨感又有力量的手打碎那团光影,手里松松拎着个绿色的易拉罐。


    那道颀长的人影站得松散,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喝不喝。”


    夏灼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摇头,“我不喝酒。”


    空气安静两秒。


    陆风禾又垂下眼快速确认了一下他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然后说,“这是雪碧。”


    她那句“我不喝酒”说的那么笃定,都给他整不自信了。


    夏灼刚刚只看见是个绿色罐子,就自动代入那是啤酒。


    现在又瞧了眼,才接过说,“谢谢。”


    还是雪碧。


    他好像很爱喝这个。


    她想着,嘴上就这么问了,“你好像挺爱喝这个。”


    陆风禾在她旁边坐下,嗓子里含糊“嗯”了一声,“我觉得雪碧比可乐甜。”


    到底甜不甜他也没研究过配料表,就是个人觉得雪碧更甜一点。


    夏灼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液体入喉,她像是第一次仔细去感受雪碧究竟是什么味,然后若有所思地点头,“甜一点好。”


    陆风禾安静坐在旁边,大喇喇曲着条腿,他知道她不开心,不开心的来源是她亲爹,他好像知道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半懂半不懂的夹在其中,一句话也插不上。


    他知道那年在京市,她爸妈是带着家里老人去看病的,后来怎么样了,这些年她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陆风禾往刚刚买东西那小摊儿望了一眼,周围还围着六七个学生,到他估计还得一会儿。


    他手腕搁在膝盖上,轻晃了下手里的雪碧,后试探着,将破不破地问了句,“你和你爸,关系不好啊。”


    像她这种软绵绵的性子,跟人顶嘴他还是第一次见。


    只不过他不知道,夏灼今天这突如其来的脾气,起码有一半是因为他在场,如果放平时她大概率不会和夏建军说什么,扮聋装瞎她最拿手。


    但陆风禾在,她就是本能的,不想让夏建军接触到他。


    说句不好听的,这两天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忽然觉得夏建军这个爸爸丢人。


    不想让人撞见,尤其是他。


    “关系一般吧。”夏灼没说得太难听,努力在他面前维持些体面。


    说完又觉得她这是越找补越难堪,之前在雨巷,陆风禾都撞见她哭了,在他面前她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于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夏灼也不管那么多了,跟他说,“我爸妈前几年离婚了,是我爸的问题,酗酒,以前还赌钱,每次输了钱就喝酒,喝多了就在家里闹,砸东西,还无意把我妈妈砸伤过。”


    “我妈妈跟他谈过很多次,找各种办法想让他改邪归正,想让他少喝点酒,但他根本听不进去。”


    “我妈妈像哄小孩一样对他,甚至开条件说他多长时间能坚持不喝酒,她就怎么怎么样,但是没用,我爸坚持不了几天,又或者说根本没打算坚持。”


    “最后离婚不到半年,我妈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我觉得对她来说是解脱,是重生,但夏建军偏偏一口咬定是我妈婚内背叛,早就提前找好了下家。”


    何慧珍很漂亮,这是毋庸置疑的,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夏建军喜欢在家里组局,找人打牌搓麻将,每次牌友里头遇上有人夸,说哎,老夏,你女儿真漂亮,像她妈妈。


    夏建军都会不耐烦地蹙起眉,斜着眼睛瞪她一眼,“滚回屋里去,别杵着碍眼。”


    她很听话,默不吭声地回房间,门甚至都还没关上,就能听见夏建军在外面大着嗓门,毫不避讳地跟人说,“女娃长那么漂亮做什么,红颜祸水,长大了心术不正那就是勾搭男人的狐媚东西。”


    “你说她妈何慧珍为什么非要跟我离,不就是跟男人跑了。”


    牌友里头有人劝,“老夏,小点声,小心闺女听着不高兴了。”


    夏建军搓着牌,叼着烟,一脸不耐,“我是她老子,她吃我用我,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夏灼只说了前面,后面这些琐碎和不堪她还张不开口跟人讲,她稍稍仰头喝了口雪碧,无奈叹了声说,“还有半年,到时候考上大学我一定会走的,我想去渝州,上渝大,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陆风禾偏着头看,看这个姑娘在谈到梦想,谈到渝大时,眼睛里闪闪发光。


    明明刚才还闷闷不乐,一谈起未来,她浑身都充满着希望。


    那是一种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的东西,热烈而又美好。


    他喉结滑动一下,寓意不明地看她眼,“很想走吗。”


    夏灼说,“想,迫不及待,马上。”


    陆风禾本想说什么,听见她这句话后,最终一个字也没再说。


    他安静地低垂下眼,过了会儿又重新抬起,看向前面只剩三两个人围着的小摊儿。


    陆风禾手里还剩半罐雪碧,他给夏灼的是常温,他这罐是冰箱里拿的,这会儿拎在手里晃了晃,干脆仰头一口气全灌下去了。


    不知道今晚什么地方出了错,他脑子里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谈到离开,就能想到宋宛和陆远江背着他小声商量,往西迁。


    他考不上渝大。


    渝州也不在西边。


    喝完手里这灌雪碧,他后知后觉回味过来自己脑子里刚刚想的事情,嘴角自嘲地勾了一下。


    陆风禾,你想太多了吧。


    人都说了跟她爸置气瞎说的,别傻了,你又不是她什么人,笼子里的鸟,是不配拥抱蓝天的。


    ? 24、情话


    前面摊位上的老板装盒打包, 抬头叫了声说,“同学,你们的东西好了。”


    陆风禾先拍拍手起身, 夏灼也跟着站起来。


    他过去付了钱,拎上东西,递给她一份说,“这个丸子挺好吃的。”


    虽然都是章鱼小丸子撒上些酱, 但这家就是比别的要好吃一些。


    表面他看着从四中转来没几天, 但之前总来找陈朝阳, 久而久之, 这附近也跟着吃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拿上东西, 也因此在外面拖延了好一会儿。


    夏灼用木签戳了个丸子吃, 沿着路慢慢地走,发现他听完她那些苦水, 挺久都没再说话,情绪是会传染的, 这个道理她懂。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 让他也跟着不开心。


    走到筒子楼下, 她正好吃完扔掉盒子,挺不经意地跟他说,“我刚刚的话不用在意, 我就发发牢骚。”


    夏灼随口一说,却像是戳破了某人的心思, 他准备扔东西的动作停了一瞬,欲盖弥彰。


    “没在意。”-


    陈朝阳放学被留下, 杨诏在办公室跟他和另外几个人说了说调座位的事儿, 之前有次打球陈朝阳和梁暮闹过不愉快, 之后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不怎么说话,这回座位表杨诏偏偏把他俩安排到一起。


    说是科目互补。


    陈朝阳英语强,稳定发挥130往上,梁暮英语弱数学强,杨诏意思是俩人互补。


    最后这几个月强科已经很少有提升空间,补短板才是提分关键。


    杨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同学间多大点儿事,说开了都是朋友,相互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两个大男生也不好意思就这点儿事过不去了,当面只能说行,最后走的时候就差相互鞠躬握手了。


    陈朝阳从学校出来没回家,他爸妈不在,一个人不想回去,想了想还是去筒子楼找陆风禾,结果坐在他门口等了有二十分钟,才把人给盼回来。


    夏灼和陆风禾一起上楼,刚从楼梯口拐出来,就感觉有一双眼睛盯过来了。


    一双幽怨的,沉默的,苦守寒窑的眼睛。


    是陈朝阳。


    夏灼先看见的,给陆风禾指了下,“陈朝阳在等你。”


    陆风禾也顺势往前看了一眼,陈朝阳那眼神像极了捉奸在床的新妇,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他冲夏灼说,“那我过去了。”


    夏灼也正走到门口,从书包里翻着钥匙,说好。


    陆风禾松松垮垮背着个书包,里面就放了两本书和一支笔,轻飘飘的。


    陈朝阳见他过来开门,第一句便问,“你去哪儿了?”


    陆风禾手里拎着一袋子烤串,还剩很多,他迈进门,随口道,“吃东西。”


    陈朝阳“哦”了声,也没多想,跟着进门,憋了一肚子的话这会儿终于能找着人说,“放学老杨跟我说调座位的事儿,让我跟梁暮坐同桌。”


    “那小子打球脏得很,我最瞧不上这种人,给老杨一个面子,姑且跟他坐几个月。”陈朝阳说着,手非常自觉从袋子里拿了根烤串,恶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咬得是梁暮的血肉,“高一附中球赛你不是来看过吗,就那个最不守规矩的。”


    陆风禾依稀记得有那么个人,当时他在看台上坐着看热闹,场上梁暮和陈朝阳同队,虽然他们这边儿赢了,但底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赢得很不光彩。


    陈朝阳球赛期间不止一次和梁暮说,能不能规矩点儿,但俩人思维不在一个层面,宛如鸡同鸭讲,梁暮拍着球,挺无语地说,“陈朝阳,咱不是一队吗,我赢不就是你赢,还管怎么赢的吗?”


    他们班一路赢到决赛,但陈朝阳这种“刚正不阿”之辈,觉得跟他这种人同队,不干不净地赢了也很没意思。


    就因为这个,陈朝阳觉得梁暮打球脏,梁暮觉得陈朝阳得了便宜还卖乖,假好人,俩人因为这件事儿吵过一架还差点打起来。


    就此结下梁子,再没说过话。


    刚刚在办公室当真杨诏的面,非常虚假的维持了一下同学情谊,陈朝阳这会儿吃着串,开始吐槽他,“梁暮现在也指不定跟人怎么说我呢。”


    陆风禾也不急着写作业,倒了杯水搁旁边坐着,“杨诏为什么非得让你俩坐一起,不怕真打起来。”


    “说什么科目互补。”陈朝阳仰头望天,无奈叹息。


    叹完了又十分傲娇地补了句,“反正我不乐意跟梁暮说话。”-


    第二天早上,夏灼出门,关上门就想起忘了带手机,又折回去取了一趟。


    于是再次出门,刚迈出来听见响动无意往那头撇了一眼,见陆风禾也刚出来,正蹲在门口系鞋带,第一遍没系好,拆了又系了遍。


    她主动说,“早。”


    陆风禾往这边看过来,系好起身,“早。”


    声音是哑的。


    陆风禾咳了一声,又说了遍,“早。”


    他这声音一听就不太对。


    陆风禾也感觉出来了,他早上醒了就发现嗓子疼,这是又又又又又又感冒了。


    真没完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宋女士每天神神叨叨的原因,潜移默化,他这回感觉到身体不太舒服的第一反应,竟是四年前那个道士的预言。


    他活不过十八岁。


    四年一迁的锦囊还有后话,说迁居,也不一定能挡灾,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他生辰五月初九,今年六月七日,和高考是同一天,也就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


