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季仲远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个钱,但是樊雨花多强势啊,拧着耳朵,硬是把钱给他塞了过去。
家里有人帮忙,日子没有那么忙碌,一切都开始踏入正轨,季仲远闲着没事就回家收拾收拾院子,规划一下布局,院子其实不算大,只是比村里草屋要气派多了,为了方便,季仲远并不打算弄很多绿植,繁复的设计,只是在后院厨房边搭了鸡窝鸭窝,把村里的几只鸡和铺子里的鸡鸭拢到一起,家里立刻就成了鸡鸭大户。
他找人来用青石板铺了整个前院,显得干净整洁,视野宽阔,家里面积在视觉上增大了一半。
菜园子设在了后院,后院很小,泥土地不多,除了鸡鸭窝和狗窝,就是菜园子,樊雨花自己就弄完了,都不用孩子们插手,家里逐渐规整得越来越舒服,直到某一天,季仲远回村把他那棵杏树刨了来。
那棵杏树已经在村里长了几个月,根系扎到土壤之下很深,他费了好大劲才刨出来,一路扛着回了镇子。
樊雨花笑骂他定是疯了,来年再买棵树苗就是了,季仲远却坚持要自己这棵,这棵是大哥特地跟人要来送给自己的,可宝贝呢。
“再说了,咱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村住,杏树放在那里结杏子给谁吃呢。”季仲远随口说了一句,就去洗手了。
樊雨花站在门外,看着门前的小树苗,新挖的泥土还带着涩涩的湿气,她突然就迷茫了。
一辈子不回村里……
她转身四顾,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人到了做祖母的年纪,离开家乡来到全新的环境,确实是有许多不适应,还有不少留恋,虽然他们现在的房子大了,生活好了,但是她却总是有种失落感。
像是丢掉了自己半辈子的人生。
她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院子,关上门,心里郁郁,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她才突然说道:“我得给自己找个活干。”
季伯山和季仲远吓了一跳,端着碗对视一眼,不知娘亲闹的是哪出。
田小野柔声问道:“娘,你想做什么活?”
樊雨花放下碗筷说:“我都想好了,我要去铺子里掌勺!”
“?”
樊雨花看看自己的孩子们,仰着头说:“怎么,你们可都是我教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都能做食物,我就不能做?我跟你们说,我要是进了厨房,那可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季云朵疑惑道:“娘,你要照顾嫂子,还要照顾孩子,哪有时间去铺子里?”
“我……”
樊雨花的兴致被一句话兜头浇灭,整个人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般,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十分难受,就像她的内心,那些试图压制下来的寂寞与不安被搅弄起来,疯狂地往上蹿,支配着她的情绪,让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季仲远咬着一根芹菜,看看樊雨花,又转转眼珠子,正在想要怎么办时,樊雨花却摔了筷子,气鼓鼓地回屋去了。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季云朵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确实是她的话惹怒了母亲,心中有些害怕,咬着筷子尖,眼睛就红了,隐隐有泪水要落下来。
所有人都吃不下饭了,季伯山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田小野摇摇头:“不知道。”
季仲远沉默了,低着头想着什么,他大概知道樊雨花在生气什么,自从来了镇上,家务活有陆大嫂帮着做,孩子也有她帮忙看,樊雨花每天在家里能做的事情少了,闲功夫就多了,她开始慢慢发现自己能做的是实在有限,曾经在村子里叱咤风云的女人,到了镇上反而畏手畏脚,在自己家里都常常放不开。
樊雨花其实是有些胆怯的,看她之前来镇上赶集,话都变少了,一举一动也拘谨了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还是要帮他娘重树自信才对啊,要让她觉得自己是镇上的一员,要让她绝得自己什么都能行这才能治好她。
人是群居动物,只有找到自己的社会地位才能安心生存,换而言之,就是要给她一份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工作。
但是正如季云朵所说,现在家里能帮着看孩子的就只有樊雨花,常小惠现在还在坐月子呢,家里只留一个陆大嫂,谁都不放心,毕竟不是什么都便利的现代社会,买菜用水都方便,还有尿不湿空调之类的,伺候产妇可是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樊雨花要是去铺子里,就得有一个人离开铺子,在家里替代她的工作。
而现在,谁都做不到这点。
季仲远从饭桌上想到床上,一直心事重重,田小野知道他的心事,也跟着犯愁,一边缝补衣服,一边说:“要是能有什么在家就能做的生意就好了。”
季仲远嗯了一声,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我看,要不就给娘在门口开个杂货铺子,东西就从咱们铺子里拿,弄些常用的针线灯油卖,也可以买点吃的,只是不要太多太累,弄些豆腐之类的卖就是。”
田小野笑道:“做豆腐也累呢。”
“那就给她配个帮手,对了,你不是老想着找小宛儿玩吗,干脆让小宛儿来帮忙,这样你每天就都能见到他了。”
田小野想了想说:“也好,你当真要在家开个杂货铺子?”
