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在祁一柠拒绝和唐北檬谈恋爱的许多原因里, 这大概是最重要的一条。
她在去唐北檬寝室送笔记的时候,在唐北檬桌上看到了她和唐力的合照,当时她迟钝地想起, 唐北檬姓唐。
和她的资助者一个姓。
这足以让她开始远离唐北檬。
唐力这个名字一直追随着她,从初中到大学,没有离开过,她知道自己只是唐力先生资助的众多贫困学子中的一个。
但她还是没办法, 和唐力的女儿谈恋爱,以同性的方式。
尽管如此, 在唐北檬的坚持不懈之下,她还是和唐北檬谈了恋爱,这是一种让人控制不住的冲动。
所有人都应该知道, 唐北檬有多让人抵抗不了, 她拥有着全世界最无法让人拒绝的眼神,以及全世界最热烈的爱意。
任何人都抵抗不了。
所以她后面想通了,反正自己也打算把所有的钱还回去的, 不管唐北檬是不是唐力的女儿, 只要她把钱还清,她们也许就能处于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 她也可以有底气去面对唐北檬的家庭——于是她一直在还钱,在和唐北檬分开的持续几年里,她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了沈琼香, 以匿名的方式,直到这个冬天开始前, 才把自己记下的所有钱还给沈琼香。
和唐北檬在一起的时候, 祁一柠原本以为, 自己会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 来应对唐北檬的家庭,来应对她一直尊敬着的唐力先生。
但其实并没有。
唐北檬的家庭比她想象得要更富裕,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富裕,远胜于她看到的一切表面财富。
在唐北檬出生那年,唐力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用来资助和唐北檬同岁的贫困学子,寓意是希望唐北檬能够在出生之后懂得感恩现在拥有的一切,祁一柠只是其中一个幸运儿。
而沈琼香大概也是祁一柠见过最具有母亲特质的一位母亲,真心实意地疼爱任何晚辈,不以家庭条件和学业条件为转移,天生富有爱心,自己作为志愿者,亲力亲为去参加慈善组织。
唐北檬出生在一个极具有□□。
所以唐北檬本人,大概也是上天最喜爱的一个孩子,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品质,都可以用唐北檬来形容。
祁一柠当时就知道这一点,现在也仍然清楚。
不过也许,世间总有一个最浅显也最容易让人忽略的道理——最珍贵的宝藏在被打开之前,终究要经历磨难,才能真正磨砺成坚韧又柔软的宝剑。
现在的唐北檬,终于从未开箱的宝藏,成长成为了可以保护家人、保护所有人的坚韧宝剑。
在祁一柠不知道的时候。
直到所有的事情过去,被时间掩埋,她才恍然发觉,原来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好像,真的缺席了唐北檬很多个需要她的瞬间,而这件事一旦清晰明了起来,就已经足够让她难过。
她其实也一直隐隐约约间觉得分手这件事有她不知道的原因,可现在,当所谓的隐情露出了点尖尖出来,她又开始害怕。
特别害怕,怕这件事远比她想象得要残忍。
恍恍惚惚间,在和张琪丽分开之后,祁一柠又走到了唐北檬小区楼栋下面。
踌躇,犹豫,她甚至不知道在见到唐北檬之后要说些什么。
于是,她只能站在这里,任由自己的各种猜测将她的心脏锤成一块块碎片,这是一种持续的,麻木的疼痛。
直到手机开始高频率地振动起来,她才尝试着将自己从难耐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游离的目光落到了屏幕上“唐北檬”三个大字上。
一瞬间,有热意从眼眶冒出来。
她垂了一下眼睫,抬手拭去自己眼尾隐隐可现的泪珠,短暂的几秒钟过去后,她接下电话。
熟悉的轻软语调从电话里传出来,“祁一柠,你怎么一直不回微信,现在到地铁站了吗?”
祁一柠喉咙滑动一下,语速有些缓慢,“刚刚在路上遇到一个熟人,聊了会天,还没到地铁站。”
“噢噢……”唐北檬呼出一口气,“那你等下到地铁站和我说哦,到家也给我说,然后别聊了,早点回去,这边离你家太远了,有什么都手机上说。”
祁一柠眼圈发红,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嗯”字。
电话里只剩下了呼吸声。
唐北檬应该是等着她挂电话,也静了几秒,过会看她没出声,又问,“祁一柠,你现在在往地铁站走吗,我们到地铁站再挂电话好不好?”
“好。”祁一柠闭了闭眼。
“唐北檬……”
然后轻轻喊了一声电话对面的人。
“嗯?”唐北檬声音很轻,“怎么了吗祁一柠?”
祁一柠抿了抿唇,攥紧了手机,尽量维持着自己声音里的平静,“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话吗?”
“我?”唐北檬反问一句,愣了几秒在那边笑出声,“我现在不就在和你说话吗?你要是特意问我,那我要和你说的话可多了呢,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快点回去,我等你回去再说。”
祁一柠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嗯,我指的是一些我现在还不知道的,你可能会想和我说一说的事情,比如我们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这大概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唐北檬沉默了好一会,呼吸声都屏得紧紧的,一点也不敢放肆,过了几秒才小着声音说,“其实是有一些事情要说的,你想知道的问题,我也应该早点回答你才对。”
“但是……”她有些犹豫,“我妈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说完之后停顿几秒,过一会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她,
“祁一柠,能不能等我送了我妈回来之后,再和你说。”
祁一柠静默地听着唐北檬的话,她知道要亲耳听到唐北檬说这些事情,会有些艰难。
既然那个时候的唐北檬选择瞒着她,就证明那些事情远比她想象得坏,而唐北檬也比她想象得要更辛苦。
光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听到那些他人的描述,就已经让她透不过气了。
可尽管如此,当她问起的时候,唐北檬还是毅然决然地决定突破自己内心的荆棘和障碍,告诉她。
只要她想知道的,唐北檬都会告诉她。
也许她应该耐心一点,为唐北檬,也为自己。
她半垂着眼帘,轻声应着,
“好,没关系。”
“我会等你想说的时候再来问你。”
“不管多久,都没关系。”
“就算什么都不说,也都没关系。”
我会等你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些过去的伤疤。
如果你害怕,我就和你一起。
如果你不愿意去面对,那我就可以不问。
如果问到这些会让你痛苦,我也可以一直都不问。
因为我一直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事情,会摧毁我对你的信任,就算是在过去我们分离的五年里,我有时候会不理解,有时候会给自己建立防御机制,好让自己在没有你的生活里看起来也过得很好。
但其实,我内心深处始终相信,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是正确的。
所以我无法拒绝你的分手要求。
所以我在挽回的时候,没有用尽全力。
“祁一柠……”唐北檬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尾音放得极轻,语速有些缓慢,声音有些涩,但一字一句又都特别坚定,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
在海临市的冬天彻底结束之前,整个海临市迎来了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至少天气预报是这样说的。
虽然到了傍晚,这场雪也没有落下来。
林殊意看着外边还是干干净净的街,忍不住有些惋惜,她非常喜欢海临市的主要原因,就是海临市的雪景特别漂亮,每年冬天下雪的次数也多。
今年更是罕见地下了很多场雪,甚至在过完春节,全国各地都开始回暖之后,海临市的天气预报还说这里还会有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她看了好一会,撇了撇嘴,“看来这最后一场雪是不会下了……”
“会下的。”
话还没说完,坐在她正对面的祁一柠就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淡淡地像是在阐述什么事实一样,明明低垂着眼,连看都没看一眼。
林殊意懒懒端起自己面前的煮啤酒喝了一口,“这你也知道?难不成你和天气预报是好朋友?”
祁一柠没理她,只是静静地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指腹轻轻摩挲着,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说……”林殊意终于还是打断了祁一柠的寂静,“明天唐北檬就要去南广市了,你不去找她,来我这坐着做什么?”
祁一柠仍旧是望着窗外,“再等一会,等下雪吧。”
不知道这是什么要求,去找个人还要看天气。
下雪天见面会更浪漫吗?
会。林殊意提出这个问题,又忍不住自己回答。
在穿着制服的女生端着酒盘过来,喊她老板的时候,她恍惚地多看了两眼,女生面前的胸牌写着许也两个字。
她又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重新落到了端过来的酒上,数量有些多,数来数去,一共有……十五杯。
十五杯“全世界仅有一次的破镜重圆”,全是祁一柠点的。
尽管她拦着,说是这酒后劲大,十五杯有些多,可祁一柠还是硬要点了这个数字,不知道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酒端上来后,穿着制服的女生拿着酒盘走远。
林殊意的眼神又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
“别看了。”
耳边传来冷静自持的声音,一下将她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林殊意回过神,抬眼就看到正淡淡抬眼看向她的祁一柠,她心虚地移开目光,“没看。”
祁一柠看起来心情不错,弯唇朝她笑了一下,“自己要把人家辞退的,现在后悔了?”
“没有,你才后悔。”林殊意嘴硬。
祁一柠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会,目光晃了晃,垂下眼,“嗯,我后悔,很后悔。”
这句话有些抽象,林殊意茫然地转了转眼睛,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伸开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喂,酒还一杯都没喝呢,就已经醉了?”
提到酒,祁一柠的目光也终于落到了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的酒杯上,她漫不经心地端起一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蹙起了眉心,
“太甜了。”
清冷的语调,毫无波澜的语气,冷静地评价着林殊意花费心思调配的酒。
林殊意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些没好气地开口,“你懂个屁,大家点这种酒就想喝甜一点的。”
“再说了,都是全世界仅有一次了,还不准让我调甜一点,那谁愿意去做这种事啊啊?”她又多补了一句,嘟囔着,“破镜重圆这么少见,甜一点才合适。”
祁一柠也罕见地没有反驳她,只是又安静地喝了一口,垂下眼帘,一口又一口,默默喝完了一杯。
林殊意沉默地盯了她一会,见她似乎真的有要把这十五杯酒全喝完的架势,张了张唇想阻止,可又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拦不住,于是只是说了一句,
“慢点喝,喝得快后劲大,等下你去见唐北檬,话都说不完整。”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说得动祁一柠,可能够转动祁一柠这个木脑子的唯一钥匙,就是“唐北檬”这三个字。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祁一柠果真就慢了下来,但前面几杯灌下去,这会也有些发懵,脸有些红,眸光变得有些雾蒙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眼尾有些发红。
林殊意被她盯得有些发怵,抱紧自己,“要我送你去找唐北檬吗?”
“不。”祁一柠摇头拒绝,垂了下眼,眼神恢复了些清明,轻声说着,“等我喝完这十五杯,等开始下雪,我就去找她。”
林殊意有些搞不懂祁一柠的执拗,她顿了顿,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定要等十五杯酒,要等开始下雪?”
祁一柠阖了一下眼皮,再睁开眼的时候,不知不觉,整个眼圈都已经开始泛起了红迹,有珍珠大的泪珠逐渐盈满,溢在眼眶里,久久没能落下来。
就这么怔了许久,久到林殊意以为祁一柠已经遗忘了她的存在,直到泪水连成线从脸颊滑落,祁一柠才抬手抹去苍白脸颊上的泪水,用着清冷破碎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着,
“因为我好像,把唐北檬留在那场雪里了。”
“还有我喝了十五瓶酒之后,打过去的那通没有任何印象的电话里。”
“我要把她,从那个雪夜,从那通电话,还有过去我错过的每个瞬间里,带出来。”
林殊意其实是听不太懂祁一柠在说什么的,可祁一柠在她面前说这些的时候,她能深刻体会到从祁一柠身上传递过来的情绪,这让她只听了几个字,就开始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心疼地看着祁一柠,又莫名想到选择独自销声匿迹五年的唐北檬,觉得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把这杯“全世界仅有一次的破镜重圆”调得很甜。
人有时候就喜欢从某些事物里去寻找意义,比如说,这杯放了蜂蜜的“破镜重圆”,会让她产生某种抽象的想法:喝到这杯酒的人以后不会再苦了。
特别是祁一柠,喝十五杯,以后总会甜一点吧。
她看着祁一柠慢慢喝完了这十五杯酒,在只剩下两杯的时候,似乎是上天也开始为祁一柠和唐北檬准备了一场迟来的祝福礼物。
天边开始飘起了碎雪,在昏暗的夜里飘逸在空中,被寒风卷起漂亮的弧度,然后再慢慢悠悠地洒在地上,落到过路人身上。
这让原本以为不会再下雪的林殊意也开始激动起来,她连忙拍了拍祁一柠的肩,语气里染上了些兴奋,“下雪了下雪了,祁一柠你可以去了!”
祁一柠并不像她这么激动,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把仅剩的两杯酒喝完,从座位上撑着,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
林殊意连忙过去扶住她,有些担心,“要不要我送你?”
祁一柠弯眼笑了一下,缓缓将手臂抽出来,摇头,“我没事,不是很醉,还能走路,没事。”
林殊意仍有些不放心,抿住唇,刚想说些什么,可又看着祁一柠走了几步之后又顺顺当当,没有刚开始那么不稳当。
她轻叹口气,收回了手,坐到位置上,端起自己的煮啤酒喝了一口,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的雪景。
是好事,喝酒之后感情也会恰当地释放出来,这对祁一柠来说是好事。
她们的事,她今天就管到这里好了。
自己的事还管不清楚呢。
*
推开门的一瞬间,寒风扑面,冷冽刺骨,将祁一柠喝得有些发晕的脑子给吹清醒了一些。
她走出去,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雪。
已经下得有些大,飘在空中,落在她肩上,带来星星点点的凉意,无声无息地带走了许多,又轻轻扬扬地带来了许多。
离开酒馆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酒馆的名字。
热恋酒馆,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和那家叫“一人一半就不会痛”的纹身店,名字一样好听。
就像唐北檬和祁一柠,这两个名字,只有加在一起才会完整,才会组成这世间最坚不可摧的护盾。
等她快到唐北檬家门口的时候,天边的雪越发有些大了,已经在路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像是某种提醒,提醒她在一步一步的,朝唐北檬走过去。
“嗡嗡——”
大衣兜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振得祁一柠跳得有些发热的心脏,开始和手机振动的频率同步。
她掏出手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接听之后,传来一个特别熟悉的声音,是沈琼香,“是柠柠吗?”
祁一柠顿住步子,尽量让自己维持清醒,“对的,我是祁一柠,沈阿姨?”
沈琼香怎么知道她的电话,而且突然打来了电话,在这个关键节点……
沈琼香那边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在那边笑了笑,“柠柠吃晚饭了吗?”
酒精开始发生作用,头脑发晕,祁一柠紧张地呼出一口气,“吃了。”
“好,一定要注意好好吃饭,就算是工作忙起来了,也要兼顾好作息知道吗?”沈琼香又开始嘱咐着她。
祁一柠静默一会,“嗯,我知道的,阿姨。”
“你们这些孩子,表面上都答应得好好的,但背地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吃饭。”沈琼香说着就叹了口气。
祁一柠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过阿姨打电话给你也不是为了说你,这些事情这么大了,你心里也有数。”
“那是什么事?”祁一柠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
“是这样的……”沈琼香停顿了几秒,“阿姨明天就要去南广市了,就从殊意那里问了你的电话过来,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好,您说,我听着。”祁一柠安静地说。
沈琼香又在那边叹了口气,“就是阿姨这心里一直担心,檬檬不是大学那时候和你们都闹掰了吗?”
“她说是闹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会是我们家檬檬当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知道的,她有些娇气,但绝对性格很好,不会和朋友闹出什么几年都不联系的事情,特别是你们当年那么要好,她光是在我和她爸面前,就不知道提了多少次你的名字……”
“我就在想啊,是不是因为我们家那段时间出了事,我又生了病,然后她要照顾我,又要顾着学业和她爸留下来的烂摊子,比较辛苦,可能和你们相处的时候有些顾及不到你们的情绪……”
她说着就有些哽咽,
“我也知道你们现在能够重新联系,就证明没有怪她,她现在也好多了,我们家的情况现在也好很多了,不会出现以前那样的事情,所以柠柠,你不要怪檬檬好不好……”
“你能不能别再离开我们檬檬了,她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痛苦了,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每天晚上躲在房间里哭,还要蒙在被子里,怕我发现,还不敢告诉我,哭完之后还要偷偷去厨房煮鸡蛋给自己眼睛消肿,有时候全天都戴着口罩和眼镜,就是怕我看到也会跟着哭。”
“有天晚上她还带着一身雪回来,全身都冻得通红,这孩子还以为我睡着了,还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她悄悄摸摸躲在厕所里哭,哭就哭吧,还不敢放声哭,缩在角落里,我明白她担心我的病情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但我看到了怎么能不心疼呢?……”
电话里的沈琼香一字一句,说着一些祁一柠从来不知道的事,说着她从未见过的唐北檬。
有风刮过,一阵一阵,夹杂着天边飘落下来的雪,凛冽寒冷。
像刀片似的刮在脸上,很疼。
祁一柠攥紧指尖,眼眶发红,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苦涩,“不会的,我不怪她,阿姨,她真的很好,根本舍不得向我表露一点压力,所以……所以我连您生病的事情都不知道……”
她张了张自己几乎没办法打开的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也……不知道,她那段时间会那么痛苦……”
比她想象的要更加痛苦。
沈琼香忍不住,终于是哭了出来,带着一些身为母亲却无能为力的哀切,“所以你能不能好好陪着檬檬,就当是阿姨求你了,别再不要她了……”
祁一柠维持着的沉默终于绷不住,眼前视野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在沈琼香一声又一声的哭声面前,她颤着声音,不停地点头,
“好……”
沈琼香听到了她的答案,抖着声音,一连说了几个“好”,“最近几天是我见过檬檬状态最好的时候,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很困难,我也知道我是有多自私,才会向你提出这个要求,但我真的怕,怕檬檬一个人撑不住……”
“我知道的,阿姨。”祁一柠终于忍不住捂着脸,有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落下,“我保证,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好,那我也就放心去她舅舅那里治病了。”
那边的沈琼香还带着哭腔,说了这么一句。
祁一柠无法再无动于衷,忍不住问了一句,“阿姨,您的身体还没好吗?”