    真这么算的话,他得进入生命倒计时了。


    陆风禾没关门,偏头朝屋里撂下句话,“快点儿。”


    然后手随意往兜里一插,懒懒散散地朝这边走。


    明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夏灼偏偏就是看出了那么些莫名其妙的……


    悲壮感。


    后面陈朝阳紧接着出来,顶着一脑袋鸡窝头,边单腿跳边穿上右脚的鞋,“陆啊,等等我。”


    陆风禾也没走多快,在夏灼跟前停下了。


    陈朝阳穿好鞋迅速关上门,跑了两步过来,跟她打招呼说,“早啊。”


    夏灼也冲他笑了下,“早。”


    “住这儿就是好啊,我这比平时多睡了起码二十分钟。”陈朝阳伸手随意扒拉了一下头发,想顺一下,结果更乱了,“这儿还有空房出租吗,一个月多少钱。”


    这话是冲着陆风禾问的。


    “你问她。”陆风禾下巴朝她一点,“人是房东。”


    “我靠。”陈朝阳先是发出一句惊呼,震惊了几秒才说,“深藏不露啊班长,你是房东啊。”


    筒子楼这一片儿其实是夏灼外祖父留给何慧珍的财产,原先32户,离婚时分给夏建军一半,一人16户。


    租金一直是一户九百块,这么多年都没涨过。


    夏建军几次想涨租,但何慧珍不涨,同样在一个楼里,他这边但凡涨了,别人稍微一对比,自会选择去何慧珍那边。


    于是夏建军也一直没往上抬价,每月靠租金过活。


    “准确说我爸妈是房东。”夏灼说,“一个月九百块,你想租的话我帮你问问还有没有空的。”


    学区房,便宜又近,还算是抢手。


    陈朝阳:“我得先回去问问我妈,她要同意让我住这儿,我就再找你。”


    三个人说说笑笑下楼,陈朝阳随便买了个饼当早早饭,刚进校门看见旁边推着自行车的梁暮,当即就是一个白眼。


    夏灼都担心他翻不过来。


    陈朝阳和梁暮的过节不少人都知道,夏灼也丝毫不见怪,反正之前这俩人一直这样。


    梁暮见陈朝阳如同见空气,陈朝阳见梁暮就是一个谴责性极强的白眼。


    但她唯独没想到。


    这俩水火不容的人被杨诏安排成同桌。


    偏巧就坐在她和陆风禾的前面。


    杨诏下令早自习按照新的座位表把位置换好,夏灼一趟趟搬着书,一时间没顾上想他和陆风禾成同桌的事儿,全程都在隐隐地担心,梁暮和陈朝阳都是挺高的个子,这俩人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会不会殃及后排。


    如果跑的话,紧急避险,左边还是右边更快。


    陆风禾放好书,转头就见她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不乐意跟我坐同桌?”


    “不是。”夏灼眼睛看着前面二位,“我怕他俩打起来,会不会误伤到咱们。”


    前面梁暮和陈朝阳真的很幼稚。


    两个人都站着整书,梁暮腰背挺直,貌似比陈朝阳高出那么一丢丢,陈朝阳看见二人肩膀差出的那一小点距离,也跟着挺起腰,像是在身高上不能矮了他。


    “打不起来。”陆风禾漫不经心把那本附中手册抽出来,丢桌上,“有事儿我拦着,别怕。”


    夏灼正在笔袋那些五颜六色的笔里挑一支宠幸,耳朵里就听见他这句慵慵懒懒的,别怕。


    陆风禾嗓子微哑,早晨听着甚至有点低音炮,普普通通的字眼也像是缠绵情话。


    勾人得很。


    夏灼一时乱了心神,拿着笔袋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翻来翻去。


    翻到陆风禾手肘支在桌沿,疑惑递过来一眼,“你找什么。”


    她像是忽然回过神,匆忙拿了支笔出来,“我找支好看的笔。”


    一节早自习,各自搬搬东西,再和新同桌唠两句闲话,四十几分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下自习赵穗子叫她出去吃饭,夏灼也利索站起来,拿上手机跟赵穗子走。


    随着夏灼起身,身旁一道视线就寸步不离地黏她身上了。


    陆风禾看着他起身,转身,又从走廊往后绕,挽上赵穗子的胳膊一起从后门出去。


    再到前面陈朝阳叫他,“走啊吃饭。”


    陆风禾视线落在后门,看着那抹背影没入拐角,在门框彻底空了的那一刻,他忽然大胆地想。


    “陈朝阳,如果我这辈子只剩下三个月,我是不是能不管不顾,做我想做的事。”


    夏灼,你再带我玩儿一次吧。


    ? 25、直球


    “说这是什么话。”陈朝阳吵吵嚷嚷, “怎么就只剩下三个月了。”


    陆风禾没吭声,站起来看了他眼,前面梁暮听见这话也回了一下头, 俩人有些尴尬地对上一瞬,又很快错开。


    陈朝阳过了会儿,也想起那个不知道真假的道士预言,想说的话憋了半天, 最后只能语重心长地叹口气, “咱唯物主义, 不信那些牛鬼蛇神。”-


    夏灼平时很少去食堂吃饭, 附中食堂味道一般, 价钱还不便宜, 除了偶尔天气不好懒得跑路,其余时间都会去外面吃。


    赵穗子冷落了一学期的饭卡今早从角落里翻出来, 心血来潮拉着夏灼一起去吃顿食堂,手揽着她的肩, “我请客, 这卡里头应该还有两百多, 随便买。”


    她们来得算早的,食堂窗口只排了四五个人。


    刚站到队伍里,后面陆陆续续就来了不少人。


    赵穗子正想探着身子看看今天食堂的饭菜, 耳朵里就听见后面有人说话。


    “陆风禾你知道吗。”


    另一个女生说,“知道啊, 咱们刚刚不是还看见了吗,和陈朝阳一起过去了。”


    赵穗子那探出去一半的身子也收了回来, 屏息凝神去听后面这俩人说些什么。


    声音熟悉, 都是同班里的人。


    方尧说, “我昨天看见陆风禾和咱们班班长一起走,在学校门口还碰上家长了。”


    “啊?”曲一苗疑惑看她。


    “你猜咱们班长怎么说。”方尧回忆昨晚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并不算添油加醋,“她说他们谈恋爱了。”


    曲一苗早饭没吃到,到是先被喂了几口八卦,“夏灼?她居然会早恋?你要说陆风禾和高慧我估计会信,和夏灼,这组合也太奇怪了吧。”


    夏灼一向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给人的感觉属于乖巧懂事型,有时候甚至有些死板,不过好学生好像都这样儿,真不像是会谈恋爱的。


    “我亲眼看见的,校门口那个男人应该是夏灼爸爸,然后说了几句话,夏灼拉上陆风禾就走了。”方尧说到激动处,右手握左手,给曲一苗比划,“班长这么抓着陆风禾的手腕,从她爸面前走了。”


    “咱们班长这么勇啊?你确定没看错。”


    方尧点头,“千真万确。”


    赵穗子在前面听着,不自觉蹙了下眉,方尧和曲一苗都是同班的女生,为人热心真诚,平时班级有活动也都是最积极的,不像是在外面散播谣言的那种人。


    她往前稍走了半步,在夏灼耳边小声说,“夏灼,她们说的,是真的?”


    夏灼刚好排到取餐口,心不在焉随意要了几样,然后拿上东西说,“真的。”


    赵穗子手拿着饭卡往机器上“滴”了一声,刚刚说话嘴张开就没合上。


    夏灼,你藏得挺深啊。


    赵穗子急着吃瓜,在取餐口潦草要了两个枣糕就追着问,“你们真在一起了?”


    夏灼这会儿已经站在队伍外,后面方尧和曲一苗都看见她了,一脸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夏灼解释说,“没有,我故意气我爸,乱说的。”


    她总不能放任这种虚假传言流传出去。


    昨天用陆同学当了一下挡箭牌,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赵穗子眼睛里的八卦小火苗就此熄灭,淡淡“哦”了一声,后面方尧主动站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承认,“夏灼,那个……我刚刚不知道,但你放心,我不会再乱说了。”


    夏灼表面淡定地笑了下,“没事。”


    心里却在想,以后不能这样了。


    她和陆风禾,最近确实是走的有点太近了,一旦超越朋友的距离,就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赵穗子拿了两个干巴巴的枣糕,和她去了靠边的位置坐。


    夏灼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波澜不惊,但赵穗子对八卦的嗅觉比狗鼻子还灵,觉得她和陆风禾,一定不止看上去这么简单。


    赵穗子咬了口枣糕,一副“坦白从宽”地表情,“你和陆某禾,就只是同学?”


    “是朋友吧,小时候认识。”夏灼这次没隐瞒。


    赵穗子本来就没拿喝的,这下一口枣糕差点噎住。


    陈朝阳天天恨不得和陆风禾贴在一起,谁都知道他俩之前就认识,就陆风禾刚转来班里时,夏灼看人那也是一脸陌生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很小的时候了,我小学毕业那会儿我爸妈带我奶奶去京市看病,在那儿认识他的,然后暑假结束我就回来了,再没联系,他变化很大,刚来班里的时候我没认出来。”


    夏灼为了避免赵穗子在脑子里艺术加工,又添了句说,“就小孩子过家家,我之前都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


    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眼角下有颗泪痣。


    但现在也没有了。


    要不是他主动说,她估计到毕业都认不出来。


    赵穗子开始后悔没拿个喝的东西,也懒得吃了,“我倒是听陈朝阳说过,陆风禾不是本地人,你俩这都能遇上,也太巧了吧。”


    确实很巧。


    巧合的像一个完美骗局。


    平平无奇的小城,早不见晚不见,偏偏在高中的最后几十天遇见。


    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夏灼慢条斯理地喝粥,赵穗子有点口渴,又望了眼前面排着队乌泱泱的人,决定曲线救国,“我去楼上小超市买瓶喝的,你等我一下。”


    夏灼点了点头,没几分钟,赵穗子又欢欢喜喜地回来了,回来的除了她本人,身后还多了两个。


    陈朝阳和陆风禾。


    赵穗子和陈朝阳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爸妈认识,小时候玩儿的一般,也不在一起上学,都是考到附中后才迅速熟络起来的,目前关系已经熟到可以忽略对方的性别。


    这会儿赵穗子拿了陈朝阳两个奶糖的同时还把他饭卡顺走了,陈朝阳一脸“姑奶奶也就我这么惯着你”的表情,不予计较。


    赵穗子把糖分她一个,“给,陈朝阳的,他的就是我的,不吃白不吃。”


    夏灼接过糖,说了声谢。


    这糖不难见,上面小超市就有,陆风禾懒懒散散往前走了两步,从兜里掏出把糖,递给她说,“还要吗。”


