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肆的房间狭小整洁,总共也就十来平米。
一张一米五宽的床,一个衣柜,连写字桌都没有。
沈青芋关上房门,乖乖坐在床边。
这里的隔音不好。
陈肆在洗澡,隔着门板,能听见哗哗的水声。
沈青芋孤身待在卧室,心里七上八下。
生怕陈肆家人回来,又是一顿麻烦事。
过了会儿,房门被人敲响。
敲了三下,每一下之间都有数秒的间隔。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陈肆。
沈青芋没作犹豫,打开门。
陈肆眉眼耷拉,盯着水泥地面。
看到门开了条缝,抬眼看向沈青芋。
房门的锁是坏的。
之前陈浩酗酒回来,把门锁砸坏了。
他头发滴水,脖颈挂着一条纯色的毛巾,穿着短袖短裤。
水珠顺着脖颈的线条往下滑,滑过喉结、锁骨,渐渐消失。
所经之处留下水痕。
此时的陈肆看上去格外柔和。
可能是卧室昏暗的灯衬的。
沈青芋的视线随着水珠移动,渐渐烧红了脸颊。
她忙低下头,遮了神情,侧开身子让他进来。
陈肆瞥她一眼,走到窗户前往下看。
街上零星有几个人经过,老城夜间热闹的区域不在这片儿。
筒子楼附近就像与世隔绝了般。
安静、压抑。
身后传来沈青芋迟疑的声音——
“一张床,怎么睡?”
“一起睡。”
陈肆推窗的动作顿了一下,神情若素。
“啊?”沈青芋的脸腾地一下涨红,喃喃道:“一起睡啊?也行。”
她神情有些许尴尬,说话也不自然。
但故作镇定。
陈肆轻声笑了下,摇摇头没说话。
一米五的床对两个人来说,太窄。
沈青芋脊背恨不得贴在墙上,面朝陈肆,拍了拍身边留出的位置。
示意他:可以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却见陈肆去衣柜里拿出地垫铺在地上。
而后躺下。
沈青芋怔愣住。
陈肆眼中含了一抹笑,嗓音徐徐,“你以为是什么?”
沈青芋:“......”
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又在心里细读了下那三个字。
开始怀疑,是不是她过分延伸了?
陈肆:“噢,我知道了。”
沈青芋像只炸毛的猫,猛地坐直身子,挪到床沿,低头看着陈肆。
“你知道什么了?”
陈肆不语。
打趣完沈青芋,只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轻轻闭上眼。
-
沈青芋睡觉基本没什么呼吸。
很轻。
陈肆就在床边,每当她侧过身子都能看到他的脸。
他平躺着睡,眉心皱着,睡不安稳。
沈青芋小声喊:“陈肆。”
没动静。
他睡着了。
然而这份安静还没持续多久,就在凌晨被打破。
陈浩回来了。
入户门被他重重踢开。
和陈兴野来教室找茬的动作一样。
沈青芋被那一声巨响吓得一惊,裹紧被子,第二反应就是去看陈肆。
看他醒没醒。
果然,陈肆睁眼。
乌黑的眼睛很亮,却掺着冰渣子似的,很冷。
沈青芋没敢说话,生怕发出声音会被门外的人知道。
陈肆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沉重踉跄的脚步声离卧室越来越近。
沈青芋的心提起。
陈肆面无表情,漠然麻木。
他依旧躺在地上,只是沈青芋瞥见他的手紧握成了拳。
在陈浩将要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又有人回来了。
“陈浩,你怎么不关门?小偷进来怎么办!”
是钱文翠。
她声音恼火,一边把包挂挂钩上,一边抱怨,“越是没钱,越怕被偷......”