沈琼香的哭声小了许多,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声音和情绪,
“没什么大事,就是她爸去世那年,我确诊了抑郁症,这几年都在她舅舅家那边疗养,那边的天气过得舒服一些,也不会总是想起这边的事情,所以也好了很多了。”
“现在吃药控制,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又是一件祁一柠不知道的事。
接连不断的事情冒出来,慢慢串成那一年唐北檬经历的所有,串成一条祁一柠隐隐约约可以慢慢猜出一些细节的线索。
雪越下越大,为了不影响沈琼香的情绪,祁一柠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她知道她该马上去找唐北檬的。
可她还是在挂了电话的那一秒,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肩膀不停地抖动。
滚烫的眼泪完全不听使唤,无声无息的,砸在了冰凉的雪地上。
就像是喉咙里灌进了满满当当的碎雪,咽下去冰凉刺骨,吐出来却只能呛得满脸都是泪水。
过去的五年里,她一直觉得自己困在了那个雪夜,从来没有出来过,那场雪也从未停过。
但到现在,她才迟来地发现:
原来从那场雪里没有出来过的,从来不只是她。
作者有话说:
下章会插一章糖糖的视角,把分手原因说出来。
其实对小祁来说,分手原因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因为小祁已经会无条件相信糖糖,她心疼糖糖,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了解糖糖,所以对她来说,她并不需要一定知道分手原因的来龙去脉才会理解糖糖,如果糖糖不说,她就可以不用听。反而,她对糖糖的心疼和信任,是没有任何条件的。
但对于不知道真相的我们来说,可能还是需要知道之后才会更好理解糖糖。
所以下章会把分手理由写给大家看,之后糖糖也会和小祁说清楚的,她们两个本人并没有我们着急。
(会有大量心理剖析和独白,以及一些当时发生的事情,才能把她的心路历程写清楚,所以如果不好奇的不想看心理剖析的慎买,但如果想弄清楚的话还是可以看一下滴)
———————
感谢在2022-10-20 00:00:00~2022-10-2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Erepyo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54004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arlie 30瓶;bibilili 20瓶;枫桥、清涟 10瓶;杯 9瓶;舟月 5瓶;乃王木木的九亿分之一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 72 章
她们会分手的理由, 其实真的很普通,没有什么值得摆上来絮絮叨叨的隐情,也没有那么多自以为的委屈和牺牲, 更不是所谓的为了不连累你所以不得不放弃你的俗套剧情——至少唐北檬并不这么觉得。
她会选择分手,就说明她才是那个先放弃的人,这一点也不委屈,也没有那些荧幕里爱情故事的伟大。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就是那个最坏的人。
理由很纯粹, 只不过是世间所有情侣分手理由中最最最最普通的一种——当时的她们已经不合适了。
因为人生轨迹的不一致。
因为祁一柠要去向更好的未来,而唐北檬……那个时候似乎只是在不停地朝着崩坏的边缘走去, 并且这种崩坏,她完全无法控制。
尽管她试图去努力,试图控制自己。
也做了很多很多努力, 想要继续攥紧这段被她所珍视的关系。
直到分手后, 她却只能庆幸能在自己内心最完整最美好的时候遇着祁一柠,
但可惜,地不利, 人不和, 也没有天时。
她再怎么努力想要抓紧祁一柠,最后还是只能狠着心逼自己放开。
把自己打碎再重组起来。
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痛苦的过程, 唐北檬特别怕痛,但是不得不选择这么做。
有个说法特别对,父母是拦在死亡面前的一道墙。
或许“死亡”换成“成长”这个词, 也是说得通的。
唐北檬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可在唐先生去世之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的童话世界崩塌, 面临着的只是这个残忍又冷漠的现实世界。
她极力地劝诫自己这没什么, 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积极乐观, 但其实她无法控制自己慢慢走向崩坏, 这是一段尤其痛苦的过程。
特别是在这段过程里,还会涉及到祁一柠。
事情始于那天晚上。
她第一次真切地面临了张琪丽,面临了失去城堡的世界。
慌乱,无措,痛苦,折磨,难堪……所有的情绪奔涌而来,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全然一新的世界。
嘈杂的夜晚,看热闹的人很多,巷子里围着水泄不通的人,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全都聚集在一起。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或是好奇,或是惊讶,或是可怜。
像是无数条用来破开时间的分割线,一条一条,划在她身上。
她其实并不疼,只是觉得奇怪。
为什么这些人都会用一种“我早就知道你唐北檬不是表面上这么无辜”,或者是“你看起来很惨很失败但你应该也并不是一点错都没有”的眼神看着她。
仿佛她就理当如此承受一次这样的磨难。
才能真正认识这个世界。
才能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一样。
才能被那些看热闹的人所接受。
她被林殊意护着,祁一柠也护着她,拼命将张琪丽扯走。
林殊意尽量挡住她的视野,不让其他人看到她的样子,或者是不让她去看那些人。
可那时候的林殊意大概也是第一次面临这种状况,她的慌乱不比唐北檬少,她还是挡在唐北檬身前,捂住她的耳朵,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一字一句地说着,
“没事的,唐北檬。”
“她不可以怪你。”
“所有人都不可以怪你,你别听,别看。”
“我和祁一柠会保护你的。”
唐北檬很幸运,幸运到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仍然有人愿意护着她,也仍然有人愿意挡在她前面。
她们都希望她不受到伤害。
“我知道的。”
她轻声说着,没有任何情绪。
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产生什么情绪。
当时的情况很乱,很吵。
唐北檬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样的状况。
是应该强撑着说我没事,还是应该放肆大哭,宣泄情绪。
她无法做出合理且符合她们期待的选择。
她只能恍惚着往祁一柠站的巷口那边看。
灯光摇曳,路灯下飞虫横冲直撞。
祁一柠被张琪丽攥住领口,发丝凌乱,摇摇晃晃,死咬住唇,眼底的光熄了又亮,白净的脸和脖颈上多了几条触目惊心的划痕和血丝。
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
祁一柠也抬眸看了过来,涣散的目光在她这边聚焦,漆黑瞳仁里映着明明灭灭的光,被几缕路灯光束切割分散。
红着眼眶,张唇说了几个字。
听不清,但唐北檬可以猜到,祁一柠说的是,
“没事的,唐北檬。”
唐北檬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动作,可她还是勉强朝祁一柠笑了一下,像以前一样。
她很想将自己维持在之前的状态。
可还是忍不住发着抖,颤栗,害怕。
近在咫尺的林殊意感受到她的情绪,慌乱无措地拍着她的肩,安慰着她,
“没事没事,祁一柠也没事,她力气很大的,不会受伤。”
“可是阿殊……”
唐北檬仰头望着林殊意,她打断了林殊意的话,眼眶泛着止不住红,哽咽着,呜咽着,
“你看起来很害怕。”
“祁一柠她也,看起来很痛。”
*
唐北檬一直都在反思自己在那段时间的心情。
其实她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糟糕到只顾着自己。
第一次。
祁一柠因为要照顾她,要陪着她,没能再去省外公司的实习的时候,她一开始不答应,可后面还是被祁一柠说服,甚至之后还一直在用尽全力说服自己,其实海临市有很多公司都很不错,就算不去省外也不会再耽误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如果现在没有祁一柠的话,她恐怕不知道怎么维持自己如此糟糕的现状。
在那个当下,她需要祁一柠,没办法离开祁一柠。
第二次。
她看到祁一柠手机里的还款短信后。
一夜没睡。
太多的事情涌到脑子里,她在用尽全力地想,要如何正确处理好这段因为她已经悄悄发生了太多变化的关系。
直到第二天,祁一柠打了电话给她,一切照常,语调温和,问她有没有吃早饭,今天打算做什么,要不要见面。
她憋住自己喉咙里的呜咽,尽量维持着正常的语调,说要见面,要一起去吃那家她盯了很久的日料,就在学校附近。
挂了电话后,她捂住脸失声痛哭。
她舍不得。
她实在是,太舍不得这么好的祁一柠,所以她决定要再试一试,再多试着抓住祁一柠,只要不让自己这些糟糕的事情影响到祁一柠,不让自己的不幸传染给祁一柠就好了——她当时单纯地想着。
那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把祁一柠择出来。
她把自己所有的包包、项链……值钱的东西都处理好,然后找到张琪丽,哭着求她把祁一柠的钱还给她,求她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会努力分期把钱还上,直到把所有的债还清之前……她保证自己会带着这份愧疚和自责继续生活。
只要不把祁一柠扯进来,她可以永远被桎梏于这个永远不会再感知到幸福的牢笼里。
兴许是前面的二十年过得太舒坦了,现在报复来了,她可以接受,该怎么折磨她都可以。
唯独不可以是祁一柠。
绝对不可以是祁一柠。
张琪丽答应了她,暂时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林殊意,也包括祁一柠。
祁一柠会选择这样做没错,如果是她的话,她大概也会这么做,这是因为祁一柠把她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才会选择这么做,所以,她不能让祁一柠失望,她要和祁一柠说她已经知道了祁一柠做的这些事,但不能因为这些事和祁一柠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争吵。
她不想让祁一柠因为心疼她,而把自己本该美好的生活抛弃。
她并不打算瞒着祁一柠,她本来抱着一种自欺欺人的侥幸,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所有的问题和事情都安排好了,张琪丽不会再来了,祁一柠也没有其他债主的联系方式。
她的生活有在慢慢变好,只要好好工作赚钱,她总有一天能把所有的钱还清,不会再把祁一柠拖下泥潭。
所以她决定和祁一柠坦白,在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之后,在她收拾好自己破败的心情之后,在她找到一个和祁一柠谈论起这件事也不会吵架的方法之后,
她一定会和祁一柠坦白。
那时候,她觉得她到死也不会放弃祁一柠,所以她不会欺瞒祁一柠任何事。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真的有第三次。
沈女士确诊了抑郁症,在她完全没料到的情况下,在唐先生去世之后,沈女士整日忧心忡忡,她只以为是正常反应,却没往这边想过。
直到她某天回家后发现沈女士割腕自杀未遂。
直到沈女士确诊,她还恍恍惚惚,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家人、朋友和恋人,都因为她变得越来越糟糕。
是她没注意到沈女士的异样,每天忙着学校和便利店兼职,回来之后也不怎么和沈女士说话,因为累,因为看见沈女士就会想起唐先生,甚至因为沈女士总是每天以泪洗面而害怕去面对沈女士,因为每一次攒起劲去和沈女士说一些开心的事情,沈女士总是笑得那么勉强,最后所有的话题也只是会回到“她们为什么会这么不幸,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这个问题上……所以回家之后她宁愿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她真是太糟糕了——唐北檬坐在医院凳子上的时候,禁不住这么想。
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有多爱沈女士,可现在的沈女士让她很累——因为沈女士的多次割腕,所以回家之后第一时间跑去厕所看有没有血迹,每过一个小时和沈女士通一次电话确定她是否安全……
大片大片的事情全都朝她涌过来。
她甚至没来得及去思考,这样的自己,在其他人看来是不是也是这样,比如说祁一柠,是不是也因为她而变得很辛苦。
在那片自欺欺人的烟雾被驱散之前,她一直觉得,只有在祁一柠面前,还可以找着拥有那么一点纯粹快乐的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吐槽今天遇到的奇葩客人,可以抱怨自己有多累,可以找点空闲时间和祁一柠见面,然后缩在祁一柠温暖柔软的怀抱里撒娇。
祁一柠不会和她哭诉什么,也不会像沈女士一样以泪洗面,只会笑着亲亲她,然后带她去吃好吃的,搂着她看电影,给她世界上最柔软最可靠的拥抱,给予她最正面的能量和反馈。
如果她继续和祁一柠说这些事,祁一柠也只会继续爱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她视作救命稻草。
她总是以为只要祁一柠在,她就可以继续撑下去。
但只要稍微跳脱出来一点去看,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种特别病态的想法,因为会完全将自己的生活动力依附于另外一个人。
对另外一个人来说不太公平。
她把祁一柠当作仅剩的救命稻草,可祁一柠理当不应该只是她的救命稻草。
但唐北檬实在是太喜欢祁一柠了,所以她尽量忽视着这种不公平,尽量说服自己,并且一直选择自欺欺人。
第一次发现沈女士割腕自杀的那天,她还没来得及和祁一柠说,就在医院遇到了周南。
祁一柠的学长,见到她后有些惊讶,问她,“唐北檬?你是祁一柠的朋友对吧,今天来看祁一柠的吗?”
这对唐北檬来说是一句信息量很大的话,她不知所措,紧紧攥住自己的指尖,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祁一柠……祁一柠她怎么了?”
“……”周南沉默一会,大概是怕自己说错了话,有些犹豫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轻度肠胃炎,我爸在住院,正好我前几天看见她也在住院,昨天就出院了好像,我听她医生说就是最近压力太大。”
昨天……昨天祁一柠还在和她说在公司上班,然后她下班之后还去祁一柠公司楼下接她一起去吃晚饭。
她们明明见面了的。
唐北檬实在是想不到,祁一柠是从医院出了院,再绕去公司,为了维持正正常常的样子,和她一起去吃晚饭。
在这样平静的表面下。
她却一直不知道祁一柠压力大,很明显,祁一柠的压力全都来自于她。
唐北檬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站在她面前的周南,她只想得起祁一柠昨天被风一吹就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有有些勉强的笑容。
大概是见她表情有些不对,周南又有些担心,毕竟唐北檬和祁一柠的关系比他近许多,他没想过唐北檬还不知道祁一柠住院的事情,又怕是自己多嘴,所以解释了几句,
“没事的,她就是轻微的,而且也没什么大问题,年轻人得个肠胃炎什么的都很正常,我也得过,现在基本上都不犯病了,她不告诉你可能是不想让你担心……”
他费力地揣测着祁一柠的想法,给唐北檬解释着,可越解释,到了“她不想让你担心”这句话的时候,唐北檬蹲了下去,捂住脸痛哭起来,在医院走廊上哭得撕心裂肺。
瘦弱柔软的漂亮女生,抱着膝盖埋头痛哭。
这在医院并不是少见的场面,可就算如此,还是有些人好奇地看着他们,问她怎么了。
周南有些尴尬,慌乱地掏出纸递给唐北檬,“你……你怎么了?”
唐北檬抬头看他,眼圈红得吓人,“学长,她不想让我知道,你就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我没事。”
“啊?”周南看着唐北檬极差的脸色,和极为坚定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嗯,好。”
然后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导师的电话,他拿起电话走到一旁,接之前看了一眼唐北檬,她蹲在走廊的角落里,仍然在掉着眼泪,发愣地盯着地上的瓷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南轻叹口气,又走远了些才按下了接听键。
他的导师,也是祁一柠的导师,打电话过来让他劝劝祁一柠,劝祁一柠不要放弃出国名额。
他当时还不知道这件事,被导师一通电话打懵了,只能是答应导师会试试看劝劝祁一柠。
电话打完,他回头的时候,蹲在走廊处的唐北檬不见了。
他的目光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唐北檬的身影。
于是只能作罢。
唐北檬当然听到了,或许该用最后一根稻草来形容这一通电话对她而言的作用,可偏偏在她跑去医院洗手间偷偷哭的时候,祁一柠又打来了电话。
她看着屏幕上“祁一柠/爱心”的备注,视野模糊得已经有些看不清,眼泪砸到屏幕上,一颗一颗,再从屏幕滑落,晶莹剔透。
接下电话之前,她逼迫自己得出最合理的结论:
她应该把话说清楚,让祁一柠不要放弃出国名额,要去国外念书,不要顾及她的想法和她的生活,只要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但接下电话之后,祁一柠轻轻柔柔地喊她“唐北檬”的时候,说晚上来接她的时候,她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是特别残忍的一件事,她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个最自私的想法,一直被她忽略的想法。
从第一次就有。
祁一柠为她放弃实习的时候,她不够坚持,轻而易举地被祁一柠说服。
发现祁一柠替她还债之后,她仍然不够坚持,为自己找理由,瞒着祁一柠,去偷偷把钱还了,也许并不是她真的不敢告诉祁一柠,而是她不想告诉祁一柠,除了害怕和恐慌之外,她其实是隐约有些为祁一柠这样的付出感觉到所谓的安全感的。
甚至会刻意去忽略,去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祁一柠就是祁一柠,如果祁一柠没有这么做的话,反而会奇怪——她会有这种感觉,尽管这种感觉被她用理智,用良心谴责,可她还是极为羞耻地产生了这种感觉。
到了现在,祁一柠生病不敢告诉她,放弃出国名额不敢告诉她的时候,她才迟来地发现,自己这种感觉有多自私。
只顾着从祁一柠那里汲取能量,却从没想过祁一柠在面对她的时候压力会有多大。
而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自私地产生了想要继续抓紧祁一柠的想法,甚至无比地清楚,就算说出来了,她也仍然有很大的可能被祁一柠说服。
她舍不得祁一柠。
无法在现在的状况下,面临会尽全力说服她的祁一柠。
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她自私地想让祁一柠永远陪在她身边,陪在她早已陷入泥潭的生活里。
但她又真的舍不得,就像发现祁一柠替她还钱那样,她舍不得让祁一柠一次又一次地心甘情愿地陪她深陷泥潭。
有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以后可能会有无数次。
她不能让那么骄傲那么自信的祁一柠,在以后的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三十年里,变成为她而活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极为矛盾的想法。
因为面临崩坏边缘的她自己,已经开始发生她都从未意识到的改变。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竟然会产生这样自私自利的想法。
哪怕看到了祁一柠因为她而变得不幸,但她仍然有继续抓住祁一柠不放她离开的想法。
她渐渐开始从自己身上,看到了沈女士的影子。
她很爱很爱很爱沈女士,却还是偶尔会因为沈女士感觉到辛苦,她当然不能放弃沈女士。
那祁一柠呢?
祁一柠因为她而感到辛苦的时候,是可以放弃她的。
她不得不承认,没有她,祁一柠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好。
更可悲的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她们这段关系终究会变得不平衡起来,她会欠祁一柠更多,她甚至会越来越自私,有一天她会紧张兮兮地盯着祁一柠,让她一分一秒都不可以离开自己,把祁一柠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直到她们两个都在这张被她亲手织满的网里,透不过气,精疲力竭地走向最难堪的结局。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在残存的理智作用下,她只能强迫自己离开祁一柠。
分手,在那一刻,她只想到了她们之间的这一种结局。
分手那天晚上,唐北檬逼自己狠心,手都掐出了血印,才一步一步,强迫自己远离了祁一柠。
祁一柠在雪地里站着,坐着,瘫倒在地。
她就在附近的天台上看着,哭着联系自己能联系上的所有人,让其他人把祁一柠接回去。
那一刻,她产生了很多想法。
甚至有想立刻冲下去抱住祁一柠的冲动,她期盼有人冲上天台骂她,说她不识好歹,说她良心被狗吃了才能这么残忍地抛弃祁一柠……
她迫切地希望有个非主观理由,让她可以再一次冲下去抱住祁一柠。
可是没有。
那天晚上,没有任何人发现她。
她只能看着,任由风雪将自己彻底盖住,直到祁一柠被林殊意接走。
然后,让自己同时失去林殊意和祁一柠,还有柠檬。
那天晚上的雪极大,也很冷。
落在肩上,盖在身上。
她整个人被雪堆了起来,就像是被那场雪塑造成了无知无感的冰块,失去了所有的疼痛感。
后来的许多许多天,她所有的触感只剩下麻木。
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唐北檬从被保护在城堡里的小公主,变成了需要在外面冲锋陷阵的骑士,她需要保护她岌岌可危的城堡。
可再怎么样,她内心世界里的城堡都已经崩塌了,这是一种无法逆转的趋势,无法再复苏。
她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陌生,自私,尖锐,整天整夜地哭泣,撕心裂肺,麻木不仁。
她不想把自己这样阴暗的一面呈现给祁一柠,就像她再爱沈女士,也会在沈女士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割腕自杀的过程中精疲力竭,并且试图逃避。
她相信祁一柠不会逃避。
但祁一柠会很痛苦,就像她现在一样。
痛苦的逃避。
祁一柠打过来的电话,发过来的微信,和她吃过的每一顿饭,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可以让她能够短暂地逃避现实,回到原先的城堡里。
可再怎么逃避,也迟早会到需要面对的时候。
其实,早从她的生活开始崩坏开始,她和祁一柠就已经落入两条完全相反的人生道路了,只是她一直在不停地拖延着散场的时间。
她想着和祁一柠多见几面,多打几个电话,多在一起几天。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几天。
分手那天晚上,唐北檬说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谎。
她说那是她最不喜欢祁一柠的时候。
其实并不是。
那不是她最不喜欢祁一柠的时候,而是她最不应该继续喜欢祁一柠的时候。
当她的喜欢只能给祁一柠带来不幸的时候,她就不应该继续放任自己的喜欢。
她其实也不希望就那样分手,至少和祁一柠说分手之前,她是真的做好了准备,要和祁一柠还有林殊意一起去滑雪,等找个机会把所有的事情和祁一柠说清楚的。
她也很想很想继续喜欢祁一柠,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和祁一柠分手,所以其实她也并不知道什么才是足够体面的分手方式。
当时太幼稚了。
在那一瞬间,她只是怕自己后悔,怕祁一柠想起她的时候还会留恋,所以尽量狠下心,说出那些话,希望她完全讨厌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然后,才好放下她。
其实也没说错。
从始至终,她都是最坏的那个。
*
和祁一柠分开之后,唐北檬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去面对糟糕的生活和糟糕的自己。
她努力赚钱,还钱,给沈女士治病。
沈女士说不喜欢待在海临,觉得海临的每一层空气都让她窒息,她就让沈女士去舅舅家,自己留在海临市,沈女士刚开始还不肯去,不肯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但医生说因为心理创伤的原因,如果沈女士继续留在海临和她待在一起,心底的愧疚和愤恨只会更多,病情也只会加重,还是换个环境好一些。
沈女士不得不答应。
唐北檬好说歹说,笑着送沈女士离开了她。
沈女士离开海临那天,她在机场又埋头哭了很久很久。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放声大哭,其实那是一个特别绝望的状况,因为从那天开始,她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偌大的机场里,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却又显得空空荡荡。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养成死命憋住眼泪的习惯。
不能哭。
爱哭的人,很讨人厌的。
而且哭也没用,她亲手推开了会替她擦眼泪的每一个人。
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小孩,她必须学着长大,却面临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她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家人和朋友,沈女士已经够辛苦了,她不能再自私地把沈女士留在自己身边,让沈女士为了她而去忍受病情的折磨。
唐北檬完全可以料得到自己离开祁一柠之后的状况。
行尸走肉,痛苦不堪。
每次喝醉了都会坐地铁跑到那个她遇见祁一柠的操场上去,很多时候一醒来发现被贺何接回去,她也不想给贺何添麻烦,可很多次贺何还是会很执拗地找到她。
或者是她自己撑着跌跌撞撞的身体,在稍微酒醒之后自己回去——人总是想回到原点,企图改变一些事实。
但这都没关系,因为这本就是她应该有的结局,只要祁一柠过得好就行。
她怎样都可以。
反正没有了祁一柠,她怎么活着都差不多。
只会一步步变差,然后到达底部,却不能更好了。
可她从来没料到,祁一柠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过得好。
在她的设想里,和她分手之后,祁一柠会心灰意冷一段时间,然后正好趁有机会出国留学,回来之后再找一份有前途有未来的工作,身边也许会有很好的朋友,譬如林殊意,会有一个可可爱爱的宠物,譬如柠檬,然后也许会有一个漂亮温柔的爱人……比她可爱,比她体贴,比她更完美的爱人。
但祁一柠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成了短视频平台的阿柠不吃冰,成了潮牌店的店员,这和她想象的生活差得有些远,也不是说这份工作不好,只是她并不觉得祁一柠会做这样的事情,祁一柠应该有一份正规并且符合她简历的工作——譬如银行经理、基金经理……之类的工作。
偶然刷到的时候,唐北檬愣了很久很久,然后翻遍了账号的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祁一柠的每个视频。
意外发现,其实祁一柠过得还是不错的,至少有很多人喜欢祁一柠,陪着祁一柠。
果然,没有她,祁一柠只会过得更好。
然后她开始跟祁一柠的直播,那会她已经把所有的钱还清,已经有能力支持祁一柠的直播。
她让自己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在逃浪味仙。
一个和唐北檬彻底相反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偷窥着祁一柠生活,却不会被祁一柠所厌恶的人。
可以和祁一柠稍微说上些话,却不会打扰到祁一柠的人。
在重新看到祁一柠的那一秒,在需要重新面对这段被她亲手摧毁的关系开始,唐北檬就开始不断地审视自身,询问自己是不是还像当时这么差劲,当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一些变好的趋向之后,她收到了来自祁一柠的信件,大学时期的信件。
她没敢看,却有了借口,有了理由。
可以去看看祁一柠过得好不好的理由。
让她欣慰的是,祁一柠似乎真的过得还可以,被很多很多喜爱她的人围着,光是站在人群中,就散发着熠熠生辉的光彩。
比记忆里骄傲自信的祁一柠有过之而不及。
那天,唐北檬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偷偷去看了祁一柠,但却没能把自己手里的信给她。
因为祁一柠那天很忙,忙着应付客人,忙着和别人合照,也忙着和那个既漂亮又温柔的店长约着吃饭。
下班之后,祁一柠和她店里的店长,并排走在一起,肩抵住肩,笑得很温柔,就像对以前的她一样。
然后一起上了车,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唐北檬就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从自己面前经过,明明戴了口罩和眼镜,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却还是下意识将脸埋在衣领里,不敢抬起来。
正如她想的那样,也许祁一柠真的有了漂亮的、温柔的、完美的恋人……或者是正在发展的对象。
车子离开之后,有路人不断从她眼前经过。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始终没有抬起头。
睫毛上挂着的泪水一颗一颗掉下来,浸透了口罩和衣领。
她又在别人面前哭了,眼泪完全憋不住,而且是在大街上——在最难堪的地点,最不可能再见面的人身后。
果然,祁一柠没了她还是过得很好,这是她想看到的祁一柠,她该感到欣慰。可当时看到的那个场面,像是一把坚韧无比的利刃,划开她来之前给自己打造的,自以为坚硬的铜墙铁壁。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散发着压抑悲伤的磁场。
这很可悲,因为是她亲手将这样美好的祁一柠推开,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资格,任何去抱怨,或者是去生气的资格。
原以为已经过了五年,她完全可以接受祁一柠有新的生活,只要祁一柠过得开心,她就会跟着轻松,就会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但真实地看到那个场面,她似乎没办法再说服自己。
她一直重复地告诫自己,她应该可以接受祁一柠过得好,可以接受祁一柠会遇见新的人,只是她真的会难过,这是一种直戳心肺,并且会像藤蔓一样不断将她吞噬的难过。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劝慰自己,就像过去五年来一直做的那样。
唐北檬后来又去找了祁一柠几次,却始终没把自己手里的信递给祁一柠,她生起过无数次打开信看看的冲动,但又不敢去面对……这封信里,最爱她的祁一柠。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祁一柠会在这封信里如何提起她的名字,会提起她们的回忆,她们的约定。
这样她就更不敢了。
她只能躲在一个不痛不痒的身份背后,胆怯又软弱。
后来,在公司打算签新人的时候,她给公司推荐了祁一柠,其实她并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想让祁一柠过得更好,有公司罩着总比单打独斗好。
祁一柠当时热度很高,所以要签她的公司很多。
主管第一次去过之后觉得没可能,不打算再去的时候,她去找了主管,请主管吃了一顿饭,让主管再去试一次。
主管问她为什么,是不是和祁一柠是很好的朋友,竟然花了这么大心思让她去试。
她怔了怔,摩挲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垂下眼睫,语速有些缓慢,
“应该……不算是朋友了,我只是觉得她很好。”
“你可以相信她,她很优秀。”
“她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不会让你失望。”
五年过去,唐北檬仍旧相信,祁一柠是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个人。
直到主管和她提起合作cp账号的事情,其实主管根本没有给她推荐祁一柠,公司给她选择的合作对象是另外一个和她同期的网红,但在那一秒,有种根本控制不住的想法在她心底横冲直撞。
带她来到了她和祁一柠曾经住着的那个家,带着黄玫瑰的外卖员从天而降,替她按下了门铃,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花塞到了她手里,并且瞬间消失。
一切都那么巧合。
就像是只为了给她勇气而出现的勇气快递员,不留姓名,只为了给她送出她最想要的礼物。
于是,她就捧着意为“为爱道歉”花语的黄玫瑰,再次直面了她的祁一柠。
在祁一柠打开门的那一秒,在祁一柠平平静静的脸重新映入眼帘的时候,她开始产生无法控制的后悔。
这似乎是一个典型“如果当时我没有这么做,那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的问题,人们在分手之后似乎都会无法避免地产生这种想法,她也是。
各种想法横冲直撞,在那张熟悉的脸撞入眼帘之后,冲出了边际,超出了她所有的控制范围。
时间能改变很多想法。
很多在过去那段时间觉得无法改变的事情,回过头去看,就会存在着那个时候不成熟的自己从未想到过的某种解决办法。
她开始不断地想,如果在五年前的那个瞬间,她没有做下那么自以为是的决定,而是选择在祁一柠面前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好好沟通,问祁一柠如果她变得越来越自私,心思越来越重,表面上的开心都是装的。
如果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唐北檬了,祁一柠还会爱她吗?