    夏灼没想太多,这糖几块钱能买一大堆,也不算什么贵重物,她就是单纯挺喜欢吃的,手伸到一半,余光瞥见后面方尧和曲一苗正端着吃完的空盘路过。


    于是这手,又收回去了。


    她摇头说,“不了,谢谢。”


    陆风禾目光垂下来,眼睛里还有点纳闷儿。


    这怎么好端端的又客气上了。


    不乐意带他玩儿啊。


    赵穗子丝毫没注意到这点儿微妙,伸手拿了,“那给我,我上课吃。”


    陆风禾手里一把糖,就这么尽数进了赵穗子的口袋-


    一上午枯燥乏味的课,二人的同桌初体验因为早上在食堂的小插曲变得很微妙。


    他们之前见了面都会说句话。


    现在坐了同桌,反到是一句话都没有了。


    夏灼是在单方面的,有意识的,避嫌。


    而陆风禾完全在状况外,不明不白承受着这从天而降的“冷暴力”。


    陆风禾课上几次往这边看,又欲言又止。


    他手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另只手百无聊赖转着根笔。


    是文具店最便宜的那种透明壳子的黑色碳素笔,在他手上却转出了十几种花样。


    讲台上讲着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他却没心思听。


    不自觉就陷入了某种自我反省。


    他又怎么了。


    她怎么又忽然不说话了。


    这女生心思还真是难猜,陈朝阳能混成妇女之友,也真是有两下子。


    夏灼认认真真写着笔记,在卷子上标注考点,余光里那支转得花里胡哨的笔忽然停了。


    紧接着,旁边人用那只手抵着唇咳了几声,又拍了下前面陈朝阳说,“关一下窗户。”


    陈朝阳离得近,伸手就关了。


    夏灼视线瞟过去,不自觉就跟着看了一小会儿,手底下笔记都漏掉几句没跟上。


    一整个上午,陆风禾都没说话,除了偶尔咳嗽几声,其余时间没发出过一点儿多余的声音。


    不过越往后,夏灼每次听见他在旁边咳嗽,都忍不住皱眉,他这身体,怎么还是那么差啊。


    他完完全全好的时候,好像真没几天。


    要么是没好利索,要么就是直接请假回家了。


    这天陆风禾每次看她,她都在低头写东西,书上纸上密密麻麻,好像有写不完的知识点要记。


    她永远都不会抬头。


    本来放在他这边儿的书也挪到左边了,两张桌子中间赫然分出一道清清楚楚的楚河汉街。


    他最终沉不住气,想问她句明白话,“夏灼。”


    “班长,刘老师找。”


    外班人站门口叫她,夏灼忽然两头为难不知道该先答应谁,最后着急忙慌,起身往前走了,“来了。”


    等她去了一趟办公室回来,陆同学已经很没耐心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于是,唯一的破冰点被她错过,他也再没提起,俩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度过了一天。


    晚上放学的时候她本想借机问一句,问他是不是又生病了,这得赶紧吃药才行。


    结果铃声一响,就看见陆风禾随手往书包里装了两样,也不管有用没用,视线看都没往这儿看一眼,单手拎上书包,和陈朝阳走了。


    这背影。


    和当时在筒子楼走掉时一模一样。


    夏灼看着他背影愣了一瞬,总不能是因为她今天忽然不跟他说话让他多想了吧。


    那他这性格,还真的挺,傲娇的。


    夏灼没跟上去,又慢慢转正身子,磨磨蹭蹭的收拾东西。


    心想明天早上再跟他说。


    但这想法没能如愿,她本想着一早来了说也是一样。


    但是某人等不及。


    今天的事儿非得今天说完。


    夏灼刚从附中后面那条小路拐进筒子楼,都没来得及跺脚引亮声控灯,楼梯口,一道高瘦的身影就从暗处迈了出来。


    他不过是往边迈了一步,两手插兜,就彻底挡了她的去路。


    陆风禾今天总是咳嗽,这会儿声音哑得要命,“夏灼。”


    她稍抬起头,正对上他眼睛,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看不见多少情绪,淡声问她,“你今天怎么了。”


    夏灼被他这么盯着,不出一会儿便居于下风,“没怎么啊。”


    他人往前走了一步,距离缩短,说话语气没什么腔调,听着冷冷淡淡的,“那是忽然不愿意带我玩儿,瞧不上我。”


    楼道口没有灯,就外面路上那点光照进来,朦朦胧胧,又晦暗不明地笼罩在他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他眼尾有些红。


    她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忽然对我那么冷淡。”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一瞬不移。


    “我早上在食堂,听见别人误会我们了。”夏灼犹豫一下,实话说了,“我就想着,是不是应该,避避嫌。”


    毕竟这种传闻是两个人的事情,传出去对他也不好。


    他默了一瞬,又往前走了半步,夏灼本能想躲,后背却已堪堪贴住褪色的墙根。


    陆风禾开口,问得很直白,“你喜欢我吗。”


    陆风禾这人,说话方式总是直球得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之前在教室他直接长腿一迈,无意识拦了她去路,问她去没去过京市。


    现在又在狭窄的楼道口,直言问,喜欢我吗。


    夏灼反应几秒才说,“没。”


    他站得松散,嗓音透着沉沉哑意,“那避什么嫌,赵穗子和陈朝阳认识那么久避嫌了吗,清白就是清白,管别人怎么说。”


    道理是这样,但夏灼总会想很多,“我是怕你听见别人在背后说你和我如何如何,你听了会不高兴。”


    陆风禾似是被她这文科607分的逻辑给气笑了,鼻腔里溢出声笑,语气微扬,“所以直接不搭理我,我就高兴了。”


    他这人平时还好,有时候这么看着人要笑不笑的说话,就很有压迫感。


    夏灼甘拜下风,也无理可争辩,“下次不了。”


    侧面有车大灯的一束光照进来,隐约勾勒出二人周身的轮廓,她说话时模样乖巧,无形中反倒显得像是他错了。


    陆风禾偏头闷闷咳了一声,过了会儿才说,“以后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第一时间告诉我,别直接不搭理人。”


    她抓了一下背包带,认真“哦”了一声,“知道了。”


    陆风禾嗓子不舒服,又咳了声,显然咳一天了到这会儿已经有点不耐烦,眉心也跟着拧了下。


    夏灼放学没说出口的那句话,眼下终于有机会说了,“你这个,用不用吃点药啊。”


    他不说话时不仅冷淡,看着还挺不好惹,这会儿右手插回兜里,漫不经心的勾了下唇,“我当你真听不见,一整天把我当空气还顾我死活啊。”


    作者有话说:


    陆风禾:怎么办,老婆不带我玩儿。


    夏灼:我发誓,我没有。


    某作者:咱陆同学要开始上大分了~


    ? 26、绿茶


    夏灼感觉自己非常像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晚上, 负心汉还去了他那儿写作业。


    陆风禾放学时候东西随便拿的,正经作业没带,拿了两张做完的回来了。


    于是这会儿靠着椅背, 无所事事玩手机。


    夏灼认真写着题,偶尔能听到他那边走路倒水发出些细碎的杂音。


    很微妙,有声响,但并不吵闹, 也可能她心理素质够高, 都是以前在家时候被夏建军磨练出来的。


    夏灼就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 专心致志写了很久, 直到翻页扫了眼剩下的题, 周围很静, 纸张翻折的声音清晰入耳,似寂静田野中突兀的虫鸣, 她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好像好半天没听见对面人发出声音了。


    安静得不像话。


    夏灼抬头,才看见对面的人趴桌子上睡着了。


    陆风禾头埋在臂弯里, 另只手微曲着, 松松搭在后颈。


    他好像总是这样, 睡不醒。


    夏灼没吵他,手上翻书的声音都更轻了一些。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夏灼写完最后一道题, 再看过去时他也还是那个姿势睡着,一动没动。


    夏灼拿手机瞧了眼时间, 很晚了,他也不醒, 要不要叫醒他回床上睡。


    不叫他自己就这么悄悄走了的话, 好像也不太好。


    她犹豫再三, 拿笔在桌上点了点,“哎,陆风禾,”


    空气中安静几秒,他没应。


    夏灼默默叹了口气,起身绕过桌子,去到他那头,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陆风禾,我要走了,你回房间睡吧。”


    她动作很轻,他身子却无意识往里缩了一下。


    之前在教室上早自习,杨诏让高雄叫醒他,他也是这反应。


    像只受惊的动物。


    半晌,陆风禾出了声。


    “做完了?”


    底下陆风禾脸还埋在臂弯里,声音透过衣物传来,有些闷闷的。


    他像是不想起,维持这姿势又趴了会儿,才懒洋洋地直起身,又慢悠悠地往后靠。


    “做完了。”夏灼点头,眼睛跟他对视上。


    陆风禾微仰着头,左边脸上压出几道红印,头发也翘起一撮。


    暖调的光照下来,少年轮廓清晰,眉眼深邃,他这两天没刮胡子,下巴上冒出些青茬,整个人慵懒随意,甚至有些邋遢。


    可能离得近,夏灼甚至能听出他这会儿呼吸声都比正常人要重一些,鬼使神差,她没打声招呼就伸手,探了一下他额头温度,随即便皱眉,“好烫,你发烧了。”


    这人烧成这样都没感觉吗,她要是不叫他,由他这么睡一晚,照他这跑几步都头晕喘不上气的身子骨,明天搞不好人就没了。


    他并没当回事儿,手敷衍地搭了下额头,“是吗。”


    夏灼看他这不着调的态度,怀疑她现在要是走了他能马上回床上接着睡觉,“有退烧药吗,吃了再睡,或者先量一下/体温再吃。”


    体温量不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这温度,明显的高。


    陆某人不肯配合,声音沙哑,“药苦,不吃。”


    这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瞬间,夏灼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架子。


    夏灼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忽然耍什么脾气,一时着急,语气重了点,“我还得哄着你吃药吗陆风禾,你自己的身体能不能稍微爱惜一点。”


    气氛僵持几秒,他微垂下眼,又抬起来,“别凶我啊,真的很苦,我吃不下。”


    陆风禾靠着椅背,可能因为感冒,也可能是刚睡着被叫起来,没完全醒。眼角微红,一双漆黑的眼睛在灯下看着湿漉漉的,说话时声音很轻,显得人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易碎感。


    夏灼愣了一瞬。


    不是,你说话就说话,一个大男生撒什么娇啊。


    他不过一眼,夏灼就已经在为刚才的语气感到内疚了。


    她声音放软了些,没再用“凶”他的语气,“那你之前都不吃药的吗。”


    “我都配蛋糕吃。”他很浅地勾了下唇,“从小就这德行。”


    当然也可能是惯的。


    她顿了一瞬说,“我去帮你买。”


    归根结底,她还是哄着他了。


    陆风禾没吭声,就看见人转身往外走了,从这儿出门总共六七米的距离,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出去了。