她没说完,陈浩转身抄起地上的网球砸过去。
没扔准。
网球砸在墙上被弹回来,砸中陈浩。
“妈的!”陈浩更恼火了。
仰头喝完酒,把啤酒瓶冲钱文翠扔过去。
啤酒瓶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钱文翠吓得不轻,反应过来,这人又醉了。
她不敢再说话,怕激怒陈浩。
沈青芋听着门外的动静,本就白的脸更发白。
陈肆表情不虞。
沈青芋有些担心陈肆。
她轻轻卷起薄被,脚探下床,在陈肆的凝视下,坐在他铺的地垫上。
紧接着,陈肆听见她带着气音小声说:“这样才算是一起睡吧。”
他本来想恼,在看见沈青芋指尖攥紧被子,没了血色的时候,压住莫名的恼意,没说话。
眼睛直勾勾看着沈青芋。
沈青芋担心他拒绝。
又说:“我睡不着。”
也是。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睡得着?
要时刻地方门外那个疯子什么时候会闯进来,提心吊胆。
而沈青芋,连洗碗都不熟练的人,应该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陈肆往旁边挪了下,给她留出位置。
算是默许了。
沈青芋轻轻呼出一口气。
躺在陈肆身边。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
钱文翠打算避着陈浩,绕过他回房间。
但陈浩没想放她走。
“你他妈回来这么晚,是去外面找野男人了?”陈浩抓住钱文翠的胳膊,力气很大。
钱文翠痛呼出声,解释:“我去加班,早上跟你说过了!”
两个人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东西被摔落在地,夹杂着钱文翠的哭声和陈浩的怒骂声。
声音疯狂钻进沈青芋耳朵里,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狂跳。
她眨了眨眼,想用被子蒙住耳朵。
没等她动作,陈肆就翻了个身,面向她。
朝她伸手。
他的手心紧贴着她的耳朵。
帮她把噪音隔绝。
他眉眼间的冷意未收,眼底的不耐烦更不遮掩。
但动作却很温暖。
沈青芋知道,他也受不了门外那群人。
她伸出双手,也去给陈肆捂耳朵。
两个人胳膊贴着,眨着眼睛。
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透进来。
沈青芋看见,陈肆似乎笑了下。
眨了下眼,就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
钱文翠和陈浩吵着,言语夹杂着各种市井脏话。
陈肆只是觉得,沈青芋不应该听见不堪入耳的东西。
过了会儿,
钱文翠发觉陈肆回来了,拿他转移陈浩的注意力。
卧室的门被人砰的撞开。
陈浩骤然出现在房门口。
陈肆撤回手。
沈青芋怔怔地看着陈浩。
陈浩突然抄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掷向陈肆。
玻璃杯险险擦过陈肆的脑袋,砸在墙上。
碎出了花。
陈浩:“还敢躲!老子打你,你得受着,知不知道。”
他声音粗,语气发狠。
说着,四下找工具打陈肆。
陈肆冷眼看着他,将沈青芋往一旁推。
让沈青芋躲在床角。
陈兴野还在外面鬼混,他一贯在外面待到凌晨再回来。
这样可以错过陈浩发酒疯的时间,在陈浩熟睡后回来,避过一劫。
陈肆看了眼沈青芋,后悔: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忘了陈浩这个德行。
陈浩抄起棍子招呼在陈肆身上。
从前,陈肆越躲,他越生气,下手越重。
所以,应对方法就是,任他打。
陈肆没躲,想着等他累了困了就好了。
眼前人影一晃。
沈青芋不知何时朝他扑过来,挡在他身前。
她脸上挂着泪,又恼又急,“你怎么不知道躲?”
陈浩的棍棒没落在他身上。
都招呼在沈青芋的背上了。
女孩紧抱住他,抱住他的胳膊,压在他身上。
气道:“陈肆,你脑子都用在学习上了吧。”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生气地对他说话。
之前哪次她不是眉眼弯弯的。
就算生气也是声音轻柔,像是怕惹他生气。
陈肆回抱住她,转了个方向。
将自己暴露在外。
棍棒落在他身上,他却像不知疼似的。
眸子沉沉,望向怀中的女孩。
满眼是她。
他脑子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头一回,有人挡在他身前。
他知道这不该,可那颗原本死沉的心还是止不住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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