问出来的话,会不会就是另外一种结局了。
或者是,她觉得这样的她配不上祁一柠纯粹的爱,干脆在那天晚上大吵一架再分手。
这样的话,祁一柠再看到她的时候,眼神里就不会再有任何留恋了,她也不会老想着再回到那个瞬间了。
如果当时,她能够不管不顾的,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如果她手里捧着的花,真的是她送的就好了。
直到她被祁一柠那杯故意只留了三分之一的水给泼醒,突然明白了自己当时会向主管推荐祁一柠的原因。
原来她真的一直都很想再见祁一柠一面。
原来五年前的那场雪,真的从未停过。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看完这章,可能还是会有宝贝不太理解糖糖,但是我是足够理解并且心疼她的,她一直在充满爱并且没有困难的家庭里长大,她是一个性格很好很好的人,很在乎自己喜欢的人的感受,也很担心自己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对那个时候的糖糖来说,她想要继续维持那种积极的状态去面对困难,不让自己爱的人担心。但越这样,她整个人的状态就会陷入一种两极分化的拉扯,心底也就会越痛苦,特别是知道小祁的压力之后,她势必会责怪自己,并且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实际上,她们会分手的原因并不是完全因为那些外力因素,而是因为糖糖觉得自己不能给小祁足够的爱和支持,只会给她带来压力,特别是看到妈妈抑郁症自杀后的景象,她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她担心以她自己的状态,要是持续下去,她们真的会把这段原本美好的爱情折磨消耗掉,变成最难看的样子然后分开,亦或者是她早晚有一天变成“连她自己都不喜欢的唐北檬”,然后让小祁陷入痛苦,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但是她当时又不够成熟,因为是第一次分手,所以也不知道正确的分手方式是什么,只是单纯地想着让自己成为最坏的人,“承认自己不喜欢”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方式,让小祁能最快放下她的方式(我是觉得这种想法反而比现实中找各种理由的要爽快许多,前提是真的是不喜欢了就直接说自己不喜欢,但这种方式现实中几乎很少有人做得到,大部分人都不想让自己当那个坏人,只会给一个冠冕堂皇的充分的尽量看起来正当的理由),但对糖糖来说,比起说出自己的考虑然后让小祁放不下她,继续拉扯让小祁越来越累,这是当时的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式,要完全分开完全放下,总要有一方心狠做坏人,所以糖糖想到的,就是让自己做那个坏人。?
? 第 73 章
祁一柠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件事是去找唐北檬, 她要告诉她,她想重新和她谈一次恋爱。
第二件事是等唐北檬,等唐北檬愿意和她说清楚以前的那些事。
而且, 这两件事的顺序不能逆。
在唐北檬愿意和她坦白以前,她必须要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么多年过去,她可以继续等唐北檬,但不能让唐北檬继续等她。
她其实特别特别讨厌等待, 小时候在亲戚家里还抱有期待地等待着妈妈来接,后来长大了又要等各种各样的考试结果。
等待的滋味太难熬了。
本来在唐北檬离开之后, 她下定决心,不管唐北檬是因为什么理由离开她,她都不要再等唐北檬了。
但是, 现在该轮到她等唐北檬了。
她应该等一次试试看, 因为那是唐北檬。
她是可以等唐北檬的。
她不能让唐北檬继续留在那场雪里,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延后,但这一件事不行。
雪已经下得有些大, 可能是因为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所以特别用力,飘在夜幕灯光下, 像柳絮,像蒲公英,伴着风卷落在地。
祁一柠走到唐北檬家小区门口的时候, 肩上,头上, 都已经落满了雪。
可她迟迟没有进去。
脚步滞住, 眼圈发红。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费力地从大衣兜里掏出电话, 拨通电话的那一秒她在想,打通之后的第一句话她要说些什么。
可真正拨通之后,她又觉得自己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在唐北檬面前,她永远不需要去想要去说些什么,因为唐北檬永远不会让她有说不出话的空档。
唐北檬一贯如此。
用满满当当的,无限弥漫的,世界上无人能比拟的爱意,填补了她太多太多别人无法填满的空白。
只响了一声不到,唐北檬就接了电话,像是一直拿着手机等待着她的电话似的。
“祁一柠你是不是来了,我好像看见你了!!”
“你等一下!我马上来找你!!”
“马上马上!”
略带着兴奋的轻软语调从电话里传过来。
祁一柠张了张唇,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细线捆住,声音避免不了地有些干涩,
“你一直在外面等我吗?”
唐北檬那边的动静有些大,像是在一路小跑,呼吸有些急促,“啊,没有啊,就是顺路下来嘛,就正好看到你了……”
她说着就停顿了几秒,放缓了呼吸,
“你不是说今天要找我吗?”
“我就稍微,稍微那么等了一小会……”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悠远,像是要被揉散在这场飘飘悠悠的风雪里。
祁一柠攥紧手机,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后就已经传来轻快细碎的脚步声,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背上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唐北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站在她近若咫尺的身后,穿着一件毛绒绒的棕色小熊外套,戴着祁一柠送的那个企鹅帽子,白白净净的脸蛋被风吹得有些红扑扑的。
雪花飞舞,唐北檬琥珀色眸子里映着漂亮细碎的夜光,亮亮的,飘扬的碎雪落在她肩上,裹在她周围,让她身上像是落满了碎光,整个人都发着亮。
“祁一柠……”
唐北檬愣住,呆呆地喊了她一声,戴着毛绒手套的手还滞在空中,没来得及放下,眼神变得慌乱,
“你眼睛红了,你在哭吗?”
急乱中却仍然刻意放轻的语调,字字句句都充斥着对她的看重,这让祁一柠的眼眶发热,不自觉就溢满了泪珠。
唐北檬越发慌手慌脚起来,想伸手给她擦眼泪,却又在注意到自己手套上有雪花时硬生生地停住。
然后用着全世界最快的速度摘了手套,挂了电话。
凑到她面前。
像一阵清甜又温柔的风,扑灭了雪夜里所有的寒冷,纯粹又澄澈地包裹着她。
柔热的掌心捧住她的脸,触感很轻,一点一点地给她擦着眼泪,指尖因为慌张而发着颤。
祁一柠很少有眼泪流不完的情况,可眼下就是。
唐北檬越给她擦,她眼圈越红,冒出来的眼泪也就越多,盈满在眼眶里,晶莹剔透,完完整整地倒映着面前的唐北檬。
渐渐的,唐北檬也跟着眼圈发红,眸光渐渐湿润,盈着一层水雾,语气急切又担忧,声线有些发颤,
“祁一柠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你身上都是酒味,是不是喝了好多酒……”她捧住祁一柠的脸,鼻音变得有些浓厚,红着眼睛看着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祁一柠凝视着唐北檬,缓缓摇头。
然后把唐北檬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牢牢地攥在手心。
然后迎着唐北檬泪眼涟涟的视线,伸手抱住了她,或者是说,用一种接近于环绕住全世界的姿势,抱住了她。
在这个漫长又寒冷的雪夜。
唐北檬全身都有些凉,不知道刚刚是不是一直在外面等她,就因为她说她可能会来找她。
没有催她,只是默默地等待她想通,等她做决定。
唐北檬永远都是这样,用着最热烈最真诚的方式,反馈着她的喜欢,抵达着她的期待。
祁一柠抱住了唐北檬,头低着,脸紧紧埋在唐北檬的肩上,热泪盈眶,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哭得有些难以自抑。
甚至喘不过气,发出抽泣的声音。
这是鲜少在她身上发生的状况。
她在示弱,或许说是心疼。
唐北檬似乎也感受到了她传递过去的脆弱,紧紧地搂住她,偏了偏头,靠在她头上,紧密地挨住她的脖颈。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声瞬间都重了几分。
这是一种轻而易举就能在她们之间发生的情况,不需要语言,不需要表达,就能感知并共情彼此的情绪。
仿佛她们真的是各自身体里的一半,分担并承受着彼此最为浓烈的情绪,给彼此最亲密的陪伴。
“唐北檬……”祁一柠喊了一声,声音哽咽,
“我过得一点也不好,生病不看医生只自己胡乱买药吃,饭也不按时吃有时候甚至忙起来了还不吃,经常就是吃泡面对付两口,还是爱在晚上喝咖啡,甚至偶尔还会出去喝酒醉在外面等早上再醒过来,偶尔失眠就会闭着眼睛流眼泪,有时候梦到你了清醒之后只能强迫自己喝酒,然后也要好久才能睡过去……”
“你不在,没有人陪我过圣诞节,春节,没有人给我无休无止地发微信,没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今天吃到的蛋糕很好吃,没有人生我的气只生三分钟,没有人会和我说麦乐鸡块有不同的形状……没有人会在我面前哭,也没有人可以让我在她面前哭。”
她诉说着自己过去五年的生活,不像是以前极力掩饰自己过得不好,而是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糟糕的生活摆了出来,很不好,至少比表面上的要糟糕。
唐北檬仍然是紧紧地拥住她,在她怀里颤了几下,发着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只是颤着声音不断重复着喊她的名字。
祁一柠埋在唐北檬肩里的头动了动,声线颤得几乎每个字都在抖,
“没有你……我其实很痛的。”
不是过得不好,而是很痛。
这句话像是一句猛药,让唐北檬猛烈地抖了一下,哭声抑制不住地放了出来,“对不起……祁一柠,我不该,不该和你分开的……”
“这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祁一柠抬手,用着自己发着抖的手,克制而缓慢地抚了抚唐北檬背上柔顺的发丝,
“等这场雪停,冬天就要结束了。”
从五年前开始持续到现在的那个冬天,无比漫长又难捱的那个冬天,现在要停在这里。
她和唐北檬,都要重新开始才行。
她深吸口气,缓住自己几乎要脱力的呼吸,用力且认真地说,
“我真的真的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这是她一直没能亲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她用了三个“真的”,和三个“特别”,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情。
在过去的那五年里,她有时候会后悔。
如果在那个瞬间,她有牢牢抓住唐北檬的手,她也学着唐北檬喜欢她的那种方式对唐北檬死缠烂打,不去用平静掩饰自己的恐惧,而是选择将恐惧释放出来,不依不饶地追问的话,那她们会不会就是另一种结局……
她一直觉得,在分手这件事情上,她没有对不起唐北檬,她觉得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在过去的那段恋情里。
可实际上,她没做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唐北檬真正需要她的时候,好好陪着她。
如果她能够早点和唐北檬说出这句话,如果她的表达能够再多一点,如果她能够再坚定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让唐北檬只能选择偷偷保护她了……
有很多很多个如果。
都需要在这个雪夜里实现,然后将过去的那些遗憾补足,抛弃,然后和漫长的冬天说再见,和唐北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而不是从头来过。
以新的祁一柠这个身份,和新的唐北檬,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像是压在心里千斤重的石头被搬开,轻松,但同时因为留下了疼痛的印迹,而让整块心脏开始泛着酸痛。
而因为酸痛感而抑制不住的眼泪,全都从唐北檬眼里跑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流出来,浸满祁一柠的衣领。
祁一柠松开唐北檬,双手扶住唐北檬柔软的肩,轻拂去唐北檬肩上的碎雪,泪眼朦胧地凝视着她,轻轻开口说,
“唐北檬,你会一直一直一直喜欢我吗?”
雪花在空中摇曳,唐北檬慢慢仰头看她,透明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从下颌坠落,一滴一滴,像连成线的珍珠,划开寒夜里的寂静。
“会。”她吸了吸鼻子,仍是小声地抽泣着,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直到最后的最后,也会一直喜欢我吗?”祁一柠又问了一句。
这是一句相当熟悉的话,唐北檬第一次给祁一柠表白的时候说的话,也是祁一柠在那封寄给三年后的自己的信里,给唐北檬写下的那句话。
现在,她无比地希望,唐北檬能够再在这句话的最后,加上一句。
唐北檬点头,泪珠盈睫,朝她弯起嘴角笑了笑,
“会。”
祁一柠也跟着弯了一下眼,晶莹的泪水无声地从眼尾滑落,颤着声音问,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吗?”
问到这一句的时候,唐北檬终于有些绷不住,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哭声放了出来,猛烈地抽了几下,然后缓缓放下手,红着眼圈看着她,重重点头,一字一句地说,
“对,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你。”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也一直喜欢你。”
“到最后最后……最后,也会……一直……喜欢你。”
她几乎泣不成声,每个字里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祁一柠走近一步,重新拥住唐北檬,在这个寒冷的雪夜,无限靠近着炙热的唐北檬。
她将自己靠在唐北檬怀里,尽量平复着自己还有些发颤的声线,
“那你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需要你,需要你再也不和我分开,需要你一直喜欢我。”
她这句话说出来,唐北檬哭得越发厉害,低着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肩上,浸透了她的大衣。
坠落在肩上的雪花是凉的,唐北檬的泪水是热的。
不知过了多久,唐北檬缓了过来,双手轻轻搂住她的腰,将身体的重量依附在她身上,然后哽咽着说了一个字,
“好……”
作者有话说:
她们拥有世界上最真诚的信任,最绝无仅有的默契,所以她们是一人一半。
ps:今夜就是我熬了两个月的呜呜怪大补汤出锅之时!
———————
感谢在2022-10-21 00:00:00~2022-10-22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假如给我一斤橘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过一只喵、披萨千万别加黄梨、南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llH 20瓶;枫桥 10瓶;34906748 5瓶;爱笑少年、小端呆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 74 章
“我……我明天上午的飞机。”
唐北檬的情绪还没缓过来, 小声地抽泣着,没办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祁一柠掏出纸巾给唐北檬擦着眼泪,轻着声音, “嗯,我知道。”
“知道……有什么用……”唐北檬眼圈还红着,湿润润的睫毛眨了眨,“明天可是我们正式开始交往的第二天, 就要分开了……”
“不是三天就回来了吗?”祁一柠把唐北檬的企鹅帽子扶正。
唐北檬嘴一瘪,有些委屈, “三天,刚刚交往就要分开三天,你的心都不痛的吗?”
唐北檬这么问着, 可看向祁一柠的目光仍然盈着一层水雾, 湿润柔软,显得可怜巴巴的。
她总是和祁一柠心灵相通,祁一柠在心里想的是重新开始而不是复合, 于是唐北檬也就说出了“她们正式交往第二天”的这种话。
仿佛一切都是新生的。
她们新生的恋情, 她们重新产生并且加速一万倍运转的心动。
这让她开始对这段新生的恋情,产生了不可胜数的期待。
她总是相信, 唐北檬会给她带来无限的新鲜感。
“痛……挺痛的。”祁一柠坦坦荡荡,目光落到唐北檬的脸上,“三天对我来说有些太长了, 我想每天都和你见面,每天每天每天, 都见很多很多很多次。”
三个“每天”, 三个“很多”。
用以表达她的不舍。
这不是祁一柠一贯的说话习惯, 但现在在唐北檬面前, 她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这样。
迫切的,急躁的,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全盘拖出。
“我舍不得你。”她用这句话做了结尾。
唐北檬呆了几秒,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脸红了红,目光躲了躲,“你变了,祁一柠,你以前可不爱说这些。”
祁一柠挑了挑眉心,不可置否。
下一秒唐北檬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亮了亮,像是那种答题节目里被按亮的抢答键,“啪”地一声,带来前所未有的悸动,点亮了整个世界,
“要不……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反正你在这边也没什么事?”
“可以。”祁一柠点头,“那我现在就订机票——”
话还没说完,伸出去掏手机的手就被拦住,柔软的指尖绕上掌心,带着点冬日的寒凉。
目光转向拦住她的唐北檬,唐北檬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算了,还是不要了,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而且也不只是沈女士一个,到时候我舅舅家一大帮子人,我怕你觉得不舒服,这次又不能再喊阿殊陪你。”
“还是不要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头低了下去。
拦在她掌心的手却还没收回去,有些生硬地停在她手里。
祁一柠低头看了看,唇边漾起笑意,然后清了清嗓子,“我都行,你决定就好。”
说话的期间,她自然而然地牵紧了唐北檬的手,灵活纤细的指尖钻进了为她准备的指缝,牢牢地牵在一起,十指相扣。
下雪天在外面站了一会,两个人的手心都有些凉。
但贴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又没她想象的凉,反而算得上是有些温暖。
唐北檬抬眼看她,眸光柔软又乖顺,“那就不去了,你在这边,乖乖地等我回来。”
“好。”祁一柠牵紧了唐北檬的手。
唐北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跟着点了点头,可过一会又有些愁眉苦脸的,“你说你,干嘛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天过来,要是早两天就好了,也不至于刚交往第二天,就要进行为期三天的异地恋……”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得委屈了,还伸出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手戳了戳祁一柠的肩,“你说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今天!!”
祁一柠歪头看她,思考了一会,认真回答着她的问题,“因为今天才下雪。”
唐北檬没听明白她的答案,愣了几秒,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下雪的这一回事,打量了她一圈,伸手给她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雪,轻轻软软地问她,“为什么一定要下雪?”
祁一柠顺着唐北檬的动作低下头,任由轻轻的力道落在她头上,轻着声音,“我好像也不知道,对了,我还特意跑到林殊意那边喝了十五杯酒。”
“我就是想着……因为失去你的那天在下雪,所以也希望能在下雪天找回你;因为那天喝了十五瓶酒去找你,所以今天也喝了十五杯。”
“这大概可能是源于某种仪式感。”
“你不是以前总是抱怨,我这个人没什么仪式感吗?”
她解释着,唐北檬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在她面前僵住。
祁一柠抬眼看过去,才发现唐北檬眸子里又有晶莹剔透的泪珠隐约可见,眼眶也逐渐染上了红迹。
又要哭了。
她抬手,想给唐北檬拭去眼尾的泪珠,可还没来得及,唐北檬就倏地塞进了她的怀里,头埋在了她肩上。
双手抬起,紧紧地搂住她的腰。
用着像是要把她揉散的力道,将她塞进了她的怀里。
祁一柠抬起的手还悬在空中,找不到支点。
她感受着肩上的热意,抿了抿唇,找不到支撑点的手心最终落到了唐北檬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企鹅帽子,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没有,没哭!”唐北檬逞强,可浓厚的鼻音已经出卖了她。
祁一柠心软得一塌糊涂,“好,没哭。”
唐北檬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过一会,她又自顾自地在祁一柠怀里动了动,声音有些闷,“祁一柠,今天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你难道不想做些什么吗?”
这是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交往的第一天不想做些什么吗?
用着反问句的句式,问着一个她并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祁一柠静默地想了想,“你呢,你想做些什么?”
“我?”唐北檬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委屈巴巴地说,“我想做的多了去了,但我明天上午的飞机,行李都还没收拾好,而且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其实就不该要这样的仪式感……”她小声地抱怨着,“你看这场雪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还不如早两天,我们还可以……还可以……”
她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而是又把头往祁一柠怀里埋了埋。
呼吸吐在她的脖颈上,像是炙热的太阳。
可声音说出来又软软糯糯,像是天边飘落下来的起舞的雪花。
祁一柠明白了唐北檬的意思。
恰到好处的留白,总是格外好用。
她牵起唇角笑了笑,拍了拍唐北檬的头,“你想做什么?嗯?”
“不做什么!”唐北檬从她怀里冒出头来,拉开距离,直挺挺地望着她,“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不想分开。”
“那就不分开。”祁一柠笑着说。
“那你和我一起去南广?”唐北檬又问。
祁一柠点头,唇角就没放下来过,“好~”
尾音上扬,彰显着她的开心。
可唐北檬又反悔了,她总是喜欢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一会觉得要这样,一会又觉得要那样。
最终,她终于做下了决定,语气笃定,“不!你乖乖等我回来!才三天而已!没关系!”
一般这种时候,唐北檬还需要人推一把才可以真正决定。
于是祁一柠还是点头,牵紧了唐北檬的手,“好,才三天而已,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打视频,有空了就找你。”
“没关系的。”
这句话轻声细语,落到唐北檬耳朵边上,唐北檬激动且有些急躁的心脏终于被抚平下来,她慢悠悠地在祁一柠掌心挠了挠,
“昂,好,你等着我打电话,打视频。”
“我一天要给你打十个,而且你还必须接!”
祁一柠牵起唐北檬的手放到自己衣兜里,垂眸看了一眼地上堆得厚厚的雪,“嗯,好。”
“我们别一直在外面站着了,唐北檬。”她给唐北檬拍了拍肩上的雪。
“好~”唐北檬软着声音应了一句,可又马上皱起了脸,像只被偷走松果的小松鼠,“那要去哪?”
她的指尖在祁一柠的衣兜里动了动,犹犹豫豫地说,“今天可是交往第一天,你不能这么早就回去吧?而且我也不能跟着你一起回去……”
祁一柠静了几秒,望向唐北檬的眸光颤了颤,
“唐北檬,我喝了十五杯酒,度数还都有些高。”
唐北檬懵着看了她几秒,然后凑近来,鼻尖动了动,动作轻轻地嗅了几下,“噢,闻出来了,酒味挺重的。”
“难道你是想早点回去?”她不知从哪里品出来了这个意思,瞪大了眼睛看着祁一柠,仿佛只要她下一秒说要回去,她就马上能叉起腰生气。
祁一柠欣赏了一会唐北檬像是炸毛猫咪一样的反应,过一会有些无奈,语气像是服软,又像是服输,
“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回去有些危险……”
她轻声说着,语气比天边落下来的雪花还要轻,然后凑近了些,肩上的柔软发丝垂落在脸侧,被风拂起,飘落在唐北檬白皙漂亮的脖颈下。
她垂眸紧紧盯着唐北檬,喉咙动了动,尾音放轻,
“你可以稍微尽一点女朋友的责任,把我带回家吗?”
唐北檬没反应,呆呆地看着她,可整个人像是马上被煮熟的大闸下,瞬间红透,连着脖颈和耳后。
暴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都红得不像话。
祁一柠觉得自己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歧义,可在看到唐北檬的反应后,她又觉得品出来了里面的那一层歧义。
也许那一层歧义,也是她想表达的意思。
十指相扣的指尖颤了颤。
“嗯?”她捏了一下唐北檬的手指,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唐北檬终于反应过来,目光颤颤巍巍地晃了好几圈,紧紧抿住的唇松了开来,迟缓而又兴冲冲地点了点头,
“好~~”
然后紧紧盯着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脸颊,接近于唇边的位置,微凉指尖触到之后,轻轻摩挲了几下,又倏地缩了回去,有些躲闪,
“这里刚刚有点东西,我帮你拿掉了。”
她哆哆嗦嗦地说完前面一句话,又很快逞强,挺起脖子,语气莫名地又软又凶,“现在跟我回家!”
祁一柠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没能说出来,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已经背过身去牵住她的唐北檬。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脸上某处有些发热。
唐北檬碰过的地方,都有些烫。
这很奇怪。
又不是第一次和唐北檬谈恋爱了,她还这么容易紧张。
心脏在胸腔里激烈跳动,像是下一秒就要划破胸腔跳出来似的。
祁一柠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慢悠悠地跟在唐北檬身后,仿佛真的是一个酒醉的人似的,将所有的方向和支撑点都交给唐北檬。
而将她们紧紧联系起来的,就是牵在一起的手。
光是牵手,好像就有些美妙。
她看着唐北檬纤细漂亮的背影,突然想昭告全世界,她和唐北檬开始新的恋爱了。
到了家门口,唐北檬去按密码,手却又在空中停了下来,目光晃到祁一柠脸上,轻轻咬住下唇,“我妈在家……”
祁一柠酒劲还没过去,有些头晕,懒懒地靠在墙边上,“嗯,我知道。”
“要不……”唐北檬的手指缩了回来,人也走了过来,扯着祁一柠往旁边角落里走了走,离门远远的,眼睛亮亮的,
“我们说一会话再进去?”