    他起身拎上椅背上搭着的外套,跟了出去。


    夏灼还没下楼,就听见上面有跟下来的脚步,中间还夹杂了两声咳嗽。


    她停下,往上看了眼,“你怎么下来了。”


    陆风禾刚穿好衣服,拉链拉到顶头,走下来说,“你还真去,这附近都什么人你知道吗。”


    这楼里住的人鱼龙混杂,都是短租,人员流动性很强,附近监控都是假模假样接一下意思意思,根本没通电,大晚上就她一个女生出去,万一再出点儿什么事儿,警察抓人都不好抓。


    他来不及叫住她,就跟下来了。


    夏灼当然知道这附近挺乱,但刚刚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这么晚了蛋糕店肯定关门了,就去外面那全天营业的便利店碰碰运气,应该会有。


    现在听他这么说,夏灼忍不住反问,“那你跟上我能有什么用,真遇上抢劫的你还没我跑得快。”


    她一边跑还得一边回头看他能不能跑得动。


    陆风禾正走到她跟前,被她这份“识时务”给打动,“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有我在,跑什么。”


    夏灼看了他一眼,心里小声说你就吹吧。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什么身体素质。


    陆风禾这两年其实早就脱离“病秧子”行列,之前几年散打也没白练,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最近这接二连三的,还都被她撞见,他这会儿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就算出门运气太差遇上个狠的打不过,他现在也跑得挺快。


    并且跑完还不晕,能正常喘气。


    筒子楼附近设施挺全,便利店再走没几步就是一家药店。


    陆风禾之前没在筒子楼住几天,常备药这些自然也没顾上买,夏灼先陪他去药店买了药,才去旁边便利店坐着。


    陆风禾坐在便利店高脚凳上,一只脚踩着凳子横杠,另条腿闲散撑着地,手上不紧不慢地吃药,配着蛋糕。


    夏灼面前也是一个同款小蛋糕,就普通的奶油和草莓,比不上蛋糕店花里胡哨的款式,但这个时候,也没得挑。


    她叉了块草莓,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少年肩膀宽阔,微弓着背吃东西。


    很难想象,生这么一个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长相居然吃药还要配蛋糕。


    难道这就是“绿茶”的魅力吗。


    他只要靠着椅背可怜兮兮地说一句好苦,她就出门给人买蛋糕了。


    陆风禾要是个女生,也得是全民公敌。


    看他差不多吃完,又喝了那止咳糖浆,夏灼才想着问他说,“那要是没蛋糕呢,你真就不吃药了啊。”


    “糖,冰激凌,甜的就成。”他把剩下那口蛋糕吃完,放下叉子,“是不是挺矫情的,要没有我真咽不下去这药,硬吃下去也会吐。”


    很小的时候他还不这样,后来直接就成了药罐子,大概是药吃多了身体产生这种排斥反应。


    只能用点甜的东西掺合去欺骗一下它。


    假装这吃的不是药。


    夏灼没说话,只是轻叹了声,别开眼,托着下巴看外面路上稀稀落落的人,可能这就是少爷吧。


    陆风禾口袋里的手机闷闷响了一声。


    是宋宛发的消息。


    他看了眼,不想回,有些走神地透过玻璃盯着外面的枯树。


    这么晚了树下还有穿黄马甲的环卫工人拿着扫把扫路边的叶子,被城管驱逐的小摊推着三轮,正天寒地冻地往回赶。


    他过得也不开心,却偏偏又看不得这人间辛苦,偏开了头。


    手机再次响了下,是宋宛在催了。


    陆风禾看了眼内容,还是没回消息,沉沉叹了口气,额头抵着手背在便利店桌子上趴了会儿。


    说不出的难受。


    很没意思-


    隔天上学,陆风禾没在。


    夏灼在早自习结束后给他发了条微信,【你是请假了吗。】


    这条消息发出去很久,都没人回。


    赵穗子过来找她,看着旁边这空荡荡的座位,愣了愣说,“陆风禾又请假了啊。”


    夏灼也说不准,“可能是生病了吧。”


    赵穗子又拍了下前面陈朝阳,“陈朝阳,他请假没?”


    陈朝阳侧过身,看上去欲言又止,最后只挤出两个字,“事假。”


    “什么事儿啊。”


    陈朝阳话多归话多,但不该说的话他一句没说,“别问了,不是啥好事儿。”


    班里忽然有人扒着窗户,把脑袋凑出去看,“哎,下雪了,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冷啊。”


    “这都三月多了还下雪,前几天我还说要开春呢。”-


    “下雪了。”


    陆远江抬头看了眼天,白雪飘飘而落,快六十岁的人,虽然已经半截入了土,但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睛。


    陆风禾和宋宛在旁边站着,他手里抱了一束白玫瑰,屈身放在他哥哥的墓碑前。


    宋宛说,这是哥生前最喜欢的花。


    墓碑上镶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少年风华正茂,十七八岁的年纪,多瞧一眼都让人觉得惋惜。


    陆风禾看着照片上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难过,酸涩,又爱又恨。


    按道理他从没见过陆川行,不该有感情才对,但他唯独对照片上这个人的情感,比身边任意一个人都要复杂。


    宋宛看着看着,声音也变得哽咽了,“小川,下雪了,就别出去了。”


    陆风禾虽然被叫了十几年的小川,这会儿却意外能分辨出宋宛这句话是对陆川行说的。


    漫天白雪落上冰冷的墓碑,风声瑟瑟,无人应答。


    陆风禾盯着照片走神,看里面少年长得跟他如出一辙,包括泪痣。良久,他动了动唇,嗓音粗哑干涩,替陆川行应了声,“嗯,不走了。”


    他又当了一回替身。


    这次是自愿的-


    夏灼发出去的那条微信,直到晚上放学都没得到回应。


    陈朝阳说不是好事,她也没好刨根问底地再问。


    放学夏灼被赵穗子拉去买奶茶,去都去了,她也跟着买了一杯。


    吸管戳开封口的一瞬,她忽然在想。


    他那么喜欢甜的东西,奶茶,他应该也会喜欢吧。


    赵穗子吸了口奶茶,忽然说,“陆风禾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陈朝阳那大嘴巴都一句不说。”


    要是一般事儿陈朝阳八成管不住自己的嘴。


    夏灼咬着细管,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心里多少还是担心他,消息没回,他昨晚还发着烧,不知道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吃的药管不管用。


    他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夏灼心里的悄悄话,却像是被神明听到了。


    陆风禾坐在筒子楼三楼楼梯口,胳膊肘搭在腿上,他也没拿个手机打发时间,百无聊赖,又无所事事地摩挲着食指上那道疤。


    失踪一天的人,出现在她回家的路上。


    夏灼拿着半杯奶茶跟他对视上,一时间二人都没说话,几秒后,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


    后面紧接着有人来,伴随着脚步周围再次亮起了灯。


    陆风禾额发微乱,被光照着发色有些浅,这会儿眸光淡淡看着她,像走神,又不像。


    他明明什么都有,但身上时不时就会出现这种和他不太搭的落魄感。


    等后面上来的人走了,夏灼才往前走了两级台阶,“你今天,没来学校。”


    他语气很淡,“今天是我哥祭日,去看看他。”


    夏灼愣了一瞬,她好像,不该问的。


    陆风禾却笑了,没什么笑意,只是扯了下嘴角,“这什么表情啊,其实也没什么,在我出生前他就去世了,我根本没见过他。”


    关于陆川行的只言片语,都是他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夏灼实话实说,问他,“没见过,也会这么难过吗。”


    “我看着很难过吗。”他目光沉沉,似忽然有话想说,“夏灼。”


    说完她名字又停下了。


    要说的话不好开口。


    他觉得很难为情。


    陆风禾默了默,嗓子仿佛也更哑了,后有些自嘲地弯了下唇,“自从会走路之后,就没人再抱过我了。”


    “你抱一下我吧。”


    ? 27、心跳


    夜里一两点, 夏灼回想起那个瞬间,心跳都还是快的。


    她抱了他。


    当时夏灼站在楼道里,手里拿着奶茶杯, 却是明明白白的,愣住了。


    除了赵穗子见她偶尔会直接扑上来,其余时间,也从没人跟她说过这种话, 说, 抱一下我吧。


    夏灼怔了两秒, 前面陆风禾看着她, 牵了下嘴角, 然后拍拍手, 站起身说,“算了, 你就当没听见,不为难你了。”


    像刚才那没皮没脸的话说出来, 是需要勇气的。


    他说了, 人不想。


    他怎么也说不出第二遍。


    他下巴朝走廊方向扬了扬, “走啊,作业不写了?”


    夏灼当时大脑完全是空白的,隔了得有十几秒, 才挪动步子,缓慢接着往上走, “哦。”


    三楼楼梯口,她走近, 低着头在他身前站定。


    若有似无的, 她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冷淡高级的香味, 他之前说过,这是他家里人点的香。


    他应该是回过家了。


    陆风禾看她停下不走了,可能对刚才的话也有点尴尬,想活跃下气氛,开口时和方才不一样,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干什么?想抱我啊。”


    还差点嘴瓢说成想泡我。


    夏灼脑子一热,心一横,两手穿过他腰间,猝不及防的,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外套上温度明明是冷的,她却觉得心跳沸腾,脸也好热。


    她冒冒失失,抱得很实在,能感觉到他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夏灼鼻息里是他身上冷冷清清的香味,脑子里混沌一片,以至于没能察觉他乱了的心跳,和红了的耳根。


    全程不过几秒,标准的像对国际友人的礼仪,她抽身,眼睛看他一瞬又仓惶别开。


    “朋友也是可以拥抱的吧。”


    她最后扔下这句话,行动没她嘴上说的大方,跑得比兔子都快-


    陆风禾晚上没在筒子楼,而是回了趟家。


    宋宛和陆远江都还没睡,八成是因为睡不着。


    陆风禾进门的时候爸妈坐在沙发上,脸色一个比一个沉郁,俩人中间没隔多少距离,但都不说话。


    听见开门声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脸上硬挤出个笑容说,“回来了。”


    他点了下头,“嗯。”


    明天附中是个考点,提前放假,连着周末能休四天。


    每次爸妈去墓园看过陆川行,回来都是这反应,像个失去灵魂的傀儡,这状态起码得延续两天。


    陆风禾去厨房翻了翻冰箱,里面饮料什么的都是他屯的,爸妈不会动,他走之前是什么样儿,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儿。


    他随手拿了罐雪碧出来,关上门,余光漫不经心扫过餐桌上的饭菜,还挺丰盛的。


    四菜一汤,但都没动过。


    桌子上还有一个酒杯和剩下的半瓶酒。


    陆风禾收回视线,拿着雪碧回房间,路过客厅时陆远江忽然叫了他一声,“小川。”


