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宫。
“殿下,消息准确,臣手底下的皇城卫亲眼见来自边疆的信函进了林府,臣也知道一些这段时日战场上报回京的消息。”右金吾卫将军低垂着头,禀报道,“朝九歌已经出兵了,但始终在蛮族王庭外僵持不下,双方像是在谈和?”
“但您也知晓的,战场上瞬息万变,更别说边疆都打到蛮族家门口去了,难保陛下和太子不会遭受蛮族人的虐待。”
燕离归躺在榻上养着伤,他前些时日被长公主的嬷嬷们好是用手段折磨了一番,皮肉上看着没事,但入骨的疼痛让他这些天成日将自己关在十王宫,一步都不敢出去。
他阴沉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眼下,朝九歌要救出皇上跟太子怕也只是时间上的事,若陛下跟太子归京,那殿下,您又该何去何从呢?”右金吾卫将军怕是真想做这从龙之功,眼里全是算计,“您伤了太傅,若真追究起来,您一个被厌弃的皇子,最后的下场很有可能是贬为庶人,发配边疆。”
燕离归眼神森然,“你威胁我?”
右金吾卫将军忠心耿耿道,“臣万万不敢,臣只是在跟殿下分析利弊,殿下,抓住时机啊!”
燕离归冷嘲,“我反了又如何,若是父皇跟燕晟被救出来……”
右金吾卫将军当机立断,“殿下,若是皇上跟太子因为受了蛮族人的折磨,病死在落魄的北疆呢?”
燕离归眼神一凝,盯了他半响,才轻笑着一字一句道,“你说得对。”
右金吾卫将军道:“而且太傅因为背后的剑伤溃烂,病倒了过去,殿下,天时地利人和,臣誓死追随殿下!”
燕离归大笑道,“好,好!朕登基后就封你一个大将军当当。”
右金吾卫将军跪地俯首:“臣谢陛下赏识。”
林鄞业病倒的第二日,京中就不知从哪传起的谣言,说是圣上御驾亲征,结果跟太子一起被蛮子抓走了,现在命在旦夕。
大夏今夕无君,明日就会被蛮族打上门。
“如今京中人人恐慌,我父亲没打听到消息,本想让我娘探探你的口风,可没想到长公主连我娘也不见。”喻誉道。
寇辛把玩着一个血玉珠,被袖子遮掩住的指尖掐得发白,面上却笑笑:“所以你现在来探我的口风?”
喻誉眉眼沉重。
寇辛话说得滴水不漏,“你且安心,谣言罢了,背后定有奸人作祟。”他拍了拍喻誉的肩,“让你父亲不要参与此事,你也别再问了。”
喻誉蹙眉,正想开口。
寇辛却道,“送客。”
喻誉:“寇辛?”
寇辛:“你听我的就好。”
喻誉走后,寇辛便马不停蹄地去找长公主,又得知长公主一大早就去了宣政殿,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寇辛转身就走。
驸马:“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你娘临走前可说了,让你不许一听到外边儿的消息就往外走。”
寇辛头疼,“爹,我就想去见见我先生,他为了救我都伤得这么重了。”
驸马:“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过去了,什么灵丹妙药也全往林府送去,你过去有什么用?”他招手,“来,陪我喝口茶。”
这一杯茶从上午喝到了傍晚,父子两没一个人去吩咐传膳,长公主在这个紧要关头进宫,他们二人怎么放得下心?
寇辛坐立不安,“娘怎么还不回来?”
驸马招了招手,又派人去宫门前问了一遍。
小厮不多时便小跑着回来,“驸马,宫里来人了。”
寇辛霎时起身,“说什么了?”
小厮道:“说长公主今夜不回宫了。”
寇辛胡乱“嗯”了两声,却越发心神不宁,驸马暂时松了一口气,传了膳。
寇辛没胃口吃,草草夹了两筷子就回锦榭院了,让其余人都下了去,准备一个人静静,掀帘入了内室,却被吓了一跳。
一位面戴半面具,一身黑衣的男子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寇辛连连后退,所幸认得对方脸上的面具样式,才没有惊慌叫人,“你主子是?”
男子跪下回话,“正是王爷。”
寇辛瞬间着急道,“他在边疆有没有事?”
探子摇头,“我们只往边疆递消息,王爷最近没有什么吩咐,我来是想提醒世子,京中今夜恐怕会有变动,您要不要先去王爷府上避避?”
“变动?什么变动?!”寇辛呼吸一滞,勉强冷静道:“你起来回话,详细同我说说。”
探子起身道:“皇城卫的兵力有变动,又得知长公主进了宫就没再有任何消息,属下们猜测,京中的天怕是要变了。”
寇辛心脏骤然一缩,又猛然飞快跳动,“我娘,我娘不会有事吧?”