祁一柠顺着唐北檬的动作,手指在唐北檬掌心里绕来绕去,她抬眼望向唐北檬,笑了笑,
“好。”
唐北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弯起月牙眼笑了笑,然后又偷偷摸摸的,牢牢地牵住她往楼道里走。
晚上安静,她们刚刚坐电梯上来的时候都没什么人。
现在楼道里更没什么人影,头顶的声控灯摇摇晃晃,小小的过道角落里空间有些逼仄。
特别是唐北檬还就站在她面前,微微仰头,用着世界上最柔软最有诱惑力的目光盯着她。
不得不说,林殊意调的那杯“世界上仅有一次的破镜重圆”,后劲确实挺大,在外面被风吹吹还勉强可以清醒。
可一到了温暖的室内,特别是在此刻过于摇摇曳曳的楼道光束下,祁一柠就有些头昏脑胀起来,眼前的唐北檬都像是有重影。
在她眼前一分为二。
一个柔软又乖顺地看着她,只是想单纯地和她说说话。
另一个……炙热又热烈地望着她,眸光梦幻又多情,呼吸扑在她的鼻尖,从身上传来的清甜的柑橘花果香裹住了祁一柠,严严实实地将她困在只有唐北檬的世界里。
祁一柠有些站不稳,靠在墙上,勉强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唐北檬,像是要陷入这场美妙的梦境里。
“你想说些什么?”她不由得发问。
唐北檬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凑近了些,微凉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耳朵,又碰了碰她的眼尾,声音轻轻的,跟哄小孩子似的,“祁一柠,你是不是有些难受。”
“耳朵红了,眼睛这边也有点红。”
祁一柠阖了一下眼皮,又缓慢睁开,眼前的两个唐北檬仿佛要合二为一,带来最致命的吸引力。
“嗯,有点。”她吐字开始有些不完整。
唐北檬的指尖是凉的,可碰过的地方又是烫的。
这真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她很热,唐北檬是凉的,她试图抱紧唐北檬来让自己降温,可实际上,唐北檬只会让她不断升温。
呼吸越来越近,阴影也越来越近。
近到祁一柠有些模糊的视野里,唐北檬的企鹅帽子被摘了下来,纤细浓密的睫毛都近在眼前,还有细腻白皙的皮肤,和颈部柔软的触感。
唐北檬用脸贴了贴她的脸。
试图用脸来帮她降温,是唐北檬能做得出来的事。
也是除了唐北檬没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这是一种将近交颈和厮磨的姿势,但唐北檬的脸也是烫的,烫得吓人。
没法给她降温。
贴得有些紧,甚至让祁一柠身上开始冒汗,黏黏腻腻的。
她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发生任何动作。
唐北檬深深呼出一口气,拉开距离,抬眼看她,眼尾泛着点诱人的红,伸出指尖戳了戳她的唇。
大胆又心虚的,用柔软细腻的指腹,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摩挲着她的唇。
“就是怪它,喝这么多酒,现在让祁一柠和我说说话都没力气了。”
唐北檬用着责怪的语气,目光却是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直勾勾地盯住她,像是盯住胡萝卜的小兔子,视线紧紧的,粘粘的。
祁一柠抬手握住唐北檬的手,牵起唇角,“嗯,下次不喝这么多了。”
“我现在还是可以和你说话。”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将热源拉离了自己的周围。
好让自己可以稍微透透气。
但唐北檬却有些不开心了,瘪了瘪嘴,又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子,碰碰她的睫毛。
鼻尖,眉间,睫毛,下颌,耳朵。
每个地方都用颤颤巍巍的指尖,碰了一个遍。
然后,终于开启了把她拉进楼道里要说的第一个话题,“祁一柠,你不觉得你要做些什么吗?”
祁一柠微微仰了仰头,逃离了唐北檬的视线,喉咙无意识地动了动,“嗯,要做的。”
唐北檬的手移开了,下一秒落到她的脖颈处,将她按了下来,琥珀色眸子里倒映着一个呼吸凌乱的人。
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看着祁一柠。
这个瞬间,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唐北檬对她的吸引力属于哪一种,这像是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磁场,而且还应该是世界上最活跃,最旺盛,最无法抵抗的一种。
哪怕她的理智叫她拒绝。
她也无法拒绝。
祁一柠靠近了些,垂眸看着唐北檬,弯唇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捧住了唐北檬的柔软细腻的脸。
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动作刚开始并不激烈。
慢慢的,柔柔的,衔住唇珠,轻轻柔柔地咬。
有些湿润之后。
祁一柠松开了唐北檬,缓了缓自己已经要突破天际的心跳声,替她理了理有些湿润的发丝,“先进去吧,我怕这里有人……”
她这句话没说完。
下一秒唇被紧紧堵住。
脖颈被带着热度的双手搂得紧紧的。
很显然,她过于轻柔的亲吻并不能满足唐北檬。
唐北檬比她要猛烈得多,贴得紧紧的,贴在她的腰侧,像是她们的初吻那么激烈,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对了。
这是她们的初吻。
重新谈恋爱之后的,第二次初吻。
祁一柠本就脑袋有些晕,这会唐北檬亲得热烈,将她紧紧地桎梏在她身体里,让她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头也晕得有些厉害。
不知是酒的后劲太大,还是因为亲她的人是唐北檬。
在她接近临界点之前,她把还粘在她身上的唐北檬拉开,缓了几口气,嗓音干涩又嘶哑,
“好了,我缓一会。”
唐北檬也有些凌乱,呼吸有些急促,理了理发丝之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祁一柠你……”
没把话说完,犹犹豫豫地咬住下唇,过了好一会才心一横地说,“你……现在身体这么不好吗?”
“……”祁一柠抿住唇,一言不发地盯着唐北檬。
唐北檬目光晃了晃,危险发言,“我都还没亲够呢……你现在就缓不过气了。”
祁一柠没让唐北檬把这句话说完,堵上了她的唇。
比前面两次都要激烈,仿佛像是要在唐北檬面前证明些什么。
尽管她真的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因为撑着这口气,把唐北檬亲得迷迷糊糊,双手柔弱地挂在了她脖颈上,整个人的重量也都依附在了她身上。
最后,她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将唐北檬拉开,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看着唐北檬。
唐北檬眸子里水光潋滟,温热的呼吸有些急促,又把头靠在她肩上,没再抬起来。
祁一柠搂住唐北檬的肩,轻轻拍了拍。
这是一个极其幼稚的动作,像是要证明她还站得稳似的。
意识到之后,她马上停住了手,抿了一下唇,说,“要进去吗?”
昏暗的楼道光束里,唐北檬抬头看她,眼尾染上了隐隐约约的红,可目光纯粹又澄澈,这让她越发显得有种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诱惑力。
“我再缓一缓,这个样子不能让我妈看到了。”她深吸口气,缓下自己的呼吸。
祁一柠目光晃了晃,头下意识地低了低。
唐北檬又马上缩到了她肩上,没再和她对视,呼吸温热,声音闷闷的,小小的,软乎乎地给她服软,
“不亲了不亲了,不然今晚不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话说,准备在评论区捡苦茶籽卖钱(bushi),大家收敛一点?
? 第 75 章
她们都缓了一会才进去。
确认表情正常, 脸色正常,衣物整齐,没有任何异样, 唐北檬才又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牵着祁一柠,按了密码进去。
在外面耽搁的时间有些久,她们开门进去的时候, 唐北檬家里已经关上了灯,只留下了一盏昏黄小灯。
密码刚按下, 门刚开了条缝,沈琼香就披着衣服从里面的卧室出来,“檬檬, 你怎么出去这么久才回来?都两三个小时了……”
看到祁一柠之后又一愣, 笑了笑,“柠柠也来了?今晚要留宿吗?”
“嗯。”祁一柠笑着点点头,“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沈琼香摆摆手, “你能来陪檬檬, 阿姨很高兴,对了, 吃晚饭了没有?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哎呀不用了!”唐北檬打断了沈琼香的话,火急火燎地把人推进卧室,“你就快去睡吧, 别明天早上起不来,这么晚了我们都不吃东西, 也不用你操心。”
“好好好……”沈琼香应了几声, 本来就是她已经差不多要睡觉的时间, 这会她也没再说什么, 顺着唐北檬的动作进了卧室。
门被关上,偌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祁一柠和唐北檬两个。
唐北檬转过身,抬手理了理刚刚从耳边垂落下来的发丝,迎着了祁一柠直勾勾的视线,又弯眼朝她笑了笑,径直走了过来,
“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我去收拾东西给你洗个热水澡什么的?”
祁一柠没有反对的理由,清了清自己有些干涩的嗓子,点头,“好。”
唐北檬的视线晃了过来,“那我去了?”
“嗯。”祁一柠再次点头。
唐北檬扭扭捏捏地不肯动,抬起亮亮的眼睛望她,什么也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祁一柠迎上唐北檬的视线,不自觉地扬起唇角笑了笑。
然后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这是一种不需要语言的默契,仅限于祁一柠和唐北檬之间。
她还有些头晕,顺势靠在唐北檬肩上,正好可以缓解她有些头重脚轻的反应。
唐北檬是她最牢固的支撑,她想。
大概是因为兴奋和激动的关系,唐北檬现在就像是一个暖洋洋的小火炉,护在她的心口处,将心底停留的风雪彻底驱逐出去。
这是一个无比自然的冬日拥抱。
环在一起,亲密包裹着彼此。
唐北檬缩进她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腰,脸抵在她的肩膀上,慢悠悠地,轻轻颤颤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她。
呼吸落到她的肩上,落到实处。
她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和唐北檬融为一体的感觉。
仅凭一个拥抱。
唐北檬就能将她心底所有的褶皱抚平。
唐北檬没说话,祁一柠也没说话,她们只是抱在一起,没有刚刚那么炙热,只是悠哉悠哉的,抱在一起,静静地感受着这种对她们来说有些奇妙的感觉。
抱了一会,唐北檬闷着声音开了口,“祁一柠,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要去收拾衣服给你洗澡,还要去收拾行李,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嗯,我知道。”祁一柠这么说着,可手上又把唐北檬搂紧了些,头也顺势往下埋了埋,呼吸着唐北檬的气息。
唐北檬的气息跟着她的动作颤了颤,嗓音软得能掐出水,“那我们……再抱三分钟。”
“就三分钟!”她又补了一句,大概是顾及到室内隔音效果不好,只能用着气音轻轻地说。
祁一柠动了动头,轻声细语,“嗯,三分钟。”
“好,就三分钟。”唐北檬深深呼出一口气,“三分钟之后就去给你收拾东西。”
她们再次做下了关于三分钟的约定。
在她们所有关于“生气要哄三分钟”的约定里,实际上唐北檬每次生气的时间都没持续到三分钟。
可在这个“再抱三分钟”的约定里,三分钟的时间被翻了一倍又一倍,甚至有一直持续下去的趋势。
祁一柠其实不是这种不遵守约定的人。
但今天好像是特例。
在很多很多个三分钟后,她终于忍住自己心底蔓延开来的酥麻感,松开唐北檬,捏了捏她小巧精致的鼻尖,
“快去,不是明天上午的飞机吗?”
唐北檬嘴一瘪,有些委屈,可也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就嘟了嘟唇,“我去了,你跟我一起。”
祁一柠笑着点头,伸出手。
唐北檬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郑重其事地把手塞进她的掌心,牵得紧紧的,就连打开衣柜的时候也没放开。
全程单手操作,一点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如果不是祁一柠拦着,唐北檬可能会跟着她一起进浴室——虽然是已经跟着进来了,但被祁一柠推了出去。
打开水龙头的时候,祁一柠晃了一眼镜子。
嗯。
皮肤红润有光泽,笑容满面如春风。
水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她低头,脱衣服的时候,闻到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清甜温柔的柑橘果香,是唐北檬的味道。
她唇角的弧度扬得更大。
这就像是她整个人被唐北檬清洗了一遍,也像是她身体里的那个唐北檬终于跑了出来。
祁一柠洗完澡吹完头出来,唐北檬坐在卧室床边对着手机,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指尖在屏幕上不停地点着。
偏偏在她出来的那一秒,指尖顿住,手机缩了回去,明摆着的心虚,明摆着的告诉你我在做一些亏心事。
祁一柠挑了一下眉心,“行李收拾好了?”
“嗯嗯。”唐北檬眼巴巴地望着她,目光摇摇晃晃,“还挺合适的。”
祁一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成套睡衣,刚刚换上的时候习惯把扣子扣到最顶上,这会走出来迎着卧室里的暖气,倒是有些热。
她漫不经心地解开最顶上的两颗扣子,坐到唐北檬边上,顺势靠在她肩上,“是挺合适的,就是稍微有些小,闷得慌。”
唐北檬的目光落到她上半身,倏地移开,打量了一下缩了半截的裤腿,过一会又飘了回来,有些不服气,“哪里小了……”
“你也就……也就比我高三四五六七八厘米左右吧!!”她还是逞强。
祁一柠瞥一眼唐北檬,忍不住笑,“嗯,三四五六七八厘米左右。”
“你笑什么!”唐北檬皱紧了脸,气呼呼地看过来,温热气息包裹在她周围,“你嫌我矮!!”
“我没有。”祁一柠否认得很快。
其实刚刚好。
唐北檬这样的高度,能够让她抱着很踏实。
不过她又想,不管唐北檬多高,她应该都会觉得刚刚好。
“哼~~”唐北檬拖长尾音,“我还年轻,还有成长的机会,说不定我到了三十岁拔地而起,比你长得高多了~~”
她发表着豪言壮语,可说到后面自己也觉得好笑,“噗呲”一声笑出来,“要是我真的三十岁还长高,那估计得上热搜了。”
笑得东倒西歪的,连累了靠在她身上的祁一柠。
祁一柠处变不惊地阖上眼皮,明明这句话一点也不好笑,可她还是也忍不住跟着扬起唇角。
笑唐北檬。
唐北檬真好笑。
唐北檬长在了她的笑点上。
以前总是不想承认,其实唐北檬讲的那些冷笑话,她都觉得很好笑,就算表面上很嫌弃,可心底总是会忍不住去思考:
原来皮卡丘站起来会变成皮卡兵,黑气球被白气球打了会想要告白气球……
稀奇古怪的,却因为是唐北檬说的。
所以会留有一种奇妙的余韵。
等笑够了,唐北檬又把头也靠在她头上,用着一种奇奇怪怪的姿势,和她说,“我要去洗澡洗漱了祁一柠~~”
最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还要尾音上扬,像是在说什么极其开心的话似的。
祁一柠晃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唐北檬肩上抬头,一点也没拖拉,“好,你去。”
唐北檬知道不能再耽搁,就学着她的动作,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你先睡,不要等我。”
动作特别生硬,唐北檬每次摸她的头都是这样,直挺挺的,一下一下,林殊意偶然看到了她的动作,还吐槽唐北檬摸柠檬的时候都比摸她自然。
可祁一柠没把唐北檬的手拿下来,而是耐心地顺着她的动作,全盘接受着唐北檬生硬的摸头动作,
“好,我等你。”
唐北檬得了她的回答,放心地去了浴室,一步三回头的那种放心。
祁一柠看着唐北檬的身影被浴室门挡住,慢悠悠地起身,盖好被子,钻进了柔软馨香的被子里。
今天耽搁的时间有些久,她又喝了这么多酒,其实已经有些撑不住,昏昏欲睡。
她喝酒之后极少数会产生不清醒的状况,除了在薛依依手机里打的那通电话之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想睡觉。
之前和唐北檬待在一起,她都尽量撑住不让自己睡过去。
要珍惜时间。
唐北檬明天上午就要去南广市了,要去三天。
她浑身上下被唐北檬的味道包裹着,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这让她眼皮变得越来越重。
已经禁不住想睡过去。
可还是想再撑一会,至少要等唐北檬一起睡。
偏偏唐北檬明天上午的飞机。
为什么唐北檬会是明天上午的飞机呢?
真想把唐北檬明天上午要坐的那架飞机搬到外太空去。
意识开始消散之前,她心底的想法开始变得莫名奇怪的,应该是酒精的副作用。她想。
包括心底的蠢蠢欲动,也是酒精的副作用。
*
祁一柠很久没有过这种一沾枕头就睡的情况了,可却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自己飘在柔软绵密的云朵上,被绵甜好闻的润甜香包裹着。
密不透风的,这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特别是怀里,被塞进了一个软软香香的,温温热热的小火炉,紧紧地贴着她,像是一丝风都透不进。
眉间,脸颊,耳垂,颈下,下颌……
传来密密麻麻的触感,带着微凉的体温,一下一下,特别轻柔。
最后移到唇上,软软轻轻的物体在上面碰了一下又一下。
祁一柠在梦里也不得安生,只得是勉强抬起眼皮,看着面前有些模糊的纤弱人影,抬手搂紧了一些,放软了声音,应该是酒精的副作用,让她的声音听起来软得像是一池温泉,
“别动……”
“我好困。”
她轻声说了这么几个字。
怀里的人也就听她的话不动了,乖乖地搂住她的腰,凑了近来,气息悠悠哉哉的,不停地靠近她
人是不动了,可心底的痒意彻底弥漫开来。
她屏声静气一会,却还是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只能抬起眼皮,想和罪魁祸首算账。
可罪魁祸首看起来有些无辜,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一眨一眨,蒙着一层带着湿气的水雾,卷翘的睫毛颤了颤,软软轻轻地看她,
“怎么了,祁一柠。”
还问我怎么了。
祁一柠偏了偏头,声音有些哑,“被你弄醒了,睡不着。”
“噢……”唐北檬慢吞吞地开口,仍是带着些理直气壮,“我忍不住,想亲亲你。”
她的眼神太过纯粹,欲/望太过干净。
她特别坦坦荡荡地说,“我忍不住想亲亲你”,把自己想要的,想说的,都摆在明面上,这让不够坦荡的祁一柠反而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于是祁一柠缓慢地抬起手,摸了摸唐北檬有些发烫的耳朵,声音又干又涩,“我也是。”
“那……”唐北檬试探着靠近了一些,整个人从下至上地仰头望她,眼神还是蒙着一层水雾,“再亲一下就睡?”
祁一柠静静凝视着她,笑了一下,柔柔地说,“再亲的话,你确定今晚能睡吗?”
“不亲我也睡不着。”唐北檬眨眨眼。
勇气可嘉。
以前的唐北檬终于跑了出来,都没来得及和她打声招呼,就直接铺天盖地地跳到了她的心脏最深处。
祁一柠笑着闭了闭眼,刚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就被用力扯了过去,接着唇上传来轻轻软软的触感。
湿润,绵软,闷热。
呼吸缠绕。
发丝交缠,已经有些分不清是谁的头发,扑在谁的身上。
柔弱纤细的双手顺势攀上她的脖颈,带着温度,伴着某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触感。
她彻底认识到,和唐北檬谈恋爱,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不知不觉,唐北檬松开她,闷在她胸口,呼出了几口气,“好了,亲完了,该睡了。”
像用完就扔的渣女。
唐北檬大概也知道这点,说完之后就闭紧了眼睛,不敢抬头,心虚地像只小鹌鹑。
祁一柠看了唐北檬一会,任由自己心底的痒意弥漫开来,然后将怀里的唐北檬搂紧,抚了抚她柔弱的背脊,笑着说,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唐北檬颤了颤,忍不住在她腿上动了动,却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小着声音说,
“今晚不行,今晚真得睡了,等我回来再说。”
也不知道是给祁一柠说的,还是给自己说的。
祁一柠阖上眼皮,手停留在唐北檬纤细的腰肢上,没有继续往上攀,静了好一会,放慢了呼吸,轻轻说了一个字,
“好。”
这天晚上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快到祁一柠几乎一闭眼再一睁眼,唐北檬就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去机场了。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想从床上穿衣服起来,“我送你去。”
唐北檬又快步走过来,将她按在被子里,“不要,你昨天没休息好,又喝了酒,到时候你送完我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你就在家待着,等睡醒了再去吃饭,我会检查的。”
“你乖乖的~~祁一柠。”
唐北檬软软地哄着她,大概是有些不清醒的原因,这些话听在祁一柠耳朵边上有些遥远。
于是她起身将唐北檬捞进她的怀里,把头埋在唐北檬肩上蹭了蹭,没说话。
唐北檬任由她抱着,拍了拍她的肩,软软轻轻地笑她,
“祁一柠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你看你现在抱着我不撒手,跟个要奶喝的小孩子一样……”
祁一柠抬了一下眼皮,看着唐北檬的卫衣帽领,和柔顺的垂落在脑后的栗棕色发丝,又禁不住脑内的刺痛,只能闭上眼,“注意安全,到机场记得给我打电话,给我发微信,到那边也要给我打视频。”
刚起床的声音有些干涩,刻意放轻语调之后又显得有些软糯,不太像是她平时的声音。
可唐北檬似乎特别喜欢听她现在的声音,耳朵红了红,背颤了颤,然后软倒在她怀里,点头,
“好啦,我知道。”
“这些事情,我可比你会多了。”
祁一柠“嗯”了一声,仍是抱着唐北檬没有松开。
静默地抱了一会,唐北檬小声开口,“祁一柠我还过五分钟就得走了,要赶飞机。”
“好。”祁一柠答应得好好的,“那就再抱五分钟。”
“不会耽误你的飞机的。”她补了一句。
唐北檬长叹一口气,“唉,真想你把我的飞机耽误了,这样最好,我就不用去了。”
唐北檬的语气太过好笑。
祁一柠忍不住笑得抖动起来,“那就别去了。”
“唉,我也想嘛~”唐北檬将她搂紧了些,头在她肩上蹭了蹭,“真想把那架飞机炸了,对了,还得趁没人的时候炸才行,或者直接来个外星人把那架飞机搬走吧……”
祁一柠抬了一下眉心,“别这么说,你还没上飞机呢,等下你上飞机被外星人劫持了,我还得去救你。”
“诶对,呸呸呸,当我没说!”唐北檬又快速否认,“我没说过,外星人别来找我!!”
人在谈恋爱的时候好像都会变得特别奇怪。
譬如说祁一柠,竟然也会幼稚地和唐北檬讨论起外星人劫持的事情,而唐北檬,也会产生各种稀奇古怪和幼稚的想法。
聊完外星人劫持的话题后,唐北檬嗓音又闷了下来,“祁一柠我得走了。”
祁一柠抿紧唇,五分钟未免过得有些快。
她还是有些舍不得松开唐北檬。
唐北檬泄气地呼出一口气,小着声音和她说,“祁一柠我其实没和你说,我妈一直在旁边看着呢,从刚刚开始就……”
祁一柠身体明显一僵,抬了一下眼皮。
“扑哧——”
耳边传来清脆甜润的笑声,唐北檬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会信啊!这种事,要是我妈在旁边我自己都害怕,怎么可能胆子这么大!”