    尽管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让人叫他这个名字,但毕竟听了那么多年。


    现在听见还是会回头,已然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陆远江短时间内也改不过来,每次都是叫完才改口,“风禾。”


    陆风禾轻叹口气,是释然,也是无奈,“改不了就算了,就还叫小川吧。”


    陆远江微张着嘴,像是说不出话。


    陆风禾也没再等,低下头,拿着这罐雪碧回房间了。


    屋子里干干净净,宋宛有时候在他不在的时候会进来打扫,但不会动他的东西,知道他不喜欢见光,也不去动他拉好的窗帘。


    他这会儿忽然很想见光,像昼伏夜出的吸血鬼转了性,过去拉开窗帘,但很可惜,现在是晚上,外面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这两年多一直在因为“菀菀类卿”的事情和爸妈置气,起初是闷不吭声的,由年初陆远江打了他一巴掌才彻底点燃。


    这感觉就好像忽然发现爱了他这么多年的爸妈,竟然爱的不是他。


    从小对他无条件的溺爱,是因为他是另外一个人的延续,因为他身上有陆川行的影子。


    电影电视剧里写的都没错。


    纯元皇后作为死了的白月光,后人怎么可能比得过。


    陆风禾坐在椅子上,微仰着头,单手开了雪碧喝了口,视线透过落地窗,漫无目的地看着对面那栋楼。


    亮灯的窗户一格一格,像新世纪的鸟笼。


    看着就很不自由。


    他目光盯着某处走神,脑子里甚至有点儿想远了,开始怀念以前在京市的大别墅。


    屋后带着挺大一个院子,种了很多花,宋宛还专门找人给他在旁边装了两个秋千。


    小时候只知道玩儿,没注意,现在他才忽意识过来,那一院子的白花,就是白玫瑰。


    他没见过陆川行,但这个人又无处不在。


    “风禾,爸进来了。”


    外面陆远江敲了敲门,他思绪就此打断,朝门口说,“进来吧,爸。”


    陆远江这次进来,表情欲言又止,明显有活想说。


    最后局促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开门见山道,“上回打你,是我不对。”


    这年头谁家小孩儿还没挨过几顿揍,陆远江以前也打过陆川行,小时候不听话,家长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走歪路,总得有那么一两个不太愉快的教育过程。


    但对陆风禾,夫妻俩人真的一下都舍不得动。


    这一点陆风禾清楚,别人因为成绩不好不敢回去见爸妈,他那会儿还停留在多吃半碗饭都会被夸的阶段。


    人比人,还真得气死人。


    越是这样,他在得知自己是“替身”之后,就越接受不了。


    此刻陆远江也抛下面子,为了之前打他那一巴掌道歉,“爸不该打你,也不该说那些话。”


    陆风禾不再是刚才那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儿,挺起了腰,坐的规规矩矩,有些别扭地别开眼,“没有,那天我说话也不好听。”


    毕竟都在气头上,说话自然是口无遮拦。


    那天陆远江说的话,句句真实又扎心。


    他说。


    “要不是你哥没了,也根本不会有你。”


    “你哥在的时候咱们家穷的什么都没有,他以前穿的衣服都没几件儿是新的,全是你表哥剩下的,你现在吃的用的哪样便宜了,日子过得比所有人都舒坦,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妈生你的时候多危险,全家人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让你出生。”


    “你现在说你和你哥没关系,我告诉你,你哥是我跟你妈第一个孩子,他死了也是你哥,你哥可比你懂事多了,成绩也好又争气,不像你整天十七八就混日子,你永远也比不上你哥!”


    “你要有你哥一半懂事,今天也说不出这话。我陆远江就一个儿子,他已经死了,你给我滚!”


    “……”


    就算现在回忆一遍,这些话的分量也还是那么沉重。


    那天自陆远江打了他,他说走就走了,之后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但有些话,他还是想问。


    陆风禾抬眼,表情淡淡看着陆远江。


    “爸,我想明明白白的问一句,我哥小名叫小川,但自我出生后你们就这么叫我。”他顿了一瞬,似在做好迎接答案的心理准备,“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和妈就把我,当作我哥。”


    他说话的方式总是直白的让人丝毫没有转还的余地。


    尽管两年前就已经猜到答案了,但他还是不死心,想再确认一遍。


    想听陆远江亲口说。


    陆远江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表情为难,良久,才沉默的点了点头,说:“是。”-


    隔天上午,夏灼一早就接到电话。


    夏建军打着麻将,听筒里声音吵吵嚷嚷,“夏灼,你今天抽空去一趟那什么鑫鹏武馆,你表姐不是在那儿当前台吗,说从老家给你带了什么东西,叫你过去拿。”


    夏灼半梦半醒地答应,“好。”


    然后不出两秒,电话就挂断了。


    夏灼把手机一扔,接着睡觉。


    再到上午十点多醒过来,看着手机上那条通话记录发呆。


    总共十七秒。


    夏建军说什么来着?


    她一边慢吞吞起床一边回忆这通电话,过了几分钟才想起来,好像是叫她去鑫鹏武馆,拿什么东西。


    夏灼没着急去,不紧不慢地洗漱,又不紧不慢地掂上垃圾袋出门。


    她出门走到楼梯口,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昨天晚上就是在这个位置,她抱了一下他-


    鑫鹏武馆。


    陆风禾拎了瓶水去边儿上坐下,头上身上都是汗,他好久都没这么动过,这会儿是又累又放松。


    浑身的骨头都舒服了,想不通的事情,忽然也不想要结果了。


    刘斌拿了块干净的白毛巾递给他,也是一身汗地跟他坐下,“好久没来了,怎么了,今天打这么凶,心情不好啊?”


    刘斌就是之前那个不敢动他,生怕把他打坏的彪形大汉。


    身高对外宣称190,但陆风禾觉得不止。


    这么多年刘斌也没换过地方,看着陆风禾从一个一米六的黄豆芽,逐渐发育成能和他抗衡的对手。


    陆风禾后来跟他熟了,也会叫他一声,“斌哥。”


    陆风禾仰头灌了两口水,“本来是,但现在想通了。”


    他想知道的答案,昨天晚上陆远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了,他忽然就释然不想再纠结,不如装糊涂。


    以前不知道这回事儿的时候每天还快乐点儿。


    昨天在墓园他看着墓碑上陆川行的照片,那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哥有什么错,是这个世界欠他的。


    宋宛和陆远江孩子没了深受打击,想再要一个当精神慰藉没有错,他出生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的设定,他自然也没错。


    谁都没错,偏偏三方谁都过得不好。


    这要较真起来还真谁都没法过了。


    不如就这样吧,稀里糊涂的,恢复从前的生活。


    陆风禾放下水瓶,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你好,是想了解一下我们的课程吗。”


    “不是,我是想问一下,你们前台去哪儿了。”


    女生声音熟悉,让他不自觉偏头去看。


    尽管什么也看不着,但他听得出来,是夏灼。


    作者有话说:


    ? 28、心虚


    夏灼没看见表姐, 倒是先被人带去了茶水间,“她去打印东西了,很快回来, 你先坐这儿等等,待会儿我碰见她让她过来。”


    “好,谢谢。”夏灼客气地点头。


    快中午的时间,武馆没什么人, 夏灼在手机上告诉表姐她到了, 然后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量周围, 墙上挂着一些武术馆学员比赛的金牌和教练奖项, 背景是大片红蓝配色的涂鸦, 张扬又个性。


    前面桌子上放了几张武馆的宣传单, 她随手拿了一张看。


    广告做的简洁也单调,没什么太亮眼的地方。


    夏灼翻着看了下, 正准备放下,视线就忽然瞥见其中某张图, 有点糊, 明显是在场馆里抓拍的。


    照片里男生坐着, 正弯腰系着鞋带,身上套了件无袖背心,胳膊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显出几分张扬的野性和力量感。


    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朦胧的氛围感叫人觉得。


    这人正脸应该也不赖。


    甚至仔细看的话, 还有那么点像陆风禾。


    茶水间外有人走动,夏灼下意识偏头去看, 透过那扇玻璃门, 她看见刚刚广告单里的人, 似乎走出来了。


    没等细看,玻璃门便被人推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某人沉沉懒懒的腔调,“你这小身板儿学打架啊。”


    陆风禾穿了件无袖背心,黑衣黑裤,一身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肩上搭了块毛巾,手插兜里慢悠悠晃进来。


    这鑫鹏武馆里面比较杂,散打跆拳道和民族武术都有,陆风禾就是没想到她会来。


    “不是,我找我表姐。”夏灼说着,眼睛不自觉往他胳膊上瞟了眼。


    可能刚运动过,他身上那肌肉线条还挺明显的。


    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夏灼的认知里他还一直是几年前京市那个瘦巴巴的小孩儿,现在那“小孩儿”出现在武术馆,身材高瘦挺拔,看样子还是常客。


    陆风禾去旁边拿一次性水杯接了杯水,过来很自然地放她手边,“我当你想学。”


    夏灼万幸他没再抛出一句,你表姐学打架啊。


    她拿着那张广告给他看,“这个是你吗。”


    陆风禾偏头瞧了眼,其实他也记不清了,“是吧。”


    她又问了句,“你来这儿,多久了。”


    “很早了,初中就在了,我妈让我来锻炼锻炼,说强身健体。”陆风禾摸了下口袋,想找手机,半上午陈朝阳约他吃饭,他说在武馆,这会儿陈朝阳估计快到了。


    夏灼看他这样子,表面也看不出什么来,出于关心说,“你那天发烧,好些了吗。”


    “好了,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陆风禾手机不在身上,估计落在更衣室了,他也没起身去找,等陈朝阳来了喊他吧。


    夏灼手里还捏着那张薄薄的广告纸,可能第一眼给人的视觉感受太过于强烈。


    她这会儿总时不时,控制不住的,去看他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


    陆风禾胳膊随意搭在腿上,手背上清晰可见凸起的青筋。


    她先入为主的给他带入从前的设定,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生了。


    夏灼不自觉想起他那天说,有我在,还跑什么。


    当时觉得他大话说习惯了张口就来,现在想想,可能,算是真的。


    “陆啊,人呢,陆风禾。”


    “陆风禾,在哪儿啊你。”


    外面有人边走边喊,虽然清清楚楚叫的是陆风禾,但他忽然不那么想答应。


    陈朝阳没几步就走到茶水间,推门第一眼竟是往天花板上看。


    他是能变成蜘蛛侠飞梁上吗。


    陈朝阳第二眼才落下来,看见茶水间坐着的二人。


    妇女之友张口就抛出了橄榄枝,“班长也在啊,我们去吃饭,要不要一起去。”


    陆风禾目光也随之扫了过来,眸光淡淡,没什么表情,似在等她回答。


    夏灼今天来这儿并不是偶然,还有公务在身,“我在等我表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


    “不急。”陆风禾站起身说,“我先去冲个澡,然后换衣服等你。”


    他说完,夏灼表姐就进来了,表姐看着一屋子人,还怔了一瞬,陆风禾礼貌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陈朝阳也十分有眼力见儿的跟着点头,又快速和陆风禾一起出去了。


    表姐叫夏容,这会儿手里提了满满两袋子东西,用眼神指了下门口,“夏灼,你认识刚刚那两个男生?”