探子:“长公主是大夏唯一的帝姬,世子请放心。”
寇辛猛然卸下力来,勉强撑住桌边,他一天都未进食,又受此打击,眼前禁不住的发黑,却坚定道:“我不走。”
探子还想再劝,寇辛却强硬地挥了挥手。
等屋内仅剩一人。
寇辛才倒在榻上,闭眼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手上没兵没权,朝堂上又只认识些世家公子,现在连他母亲都被控制在宫内,太傅又倒了,当真要无力回天。
皇城卫,皇城卫……
寇辛猛然想起一人,左金吾卫季将军,他好友季钟的父亲。
京中的皇城卫分别由两位将军来掌管,一位是右金吾卫将军,据他母亲说,此人跟二皇子党有些交情,平常人并不知晓,长公主平素跟命妇们人情往来,久而久之,才渐渐从右金吾卫将军的夫人那探出点口风,此事秘辛,极少人知晓。
一位是左金吾卫将军,跟季钟一样,没有什么心计,倒是老实憨厚,只听从皇帝的指令。
他没有圣喻,怕是很难请得动季将军,可他有季钟!季夫人也同他娘有些交情!
寇辛立刻爬起身,手忙脚乱地小跑到书桌面前,自个磨了墨,提笔刷刷写了一封信,用信函一包好就推门出去。
候在门前的屏庆见小主子行色匆匆,一撇眼看见寇辛手中的信函,立马猜到世子这是要出府,瞬间惊慌地跪下来,“世子!长公主驸马都嘱咐了,您不能出府!”
寇辛将信函塞到屏庆手里,亲自蹲下身跟跪着的屏庆对视,“屏庆,我交给你一件事,你换身打扮,将这封信秘密送进左金吾卫的季将军府上。”
“一定要亲手交到大将军手上,除了你跟大将军之外,中途千万不能再经第三个人的手。”
屏庆俯首领命,“是!”
寇辛深吸一口气,“不管送没送到,你都要赶在宵禁前回来,莫要出事。”
屏庆重重点头,起身小跑出院,寇辛一直等到宵禁前一刻,才等回屏庆。
寇辛迎上去,“怎么样了?送到了吗?”
屏庆深深垂下脑袋,双手捧上信,“世子,季府已经被皇城卫包了个水泄不通,奴实在……”
寇辛颤着手接过那封原样不动的信函,坐倒在太师椅上。
无力回天。
天瑞五十四年,宣武门宫变。
二皇子反了。
皇帝御驾亲征,京中所有兵力都跟着去了北疆,单单留下一支二皇子可以轻易策反的皇城卫。
燕离归将长公主扣押在宫中,又派兵将太后所在的汤泉行宫围了起来,京中各个大臣的府邸都被皇城卫围了起来。
等皇城卫彻底接管宫中兵力,燕离归乘着舆车从十王宫到宣政殿,一夜灯火通明
蛰伏的二皇子党在这时纷纷站了出来,一口咬定远在边疆的皇帝跟太子都被蛮族杀了,宣称国不可一日无君。
甚至趁着太傅倒下,将林府的奏折都搜刮了一遍,燕离归亲自将皇帝和太子被蛮族所俘虏的信函丢到他们脸上。
重臣们哗然。
提前知道消息的诸位阁老们,妻儿及身家性命又都在皇城卫手中,眼睁睁瞧见刚烈的,不到一刻钟就被皇城卫提上自己全家人的头颅,吓得不敢再有言语。
整整一夜。
京中上上下下被血洗了个遍。
翌日一早,彻夜不眠的寇辛才等回了长公主,他苍白着一张脸,昨日滴米未进,连茶水都只喝了几口,又一夜未睡,只凭着一口气勉强撑住。
屏庆急得差点跑摔在地,“世子!皇城卫将公主府包了起来,长公主被兵将押回来了!”
母亲。
寇辛唇色发白,猛然起身,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近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不真实的梦境。
怎么会这样?
登帝的怎么会是燕离归?
这一切难道是因为他的影响吗?
他娘被剑穿心而过。
他爹被刀生生砍下脑袋。
而他自己被强压着眼睁睁看着爹娘惨死,疯了后,也跟着撞柱而亡。
寇辛大步跑了出去,穿过锦榭院,穿过厅堂,穿过府中下人们一阵阵的哭声。
天还未完全亮,长公主府正院前火光冲天。
不要。
不要!
“娘!”寇辛崩溃地哭喊道。
早知道他死了能让燕离归那个疯子消气,那他当时就不反抗了,也不会让母亲替自己出头。
都怪他。
明明一切都梦到了。
到底是哪里错了。
还未跑近,便听到太监尖利的宣旨声,“……长公主犯上谋逆……赐死——”
寇辛刚跑过门,耳中震震发鸣,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进,眼睁睁看着一名皇城卫,提剑对冷面站着原地的长公主刺了过去。
他母亲即使面对死亡,也维持着大夏帝姬的雍容华贵。
“娘——”
利箭霎时穿破空气,刺进□□,寇辛眼前发黑,他阖了阖眼,瞳孔紧缩。
凭空射来的一箭将那名皇城卫穿心而过,剑尖停留在长公主的胸前,轰然落地。
“反抗者!格杀勿论!”震耳欲聋的厉喝突然从寇辛身后响起。
寇辛恍然抬眸。
身侧惊马穿栏掠过,将那宣旨太监踩死在蹄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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