祁一柠屏住呼吸,“我没信。”
“你信了。”唐北檬语气笃定。
“我没信。”祁一柠仍旧嘴硬。
唐北檬继续和她争,“你信了,我都能感觉到你抖了一下。”
祁一柠还想继续,可下一秒门口真传来了敲门的动静,沈琼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檬檬,柠柠还没醒吗,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祁一柠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松开了唐北檬,心慌意乱地看了一眼没有被打开的房门,深深呼出一口气,面色却还是维持着平静,
“你走吧。”
唐北檬先是应了一声门外的沈琼香,然后歪头看过来,弯着眼睛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小祁乖乖的,姐姐会早点回来的~~”
她们同岁,但唐北檬是巨蟹座,祁一柠是天蝎座。
在出生月份的维度上,唐北檬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比祁一柠稍微大一点点的姐姐。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唐北檬有时候也喜欢这样喊她。
但祁一柠不会承认。
祁一柠阖上眼皮,没理会唐北檬喊的“小祁”,扯了扯自己的被子,“快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唐北檬瘪瘪嘴,“那我真走啦?”
“你不回头再看看我?”
祁一柠望着她,从床上坐起身,“那我送你出门。”
“不行!”唐北檬拒绝得很快,催促着,“你快点睡觉,早知道我就不吵醒你了,让你好好睡一觉,对了,外面煮好了醒酒汤,你起来的时候就热一下再喝。”
“其他的我都再打电话给你说,现在真来不及了!”
她看了看时间,火急火燎地从床上起身,又扯了被子给她盖住,“再见祁一柠!”
然后窜了出去,没有一丝留恋。
祁一柠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那扇被关紧的门,有些懵。
房间安静了下来,外面传来窸窸窣窣地滚箱子的声音。
她深吸口气,从床上起身,想去打开门看看。
可刚走到房间门口,下一秒门被从外面打开,像变魔术似的,唐北檬又跳了出来,依依不舍地挂在她身上,用力地抱着她。
祁一柠猝不及防,和门外的沈琼香对视一眼。
有些惊慌,想把唐北檬扯下来。
沈琼香只是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移开视线,没再看她们。
怀里的唐北檬紧了紧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轻轻说,
“我要走了祁一柠。”
祁一柠满头疑问,却还是忍不住回抱了过去,“嗯,注意安全,还有要记得照顾好你妈妈,有事打电话给我。”
唐北檬又在她肩颈处蹭了蹭,带着灼人的温度,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
祁一柠松开手,看着门外的沈琼香,有些失措,只能小声催促着唐北檬,“你得走了,别让阿姨等这么久。”
“我知道。”唐北檬顿了一下,过会吸了吸鼻子,软软地和她说,
“对了,我已经和我妈说好我们的事了。”
“她很开心,也很喜欢你,我都说了,如果是你的话,她会很开心。所以你别害怕。”
“我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祁一柠。”
作者有话说:
她好爱她呜呜呜
———————
感谢在2022-10-22 00:00:00~2022-10-23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半酒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半酒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墨墨、路过一只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披萨千万别加黄梨、bibilili、Charlie、一台、小X小X要开心、南浔、61133265、Dull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废龟 68瓶;京剧团团长、暖眸 20瓶;南浔 7瓶;小楠、许熙 5瓶;Ka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 76 章
唐北檬这下是的的确确走了。
但却又像是无处不在。
至少祁一柠再次醒来的时候, 是这么觉得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浑身被裹在充满唐北檬味道的被子里,这是一种五年来都没体验过的舒适感。
她打开手机的时候, 微信置顶聊天框上有个数字很大的小红点。
点进去,全都是唐北檬。
密密麻麻的消息,在她打开手机的那一秒一条条地蹦出来:
「祁一柠你看!」
「坐车的时候看到的」
「雪停了哦」
「出太阳了」
「好漂亮的阳光!」
「对了」
「我今天早上吃了楼下的那家肥肠面」
「一点也不好吃」
「而且量还少」
「我一口就吃完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肥肠面!!」
「你等会下去路过的时候」
「要是看见了」
「也别去吃」
「一定别去!」
……
祁一柠躺在床上,一条条的, 仔细翻看了唐北檬发过来的微信,把唐北檬发过来的新的表情包一一存下, 把唐北檬发过来的照片一一存下。
清晨的阳光、出租车上的宣传单、路边小贩卖的鲜艳夺目的花、机场乌泱乌泱堆成一团一团的人……
唐北檬就这样叽叽喳喳的,琐琐碎碎的,不停地发消息, 发各种照片给她, 直到上了飞机。
离唐北檬离开她不到三个小时,唐北檬发了67条微信,里面有九张照片。
这些照片里没有唐北檬。
但全都是唐北檬。
她全都存在手机里以“一半”命名的相册里。
这个相册有5869张照片, 加上今天存的几张, 一共有5878张,存着唐北檬给她发过的所有照片。
唐北檬本人的照片没在这里面出现过。
刚分手那会, 祁一柠也觉着自己是一个再洒脱不过的人,所以下定决心,要把唐北檬的痕迹从自己生活里全部剔除, 可就像她会把她们所有的电话录音刻录在磁带里一样,这些照片, 她也可以硬是不承认和唐北檬有关。
然后留了下来。
电脑, 手机, 云盘, 备份了三份。
于是她开始庆幸,庆幸这个相册能够继续延续下去,也许有一天,相册里的照片数量能到一万张。
到那天,她也许该给唐北檬送一个礼物。
不对,也许她现在就该给唐北檬送礼物。
用以纪念她们重新开始的一次热恋。
不比第一次谈恋爱的前几天还有些生疏。
她们这次热恋期来得快,才在一起第二天,就已经陷入了默契又黏糊的热恋期。
唐北檬应该还没到,这会没了其他动静。
祁一柠一边回复着唐北檬的微信,一边思考着要送什么礼物给唐北檬:
「看到了!」
「坐车去机场要多久」
「对哦好漂亮」
「楼下哪家」
「有多不好吃」
「你不是小鸟胃吗」
……
她以前从来不会每条都回复,那时候微信“引用”功能还没出来,所以她都是挑着几件重要的事回。
但现在不一样了,毕竟连微信都更新了版本,她也该跟着更新一下自己的版本。
回完微信,她起了床,收拾自己,热好醒酒汤。
醒酒汤加热的时候拍一张照,摆在桌上的时候拍一张照,喝完了之后拍一张照……
把碗洗好后,她终于想到了。
该送唐北檬什么礼物。
祁一柠收拾好出门,准备去买礼物,却接到了林殊意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是林殊意,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声,有些局促,“你好?请问你是老板的朋友吗?”
老板?
祁一柠把电话拿下来,确定屏幕上显示的是林殊意的电话号码,才又贴近耳朵,沉着声音,“这是林殊意的电话?她怎么了?”
“啊对对对。”电话那头的女声松了口气,“就是老板她昨天晚上回去了,凌晨又过来了,一直在店里没走,喝了好多酒,我们扶着她去包间休息,本来想说当时就打电话给你的,但老板不准……”
“现在她已经完全不清醒了,现在已经过了营业时间很久了,我不放心就没回去,但我现在要赶回学校上课……”
祁一柠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在那边声音越来越小之后,适时接上了话,“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大概半小时左右。”
已经是将近中午十一点,凌晨就一直在喝,林殊意虽然是酒馆老板,但也没有出现过像现在这种状况,喝到在店里不省人事,还不肯回去。
祁一柠赶了过去,热恋酒馆里只剩下一个女生在守着,是那个顶替了薛玫空出位置的女生,叫……许也。
她看了一眼女生的胸牌,点了点头,“她在哪?”
“就在里面这个包间。”许也看她终于来了,也松了口气,带着她往里面的包间走,“我今天正好值班,就想着等老板走了我再关门。”
“辛苦了。”祁一柠跟着许也的步子往里走,语气温和,“等她醒了我会告诉她给你结加班费的。”
许也腼腆地笑了笑,声音有点小,“其实不用的……”
“要的,你也辛苦,守了她这么久。”祁一柠说着。
许也没再拒绝,只是抿了抿唇,带着她左拐右拐走进了一个昏暗的包厢,林殊意就趴在包厢的软皮沙发上,人醉得已经有些不清醒,睡得昏昏沉沉,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毛毯,看来是许也看她可怜给她盖上的。
不过确实看起来也有些可怜。
脸色苍白,唇紧抿着,发丝凌乱地扑在脸颊上。
看起来像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梦。
在祁一柠的印象里,大学时的林殊意在前男友出轨之后都没有这么伤心,那会也只是拉着她们到处喝酒,一边骂一边喝,然后又开始骂,最后唐北檬气不过,扯着祁一柠去抱不平,把一袋子垃圾全扔在那男的头上,差点没和那男的打一架。
人在断绝一段亲密关系的时候,总是会因为遗憾而难以忘怀。
如果没有遗憾,只剩下愤恨和怨怒的话,反而会更容易忘却。
不像现在,只剩下遗憾。
祁一柠恍惚地盯了一会不省人事的林殊意,才发现许也也正在看着她,她朝许也笑了笑,
“我现在带她回去,你等下就可以关门了。”
许也如释重负地看了一眼手表,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
“之前老板嘴里一直念叨着薛……没什么的,我没听清,可能是某个人的名字……”
祁一柠挑了一下眉心,看向林殊意的眸光微微颤动,“嗯,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别让你留下什么负担了……”
许也茫然地转了转眼睛,“让我想想……”
“其实她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有些是方言,但我总感觉听到了什么小兔崽子、臭女人和始乱终弃……这些词。”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祁一柠牵起唇角,“不,你没有听错。”
许也眼巴巴地望着她,“真的吗?”
祁一柠点头,“嗯,真的。而且等她醒来我问她就知道了,你别想太多,也别担心。”
许也愣了愣,朝她笑笑,
“好,我知道了。”
祁一柠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林殊意送回了家,她之前也去过林殊意家,大平层里空空荡荡,连条狗都没养,只有一周会来两次做清扫的阿姨。
就算暖气在她们一踏进门就自动开启,可她一踏进去就觉得冷冷清清,也不知道林殊意每天是怎么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待下去的。
祁一柠忍不住望了一眼挂在自己身上站都站不稳的林殊意。
呼吸平稳,长度及肩的发丝遮掩住了大半侧脸,映得那张精致立体的脸蛋上多了几分落寞。
这种情况在林殊意身上很少见。
但祁一柠并没有感到意外。
其实林殊意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潇潇洒洒,但偶尔看起来也会有些孤独,有些落寞,她一直都是如此,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敏感细腻。
一路上,林殊意被出租车摇来晃去,也时不时有吐出几个字,类似于凭什么、才被拒绝就找别人……这种话。
一听就知道是对谁说的。
祁一柠心平气和地听着,把东倒西歪的林殊意扔到大平层的软沙发上,气还没缓过来,林殊意兜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那串号码没有存名字。
不知道是谁。
祁一柠接了电话,那边没有马上说话,只有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你好。”她先开了口。
“祁……祁学姐?”那边的人开了口,有些慌张,“怎么会是你接的电话?”
不过很快又平复了下来,带着几分沮丧,“也对,如果是她本人的话,估计不会接我的电话了。”
祁一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眼的林殊意,将手里的手机换了个手,“薛玫?”
“……”那边沉默了会,才回应她,“对。”
“祁学姐,是她让你接我的电话吗?”
“不是。”祁一柠淡淡回答,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喝醉了,不省人事,我刚把她送回来。”
“喝醉了?不省人事?”薛玫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意识到之后又马上压了下来,只不过还是有些急切,“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祁一柠眯了眯眼,“这个我暂时还不知道,她没给我说清楚。”
“不过……”她拖长了尾音。
薛玫紧张兮兮地发问,“不过什么?”
祁一柠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我就是听她嘴里念叨着什么小兔崽子,臭女人,才被拒绝就找别人什么的……”
薛玫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了。
“我暂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祁一柠心不在焉地补了一句,“该不会是你吧,薛玫学妹?”
薛玫静了两秒,过会小着声音说,“祁学姐,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会相信吗?”
“会啊。”祁一柠答得干脆,一点也不含糊,“我相信你。”
薛玫愣了几秒,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等回过神来了恍恍惚惚地说,“我以为你会无条件站她那边呢……”
“当然。”祁一柠放下水杯,“我肯定会无条件站她这边。”
“只是她有可能有些喜欢你,再加上我觉得你也应该也很喜欢她,所以我暂且可以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
薛玫安安静静地听完她的话,在那边深深呼出一口气,语气仍然有些丧气,“祁学姐,你也会觉得她可能也许大概会有些喜欢我吗?”
“嗯。”祁一柠给出了肯定回答,“不是可能也许大概会有些喜欢你,是可能有些喜欢你。”
可能也许大概,三个表示不确定的虚词,有些太多。
只要一个就够了。
薛玫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呼吸都带着几分紧张,“真的吗?”
祁一柠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在我看来,是真的。”
“但你也许,要稍微吃那么一点苦。”
“她其实很脆弱,有时候也属于想太多然后不敢去做的类型,所以你一定不要做这种会让她误会的事情,要及时解释清楚,如果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喜欢她的话,要证明给她看你的喜欢有多坚持。”
“如果你没有你说的那么喜欢她的话,就趁早离她远点,别让她太伤心了,这样我也会不喜欢你的。”
薛玫没有马上回复她的话,而是轻轻呼吸了几下,过一会小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又有些轻松地笑了起来,
“祁学姐,你现在听起来就像是那种,只会在青春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女主角天下第一的好朋友,温暖,坚韧,就像是冬天最浓烈的太阳……”
像太阳。
头一次有人这么说她。
在祁一柠过去的二十多年经历里,受到最多的评价是“冷冰冰”、“死人脸”、“自私冷漠”、“不给人面子”……
类似于这种。
就连林殊意,刚开始也是这么评价她。
这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会有不太熟悉的人给予她这样……正面的评价。
祁一柠怔了几秒,那边的薛玫又赶紧把话头收回来,“反正就是打个比方嘛,祁学姐你不要介意……对了,我的事情我等下就会给她解释清楚的,也会再努努力让她看到我的真心,你放心,我是自己已经想清楚了才来找她的,我对她不是那种简简单单的感情。”
“……好。”祁一柠沉默一会,然后轻声细语地应了下来。
薛玫挂了电话。
沙发里的林殊意翻了个身,差点没从沙发上滚下来,却又在祁一柠走过去的时候,牢牢地扒住了沙发边,没滚下来,而是又往里挪了挪。
祁一柠的目光落到林殊意紧闭着的眼皮上,停了十秒,看到对方眼睫隐隐颤了一下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故意走开了些,好留给装睡的人发挥的余地。
然后接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在沙发边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臂,直直盯着林殊意。
林殊意大概感受到了她过于灼热的视线,翻来覆去地动了几下,最后只能认命式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嘟囔着几句,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还以为我装得挺好的呢……”
祁一柠看了看她,把刚倒好的温水递过去,“喝点水。”
林殊意撑着手从沙发上坐起来,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把水杯接过去,一只手挡在眼睛上。
喝了几口,把水杯放下,又陷进了沙发里。
“几点了?”她问。
祁一柠看了一下手机,“快十二点了。”
“那唐北檬快到了吧。”林殊意把手放下来,若无其事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应该快了,她会告诉我的。”祁一柠闲适地打开手机划了划,“要吃午饭吗,我点个外卖过来。”
“诶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还有点饿了。”林殊意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那就吃点?”
“你请我,我心情不好。”她说得理直气壮。
祁一柠倒也没拒绝,“想吃什么?”
林殊意皱着眉,似乎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有些困难,“就清淡点吧,胃不太舒服。”
祁一柠头都没抬,“活该,饭不吃,酒喝这么多。”
林殊意嘻嘻一笑,“酒馆老板,喝酒就是当吃饭了……”
祁一柠望过去,她又立马噤了声,垂下眼眸不敢看她,安静了好一会,才又漫不经心地开口,
“刚刚那通电话我听到了后半段,祁一柠你简直是天底下最肉麻的人。”
祁一柠云淡风轻,“嗯,我是。”
林殊意见她没反对,有些稀奇,抬眼看了过来,又理直气壮地说,“也是天底下胆子最小的人。”
“这个我承认,可能我以前是。”祁一柠眼睫动了动。
“那现在呢?”林殊意又问。
祁一柠抬眼看过去,朝她笑笑,“现在是你了,林老板。”
一针见血。
林殊意被她戳得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嚷嚷着,“快点给我点饭,我饿了,别说其他的!”
林殊意转移了话题,祁一柠也只好配合着她,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把两人中午要吃的外卖点上。
等外卖到了,唐北檬的电话也久违地到了。
祁一柠第一时间接下电话,差使着还有些走不稳当的林殊意去开门拿外卖,林殊意嘴一瘪,但也还是没说什么,去拿了外卖回来。
两个外卖,一个是米线。
还有一个是包得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有些看不懂。
“祁一柠你买的什么?”
她拿过去问祁一柠,祁一柠上一秒对着电话里的唐北檬声音还软得能掐得出水来,下一秒对着她就平静笑笑,“没什么,你先帮我放在一边。”
很多相似的回忆片段袭来,林殊意只觉得自己脑仁疼,她受到了特殊对待,气呼呼地把祁一柠那包东西扔到一边,坐到桌上,拆了筷子,把自己的外卖打开,恶狠狠地塞了几口进去。
谈恋爱的女人不配吃饭。
祁一柠看了一眼气成河豚的林殊意,坐到她对面,注意力仍然还在电话那边的唐北檬那里。
唐北檬刚下飞机,立马给她打来了电话,夸她竟然每条微信都回复了,而且醒酒汤也有好好喝完,说她们现在在等舅舅一家来接她。
“对了,我小侄女也会来。”
“好久没看见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比我高多少了,前年见她她就已经比我高一点了……哎……听我舅舅说她已经直逼一米七了,真好,真羡慕……”
唐北檬软软粘粘地给她说着这些事情。
祁一柠牵着嘴角听着,等她说完了,又顺势提起新的话题,“等明年别人就会说你是夏糖的小侄女了。”
唐北檬小侄女的名字,夏糖。
记忆里祁一柠和她见面的时候,夏糖还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现在却已经是能够举办大提琴独奏会的十八岁少女了。
“才不会!”唐北檬否认得很快,可又马上在那边笑了起来,“不过要是真有人这么说,我应该会很开心,那我多年轻啊……夏糖才刚刚成年,好好噢,羡慕她。”
“有什么好羡慕的,这时候该是想法最稀奇古怪的时候,我倒是觉得我们现在的年纪刚刚好。”
祁一柠说着说着也跟着笑起来,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发现林殊意正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她也没收敛,反而是给唐北檬汇报起了自己这边的情况,“我在林殊意这,她昨天喝醉了,我刚刚去酒馆里接的她,现在在和她一起吃午饭。”
“啊?阿殊怎么了?”唐北檬有些担心,“我记得她也喝不了很多酒,怎么了这是?”
祁一柠看着林殊意一脸“说吧说吧把我的糗事全说出去”的表情,挑了挑眉心,“不知道,可能是受了情伤吧……”
林殊意大概是猜到了她要这么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手上筷子重重戳了下碗里的菜,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不过也没否认。
“情伤?”唐北檬声音小了下去,大概是顾及到沈琼香在那边,用着气音说,“是不是薛玫学妹呀?
“应该是。”祁一柠说。
唐北檬在那边轻叹口气,“好吧好吧,我等会打个电话安慰下阿殊,对了,等我从南广回来,给你们俩带特产,这里的月饼很好吃的……”
祁一柠“嗯”了一声,才觉得不对劲,“现在还这么早,就吃月饼?”
“怎么了?”唐北檬理直气壮,“我给你带就得吃,不吃我也塞给你吃。”
祁一柠静了几秒,低头,笑出声,
“好,我吃。”
她们又继续说了几句,唐北檬坐上了车,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不好意思再聊天,只能把电话挂了。
祁一柠打开自己的那份外卖,拆了筷子,把筷子认认真真地放在上面,摆得整整齐齐,然后拍了张照。
发给唐北檬。
刚发过去,耳边就传来无比突兀的一声“啧”。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发出声音的当然是另外一个。
祁一柠抬眼看过去,林殊意正好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这会也没好气,“看我干嘛,谈你的恋爱呗?”
祁一柠语气轻轻,“没看你,你要是看不惯,你也可以谈一个。”
“???”林殊意翻了个白眼,气得差点没拍桌而起。
祁一柠好心情地把手机放下,这才把自己的筷子从外卖盒上拿起来,“就是发几张照片而已,这你就看不了了?”
“切~”
林殊意又“啧”了一声,光明正大地指了指祁一柠的外卖盒里空空下一半的余地,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满满当当的一碗清汤米线,
“这就是谈恋爱哈,谈到我把你碗里鱼丸全偷了你也没发现。”
“果然爱情使人瞎眼。”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夏糖是糖糖的小侄女,下本预收的女主嘿嘿,不出意外的话,糖糖在里面会是一个有一点点点戏份的角色。?
? 第 77 章
饭后。
祁一柠正襟危坐, 林殊意洗完澡后出来探头探脑。
她看着祁一柠慢条斯理地整理好纸和笔,端坐在桌边,拿起笔, 然后开始……写字帖。??
林殊意带着一脸问号,走到祁一柠对面坐下,想问祁一柠这是在做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从何问起, 毕竟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突然开始练字帖,这件事足够让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 祁一柠就算是没抬头,也发现了林殊意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林殊意, 醉鬼洗了个澡倒是看起来清爽许多。
“要不要煮个醒酒汤什么的?”她问。
林殊意仰了仰头, 伸了个懒腰,表情一脸嫌弃,“不用, 我不爱喝这玩意儿。”
“那太好了。”祁一柠面不改色, “我懒得给你煮。”
“我谢谢你。”林殊意翻了个白眼,又看着祁一柠慢悠悠地拿着笔写字, 凑过去看了看,欣慰地点点头,“字体端正, 笔画工整,还不错……”
“不过你为什么要突然开始练字?”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祁一柠也没打算藏着, 坦坦荡荡地承认, “我准备写封信给唐北檬, 好久没写字, 有些不习惯,所以先练练。”
“!!!”林殊意来了兴趣,目光重新落到祁一柠的字帖上,闪闪烁烁,“都这个年代了,你们还搁这飞鸽传书呢?”
祁一柠瞥了她一眼,“你不懂。”
“切~”林殊意冷哼一声,“不告诉我算了,不告诉我我就自己一个人玩。”
祁一柠动了动唇,把笔放下,“我这信,是写给五年前的唐北檬的。”
“怎么?”林殊意啧啧称奇,“你还有时光机器?”
今天的林殊意显得格外兴奋,她说一句林殊意能说十句。
祁一柠听着就觉得自己太阳穴有点痛,她抬手抚了抚额,没再理会林殊意的胡说八道,又拿起笔来练字帖。
林殊意反而安静不下来了,眼神一直围着她打转,像是要把她盯出个孔来。
祁一柠先是打算忍着,可林殊意的目光实在太过大胆,她不得不开口打断,“有事说事,别老看着我。”
“哎……”林殊意双手撑着脸,望着她的眸光闪了闪,“我就是觉得,你和唐北檬两个人……好好哦。”
“怎么说呢,我这么说可能会有点肉麻,但你还是得听着。”她理直气壮,然后抿了抿唇,“让我有时候都会很羡慕你们。”
祁一柠安静看着林殊意,最终还是只能把笔放了下来,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抬眼看了一下眼巴巴望着她的林殊意。
又放下水杯。
“这就是你一直不谈恋爱的原因?”她淡定发问。
林殊意愣了几秒没反应过来,过一会回过神来又垂头丧气地点点头,“算是吧,其实我也知道我这样的想法有些不讲道理。”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祁一柠的意料,她原本以为林殊意会竭力反对,却没想到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她挑了挑眉心,没说话,静静等着林殊意继续把话说完。
林殊意注意到她的眼神,微微仰头躲开几秒,却又认输式地落下,半撑着脸看着她,撇了撇嘴,
“在你们两个旁边看了这么多年,就算你们之前分开了五年,就算知道在这五年里你很痛苦她也很痛苦可,我也总还是觉得,你们两个挺般配的,你很爱她,她也很爱你,就感觉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你们拆开,就算是分开一阵,彼此也仍然是全世界最懂自己,最能让自己圆满和自洽的那种人……”
“就是那种全天下绝无仅有的般配,不只是你们,还有我爸我妈,他们也是那种,眼底只看得到彼此那种。”
“嗯,打个比方吧,我觉得你们就像是那种共生型伴侣,我吧,被这样的氛围熏陶太久了,所以就可能对爱情这件事,抱有太高的期待感了……但是我自己却做不到。”
林殊意说了一大段话,迎上祁一柠有些静默的目光,又不自在地转移视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耳边的碎发垂落下来,遮掩了大半侧脸,显得有些落寞,
“当然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你别想太多。”
祁一柠看了她一会,收回目光,“嗯”了一声,垂眸思考一会,开了口,“可以保留期待感,但也不要只看到好的地方。”
“毕竟,你一开始也不看好我和唐北檬。”她指出了这个被林殊意遗忘的重要事实,云淡风轻,“你那时候还灌酒给我,最后我吐了多久你知道吗?”