    她回答得中规中矩,“我们同班同学。”


    “长挺帅那个,之前经常来。”夏容把手里两袋子东西放下,随口说,“本来老板想叫他给馆里拍个什么宣传照,给钱的,几张照片就给五千,人不同意,说不想拍。”


    毕竟是学生,拍几张照片就给钱,一般人都会答应的。


    但就算不说,夏灼也知道他那性子肯定不乐意拍,如此想来,她好像忽然明白陆风禾身上那种独特的感觉是什么了。


    大概就是有钱人才会有的,大部分物欲都得到满足之后,那种对一切都不怎么有兴趣,冷冷淡淡的厌世感。


    陆风禾冲了个澡,中间连着就能走到更衣室,陈朝阳坐在那儿玩儿着手机等他,听见脚步才偏头看了一眼,“你今天怎么好好想着来武馆了。”


    陆风禾很没形象地只穿了条裤子,上身赤/裸,还挂着几滴水。


    他不紧不慢走过来,拿钥匙开了自己那格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件儿衣裳穿,“锻炼身体,不行?”


    “你最近是得锻炼锻炼。”陈朝阳玩儿的单机游戏,抬头看一眼的功夫屏幕里小蛇已经撞死了,这会儿没心思玩儿,把手机撂一边,“待会儿咱们三个吃什么?”


    陈朝阳手撑在身后,看着陆风禾这挺阔的肩背,身上薄肌线条恰到好处,也不夸张,不免感叹一声,果然好看的人穿不穿衣服都好看。


    陆风禾往身上套衣服,没看他,“我饿了,吃点儿顶饱的。”


    之前陈朝阳老爱吃那种一盘就那么一点点的日料刺身,老贵一盘儿还吃不饱。


    价格贵,但陈朝阳就是越贵越喜欢,有钱就会去吃。


    陆风禾这句话换个表达方式就是,别吃那玩意儿,我吃不饱。


    陈朝阳想着行吧,“那要不吃烤肉?火锅也行。”


    冬天和火锅总感觉特配。


    虽然现在已经算不上是冬天了。


    但昨天刚下过雪啊,现在路上的都还没化呢。


    “烤肉吧。”陆风禾一句话打断他摇摆不定的想法,“火锅吃完身上又一股火锅味儿。”


    他有点洁癖,但不多。


    陈朝阳重新拿起手机,打开某软件搜附近的店,“收到,烤肉。”


    十多分钟后,三个人都到了烤肉店。


    夏灼那两袋子雪莲果特沉,一路上是陆风禾帮她拿的,等进了店,他找了个位置把东西放了。


    她只是去年在表姐家吃过一次这东西,说好吃,表姐就记着了,今年给她拿了好多回来。


    夏灼有些不好意思,跟他们说,“这是雪莲果,待会儿回去你们也带一些,我一个人吃不完。”


    陈朝阳一边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一边说,“雪莲果是什么东西?”


    夏灼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就,长得和红薯有点像,但可以生吃,还挺好吃的我觉得。”


    中午饭点儿,店里人很多,她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赵穗子“捉贼拿脏”般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半杯喝剩下的奶茶,“夏灼,陈朝阳,你们出来吃饭居然不叫我,我刚刚在外面看见你们三个,觉得像,就跟过来了,没想到真是。”


    “一起一起。”陈朝阳笑着往里挪,给她让出个位置,“我今天叫陆风禾吃饭,和班长是偶然碰上的。”


    “哦。”赵穗子坐下,把围巾摘了,“要是你们背着我,本小姐是会伤心的。”


    赵穗子最近追某个剧入迷,里面女主角是个蛮横千金,让赵穗子说话也跟着带了这么个称呼。


    陈朝阳主动把菜单递上前,一秒入戏,“来,大小姐,您点。”


    赵穗子也就开开玩笑,没好意思真当这个大小姐。


    她看了半天还是把菜单又还给陈朝阳,“都可以,你点吧,我选择困难症要犯了。”


    一桌四个人,最后点了个店里的豪华盲盒套餐。


    上什么吃什么,一点儿都不用纠结了。


    等上菜的过程中陆风禾给他们几个都倒了水,赵穗子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外面,路边一男一女站着,男生手边是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出租车停在旁边,他们两个依依不舍的抱了一下。


    算不上腻歪,一个简单的拥抱,什么暧昧情节都没有。


    赵穗子胳膊肘杵了下陈朝阳,下巴朝门口抬,“哎,你觉得那俩人什么关系。”


    其余三个人都往那儿看。


    陈朝阳看完了说,“朋友。”


    赵穗子意见不同,“大街上,拥抱,你说纯朋友?”


    陈朝阳有理有据,给他指了下,“你没看那个男生拖着行李箱吗,看样子是去机场或者去车站,走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见,朋友轻轻抱一下怎么了。”


    赵穗子几乎是本能就接了一句,“那要是后半年我去上大学,我走的时候,你也会这么抱我吗。”


    陈朝阳似乎为这个真有可能发生的问题认真想了下,然后说,“不会。”


    随后又一脸嫌弃地摇摇头,“一想我都掉一身鸡皮疙瘩。”


    赵穗子也用一个白眼儿回击,“放心,你走到天边本小姐也不会抱你的,下辈子吧。”


    陈朝阳刚想问问剩下俩怎么想,结果一转头,对面夏灼捧着那杯水,喝得认真,脸恨不得埋进水杯里。


    她旁边陆风禾稍仰着头,表面看上去是一门心思观察店里顶上的吊灯。


    虽然这俩人眼神和动作上都没有任何交集。


    但陈朝阳觉得,这俩人看着,怎么那么心虚啊。


    ? 29、傻子


    “哎, 你们觉得呢?”


    赵穗子先开了口,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对面两个人像是这会儿才接收到信号,夏灼慢半拍地说, “啊?什么啊?”


    赵穗子又往门口指了下,才发现这会儿门口已经没人了,“算了,就是俩人抱了一下, 也没什么好看的。”


    夏灼表面淡定, 心里却是轻舒了一口气。


    逃过一劫。


    这顿烤肉全程都是陈朝阳在动手, 肉烤的确实不错。


    中途陈朝阳夹着肉, 忽然叹气说, “我怎么感觉我像个丫鬟啊, 在这儿伺候各位小姐少爷们吃东西。”


    “注意措辞,谁家丫鬟你这么大只。”赵穗子无情回怼。


    夏灼手机就放在桌子上, 刚刚响了好几下,她没看, 这会儿动静已经扰到某人那里去了。


    陆风禾拿生菜卷了两块牛肉, 不紧不慢往上蘸了点酱, “夏班长,什么事儿啊这么忙。”


    虽然他平常说话也是这带点儿欠的口吻,但这会儿莫名还多了几分阴阳怪气。


    他刚不小心看见她屏幕了, 是一个叫秦诀的名字一直给她发消息。


    他就夹那块牛肉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一眼,看见说什么“夏灼灼,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你答应我的事, 还算不算。”


    啧。


    夏灼就夏灼, 还夏灼灼。


    结巴吗。


    他没专门看人手机的习惯, 怎奈视力太好,不想看,也看见这么两行。


    夏灼手里那菜卷刚吃了一口,听他这不阴不阳的语气,又放下了。


    然后抽张纸擦了擦手,去拿手机。


    陆风禾微垂着眼皮,冷冷淡淡往这边看了一眼,心想什么人啊这么着急,不能吃完再回吗。


    他这话没说,想着她三两句也就回完了。


    没想到她拿上手机就旁若无人的跟那个结巴聊了五分钟,并且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趋势。


    陆风禾默了默,没看她,状似不经意说,“谁啊,饭都不让人好好吃完。”


    “秦诀,班里的同学,上学期休学,打算回来上课了。”夏灼说着,手里又快速打了两行字,然后放下说,“我还以为刚刚手机放在中间,吵到你的眼睛了。”


    陆风禾刚喝了口水,听到她这话被呛了一下。


    他又不是在拍电视。


    陈朝阳因为这句话笑了半天,乐得停不下来,“班长,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梗啊,吵到我的眼睛了。”


    夏灼这人有时候,就是带点冷幽默。


    当然也可能是陈朝阳笑点太低。


    服务员正好过来问要不要换衬纸,赵穗子看了下说,“换一张吧,谢谢。”


    等人换完走了,陈朝阳才终于停下来,多嘴问一句说,“秦诀,他回来了?”


    夏灼刚刚跟秦诀在手机上聊了两句,知道的其实也不太多,“说下周就去班里了,问一下目前复习到什么进度之类的。”


    “他落下那么久的课还跟得上吗。”陈朝阳咬了口小酥肉。


    夏灼拿起刚才吃一半的菜卷,顿了下说,“他好像今年不打算高考,已经想好复读了。”


    “哎,这就打算复读了?他基础不挺好的吗,也不见得就开始做那么坏的打算吧。”


    “可能自我要求高吧。”


    夏灼没再说,低头吃东西。


    “你记不记得高一那会儿我跟你说,我们学校有一个叫秦诀的。”陈朝阳忽然把话题抛给了陆风禾。


    陆风禾想都没想就说,“不记得,你每天说那么多话我都能记得我还上什么学,去当间谍得了。”


    有点儿讨打,还有点儿冲。


    陈朝阳眼神有那么些无辜,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安静几秒,陆风禾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放缓了又说了遍,“不记得了。”


    陆风禾这人就这德行,大家也没在意,接着吃吃喝喝,话题很快又转去了九霄云外。


    三月多,东江的最后一场雪也潦草落幕,外面路边店家都把雪扫在树下堆着,任由它自己等太阳出来融化。


    结账时候夏灼和店员要了几个袋子,让赵穗子他们几个把雪莲果带回去一些。


    两大袋子,死沉死沉,她一个人要吃到猴年马月。


    那边是陆风禾结的账,夏灼给他们分好东西后,凑在赵穗子跟前小声说,“这个,AA的话是直接转给他吗。”


    虽然她知道陆风禾不差这点儿钱,但是,除了别人生日请客之类的,其余大部分同学间都默认AA。


    赵穗子这也是头一回和陆风禾吃饭,又把目光看向陈朝阳。


    陆风禾结完帐,慢悠悠转过身,“别转了,下回你请我。”