“当真,”季仲远有了思路,立刻就精神起来,盘着腿坐在床边说:“就开个小杂货铺子,附近邻居想来买东西就买些,估计也不会有太多人,所以不会累,再让小宛儿帮着做点豆腐之类的东西卖,每天少做些就行,也不用太累,闲了小宛儿还能跟她说说话,逗逗乐,我觉得挺好。”
田小野认真考虑了下,说:“那是好,你赶紧跟娘说说去。”
季仲远啊了一声:“这会儿娘已经睡了吧?”
田小野抿嘴笑:“今晚这事儿要是不解决,娘就睡不好,去吧。”
“好咧!”
季仲远跳下床就去敲樊雨花的门,樊雨花果然还没有睡,甚至连衣服也没有换,她刚刚才去看了常小惠和孩子,见她们都很好,这才放心回屋,一回屋情绪就变了,看着空荡荡的大屋子,一开始的那种幸福感已经被空虚感一点点侵占,她叹了口气,正想给自己倒杯水,就听见季仲远的敲门声。
“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我这做什么?”樊雨花给季仲远让进屋。
“娘,我有个好点子,和小野商量了下,就想早点跟你说。”
“什么点子?”
“娘你看,咱们院子靠门口的地方有个小储藏室,一直都空着,太浪费了,我想把它利用起来,把窗台往外延伸一下,做成货架子,然后搭个防雨棚,再把窗户开大些,弄个小卖部。”
“小卖部?”樊雨花纳闷道,“小卖部是什么?”
“就是一个小杂货铺子,里面摆上些日常用的针线酱油之类,也可以买些豆腐汤饼,把这个空屋子利用起来,还能给家里增收。”
樊雨花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儿子在想办法给她解忧呢,她拍着腿说:“那得多麻烦呀,又得找人来弄墙,又得弄货架子,还得进货,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几个钱。”
季仲远笑道:“针线之类都是放得住的,慢慢卖就是,油盐酱醋,我看这附近也没有卖的小铺子,最近的还是要出了街口,才能看到调味铺子,至于豆腐之类的吃食,那就更简单了,邻里邻居的随手买一块也能卖掉,咱们在村里的时候,你不也常让云朵去买块豆腐?只要邻居知道咱们这里有东西卖,多多少少都会来问,慢慢的客流量就起来了。”
他也不指望樊雨花赚多少钱,只让她有事做,不要心里难受惶恐,开开心心的就好。
他与樊雨花聊了很久,樊雨花接纳了他的意见,又兴致勃勃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说:“做豆腐费时费力,卖不出去还容易坏,我看还不如去豆腐摊进点货拿回来卖,我想着卖些早点,就像咱们去年那样,你们那会儿老去镇上摆摊,我也想去,可一直都没机会去,这会儿咱们自己在家里卖东西,我就想卖早点。”
季仲远道:“那可得早起,遭罪。”
“遭啥罪,反正我早晨也睡不着,而且早点就卖那么一会儿,忙完就完了。”
“都行,反正是您看的铺子,您说了算,不过我觉得不要卖竹筒饭这些,种类太多做不过来。”
“我不卖那个,我就炸油条,面鱼,做些麻团就是,油条多香啊,隔好远都能闻到香味,也能吸引些人来。”
“那是好,我铺子里还订牛奶呢,等让给家里也送点,早晨买油条的带点热奶回去,直接就能吃。”
“那是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等季仲远回了屋,田小野就问他怎么样了,季仲远高兴地说:“这下,娘彻底睡不着了。”
田小野:“……”
所以你开心个什么劲!