林殊意迟来地想起了自己之前对祁一柠的不友好,心虚地僵了僵手指,小声嘟囔着,“那不算,那是我刚开始对你有偏见,都怪你们班那群同学,都说你不好相处,还说你帮忙占座都不愿意什么的,我就信了。”
“我那时候确实挺不好相处的,不帮占座是因为那个女生在背后说我坏话,说我抢她男朋友,但我连她男朋友是谁都不知道。”祁一柠没太在意林殊意的话,指腹在水杯杯壁上摩挲了一会。
她一向对这些事情都懒得解释,当时在班上也没几个朋友,每天又忙得几乎不能在寝室多待。
有闲话,她也不怎么在乎。
想起大学的事情,她只觉得有些恍惚,也有些好笑,特别是林殊意当时灌她喝酒的样子,脸憋得通红,自己都迷迷糊糊地不行了,还在那给唐北檬撑场面。
她静了几秒,抿了口水,又看向林殊意,
“你现在觉得我好,是因为你带了七年友情滤镜,要是你现在从一个陌生人角度看我,肯定又会觉得我不好。”
“会吗?”林殊意歪头看她,发出质疑。
祁一柠挑了挑眉心,没回答林殊意的质疑,语气轻松,“总之,我觉得可以去试试,不要着急做决定,也不要一遇上什么你觉得不行的点就真的不行,除非是原则性问题,不然你现在觉得不行的点,也有可能以后会成为你的宝藏。”
林殊意没说话了,安静地喝了几口水,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看来是把这番话听进去了。
祁一柠也没再多嘴,静默地凝视着桌上的水渍。
过了几秒,她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
“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祁一柠直直盯了她半天,最终她没在林殊意家逗留多久,因为林殊意后面困得睁不开眼,毫不客气地把她赶了出来。
唐北檬暂时还没找她。
估计是刚到,还忙着和一大家子亲戚收拾。
正好,留了时间给祁一柠写信。
到家之后,她端坐在电脑桌前,摊开信纸,拿起笔,开始组织语言。
她以为她要组织语言。
可实际上,当她拿起笔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有很多话想对五年前的唐北檬说。
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器就好了。
那她就可以当面给五年前的唐北檬说。
说很多很多真心话,那些之前被恐惧所掩盖住的真心话。
思绪开始飘远,飘到五年前的冬天,然后又慢悠悠地收束回来,落到这个即将结束的冬天。
她终于在纸上落笔:
【唐北檬,我知道你过得不好。
很抱歉,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你坦白我的事情,因为我自以为是的担心,我向你隐瞒了很多事情。
原本我以为,这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过了五年之后,我发现一个比较浅显的道理,其实以恋人这个身份来说,一直站在另一个人之前去考虑她该考虑的事情,是一件不太真诚的事情。
我没有和你说你父亲是我的资助者,也没有说当时看到张琪丽每天来折磨你的时候很痛苦,所以我当时还了一小部分钱,本来是打算一直还下去的,因为你父亲给我的所有资助费用,我本来也全是要还的。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以为,把这些钱还了,是我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
我没有和你说我放弃了出国留学的名额。其实这件事很奇怪,我一直致力于找一个合理且正确的理由出来,好让你会觉得这件事与你无关,也和我自己的私人感情无关,好让你不会产生“我发疯地为你放弃了我的未来”这种荒唐的想法。
可实际上,我当时一直找不出这个理由,所以一直没办法给你承认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我会放弃出国留学名额的理由,应该是为了我自己,可能只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你。但大部分的理由,是因为我不想和你越走越远,也不想在你艰难的时候远走异国他乡,我害怕你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我没办法在你身边,我害怕会有其他人代替我在你身边的位置。
我是个胆小的人,并且害怕承受这种无力感,这是最本质的原因。
但是我没有和你说这些事情,因为胆小也好,因为所谓的为你着想也好,这样是不对的。
但这一点也不可惜。
真的,因为我本来也不是很想出国留学。
那个时间段,我一直被推着走,总是觉着大家都在争抢什么,我就要去做什么。可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并不觉得当时如果出国留学就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并不喜欢我的专业,甚至可以用厌恶来形容。
所以被开除之后,我更多的感受是轻松,甚至在lemon market那段时间的兼职,都会比让我坐在金融公司的小格子间里工作,要舒服得多,所以我迟迟没有去找正式工作。
直到我再次遇到了你,这让我开始感觉到庆幸。
唐北檬,我真的没有那么远大宏大的志向。
我这个人其实很平凡也很普通,我只是希望,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有个人能够一直一直一直陪着我。
我知道你也有很多事没有和我说。
但我也知道,你保留了很多你知道我却以为你不知道的事情,是为了保护我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也许我们当时分手的理由,并不会像我想象得那样。
也许我还是对你当时做下的选择一无所知。
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想法,不管当时是因为什么,站在你的立场,我相信你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
在这个年纪,这个阶段,和我分手可能是你剩下的唯一选择。
尽管我可能会说很多很多狠话,对自己说很多,也会对你说很多。
但我并没有很怪你。
当时也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现在的你做下的任何选择,我都可以理解。
可是未来,过五年后,我就不会允许我们任何一方再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希望有什么事情都能够和对方分享,不管是好事,坏事,也希望我和你都能够在理解彼此的路上,携手同行。
对了,我还有一些要告诉你的事情。
第一件事,五年后的我已经把资助费用全部还清了,和你分开之后的几年,我每个月都有往你母亲的卡上匿名转账。你不用为此感到自责,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第二件事,今年除夕,你会在广场上遇到我,我也会知道你一直在看着我。如果你需要抱抱的话,可以直接来抱我。我想,就算是处于分手的阶段,我也会为我能够继续给予你能量而感到高兴。因为在后来的很多很多年,我想起那天晚上,心里最多的情绪仍然是感激和庆幸,庆幸有你在那天晚上一直陪着我。
第三件事,我会等你,等你五年后重新遇到我。那时候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不要害怕,你知道的,我对你总是很容易心软。想哭的时候也直接来找我哭,不要躲着哭,也不要憋着。
第四件事,我希望五年后的你,不要再选择站在我前面,先于我去考虑我该考虑的事情,而是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去应对我们应该一起应对的事情。
第五件事,我很爱你,会一直爱你,直到最后也会一直爱你。】
*
祁一柠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可这封信她实在是写得有些太长,长到一页纸写不下,写满了完完整整的两页纸,甚至还有继续往下写的冲动。
写完最后一句话,她怔怔地看着铺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她想起了大学时自己写给唐北檬的那封信,她让唐北檬扔掉,不知道唐北檬有没有看过的那封信。
那封信里,似乎全篇都没有用过“我很爱你”这种话来表达她当时浓烈的感情。
是了,她那时候还说不出来这种话。
连写信都写不出来“我喜欢你”和“我爱你”这两句话。
她应该算不上什么好的恋人,至少在之前的那一段恋情里,她有太多的地方都比不上唐北檬了。
祁一柠静静想着,过了一会,撑在桌边的指尖有些发麻,僵得有些伸不直,她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把信纸收进信封。
然后从沙发下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张很多年前的樱花标本,塞了进去。
在天黑之前,她把信寄了出去。
寄到了五年前的唐北檬应该会出现的地方。
晚饭后,祁一柠出去遛了会狗。
雪还没融,外面仍然有些冷,冷风扑面,不过天气预报说再过一周天气会正式开始转暖,再过十多天就会正式步入春天。
冬天快结束了。
今年冬天似乎过得格外地快。
祁一柠牵着活蹦乱跳,并且格外兴奋的柠檬,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像是故意要和她的想法步调一致似的,唐北檬的电话也如约而至。
电话响起的那一刻,就像是她的春天在新年的第四天就提前来到了她的世界,唐北檬清甜脆软的嗓音在那边响起,夹杂着欢快愉悦的笑意,
“祁一柠你是不是在遛狗!!”
尾音上扬,带着得意洋洋的语气,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祁一柠把一直往外窜的柠檬拉紧了些,嗓音里带着笑意,顺着唐北檬的话往下说,“嗯,这你也知道?”
“那是!”唐北檬哼唧了一下,“按照你的作息习惯,如果不忙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在遛狗了,遛完狗休息一会就会开始直播,但这几天不直播,所以你等下回去可能会休息,或者是看电影……”
“还对我挺了解的。”祁一柠夸了她一句。
唐北檬在那边笑起来,听上去心情很愉悦,“当然了解,所以你等下回去做什么?”
“不知道。”祁一柠老实回答,“可能就休息休息,打发时间。”
“错!”唐北檬义正词严,“你等下回去应该和我打视频,打到晚上睡觉都不挂,知道吗?”
她谈恋爱的时候,偏偏爱说这种命令式的话,可语气又一点也不“霸总”,软软绵绵,轻轻拖长尾音。
用着哄小孩子的幼稚语调,说着“霸总”命令式的话。
这听上去有些好笑。
可祁一柠只觉得可爱,全天下独一份的可爱。
她应该是自动装上了“全天底下唐北檬最可爱”的滤镜,并且还不觉得是滤镜在发生作用。因为在唐北檬说每一句话的时候,她都会想,唐北檬真可爱。
她忍不住笑了笑,攥着狗绳的手都跟着松了松,幸好下一秒柠檬往外一窜,把她拽着回了神,没让她在大街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知道了。”她还是没能忍住笑,并且有来有往地提起了一个新的没任何意义的话题,“你在做什么?”
唐北檬笑嘻嘻地回答她,“我刚刚和舅舅家吃完晚饭,然后和夏糖出去散了会步,现在回来待在房间里,还没洗澡,就坐在床边边上,给你打电话,没跷二郎腿。”
说的全都是些细枝末节,鸡毛蒜皮。
特别琐碎,连没跷二郎腿都要给她汇报一遍。
可祁一柠仍然还是牵起嘴角听完的,清清浅浅的笑声顺着电话传过去,似乎能传到唐北檬边上,唐北檬也跟着她轻轻甜甜地笑,笑完了又故意装凶说她,
“干嘛!不跷二郎腿有这么好笑吗?”
“不好笑。”祁一柠的笑意收敛不住,轻着声音说,“可能你有点好笑。”
“我哪里好笑!”唐北檬不服气。
祁一柠牵着柠檬往回走了几步,“哪里都好笑,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都可以让我开心。”
“啊……”唐北檬憋出这么一个字,放轻了呼吸,语气有些扭捏,“这样说……又怪不好意思的。”
“全身上下,哪个地方,都能让你开心……”她慢吞吞的,重复了这几个字。
祁一柠又迟来地意识到了这句话里的歧义,唐北檬真是奇奇怪怪,能从她这么多正常的话里,品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意思来。
可这层歧义又的确不是不对的。
她甚至很喜欢。
这样有点涩涩的,喜欢把她说的话故意想歪的,却又一碰就会敏感红透的唐北檬。
祁一柠禁不住这样想,可惜现在她触不到唐北檬,只能憋住自己从自己心底遛出来的那一点点想法,问唐北檬,
“你是后天回来吗?”
“本来是的,但我们只预约到了后天的门诊,所以可能得大后天才能回来了。”唐北檬说到这里又有点沮丧,“那我们只能大后天才能见面了……”
大后天,又多了一天。
祁一柠应该安慰唐北檬,说就算再多一天也没什么,只是一天而已,漫长的五年都熬过来了。
可她又说不出这句话来,因为多出来的这一天,似乎也让她觉得有些多。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唐北檬又自顾自地问她,“祁一柠我真的是今天才和你分开的吗?”
“我怎么觉得,我已经和你分开很久很久了呢?”
“这一天也过得太太太太……太长了。”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个“太”字,是故意的,拖长了这句话的长度,也加重了话语里那一份想念的重量。
想念伴着轻飘飘的话语,传到耳边。
祁一柠不得不因为这句话驻足,停在路边。
道路两旁的雪还没完全消融,堆成白白的一层,铺满了整个世界,她突然有想堆个雪人,然后把雪人变成唐北檬的冲动。
“是有点太长了。”她轻着声音说。
“就是嘛!”唐北檬附和着她的话,哼哼唧唧地开口,“怎么偏偏还要三天的嘛?”
“三天太久了,要是南广市就在海临市旁边就好了,那我肯定这会打个车来看你一下,然后亲几口抱几下转几个圈圈,早上再打车回去。”
“可惜,这两个市实在是太远了一些,打车都打不到。”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末尾放轻了声音,忽然而然地说了一句,
“我好想你啊,祁一柠。”
祁一柠静了几秒,说,“嗯,我知道。”
然后安静了下来,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
唐北檬也停顿了几秒,似乎留了个空档想等她说些什么,祁一柠甚至能从唐北檬放慢的气息声听出来她的希冀。
她知道唐北檬希望听到什么。
一直都知道。
但很可惜,以前的祁一柠似乎从来都不能满足唐北檬这样的期待,让唐北檬失望了很多次。
她应该不能再这样下去。
至少在这场新的恋情里,她应该给出唐北檬和祁一柠双方都很期待的反应。
尽管唐北檬只安静了几秒,就若无其事地开启了新的话题,问她柠檬现在累不累,问她什么时候要回去。
尽管祁一柠从来没当面说过这种话。
但这一次,无论是出自唐北檬的期待,还是出自她自身无法控制的情感,她都应该说出来。
于是她停在路边,柠檬也跟着她停下来,蹲在前面,回头傻乎乎地看她。
她攥住手机,轻声细语地说,
“柠檬好像有点累了,我也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再谈十几章恋爱就完结啦
————————
感谢在2022-10-24 00:00:00~2022-10-25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分之三十一的月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无影 10瓶;耶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 78 章
唐北檬停顿了几秒, 一直屏住的呼吸放开了些。
然后在那边笑,笑得声线都在颤,呼吸也都在抖, 最后笑够了,吸了吸鼻子,轻轻地说,
“我就知道, 你一直在想我。”
“而且,比我想象的, 要更想我。”她语调又软了几分,“对不对嘛,祁一柠?”
她很喜欢喊她的名字。
在谈恋爱的那几年间, 她们偶尔也会喊一些恋人之间独有的昵称, 乖乖、宝贝、小祁、糖糖……但喊的最多的仍然是名字。
祁一柠,唐北檬。
这两个名字听上去就像是一对永远分不开的灵魂。
所以唐北檬很喜欢喊她祁一柠,有时候正说着话, 后面就要来一句“祁一柠”。
有时候喜欢以她的名字作结尾, 有时候喜欢以她的名字作开头。
总之,唐北檬总是能将“祁一柠”这个名字, 放在她想要说的任何一句话里。
祁一柠听着,收回了自己飘远的思绪,坦诚且明朗地承认,
“嗯,你说的对。”
“我很想你, 并且超越你所有设想的基础, 唐北檬。”
*
和唐北檬分开的这几天, 祁一柠突然多了一个喜欢拍照的习惯。
中午点的外卖要先拍一下再吃, 出去遛狗遇到了可爱的小狗要拍几张,今天早上太阳偷偷跑到窗台边上要拍几张,新换的被套很好看要拍几张……
然后全都发给唐北檬,还要说这家外卖不好吃太油了;可爱小狗很喜欢和柠檬一起玩,所以和它的主人约好了明天继续见面;久违的太阳我得去洗个被套;新换的被套上有几只小熊,好像有点可爱……
这一切都让我想到了你,唐北檬。
吃到好吃的会想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吃,吃到不好吃的也会想你下次一定别吃这家。
看到可爱的事物会觉得你肯定喜欢,看到不那么可爱的事物又会觉得没有你可爱。
出太阳了想和你分享好心情,不出太阳想和你说我很期待天晴,抱怨为什么天气为什么时好时坏……
热闹的时候想你,不热闹的时候会更想你。
我想,这大概就是你在想我的时候的心情,就是在逃浪味仙出现在聊天框里发的每一条信息里包含的心情。
祁一柠的微信消息开始变得不简洁,也会开始话多,还会有些密集,甚至表情包都开始和唐北檬越来越同步,变得可可爱爱起来。
小熊、小狗、小猫、小青蛙、小孩……各式各样的表情在她的微信里被存下,然后出现在她的聊天界面。
这有些像唐北檬的行为。
但她并不反感,甚至会有些因为这样放开的自己而感觉到放松,也会因为自己身体里的一半被释放出来而感到愉悦。
完全倾向另外一个人,会容易让人失去安全感。
但她和唐北檬之间并不会。
她们之间可以有这样的信任感,她坚信。
奇怪的是,第一次和唐北檬谈恋爱的时候她还没这么容易坚信这一点。可这一次,她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唐北檬,然后彻底将自己沉溺于这场恋爱中。
她觉得这是好事,因为又是唐北檬。
在唐北檬即将回来的前两天,海临市堆积起来的雪层被暖烘烘的太阳融化了许多,今天立春,天气似乎也已经有了转暖的迹象。
柠檬在外撒欢的时间也稍稍放长了一些,在公园里溜达的人也越来越多,海临市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迎接春天的到来。
而祁一柠,期待唐北檬和春天能一起归来。
遛了狗回去,把柠檬收拾好,把自己也收拾妥当,祁一柠发了条微信敲唐北檬:
「狗勾摇摆.gif」
没有什么内容,只是想找一下唐北檬。
聊天框里的最后消息还停留在唐北檬给她发过来的照片,柔软甜清的白裙少女坐在舞台上,抱着大提琴正在演奏。
「不愧是我小侄女!!」
「怎么样!!!!」
「呜呜夏糖她太棒了」
「骄傲!」
「自豪!」
从句子里的感叹号数量,就可以看出唐北檬有多兴奋。
祁一柠划了几下手机屏幕,往上翻看着和唐北檬的聊天记录,她们这几天聊得实在是有些多,翻了很久都没翻完下午的记录。
终于,在她翻到12:12的对话时,手机振动起来,弹出来一个通话界面,昵称是北比,头像是奔跑小狗。
接了电话,唐北檬那张洋溢着愉悦和兴奋的脸,从屏幕里跳了出来,特别生动,像是要顺着晚间的风,蹦到祁一柠的心尖尖上。
“祁一柠你在干嘛~~”手机屏幕里的唐北檬弯着月牙眼,嗓音清软甜轻,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被她说得像是要腻出水来。
祁一柠把自己的界面缩小,把唐北檬的脸放大到整个屏幕上,“刚遛完狗回来,收拾好了柠檬,收拾好了自己,现在窝在沙发里,和你打电话。”
她学着唐北檬的方式,一丝不苟地汇报着自己的行程。
通话有些延迟,唐北檬听着她的话凑近了些,皮肤细腻得像是没有毛孔,过了几秒才把她的话听完,迟钝地眨了眨卷翘的睫毛,朝她扬起一个漂漂亮亮的笑容,
“我刚看完夏糖的演奏会,还刚刚走出音乐厅,她们去开车了,我有点闷就出来吹吹风,不过刚走出来就被人撞了一下,撞得我肩膀现在都还疼呢。”
她说着就把镜头拉远,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软软地撒着娇。
祁一柠蹙了一下眉心,“怎么撞到了?”
“现在还痛不痛?”
唐北檬得到了想要的反应,笑嘻嘻地摇头,“要是你在这里的话我就痛,你不在的话我就不痛了。”
这是什么道理?
唐北檬专属的不讲道理。
祁一柠也忍不住扬起唇角,嗓音轻了几分,“那幸好我不在,不然还要让你白白多痛一会。”
唐北檬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扬起下巴,
“你给我呼呼我就不痛了。”
大概天底下谈恋爱的女生都会喜欢用叠词。
于是祁一柠也不经意地跟着用,
“那我给你呼呼。”
唐北檬弯起了月牙眼,这才把这个话题打住,重新起了个话头,
“对了,后面还有一个夏糖的独奏曲目呢,我当时录下来了,本来想找你来着,可是网太差又没发出去,等下发给你看看,你记得夸她知道吗,夸她就是夸我……”
唐北檬看上去很兴奋,叽叽喳喳地和她分享着演奏会的内容。
祁一柠静静地凝视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小小的唐北檬,看她被晚风扬起来的飘扬发梢,迎她目光里那个柔软炙热的太阳。
跟着她扬起唇角,柔柔轻轻地和她说话,这是她们这几天相处的常态,热烈地不太像是已经谈过一次恋爱的情侣。
“知道了,她很可爱。”祁一柠盯着屏幕里的唐北檬,这么说着。
唐北檬以为她在夸夏糖,一下子瘪了嘴,皱巴着脸,小声嘟囔一句,“让你夸你还真的马上就夸了,也不知道哪这么快就觉得她可爱了,虽然她作为我的小侄女,是真的很可爱没错,但是你又没和长大了的她见过面,怎么能马上就觉得她可爱呢……”
唐北檬的逻辑大概就真的很唐北檬。
明明是完全不通顺的逻辑,可被唐北檬这么一梳理,就好像真的是这个道理。
这大概是一种过于可爱的逻辑。
祁一柠忍不住牵起唇角,“那你要我怎么夸?”
唐北檬被她问到了,知道自己理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抿了抿唇,凑近了些,眼里亮晶晶的光扑闪扑闪,用着气音悄悄咪咪地和她说,
“就……普普通通的夸夸就行了,反正,总之,就是,你不准,夸别的女人可爱。”
“十八岁也算是女人吗?”祁一柠笑着反问回去。
唐北檬毫不心虚,“当然算,夏糖可是她们学校的校花,追她的男生女生都能从学校南门排到北门了……”
说是不准祁一柠夸夏糖可爱,可自己夸起夏糖的时候又毫不手软,脸上的自豪都快要从那双笑眯眯的眸子里溢出来。
祁一柠点点头,“那她很优秀。”
“那当然!”唐北檬一脸骄傲,“等明年提前做好准备,你就和我一起来这边,见见我舅舅他们,还有夏糖。”
“好。”祁一柠答得干脆。
唐北檬得了她的答案,眼睛亮了几下,又满意地笑了起来,过会旁边像是有人来了,她看了几眼,然后自己又离手机远了些。
屏幕里瞬间多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柔顺的黑茶色长发蓬松自然地垂落在肩头,笑眼温软,眸子里缀着明明亮亮的光。
是夏糖,祁一柠见过。
唐北檬笑嘻嘻地给祁一柠解释,
“正好说着呢,夏糖就来了。”
然后又扭过头去,给一旁的夏糖介绍,“这是小姨妈的女朋友,你就喊……就喊她,喊啥好呢?”
这个问题把唐北檬难到了,她皱着脸,思来想去,“小时候你喊的是祁姐姐,可现在,要不你也喊她小姨妈,或者就继续喊她祁姐姐好了,反正辈份什么的……我们之间也不那么在乎,对吧?”