    这话,是冲着夏灼说的。


    他既然这么说了,夏灼也没再坚持把钱A给他,“好啊,下次我请你。”


    她虽然钱不多,但毕竟爸妈也是有32户的收租大户,请他吃顿饭还是问题不大的。


    店家正好搞活动有赠品,送了四盒口香糖。


    一人一盒,夏灼拿到的是桃子味。


    她视线看过去,陆风禾手里的是葡萄味,她比较喜欢那个。


    陆风禾站在店门口,那只指节修长的手撕着塑料包装,慢条斯理,不说话就那么站着,整个人也足够养眼。


    夏灼对天发誓她就多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葡萄味口香糖,陆风禾拆完后拿了一个,剩下的就连盒直接塞她手里了。


    动作很自然,塞完收手,全程也就两秒钟。


    他手不小心碰到她掌心,让她像是被羽毛撩了一下,很轻。


    夏灼手指微拢,手里这盒口香糖仿佛都带有他的温度。


    陈朝阳和赵穗子在后面争论橙子味的口香糖和橘子味的到底有什么区别,甚至相互交换了一个对比尝尝。


    陈朝阳忽然捏着张纸过来,“哎,纸你们扔了吗,里头有字。”


    陆风禾刚那个拆了扔嘴里,手里的糖纸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了。


    “你的里面写的是什么。”陈朝阳忍不住给他们展示自己的纸条,念出来说,“当了三年她的路人甲,后来才想,我早该开口的。”


    陆风禾潦草看了眼自己那张,然后清了清嗓子,把纸揉了,没给任何人看,“矫情。”


    周围也没个垃圾桶,他顺手就放兜里了。


    夏灼正偏头去看,视线猝不及防跟人对上,她来不及捕捉他眼底情绪,陆风禾就先一步别开眼,干咳一声。


    少年喉结动了动,冷冷淡淡撇下句,“走了,傻子。”


    没人知道,陆风禾那张糖纸上的话是: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我看你的眼神,早已暧昧丛生-


    那天结束的最后陆风禾说待会儿回趟家,再然后,夏灼放假这几天就没再见到他。


    周一返校前何慧珍来过一次,张叔叔搬上搬下,给她送了好多零食酸奶以及一些宣称能补脑的东西。


    本就不大的屋子,堆在门口看着满满当当。


    何慧珍看了一圈,感觉缺了样什么,“是不是得买个冰箱啊。”


    夏灼说,“不用了妈,等高考完我也就不住了,没剩多少天,不用麻烦了。”


    她平时吃饭都在学校,偶尔买点零食什么的,也不太用得着冰箱。


    何慧珍是觉得她一个人住,没个大人在身边终归没法好好照顾自己,但自己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好跟过来陪读。


    她思来想去,皱了下眉,从包里翻出张卡塞给夏灼,“我和你张叔叔要出差去一趟京市,这张卡你留着,万一急用钱找不着你爸,你就用这个,去外面取款机上取,密码是我生日。”


    夏灼想说不用了,这卡估计得有不少钱,她万一弄丢了就不好办了。


    何慧珍根本没在跟她商量,“拿着,我是你妈,你不花我的花谁的。”


    夏灼拿着卡,也不好再说,笑着点点头,“好,谢谢妈。”


    等何慧珍走了,夏灼把这张卡稳稳当当地放进抽屉里,上锁。


    她日常开销勉强够花,并不打算去用这张卡里的钱,总感觉何慧珍嫁给张叔叔后,就好像,不是她妈妈了一样。


    说不清为什么,要她现在去花何女士的钱,心理上没花夏建军的那么理直气壮-


    周一开学,陆风禾直接从家去的学校,没经过筒子楼。


    小区稍远点儿,比在筒子楼早起起码二十分钟,他手插兜里,漫不经心走在路上,还没进附中大门,就被人骑着车从背后猛地撞了一下。


    不知道是自行车车把还是什么东西借着股下坡惯性撞他腰上,瞬间的痛感让人皱眉。


    本来早起就犯困,这一下直接让那随机发作的起床气即兴发作了。


    他回头,冷冷淡淡地递过去一眼,从眼睛到下巴颏儿都透露着不好惹。


    这位同学,你最好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后面那男生个子比他稍微低一点,眼角旁边有颗痣,长得雌雄莫辨,手把着车将将扶稳,另只手抵着唇,虚弱地咳了两声,“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陆风禾看人这样,心头蹿起那股火儿也硬生生咽下去不少,心想算了。


    这也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可怜人,这个他太懂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兄弟,下回看路。


    陆风禾没吭声,又冷冷淡淡扫他一眼,转过身自己走了。


    他今天到校算是早的,班里人只到了一半。


    陈朝阳坐在位置上吃东西,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像刚上前线冲锋过回来的。


    陆风禾坐下没多久,余光忽然注意到前面几排多出个人,就刚校门口撞他那个病弱兄弟。


    他大早上莫名其妙被撞了都没说什么,人还找上门来了?


    陆风禾看着前面那个病弱兄弟抱着书包,原地转着圈在班里巡视了一圈,随后跟他视线对上,又不明所以地冲他点了下头。


    再然后,那人就近随便找了个位置先坐了。


    陆风禾恰好记得那个位置,上周明明还不是他。


    陆风禾确定那兄弟看见他了,但并没上来找他挑事儿,他眼神看了眼陈朝阳,下巴往前指了下,没太大声,用正常声音问,“那人你认识吗,谁啊。”


    陈朝阳刚好吃完,把包装纸一团做了个投篮动作,完美扔进垃圾桶,“同学,就是秦诀,之前休学所以你没见过。”


    这名字熟,就是那天在烤肉店,他不小心看见夏灼手机,那个在手机里叫夏灼“夏灼灼”的结巴。


    陆风禾视线又移到前面,盯着秦诀的背影,“他跟夏灼很熟吗?”


    “算是吧,他有段时间老去找夏灼讲题。”陈朝阳说完觉得这话有歧义,补充道,“不过夏灼就一直是咱们班第一名,不找她找谁。”


    陈朝阳高一跟陆风禾提过,说学校有个人和他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像,但那天在烤肉店,陈朝阳话没说完,陆风禾就无情甩过去一句“不记得”。


    “等他待会儿转过来,你仔细看看他,你不觉得他跟你以前长得有点儿像吗。”陈朝阳转着支笔给他虚虚指了下。“要非说五官像吧,好像也对比不出哪里像,但就是感觉,或者某些角度,尤其再加上他眼睛旁边也有颗痣,虽然不是泪痣,但位置差不多,这整体就更像了,他也老生病,要不然也不能休学休得要打算复读了。”


    陈朝阳说,“要是让人把你现在和他对比的话,完全不像,得是以前接触过你的,认识你的,再见到秦诀,才会觉得你俩有那么点儿像。”


    陆风禾听着陈朝阳说话,脑子里想的是那句肉麻兮兮的“夏灼灼”。


    如果夏灼真是因为这个才和秦诀有交情。


    那“菀菀类卿”这破梗,可算是在他身上玩儿明白了,还得是连环套。


    这想法一闪而过,他又很快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自恋了,这毛病不好,下次注意。


    他们这块儿位置偏后,夏灼已经习惯从后门进,她和往常一样进班,见陈朝阳那半转过身的姿势,看得出俩人刚刚应该在说话。


    陆风禾目光往她身上瞧了眼,随后看去前面某个位置,视线在她和秦诀二人之间流转一瞬,又再次,没什么表情地落回在她身上。


    他没说话,那一眼却莫名有点讳莫如深的意思,看得叫人心虚。


    ? 30、唐突


    夏灼显然对这一切感觉莫名。


    尽管她自认为没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但还是装没看见的,低下头,自顾自坐下开始整理东西。


    她心虚什么啊。


    班里人越来越多, 前面座位上的同学到了,秦诀没办法又站起来,抱着书包茫然四顾。


    最后实在找不着地方坐,走过来问, “夏灼, 班里还有空位吗。”


    陆某人手上转笔的动作停了一瞬, 呦, 这不是会好好说话吗。


    在班里当着人面叫夏灼, 私底下就夏灼灼。


    川剧变脸啊。


    “没有了。”夏灼也忽然想起来, 秦诀还没位置坐,“上学期文科班有调整, 从三班转进来两个,桌子本来就不够, 等下老杨来了, 我帮你问一下。”


    秦诀点了点头, 准备先在这儿站一会儿。


    陆风禾从桌上抽了本书,随手翻了两页,翻得声音也不大, 但就是能让人听出,他这会儿心情不爽。


    秦诀在这儿站着感觉气氛有点儿僵, 前面陈朝阳和梁暮陈年旧怨,这会儿俩人谁也不搭理谁。


    旁边这陌生的男同学又沉着一张脸, 无所事事地翻着书。


    秦诀之前又确实没见过陆风禾, 思来想去, 想着最可能的,也就是早上在校门口的事。


    秦诀站在原地,忽然态度诚恳的,又向他道了一次歉,“对不起,同学,我早上骑车骑快了,撞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陆风禾手里刚转起来的笔又停了,手一松,“吧嗒”一声跌在了桌上。


    前面陈朝阳听见这话稍稍转了下头,夏灼也愣了愣,往这边看。


    陆风禾真不知道秦诀为什么要在这儿再道一次歉,他要说有什么,反倒成了得理不饶人。就自行车撞了一下,他真没想追究,这会儿语气淡淡说,“没事儿。”


    杨诏端了杯水走进班里,看见好久没见的秦诀,“来了,我还以为你在办公室等我呢,刚去了没见人。”


    “老师。”秦诀也适时地走上前,说没空桌子的事。


    这种需要搬东西的体力活儿,杨诏一般都找热心群众陈朝阳,但陈朝阳不知道陆风禾和陈诀这俩人具体发生了什么,冲着刚刚那几句话,陈朝阳此刻非常立场坚定的,低着头装死。


    秦诀也不想麻烦别人,主动问,“老师,桌子在哪搬。”


    杨诏放下水杯,“跟我来吧,去下面领张桌子。”


    整节早自习都风平浪静,杨诏带秦诀去搬了桌子板凳,班里都是两两组队的同桌,没空地方,只能暂且给秦诀安排到后面垃圾桶旁边的位置。


    夏灼认真背书,巩固知识点,只有陈朝阳这个胆大心细的,隐隐感觉到陆风禾和秦诀之间的暗流涌动。


    虽然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但就很像是,情敌。


    早自习快结束的时候,杨诏拿着早晨开会的笔记本,拍了拍讲台说,“我先讲两句,那个一模快到了,自个儿心里都有点儿数啊,这次给你们调的座位都是我花了很大功夫仔细想过的,取长补短,相互都学着点儿别人的好,到时候考出来成绩是自己的,别吝啬与跟人分享心得,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天天给别人讲题,后来我成功考上了南大,大学期间也评奖评优,毕业以后……好了就这些吧,吃饭的吃饭,下课。”


    一模时间公布,那种临近大考的氛围越发浓郁起来。


    心大如赵穗子,吃饭时间也忍不住唉声叹气说,“夏灼,好快啊,一模二模三模就一转眼的事情,我分数在班里不上不下,去年我还想跟你一起上渝大法律系,但现在想想,选兽医这种冷门专业能进去就不错。”


    “如果高考我没陈朝阳考的好,他还不得拿这个笑话我一辈子。”


    夏灼问她,“你俩就没想过考一个学校去吗?”