她说着还怼了怼夏糖的胳膊肘。
夏糖也跟着皱起了眉心,犹犹豫豫地看了看祁一柠一眼,小着声音和唐北檬商量,“我要是喊祁姐姐,那祁姐姐岂不是也是你的侄女辈了?”
“!!”唐北檬突如其来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利落摇头,下定结论,“那你也喊她小姨妈,随便跟着喊喊就是了。”
夏糖得了唐北檬的准确答案,乖乖喊了一声“小姨妈”。
“乖嘛~~”唐北檬笑得比祁一柠还欢,还热情地环住了夏糖的肩。
祁一柠笑了笑,应下了夏糖的这声“小姨妈”,说等明年过来给夏糖大红包。
这通在路上的视频电话并没有持续多久。
后来祁一柠又一一和沈琼香还有唐北檬的表姐、表姐夫和舅舅打了招呼,像是一通电话要把她介绍给全家似的。
而每个人走进那个小小的屏幕里,唐北檬都是弯着眼睛,开口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这就是我的女朋友,祁一柠。
这就是我的女朋友。
而不是,这是我的女朋友。
多了一个“就”字,就让这句话代表的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电话那头的人也完全不惊讶,或是朝她和蔼地点点头,或是朝她轻松地笑笑,邀请她明年过去做客。
总之,唐北檬已经向一大家子人公开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实。
嗯,一大家子人。
都知道唐北檬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叫做祁一柠。
和祁一柠之前设想的完全相反,唐北檬舅舅一家似乎很开明,没有对唐北檬有女朋友这件事有任何异议,所有事情都比她想象的要稍微好一些,这让她这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突然轻松了许多。
很快,唐北檬和夏糖就被她表姐催着上车,于是唐北檬急匆匆地挂了电话,临挂电话之前,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吧唧”了一口屏幕。
动静特别大,惊天动地的。
可唐北檬似乎一点也不怕别人知道,仍是眉眼弯弯笑意要从屏幕里溢出来,只是耳朵隐隐约约有些红迹。
挂了电话,那一声“吧唧”都仿佛还在室内轻轻飘飘地萦绕着。
像是软软甜甜的棉花糖被塞到嘴里,明明是一大口,却在几秒过后化成甜津津的水,变成润物细无声的河流,弥漫道心脏的每一个角落,填补所有不该有的空白。
祁一柠窝在松松软软的沙发里,头一次觉得,唐北檬就算不在她身边,也能通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在唐北檬回家路上的这一段时间,她再一次打开了之前刻录下来的磁带,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以前和唐北檬打过的每一通电话。
和上次再听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次柠檬都没理她,懒洋洋地趴在窝里,没往她这边看。
也许是因为她的姿势太过放松,又或者是她脸上弥漫开来的笑意,连狗都能看得出来。
磁带静静播放,从她们第一通电话,放到最后一通。
这是一种特别奇妙的感受。
像是拉了十倍速的电影,在耳边播放着她们的恋爱进程,从小心翼翼到你侬我侬,再到浓烈热情……最后一通电话戛然而止,停留在她自认为她们情感最浓烈的时刻。
带着不同的心情,听到的答案也会不同。
第一次她想,为什么唐北檬到这个时候就不喜欢她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现在她想,唐北檬那个时间段到底有多辛苦,才会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敢用最积极最乐观的态度来面对她……
直到最后一通电话听完,她莫名有些眼热,心酸。
所幸,这种心酸和苦楚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她把所有电话录音听完之后,唐北檬又打来了视频电话,是鲜活的,灿烂的,一下把她胡思乱想的心思收了回来,还顺便拉亮了她这边的灯。
让她整个人都明亮了几个度。
几个小时过去,唐北檬已经卸完妆,收拾好,换好了睡衣,应该是刚擦完脸,这会脸上看上去透透亮亮,水水润润,白皙又干净。
躺在房间床上,端着手机。
房间布置是唐北檬的风格,到处都是小熊,床边还有一个大熊,和唐北檬一起躺在床上,这是祁一柠之前送给唐北檬的一周年纪念礼物。
唐北檬舅舅家一贯和她们关系好,所以唐北檬在那边也有一个专属的房间,堆着很多从以前老宅搬过去的旧物,不是客房。
平时就是空着等唐北檬过去住。
祁一柠得知这件事后,又忍不住再一次感叹唐北檬舅舅家的家族爱,完全突破了她对家庭和家族的所有贫瘠的想象。
“祁一柠你在干嘛~”
唐北檬打来的每通电话,都会用这个作为开头,她真的很好奇祁一柠每时每刻在做些什么。
祁一柠凝视着屏幕里的唐北檬,有种冲动破土而出,从心底那块早就被唐北檬挖得松松软软的土壤里冒了出来。
“我在等你回来。”她直截了当地说,然后低头轻轻笑了一下,额发柔柔地垂落在脸侧,“想抱你,想亲你,想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为什么要在离我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让我触不到摸不着的……”
“我是不是很无聊?”她轻声细语地补了一句。
无聊到,我的生活只有你能填满。
并且这种无聊,持续了五年之久。
唐北檬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么一个直白的答案,愣愣地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盯着她的眸光变得柔软了几分,然后看着她轻轻软软地笑,
“要不我现在就回来?”
这真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答案。
祁一柠迎着唐北檬乖顺明亮的目光,知道她是认真的、真挚的,产生了这种完全不着边际的想法。
唐北檬一向如此,能因为她的一句话给出许多让她完全无法设想到的反应,这在别人身上完全无法出现。
祁一柠摇摇头,“不用,你机票都买好了,而且明天还要陪妈妈去看医生呢?怎么能现在就回来?”
“而且你现在也回来不了,至少要七八个小时,不要冲动。”她竭力地劝阻着唐北檬,也是在劝阻着自己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不要将自己在这一刻产生的希冀表现出来让唐北檬知道。
“……我知道。”唐北檬轻声细语地说着,眸光染上了几分湿雾,水润又漂亮,“可是这也是你第一次说这种话……你说等我回来,你说想亲我,想抱我。”
“我一听着,就想马上过来抱着你。”
“想抱抱你,想亲亲你,也想……”她轻轻咬住下唇,卷翘纤细的睫毛颤了颤,眸子里浸着几层水光,
“和你z到天亮。”
祁一柠听着指尖就颤了颤,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唐北檬这个人可真大胆。
她们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唐北檬连个亲亲都要准备好久,但这一次才在一起没多久,唐北檬已经能直白地说出来这种话了。
祁一柠没能说得出来话,只觉得自己喉咙有些涩,吞咽多少次都缓解不了的那种涩。
于是她慌乱地移开目光,端起茶几上的水杯灌下一大口。
再回到屏幕里的时候,唐北檬仍旧用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盯着她,完全没有躲开,而是嗓音又轻又软地喊她,“祁一柠,你怎么不回答我?”
这种话你要我怎么回答。
难道要我说,我也想和你z到天亮吗?
像是被点燃的火柴扔到了稻草里,这个念头从祁一柠心底冒出来,让她心尖都跟着颤了颤,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不得不承认:
是的。
她想要唐北檬。
她和唐北檬的想法一样。
她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并且从来没有止住过。
于是她说,“嗯,我也是。”
唐北檬笑了,眉眼弯得像被咬了一口的甜甜圈,沁得出糖水来,她把手机放在枕头上,侧着躺下来,柔软的脸颊靠在枕头上,轻轻咬住唇,又问她,“你也是什么?”
唐北檬这个人有时候有点焉坏焉坏的。
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故意要让她说出来,要她承认她那些躲躲藏藏的心思,然后唐北檬才会开心。
可她又实在是很喜欢这样的唐北檬,能将她身体里另外一面彻底激出来的唐北檬,太让她着迷了。
祁一柠知道自己只能顺着唐北檬的心思,也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思,她嗓音有些干哑,却莫名又有些软,软得有些不像她,
“我也想和你……到天亮。”
唐北檬听到了她想要的话,明明是她主动问的,可这会听到了自己又红了,脖颈连着耳后,连勾人又漂亮的眼尾,都染上了一片本不该有的红色。
像是要把远在千里之外的祁一柠点燃。
她移开目光,拿起水杯,却意外发现水杯已经空了。
于是她站起来,走几步把水杯放到桌上,步伐有些踉跄,然后又不知所以然地踱了几步,把客厅的灯关了又打开,打开又关上,最后留了一盏昏暗的灯。
这段时间过得有些漫长,漫长到让她心底的某些活跃的心思开始平复下来。
她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攥住手机,看向唐北檬,“我先回床上……”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屏幕里的唐北檬。
头微微仰着,虔诚而直白地紧紧盯住她。
然后轻轻张开唇,洁白贝齿咬住下唇,雾气蒙蒙的眸光又多了几分湿润,眼尾甚至挂上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呼吸放得极轻,像是快哭出来似的。
作者有话说:
冷静!长恋爱脑的跟我一起上山挖野菜!
————————?
? 第 79 章
在昏暗的室内。
这种动静几乎让祁一柠无处可躲。
明明只是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 却让偌大的两室一厅,没了祁一柠的藏身之处。
她只能,呆滞的, 带着迫切的,一动不动的。
盯着唐北檬鲜活生动的表情,然后像是棵千年朽木,被钉在了原地。
身体是僵的, 灵魂却又无比地汹涌澎湃,失控, 狂欢,像是有汪汹涌的泉水,不停地冲荡着她的心灵, 叫嚣着着想要将那些想法冲刷干净。
而这次靠近她这堆稻草的不是火柴, 而是燃烧得正旺的一堆火把,都不用扔下去,只要一靠近, 稻草就已经被熊熊烈火烧起来了。
放在灯开关上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腰侧, 然后开始发麻,发痒, 麻意传遍全身,激得她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
在唐北檬微微产生变化的脸部表情下,她看不到任何其他事物。
只能看着那张漂亮精致的脸, 逐渐开始弥漫薄透的水光,连透着白皙纤细的脖颈, 开始染上了另外一层颜色。
唐北檬那边的画面仅仅截取在脖子以上, 可看起来又仍然能感觉整个人都很愉悦。
能听到还有悉悉簌簌的、模棱两可的……
某些很微小的声音。
祁一柠什么也做不了。
她触不到此时此刻的唐北檬, 她无法对这样在她面前的唐北檬, 说出任何话,以及做出任何动作。
这让她感到难过,也感到不快。
以及烦闷和不耐。
好在,唐北檬那双如水似雾的眸子一直紧紧盯着她,纠缠着她,勾住她不放。
这好像可以让她得到片刻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那双漂亮眸子里的水雾多得几乎化不开的时候,她颤着声音,终于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出了声,
“你在做什么,唐北檬?”
唐北檬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过了片刻,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声音黏黏糊糊,像是一滩完全融化的糖水,软软地回答她,
“我在想你呀~~祁一柠。”
*
唐北檬用这样的方式想她。
只会让祁一柠一晚上都没办法睡好觉。
“我之前就铺了垫子的,没弄脏。”唐北檬眨着水雾雾的眸子,和祁一柠解释着,坦坦荡荡的,把自己的“早有预谋”给亮了出来。
像一只摊开了肚皮的小猫,故意仰头看她,摆弄着可爱又勾人的姿势,任由她的注意力和想法肆虐。
然后说,啊,我是故意的。
用这种坦诚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纯粹,来引/诱她做些不那么纯粹的事情。
祁一柠攥着手机的指尖动了动,微微低头,用垂落在脸侧的额发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某种慌乱,“房间隔音好吗?”
不知为什么,她竟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唐北檬似乎没反应过来,氤氲着水汽的眸子迷蒙地眨了眨,懒洋洋地撑着脸看她,
“……应该挺好的。”她轻轻咬住下唇,仿佛连嗓音里都带着些软软的水汽,“我都检查过了,三楼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拿着音箱放歌站在房门口听了一下,听不到的。”
祁一柠这才觉得自己勉强可以动弹,她松了口气,抬脚走了两步,走到卧室,突然觉得自己的床有些陌生。
被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却也有些空空荡荡。
没有可以扑灭她心中那一把火的人。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柜的架子上,掀开被子坐进去。
“那就好。”她仿佛只说得出这三个字,用来回答唐北檬的话。
天气转暖,刚钻进去的时候,被子还有些凉。
大概是没有提前开暖气的原因。
祁一柠抿了抿唇,却又一晃眼,看到唐北檬轻缓地眨了眨漂亮旖旎的双眼,蒙着水汽的眸子多了几分懒意和困乏。
“困了吗?”祁一柠侧躺着,对着手机里的唐北檬说。
唐北檬迟缓地睁开眼,朝她柔软地笑了笑,“有点,可是,不想这么快挂电话。”
祁一柠垂了垂眼睫,“嗯,我也是。”
“我可能今天晚上很难入睡了,唐北檬。”她用着服软中带着些责怪的语气。
唐北檬“扑哧”一笑,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然后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柔顺卷曲的发梢落在白皙的颈部,用着轻得不能再轻的气音和她说,
“可是怎么办呢祁一柠……”
“和你分开的每一天,我几乎都是这样想你的。”
唐北檬说这些话的时候简直是光明磊落,直白得不能再直白。
让祁一柠的心尖颤了又颤,她垂下眼,躲开唐北檬纯真又勾人的视线,“我挂了。”
三个字说出来,嗓音干得像是被什么剌过似的。
“不准挂!”唐北檬不依她,抬起掌心垫在柔软的脸颊下,皱起脸有些不服气地问她,“那你呢,你难道不想我吗?”
“想。”祁一柠直言不讳,“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用心想,用脑子想。”
言下之意,不是用这种方式想。
唐北檬显然也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瘪了瘪嘴,“那我也想想怎么了嘛?”
“而且你这句话的意思,还不是有小部分时候也会用这种方式想的,我们差不多,差不多。”她小声嘟囔着。
祁一柠被唐北檬的逻辑说服,她抬眼看了看唐北檬,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明天上午不是要陪阿姨去医院吗,还不早点睡?”
唐北檬打了个哈欠,睫毛上挂上了几颗湿润的泪珠,“马上,我等下还收拾一下就睡。”
“嗯,那挂了?”祁一柠声音轻轻。
唐北檬拧着眉心,不舍的情绪都从眸光里跑了出来,委屈地鼓起腮帮子,却也知道不能这么一直耽误下去,短促地说了一句“好吧好吧”,然后又凑近了些。
细腻白皙的脸离屏幕很近,近到祁一柠几乎失去了心跳。
“要记得想我哦~最好是用和我同一种方式想那种~~”
尾音上扬,语调放轻,带着勾人的意味,故意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然后又“吧唧”了一大口。
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自动从唐北檬的脸跳转到微信聊天界面,留下一条视频通话记录,34:56。
祁一柠仍然侧着身子,没有动弹。
躺了这么久,床终于被她睡暖了些,甚至有些发热,让她困在里面有些透不过气。
今天刚立春,她就已经盖不住厚被子了。
估计都是唐北檬悄悄作祟。
祁一柠静静凝视着手机屏幕,良久,她看着和唐北檬的聊天界面,看了很久,等心底的火焰有渐渐熄下去的趋势,才伸出手去,想把持续不黑屏的手机按下锁屏。
这是她以前和唐北檬微信聊天就养成的习惯,她喜欢设定手机用久不自动息屏。
这样可以省下去开屏解锁的时间,工作的时候、睡觉之前、学习的时候……都是这样。
可能是因为这样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唐北檬发来的微信,看到唐北檬给她分享的新鲜热乎事。
她一直都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在遇到唐北檬之前,她不会知道麦乐鸡块有四个形状,也没注意过粉红色的天有多好看,更不知道柠檬里可以装满西瓜瓤……
仿佛只有在唐北檬这里才能找到些趣味。
所以,有一件事她一直都知道。
唐北檬在她无聊的生活里,占据了几乎是最重要的位置。
指尖刚触到锁屏键,还没按下去,聊天框里又弹出来一个视频,她看到封面上的玩偶熊,迟疑了几秒,点了进去。
然后开始心跳加速。
画面的主体部分仍然是那只很大的玩偶熊——那只祁一柠送给唐北檬的一周年礼物熊。
玩偶熊目光呆板,没什么表情,只是任由唐北檬摆来弄去,表情依然呆滞。
祁一柠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大概和玩具熊,是如出一辙的呆滞。
画面里只有两个元素。
唐北檬和熊。
没有其他的动作,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动作,重复了二十六秒。
最后,画面切换,从玩偶熊呆板没有表情的脸,转到唐北檬生动漂亮,还带着些羞意的脸上。
她撩了撩颈下被弄乱的发丝,眨了眨迷蒙的眸光,而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可很快又被压抑下来,嗓音软腻,
“等下再想你一次,今天最后一次。”
她这么纯粹又澄澈地看着你,然后说这些黏黏糊糊的话。
祁一柠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不仅把这个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看起了去南广市的机票。
很遗憾,最近的一趟在早上七点零五分,并且要在十点左右到南广市,也就意味着她并不能马上到达唐北檬的身旁,也不能立刻把唐北檬揉进她的怀里。
这可真让人难熬,让人几近要发疯的难捱。
如果她是一阵风就好了,那就可以飘到唐北檬身边,将唐北檬裹在自己怀里了。
她还是没订机票,因为突然想起她还有一个柠檬。
这让她清醒了许多。
祁一柠看着还散着亮光的手机屏幕,眸光忽明忽暗,良久,喉咙动了动,将持续烧烈的干涩感缓下。
估摸着唐北檬正在想她。
她眸光微微颤动,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你可以再多想几次」
「我不介意」
*
进入梦乡之前的这段时间格外难熬,脑子里不停地在问自己,唐北檬是不是还在想她,最后到底想了多少次,那昨天呢,昨天唐北檬又想了她多少次,唐北檬想她的时候会不会用软软粘粘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远在天边的唐北檬终于在深夜静了下去,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招惹有多过分,后面都没再来叨扰她,乖乖和她说了晚安然后睡觉。
可近在脑子里的唐北檬还在持续地闹腾,闹得祁一柠几乎睡意全无,闹得她的思绪一直在转移,一会飘到天边,一会又无限下坠,被柔软蓬松的云朵接住。
在这样艰难又混乱的环境下,她进入了一个梦幻又动人的梦境,这很合理,经过唐北檬这样的撩拨和想念,她轻而易举地就梦到了以前的唐北檬。
她开始在梦里想唐北檬,开始向梦里的唐北檬诉诸自己无处倾泻的想念。
纯真纯粹,却又不那么无邪的唐北檬。
像是心底住了一个小恶魔,却又会用小天使的方式表现出来自己的欲/望,坦荡,毫不掩饰。
这才是唐北檬身上最大的特别和吸引力。
唐北檬一直是这么一个人,想要的东西和想做的事情,从来不会遮遮掩掩,会直接和你说我想要,我想做。
对以前的祁一柠而言,这样的唐北檬一直在打破她宁静无聊的生活,就像是带着各种戏剧效果的巧克力,打开之后,每一个都让她意料不到,带来各种各样她从来没设想过的惊喜。
那天晚上就是如此。
和很多久久不能分开的校园情侣一样,她们每天晚上都会在操场散步,但那天似乎她们在操场上似乎逗留得格外久一些。
祁一柠隐约记得,那应该是一个很热的天。
闷热,就算是夜晚也透不进任何凉意,明朗的夜空挂着璀璨晶亮的星河,抬头看的时候会朝着你眨眨眼睛,仿佛是在流动。
已经很晚了,操场上昏暗的灯缓缓摇曳,照耀着围绕着跑道一圈圈散步的小情侣。
唐北檬把她牵得紧紧的,唇也抿得紧紧的,神色有些不太明显的紧张,祁一柠发现了这一点,可她只以为唐北檬有什么要和她说的话,所以她一直耐心地等着。
可到了差不多要回宿舍的时间,唐北檬也没把她放开,也没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祁一柠尝试着松了一根手指,却又马上被唐北檬拽紧。
“要回去了……”她轻轻说。
唐北檬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即使是在夜幕低垂时,潋滟的琥珀色眼眸也比天边的星星更亮,直勾勾的,像盯紧了食物不放的小兔子猎人。
祁一柠有些不习惯唐北檬这样的眼神,可她又忍不住移开,只能放任自己的视线,和唐北檬黏糊的视线纠缠在一起。
良久,唐北檬挠了挠她的掌心,松开了抿紧的唇,肩膀微微晃动,慢吞吞地开口问她,
“祁一柠,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别回宿舍,一起出去住吧。”
说是问她,可也没用问句的形式,还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一句完整的话掰成了断断续续的词语。
像是一意孤行地做下了决定,只是通知她一声似的。
唐北檬有些直白,祁一柠却有些慌,她摇摇晃晃地移开视线,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却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太对劲,她只是磕磕绊绊地开口问,
“为……为什么?”
唐北檬没说话了,拽着她的手摇了摇,过一会,闷着声音反问她,声音小小的,
“你说呢?”
祁一柠不知道怎么说,她当时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了,只要唐北檬再多看她一眼,她就会当场心跳加速死亡。
“我……我没准备好,就是,那什么,没带……”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说话跟个结巴似的,明明之前演讲比赛还得了金奖,在院里的辩论队里还是四辩的位置。
唐北檬却很流畅只是语速稍微有些缓慢,也没看她,“我带了,我准备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
“只需要你人跟着我去就行了。”
这真是一句了不得的话,像是什么富婆包养发言。
祁一柠慌乱地晃了一眼唐北檬,唐北檬躲开她的视线,过了几秒却又咬住唇,下定决心地望了过来,像个恶狠狠的小兔子,马上要咬人的那种,
“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到时候你后悔我也不让你来了,你就一个人在宿舍里睡吧你!!”她有些生气,语气也加速了许多。
祁一柠抿紧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北檬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又鼓起腮帮子,可就算是再生气,也仍然没把她的手甩开,只是报复式地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有点疼,但更多的是烫。
就像随身带了个小火炉似的,大夏天的,她本来就是爱出汗体质,那会还热得全身冒汗。
她垂了垂眼睫,有些慌乱,却又不得不吐出几个字,
“噢,去吧那就。”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今天晚上不去,她晚上估计也睡不好了。
初来乍到的经验其实算不上太完美,甚至有些磕磕绊绊的。
祁一柠犹犹豫豫的原因其实也是在担心这个,她没经验,尽管和唐北檬在一起之后,她开始明白了女生之间的……方式,但还是没有实践过。
她原本想,找个机会先在自己身上试一试,然后再和唐北檬一起。
可那天的情况已经不许她在自己身上先试。
一到酒店,唐北檬就蹙着眉心把该检查的全部检查好,干脆利落地换了一套自己背过来的床单床套,跟她说以后出差住酒店也要记得检查有没有摄像头。
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才会这么熟练。
不过依唐北檬的性子,肯定在问她之前,就已经看好了酒店,以及查好了一切要准备的注意事项。
估计这几天看的一直都是这些,就像那次初吻做好的所有准备一样。
唐北檬很坦荡,也很真诚。
祁一柠空下来的脑袋只想了这一件事,然后就被唐北檬拉着一起洗澡,都没给她留任何可以思考的时间,其实就算留了她也没办法思考。
唐北檬当时很直接,可也仅限于一切正式开始之前。
可到了浴室,还没正式开始做些什么,唐北檬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勇气。
哆哆嗦嗦的,颤颤巍巍的,像只小兔子似的,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在她怀里发着抖。
眸子里氤氲着漂亮的雾气,像一尘不染的玻璃被蒙上一层干净又纯粹的水雾。
水温有些烫,人更烫。
可又不能把水关了,关了的话她们只会更烫。
祁一柠自己都有些立不住脚,却还得扶住早已没了力气的唐北檬。
直到擦干水,她将缩在她怀里的唐北檬抱起来,强撑着走出了浴室。
唐北檬应该是与生俱来的体力不好,不然也不会跑个两千米就要了半条命,当时还花了一周的时间才休整过来。
可一到了外面,唐北檬像是休息够了,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直接带着她往下跌落。
祁一柠整个人被迫陷入被棉花糖盈满的世界里,扑在唐北檬清甜腻柔的发香里,整个人被唐北檬的一切包裹着,无法逃脱。
怀里的唐北檬整个人都蜷在她身上,挤在她怀里,不停地往她身上窜,不停地塞进来。
像只小泰迪似的。
可又很轻,像是不断飘散开来的蒲公英,轻轻柔柔的,落在她的颈肩,胸口,耳后和脸颊,落满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祁一柠有些呼吸不过来,胸口闷得实在有些发慌,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戴上了zt。
晕头转向的,她就突然被推着和唐北檬换了位置。
唐北檬仰头望着她,眸子里水光潋滟,慢吞吞地开口,“你习惯用右手对吧。”
另一只手和唐北檬十指相扣,陷落在床上。
祁一柠只能低头,用唇碰了碰唐北檬,接着费力地勾住她们始终牵在一起的双手,撩开有些影响自己行动的头发,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因为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像是一只丧失了所有语言能力的动物。
唐北檬卷曲漂亮的头发散落在枕上,柔软乖顺的目光紧紧黏着她的目光,然后一点一点的,慢慢靠近她,唇贴在她的耳畔,擦过她的耳际,往上抬了抬,嗓音乖甜,
“你……你稍微注意一点。”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怕,其实我还是……还是有点害怕的。”
在唐北檬这样的邀请下,祁一柠没了任何抵抗的力气,她只能顺着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不停地打破自己所有设定的计划和原则。
像是在冰水里扔进了一个火团,火星很快消散,可又化开了水里的冰凉。
她低头看着唐北檬,任由自己的发丝和唐北檬的发丝缠绕在一起,像是要把两个人仅仅捆在一起,完全放开对自己身体的管控,却还是紧紧牢记着唐北檬的那句话。
她不停地警告自己,不要太直接,要顾着唐北檬的感受来,节奏应该放慢一点,不要横冲直撞。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以后,祁一柠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夏日的晚上,不是后续她们两个之间发生的一切,而是当时在操场上的唐北檬对她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
唐北檬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她几乎没办法松开的那个瞬间;唐北檬和她十指相扣的双手陷落在一起的那个瞬间;唐北檬嘴上生着气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的那个瞬间。
那个夏日的晚上很热,她们却一直都没有松开彼此。
手一直牵着,很热很热也牵着,不方便的时候就换一只手牵,一起坐车的时候牵着,别人看过来的时候也始终牵着。
那时候她忍不住冒出一个极其幼稚的想法。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唐北檬永远不会放开她。
过了很多年后,祁一柠回忆起来当时那场炙热又熠熠生辉的恋爱,却意外地发现,在她们那场美好又梦幻的恋爱体验里,唐北檬其实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松开过她的手。
她本来是很讨厌夏天的,因为在很久很久的过去,夏天对她来说,都只是意味着炎热、追赶、分离和被抛弃。
但大概是因为那个,炙热、亲密、牢靠、无穷无尽地爱着她的……一直紧紧牵住她的唐北檬。
她后来再提起夏天,再想起夏天的时候。
都很难在第一瞬间想起分离这个词。
而是会想起因为跑不过两千米就蹲在操场上,哭得像只红着眼睛的小兔子的唐北檬……
牢牢拽住她不放开,手心有些发烫,脸也红透了的唐北檬。
在她跑完步之后,给她切好水果送过来的唐北檬。
在她跑步的时候紧紧跟在她身后,要她微信的时候整个人都紧张得在发抖的唐北檬。
在她鼓起勇气和唐北檬说着自己的家境,谈论着自己很久未谋面的家人时,眼睛肿着,哭得比她还厉害,最后攥紧拳头一字一句地说“他们都是坏人,从今以后我来保护你”的唐北檬。
……无数无数个唐北檬。
可爱、鲜活、世界上绝无仅有。
那些瞬间可能不一定是夏天,只是因为炎热被她构建在了夏天的回忆里,同样却构成了她回想起夏日时的所有浪漫。
她总是习惯这么想:
夏天再热,也会有唐北檬。
作者有话说:
太美好了她们
———————
感谢在2022-10-26 00:00:00~2022-10-2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假如给我一斤橘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ibilil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假如给我一斤橘子 68瓶;什么?! 8瓶;舟月 6瓶;50380402 5瓶;贺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 80 章
这场梦做得祁一柠精疲力竭。
相比于用其他方式想唐北檬, 在梦里想唐北檬似乎会更累。
不知道唐北檬会不会也在梦里想她。
醒过来的时候,祁一柠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想法,却又很快压下了这个无边无际的想法。
还有一天, 最后一天。
唐北檬就要回到她身边了。
唐北檬为什么还要整整一天才能回到她身边呢。
要是有人说祁一柠谈起恋爱的时候是一个粘人的人,她以前绝对会否认,因为她自认为就算没有唐北檬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好。
但是。
唐北檬离开之后,唐北檬再次回来之后。
她必须承认, 没了唐北檬的生活,的确会让她偶尔感觉有些空虚。
比如说现在。
就像是失去了对生活的所有规划和控制, 找不到重点,也不知道完整的一天应该怎么度过。
起床之后,她和唐北檬打了通电话。
唐北檬今天要陪沈琼香去医院, 所以电话没打多久就挂了。
这没什么。
祁一柠翻了一会朋友圈, 看着有人一大早在朋友圈发了一桌食物。她想,唐北檬明天就回来了。
给柠檬喂了狗粮,撸了撸柠檬柔软的狗头。她想, 唐北檬明天回来自己一定要去机场接她。
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有点咸,不好吃。她想, 也许她应该买一束花带到机场去,唐北檬以前老说她不怎么送花给她。
把吃不下去的面倒了,洗碗的时候, 她想,也许她可以现在就去挑好, 到底要送什么花给唐北檬。
在年假的最后一天。
她找到了一件自己假期里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 她去了花卉市场。
逛了一大圈, 订好了明天送上门的鲜花, 路过宠物市场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一只小兔子,白绒绒的毛堆得肥肥的,粉耳朵,黑眼睛,缩成一小团。
她买了下来,顺便给小兔子买了一件胡萝卜衣服,穿在身上。
于是这只胡萝卜味的小兔子,变成了一只世界上第二可爱的小兔子。
所以她要把它送给唐北檬。
准备回家的时候,林殊意约祁一柠陪孤寡的她吃晚饭,于是她提着小兔子去了林殊意家。
林殊意眼睛瞪得老大,马上接过她提着的笼子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逗弄着,“我去,祁一柠,你怎么想起买兔子了,这兔子好可爱,呜呜呜,是送给我的吗,谢谢,我今晚就给它买一屋子胡萝卜!!”
祁一柠看了一眼林殊意,又看了一眼缩在笼子里一动不敢动的小白兔,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就将笼子从林殊意怀里夺回来,安安稳稳地放到地上。
落到实处的小兔子好过不少,彷徨的目光看上去稳定了不少。
祁一柠放了心,抬头却又看到林殊意受伤难过的眼神,解释,“送给唐北檬的,你要是想要,我给你钱,你自己去买一只。”
“???”林殊意差点破口大骂,可看到祁一柠那一张无辜死板的脸,她还是忍了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保持着自己的微笑,“谢谢,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祁一柠歪头看她,礼貌性地牵起嘴角笑了笑,“你不要我买,是想要薛玫学妹给你买?用不用我去提醒她一句?”
“呸呸呸!”林殊意一脸不服,“叫你来陪我吃饭,不是让你来气我的。”
“提薛玫学妹就是气你了?”祁一柠挑了一下眉心。
林殊意理直气壮,“不管,我说是就是。”
祁一柠点头,“行吧,那我不提了。”
林殊意看她一眼,移开目光,然后目光又晃了回来。
她静默地对视过去,一言不发。
林殊意支支吾吾,“就是,我这几天有和她聊一下,发现吧,这小孩,对未来还是挺有规划的,不像我想的那样……”
祁一柠气定神闲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到笼子里的小兔子上,眉眼间洋溢着柔软,却仍是没说话。
“我之前看她一直在外面做兼职,以为是不好好学习的那种,结果没想到人还是年级第一,保送上的海临大学,还去了广播社……”林殊意说着说着感叹一句,“你说她哪来那么多时间?做这么多事?”
“噢对了……”她嘟囔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你吗,身兼数职,不光是我们那一届广播社社长,在外打三份工,还年级第一,还双学位……说起来你不读研还真可惜了……”
“牛X啊祁一柠,这么数起来,你的时间管理可比她强多了!”
林殊意长篇大论,从薛玫说到祁一柠身上,祁一柠却仍然还是没什么反应,只顾着逗弄着笼子里的小兔子。她撇了撇嘴,“干什么,不理我?我等下就给唐北檬告状啊!”
祁一柠看了她一眼,林殊意扬了扬下巴,有些小得意,像是觉得自己抓到了祁一柠什么把柄似的。
“你不是不让我提她吗?”祁一柠淡淡说了一句。
林殊意一拍脑门,“有吗?我不记得了。”
“那你现在可以提了。”她笑得没个正形,还扬起自己的手机屏幕,“昨天刚和你家唐北檬聊完,她说她很看好薛玫。”
提到唐北檬,祁一柠的反应终于热烈了一些,她懒懒地把手收回来,“我的想法和她一样,我也很看好薛玫。”
林殊意僵了一下,然后放任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像是不经意地出声询问,“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看好她?”
祁一柠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只安静地把水杯放下,杯底和玻璃茶几相撞发出沉闷地一声响,有些突兀。
她的视线在前方停留一会,然后轻声细语地开口,
“大概是因为最看好她的是你,所以我们才会看好她。”
*
从林殊意家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
祁一柠提着买给唐北檬的小兔子,回家之前拐去驿站拿了个快递。
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应该是一封信件。
可她又哪会有什么信件呢,最近银行账单也不流行纸质邮寄了,她也没有什么等待中的录取通知书。
思来想去,她心底有了个答案。
到家之后,她没急着打开快递,也没急着打电话给唐北檬。
喂了狗,把兔子安置好。
端了杯热水,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郑重其事的,打开了快递。
里面真的是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几个字:给三年后的唐北檬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祁一柠你现在就可以看~~但是不要和我说,不要和我分享感受,等三年后你再给我)。
字体很圆润,括号里的画风也一看就知道是谁。
大学毕业前,祁一柠写了一封寄给三年后的自己的信,却寄给了唐北檬;现在,唐北檬也写了一封寄给三年后的唐北檬的信,却寄给了祁一柠。
这像是一封超越时间限制的信。
寄给记忆里的人,当作回复。
唐北檬一向如此,你爱她一分,她就要回应你十分。
如果你爱她满分,那她就会无穷无尽地爱着你。
享受温情的被爱,也享受热烈的去爱。
这就是唐北檬。
祁一柠盯着信封上的字迹,良久,还是打开了这封来自时光列车的信。
信很长,读起来让她眼睛有些发涩。
【亲爱的祁一柠~~嘿嘿,想不到吧QAQ,其实这封信也是给你的哦,就像你当时把那封信写给了我一样,我现在也把“所谓寄给三年后的自己”的信,寄给了你,你应该能懂我的这个逻辑叭……就是反正,我就是要给你说一些话。
你当时问我有没有想要给你说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要怎么给你说那些事,才会让你不会产生任何遗憾和自责的想法。
你放心,我这个人很负责的,要说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逃避,我还是会当面给你说,不会单单在信里面说的。但我要先在信里坦白一下当年的事情,这样再和你说的时候,我可能就……就不会哭得那么伤心了。
就是简单说一下,我知道你替我还了钱,知道你放弃了出国留学的申请,知道你那次肠胃炎生病住院没告诉我,知道你临近毕业之前的压力有多大。
我没告诉你,沈女士那会得了抑郁症,割腕自杀了多次,我一个人的精力看管不过来,只能把她送到舅舅家。
我没告诉你我们真正分手的理由,但你不要误会,以上这些客观原因,其实真的真的真的都不能算是我们分手的理由。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突然要和你分手,等我回来,我亲口给你说。(希望我到时候不要哭得太伤心呜呜呜,要是我哭得说不出来的话,你要记得给我一点时间,然后亲亲我抱抱我,别让我哭撅过去了)
好了,关于过去的事情到此为止。
现在我们一起往前看,谈谈未来。
我坚信三年后的唐北檬,会一直一直和祁一柠在一起,所以要说给三年后的唐北檬的话,就先给你说一说,所以你帮她记住好不好~~
首先,我希望以后的唐北檬,能够比现在的唐北檬更无畏一些,遇到事情的时候不要害怕,也不要慌张,也不要想着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揽下来,至少还有祁一柠陪着你呢(对吧,祁一柠你说是不是QvQ)
其次,我希望祁一柠能够在唐北檬嘴硬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凶她。如果唐北檬以后遇到了什么事情还说那些要分开的话,你就打她屁股,或者是用其他的方式惩罚,我授权的(叉腰.jpg),总之,你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放开她的手,就算她说些什么屁话,你也不要相信她不爱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爱你的,永远是三年后的唐北檬。(这句话要加粗标记一下,因为我觉得我说的真不戳~)
其次的其次,以后你也还是可以一直一直一直问,我们以后会不会分手这件事,我也会一直一直一直努力回答,你别担心,也不要觉得自己很过分,因为我本来就错了嘛,所以你再多问几遍都没事,这都是我应该让你确信的一点。
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会比我更确信:
祁一柠和唐北檬会一辈子在一起。
其次的其次的其次,今天的飞机餐一点也不好吃,之后我们去吃我最近看好的一家日料,就在学校附近,对了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阿伦演唱会要重映了,我们哪天要一起看看重映的重播~
最后,等我从南广市回来的时候,你要记得抱抱我哦~】
*
祁一柠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但是她突然有些收不住自己的眼泪。
滚烫,炙热,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接着被迅速抹去,因为怕滴落在信纸上。
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很珍贵。
祁一柠现在就想去抱唐北檬。
她也必须要这么做。
在看完信之后,她想紧紧抱住唐北檬的心情完全无法平复。
于是,她果断地订下了最近的一班飞机。
把柠檬要用的东西收拾好,还有今天刚买来的小兔子,今天订好的花,全都收拾好,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她都打算先全部扔给林殊意。
不管了,她什么都管不了。
她收拾东西的动作极快,很多东西都来不及整理,一股脑儿地被塞到行李箱里,这一点也不像她的行事作风。
可她又只能这样,否则就会被心里的那团火给烧个干干净净。
唐北檬电话打来的时候,她迟疑了几秒,抿着唇接下了电话,按了免提,把手机放在远处的桌上,放轻了收拾衣物的动作。
唐北檬喜欢惊喜,她可以不告诉唐北檬她要去南广市。
“祁一柠你在干嘛~~”唐北檬又用了这句话开头,尾音拖着,嗓音又软又甜。
祁一柠动作顿了顿,她不擅长撒谎,就算是这种隐瞒式的谎言也没有撒过,所以险些第一句话就回答不出来。
好在她目光一晃,晃到了朝她傻憨憨笑着的柠檬,还有扑簌扑簌发出动静的小兔子,几乎是脱口而出,“在给柠檬收拾,它刚刚把狗粮撒地上了。”
“啊?”唐北檬反应过来,替柠檬说情,“那你别凶它,它肯定不是故意的,它就是贪玩,你稍微有耐心一点,教一教它,它下次就不会了。”
祁一柠看了一眼乖乖在窝里趴着的柠檬,面不改色心不跳应着唐北檬的话,“嗯,不会的,我从来不凶它。”
“是吗?”唐北檬顺着问了一句,却也没怀疑祁一柠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只是又语气轻松地开口,“也是,你哪里舍得凶它,你都溺爱它这么久了,你看它这么几年,长得多胖。”
祁一柠陪着唐北檬聊天,手上动作也没停,只抽出空来瞥了一眼柠檬肥嘟嘟的身躯,然后又移开,掩耳盗铃,轻声咳了几下掩饰自己的罪行,“没有,它现在体形很合适,只能算是有一点点胖,但都是肌肉,不是肥肉。”
“是吗?”唐北檬这下是真的不信了,“我抱都抱不动了,上次摸它肚子,还是软趴趴的……”
“是。”祁一柠从善如流地接话。
“行吧行吧。”唐北檬嘟囔了几句,“那你现在收拾好了吗?”
祁一柠心尖一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乱七八糟的行李箱,顿了几秒,“嗯,差不多了。”
“好嘛。”唐北檬慢吞吞地应了一句。
祁一柠转移话题,“你呢?你在干嘛?”
“我在散步,和夏糖一起。”唐北檬清清嗓子,电话里面恰好传来扑簌簌的风声,下一秒她的声音被风吹轻了许多,
“这边天气好好哦,这几天都是晴天,而且也不冷,暖烘烘的,晚上吹的风也不凉,现在抬头看看,满天都是星星,真好,难怪沈女士喜欢这边的天气,我在这待了几天,都觉得很舒适。”
虽说是在和她分享着事情,可唐北檬却像是习惯了用撒娇式的语调和她说完,一字一句都软软粘粘,不是加个语气词,就是尾音上扬。
听着就让人觉得开心。
祁一柠牵起嘴角,“那你要多待几天吗?”
“才不!”唐北檬答得果断,声音小了下来,“这边只是天气好而已,其他的地方也不怎么好。”
“哪里不好?”祁一柠又问。
“笨~”唐北檬软着声音,“这还不知道吗,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你,我一天都不想待下去了。”
“嗯,我知道。”祁一柠笑着说,“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她说着意识到了不对劲,又赶紧在后面找补了一句,“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不告诉你~~”唐北檬故意这么说,又在那边笑出了声,等笑完了又给她说,“总之是上午,具体时间不给你说,你不许来接我,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祁一柠眉心微挑,想“说不定是等你还没睡醒,我就到南广市了”。
可她也没说出来,只是顺着唐北檬的意思,“好,那我就不接你了。”
“嗯?”唐北檬大概是觉得她没提出反对意见有些奇怪,愣了几秒后,佯装生气,“怎么能这样呢!我说你别来,你就真的不来了?”
“你!怎!么!能!这!样!”
她又重复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光是在电话里听着,就能想象到唐北檬皱着脸,气鼓鼓地一下一下用着指尖戳她的样子。
应该会很可爱。
祁一柠忍不住这么想,笑意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那我早点来?就在机场等你?从六点开始等?”
唐北檬这下抓到了她的话柄,“傻不傻呀你,我上午的飞机,起码也要下午才能到呢,你上午来也没用。”
祁一柠的目光落到已经盖上的行李箱上,正思考着要怎么拉上拉链,这会有些漫不经心,“你不是说等我睡醒了你就回来了?怎么又要下午?”
这是个好问题。
唐北檬没想到她会问这件事,深吸了一口气,“这都被你发现了……”
“不过我说的是‘说不定’,所以你误会了。”她正正经经地说,“我不一定在上午到,也不一定在下午到,更不一定在晚上到。”
跟说绕口令似的。
可嗓音甜甜腻腻,比市面上所有听过的绕口令都好听。
“那你要什么时候到?”祁一柠耐心地追问。
“我不知道啊……”唐北檬在电话里偷偷摸摸地笑,“要不你猜猜?”
祁一柠彻底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环顾了一下屋内已经打包得整整齐齐的行李,她走了几步坐到地毯上,摸了摸柠檬的头。
凌晨四点的机票,还差六七个小时。
她可以等到唐北檬睡觉再出发去找林殊意。
“我猜应该是明天到。”祁一柠发扬着废话文学。
唐北檬被她逗笑,电话里的笑声软软绵绵,混杂着不轻不重的呼吸声,“喂!祁一柠,你这算什么!一点也不好笑!”
祁一柠也跟着她笑,从胸腔里,身体里溢满出来的笑意。
通过小小的手机,传到对方耳边。
“一点也不好笑,那你笑什么。”她说。
“我本人爱笑,和你说的笑话无关。”唐北檬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愉悦。
祁一柠也是,身心都透着从上至下的愉悦感。
让安安静静待在笼子里的白兔子都忍不住朝她看了几眼,像是在奇怪这个人类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
这不怪兔子。
毕竟兔子和她还不熟,不知道她的习性。
刚刚在看唐北檬那封信的时候,只看了几行就忍不住眼眶泛红,现在大概还没消下来,比兔子的眼睛还红,更何况这只兔子的眼睛是黑的。
手写信一直以来都是很浪漫的事情。
更何况在这个长篇大论的微信就会被论作“小作文”而不敢打开的时代。
跨越了时间,从三年,再到三年。
铸成了默契,从她写给唐北檬,再到唐北檬写给她。
她们连想法都出乎意料地一致。
恐怕在这个世界上,她就算花光所有的运气,许完自己所有的生日愿望,也都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唐北檬了。
所以她会落泪。
心疼、感动、遗憾、庆幸……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现在全都被愉悦填满。
唐北檬传递给她的愉悦。
就算是两个人沉默得待着,不说话,只是发出隐隐约约的笑声,听着轻轻慢慢的呼吸声。
这种愉悦也是会在她们身体里缓缓流动和交融的。
安静了一会,唐北檬呼出一口气,问祁一柠,“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见面?”
这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祁一柠不能说,用不着明天,我们就能见面了。
所以她思考了几秒,然后说,“你这几天这么累,回海临是不是要休息一下,或许我们可以后天再见面,后天正好是拍摄日。”
唐北檬不吭声了,似乎很不满意她的答案。
祁一柠故意这么说,也能想到唐北檬的反应,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如果你不累的话,那就明天见?”
等她到南广市的时候,也的确是明天了。
唐北檬仍然还是没说话,呼吸轻轻浅浅,良久,慢吞吞地说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这边电梯没信号,我没听见。”
祁一柠抿唇,想着唐北檬应该是为她刚刚说的后天见面的事情生气,就软下声音解释,
“那我来机场接你?你告诉我几点的飞机好不好?”
“不好。”唐北檬突然执拗起来,不肯松口。
祁一柠有些头疼,却也心甘情愿哄着,“那我——”
“滴滴滴滴——”
刚说了几个字,身后就密码锁开锁的声音。
格外突兀,打断了她的话。
接着有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和轻轻的脚步声。
慢慢靠近。
咚咚……咚咚……
踩着格外让人心跳的节奏。
这有些奇怪。
祁一柠完全反应不过来,她只是下意识地往门那边晃了一眼,这是一个非常不经意的动作,像是她从来没考虑过这时候有人进来,是会有种被入室抢劫的可能似的,只是自然而然地望发出声响的那边望过去。
然后她就僵在了原地,攥住手机的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唐北檬就站在她身后。
推着行李箱,穿着那件羊角扣驼色大衣,风尘仆仆,冷帽黑色镜框眼镜,小半张脸装在厚软的围巾里,漂亮旖旎的琥珀色眸子盈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然后朝她弯起眼睛,轻软着声音说,
“因为我想现在就和你见面。”
她们所有的想法,都惊人地一致。
作者有话说:
大眼仔催更成功!
顺便夸夸710!
被糖糖勾得心痒痒的时候,710仍然可以控制。
可是当她收到糖糖的手写信的时候,她完全控制不住。
因为比起身体欲/望,她们的情感浓度会更胜一筹。
ps:推荐阮呈的新文《走进》,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