    “想过啊。”赵穗子没问过他,是她自己想过,“但是那样会不会太没劲了,我俩都成哥们儿了,到时候还在一起的话,会不会相互影响以后单一辈子都找不着对象啊?”


    赵穗子一直觉得,以后上了大学,一定要和喜欢的人手拉手在校园里谈一场校园恋爱,要不然这么拼命考上的大学,都感觉浪费了。


    这种东西呢,夏灼这个局外人也插不上话。


    她没有那种一起长大的发小,小时候也比较宅,不爱出门,连从小认识的朋友都没有,和赵穗子还是初中认识的,再往前小学同学的话,后来都分道扬镳,逐渐断了联系。


    赵穗子拿了个汉堡,咬了两口都没馅儿,连骂两声这商家黑心,“算了,我还是想跟着你,去渝州,渝州大学我实在考不上的话,那就渝州交通大学,反正我想跟你在一起。”


    那时候的心愿真的很简单,喜欢谁,就想着跟他考同一所大学。


    单纯的,不需要大张旗鼓的,甚至关起门来一个人就可以做决定,不需要告诉他-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杨诏一模施压的原因,班级学习的状态明显比之前更认真了,十年磨一剑,就看最后这两个多月了。


    讲台上历史老师讲课,顺了一遍各种大会召开的时间和颁布条例,夏灼在标注笔记的同时侧头看了眼陆风禾,他也很认真的在记笔记。像是写到什么不懂的地方,轻皱了下眉。


    陆风禾手下飞快地写着字,脑子里却在调侃这东西谁能记下来,能记下来的都去参加最强大脑了吧。


    他真是自不量力选了这个文科。


    如果能穿越回两年前,他一定要找着那个陆风禾问一句,你没事吧?


    在这个瞬间,夏灼很罕见的,在他身上看到了“上劲”这两个字。


    虽然不知道这种难得的劲头能保持多久,但夏灼还挺想让他继续保持下去的。


    她停下笔,可能是潜移默化被赵穗子早上那番话影响,夏灼缓慢往他那边移了一点,小声说,“你想不想,上渝大。”


    话音刚落,他笔就停了,然后眉毛拧得更紧,似在为某种很为难的事情做心理斗争。


    夏灼以为他不想,刚想开玩笑打岔,他就挺认真地看过来,一本正经道,“大学也能塞钱进?”


    附中就是宋女士又拖关系又塞钱让他进的。


    夏灼有点震惊他的脑回路,“当然是自己考。”


    陆风禾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凭本事考渝大基本不可能,可能从小受陆远江这种老江湖的影响,刚刚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塞钱。


    他笔记落下几句没跟上,这会儿扯过夏灼的本子抄,“前两天成绩表你看了吗,我这点儿分,怎么可能。”


    时间不够,最后提分本来就很难,他刚苟延残喘考了530,剩下两个多月起码再提40分才有可能踩线上渝大。


    他虽然被吹捧为“天才”,但他真的没那能耐。


    果不其然,夏灼下一句便问,“你不是天才吗。”


    她问得挺真诚的,没那种夹枪带棒的讽刺意味。


    陆风禾抄完最后两行,抽空看她一眼,“我可没承认过。”


    几句话,话题似乎就扯远了。


    她刚刚明明是问他想不想上渝大的。


    最后冲刺阶段老师讲课速度快,夏灼也没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暂且收回注意力跟着课堂走。


    陆风禾似是为了那个问题深思熟虑了大半节课,直到快下课的最后几分钟,才冷不丁冒出一句。


    “夏灼,如果我说想呢。”-


    陈朝阳早就对筒子楼眼馋,回去好说歹说,软磨硬泡,爸妈就是不同意。


    说筒子楼那块儿乱,以前没少出事儿。


    最后还是陈朝阳退而求其次,说和同学一起住,在爸妈面前把陆风禾吹得以一当百天花乱坠,这才勉强得到松口,让他去住几天。


    不过事态紧急,陈朝阳全程没来得及问过陆风禾,当晚就舔着脸来住了。


    陈朝阳想着晚上无聊,在筒子楼外便利店买了几瓶饮料,上楼过程中不知道是不是疑心病,总感觉有人跟着,最终壮胆似的闷头跑,一口气冲进306。


    陆风禾刚在手机上看见陈朝阳给他发消息说一会儿回来,就没锁门,他在洗手间弯腰洗手,忽然感觉腰上有点疼,于是洗完手,潦草掀了下衣摆,对着镜子检查一下。


    腰上挺大一片淤青,范围比他手掌要大一圈,其中还有几处破了皮。


    但衣服一点儿没破,倒是离谱。


    陈朝阳拎着便利店袋子进门没看见人,又挨着走到洗手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陆风禾把手松了,衣摆自然落下,陈朝阳那表情明显是已经看见了,张嘴呈震惊状,“陆啊,你被打了?怎么青那么大一片。”


    陈朝阳看见他右边腰上青青紫紫的,有些地方还透着红,看着特惨。


    陆风禾走出洗手间,一脸没所谓的表情,冷冷淡淡说,“早上校门口被那傻逼撞的。”


    骑车不看路,那眼睛落家里了吧。


    对人不对事儿,他就是看秦诀不爽。


    陈朝阳这才想起早上他和秦诀那档子事儿,又是班里同学,就算真撞伤了也不好说什么,眼下只能叹口气说,“要不等下喷点儿药吧,你最近怎么不是生病就是受伤啊。”


    晚上没剩下多少作业,陆风禾闲哉哉地去沙发上坐着,敞着腿,手肘支在腿上,“这算好的,要按照之前那道士的话,今年我还得死。”


    “哎哎哎,这话不能乱说。”陈朝阳急忙打断,尤其是在家爸妈不同意让他来,说了一大堆筒子楼的事儿吓唬他,“你知道不,这附近特乱,五六年前扫黑除恶,有个二三十个人的□□团伙就是直接在这楼里被一锅端了。


    “还有前年冬天,一个女生晚上在这附近走,在巷子里跟人起了争执,被捅了一刀,在医院躺好久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听说还是学舞蹈的,后半辈子估计都跳不成了。”


    陈朝阳刚刚上来就感觉被人跟着,现在都给自己说害怕了,他顿了下,拿了瓶饮料给陆风禾,“你最近这挺不顺的,要不去庙里求个平安符什么的。”


    别在这筒子楼里再出点儿什么血光之灾。


    陆风禾伸手接过,有些无语地抬了抬眼皮,“你以为那玩意儿我没有吗,宋女士给我求了一抽屉。”


    他之前知道筒子楼这边乱,但具体的事情没听说过,也不知道真有陈朝阳说的那么乱。


    陆风禾开了瓶饮料喝,听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夏灼,一个姑娘胆子那么大,大晚上说出去就出去,真就一点儿不怕。


    他单手捞起手机,点开那位“胆大包天”的对话框,手指飞快地打下一行字,随后悬在发送键上,半晌没点下去。


    陆风禾犹豫几秒,似在逐句逐字地斟酌她看了会不会觉得唐突,最终也没琢磨出个结果来,点了发送。


    L:【以后晚上别出去乱跑,如果非要出去的话,叫我跟上。】


    这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等了半个小时都没人回。


    夏灼回家拿了几样复习资料,她没拿钥匙,夏建军在外面打牌,她坐在门口硬生生把夏建军等回来才开门拿到东西,耽误了好长时间。


    晚上小区门口打不到车,夏灼着急,就靠这两条腿往回走。


    在途经通往筒子楼的那条必经之路上,她忽然隐隐约约能听到身后的脚步。


    现在估计得十二点多了,她晚上很少出来,今天只是十分偶尔的特殊情况。


    她之前听说过,前年冬天,好像有一个学舞蹈的女生就是在这条路上,被人捅了一刀。


    当时传得沸沸扬扬,说的有鼻子有眼。


    夏灼垂在身侧的手抓了下衣角,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就忘了这茬,早知道该再等等,打个车的。


    她脚步稍缓,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


    这点微妙的声音让人心底一凉,她顾不上思考,稍稍挪了下步子,就开始不管不顾迈开腿猛跑。


    身后的人也很警觉,紧跟着跑起来,速度明显比她要快。


    夏灼不敢回头,低着头跑大气都不敢喘,只听见身后那道脚步声快速逼近,再就是一道高大的黑影如风一般掠过她耳边,绕至她身前。


    她堪堪停下脚,昏暗小巷里,在大团模糊的光影中,少女神情错愕,看清了跟前站着的男生。


    他稳了下呼吸,沉沉叫了声她名字,“夏灼。”


    是陆风禾。


    夏灼看清了人,才从刚刚那种惊恐中脱离出来,一下子眼眶都有点发热,“陆风禾,你吓到我了,我还以为……”


    “谁吓你了。”他声音没什么温度,倏然开口打断她说一半的话。


    少年身形高大,使得周围空间更显得逼仄,他单手插在兜里,没个正经样子,不带表情看人的时候,整个人冷淡到极致。


    他穿一身黑,抬脚往前走了一步,明明灭灭的光线中,身上线条单薄也凌厉。


    夏灼刚刚松下的那口气,忽然又有些提了起来。


    她能感觉出,他在不高兴。


    陆风禾语气很冷,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也不带有多余的情绪,“你认识我才多久,你怎么就确定我是个好东西,如果我居心叵测,忽然想对你做点什么呢。”


    陆风禾在等她回消息的那个半小时里,断断续续听陈朝阳说了一大堆关于这筒子楼的事儿,听着叫人心慌。


    他去了一趟302,灯都没开,显然是没人,消息不回,人又找不着。


    上次都跟她说了这附近乱,她也不听。


    这会儿看着人,他多少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只能威胁带恐吓,想叫她学乖。


    “这条路监控就假模假样装一下,都没通电。”


    他身子往前倾,距离拉近,近到夏灼能清楚看到他说话时胸口轻微的起伏,这也是今晚,他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姑娘的眼睛。


    她杏目微瞪,像是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完全缓过神来,陆风禾看着她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不自觉轻勾了下唇,忽然想说句浑话。


    少年嗓音淡淡,透着股夜里的沙哑和撩人的疲懒劲儿。


    “如果我真想把你怎么着,你信不信,夏灼,没人抓得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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