说干就干,第二天,季仲远就找了工匠来家里干活,这活儿简单,只要一天时间,一个窗户宽敞,架着防雨棚的小杂货铺子就做好了。
第82章
季仲远从邹木匠那里淘了一个二手的木头架子,稍微加固一下做货架,小卖部里空间很小,一个架子就够了,架子上的货品也很简单,从杂货铺子里拿的各色针线,簸箕等等,也有擀面杖,木质的锅铲等厨房用具,基本上家里用的上常换常新的都有。
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了两个置物的宽凳子,一个上面放了一罐子酱油,家家户户都得买,一个上面放着装奶的罐子,角落里两个小坛子,是樊雨花自己腌制的咸菜。
她说:“这几日我可看见了,出了咱这条街就有馄饨摊子,还有卖面饼油条的,我要想在他们手里抢人,就得比他们实惠,所以来我这买油条和奶的,都给送一份咸菜。”
季仲远笑道:“还是我娘会做生意。”
樊雨花凶巴巴等了他一眼,嘴角却笑得毫不遮掩,她踮着轻快的脚步去了铺子里收拾,摆弄那些架子上的物品,努力记住每样东西的位置,还要记住进价和卖价,要是有人讲价,心里就有数了。
小宛儿也被叫来帮忙,以后他就是樊雨花的店员了,他也挺欢喜,之前在火窑那边活儿很累,每天一个人要做饭买菜洗碗打扫卫生,回到家连吃口饭的力气都没,还要照顾钟少文的起居,实在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要只是累也好,关键那里干活的都是些糙汉子,季伯山不在的时候,时不时就有人爱盯着他看,有时候还有三两人盯着他看,边看边笑,那眼神笑容都带着猥琐的意味,让他心里毛毛的,很难受,只是怕惹主人家不开心,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后来季伯山偶然发现了这个情况,把那几个人辞掉了,这才好一些,但是作为一个双儿,身处男人堆总是不太好,钟少文也常对此表示不满。
这下好了,他跟着樊雨花干,就在季仲远家里上班,又安全又宽松,还能天天见着田小野,说上几句话,闲了就能逗逗小孩,帮着做做家务,摆弄菜地,简直就像是居家生活一般,别提多好了。
他帮着忙前忙后,把两个小竹筐放到窗台上,这是放油条和麻团的,又检查了麻绳,剪成合适的长短,用来捆油条,这时候可没有塑料袋,油纸袋子成本又高,不好用来装油条,大多数人去买油条都是绳子一捆就行了,甚至还有自己带绳子的。
忙完这些,他又去后厨把做油条的锅具检查一遍,十分勤快,樊雨花见了就喜欢,悄悄对季仲远说:“这小宛儿是真讨喜,长得好看,又勤快。”
“是啊,是个好孩子。”季仲远把一个长条小木牌钉到窗户边的墙上去,上面写着“杂货铺”三个字,下方再印上一点红色印泥,刻着一个“樊”字,这就是小招牌了。
樊雨花见了招牌,立刻觉得不妥,她不认得几个字,但因为两个孩子都学字,所以她至少认得自己的名字,一看上面写了“樊”,而不是“季”,就说:“这怎么能写樊呢,这明明是你那杂货铺子的小铺子呀!”
“老板姓樊,可不就得刻上樊,娘,我都说了这是给你的铺子,就是你的,我帮着进货,其他的我都不管。”季仲远说的坦然。
樊雨花咧着嘴笑,感叹道:“哎呀,活了半辈子了,还有了自己的铺子了,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季仲远笑道:“我娘本就是神仙下凡,不然怎么这么美。”
“去你的,没大没小,讨打!”樊雨花说着,给了季仲远一个爆栗,心里却是甜的,她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要往自己的小铺子里添些什么了,总不能一直靠季仲远进货,给什么卖什么吧,要有自己的特色,那才是自己的铺子。
铺子刚装修完毕,所有东西都规整了,几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可爱的小卖部,说着话呢,邻居朱郎中飞奔似的跑回家,后面跟着他的小儿子,两个人见了鬼一样跑回去,又风风火火拿着药箱跑出来,见着季仲远,急刹车问:“你这是做什么呢?”
季仲远道:“开了间小杂货铺子,朱郎中,您这是?”
朱郎中道:“镇上孙员外的小孙女从房顶掉下来,摔断了腿,我急着拿药箱过去,不和你说了,走啦哈!”
说完也不等季仲远回话,带着儿子风驰电掣地跑了。
樊雨花看着朱郎中的背影,说:“医者仁心呐。”
季仲远笑笑,这时候朱郎中的夫人从院子里走出来,这是个高大强壮的妇人,她听见朱郎中和季仲远说话,就听见了杂货铺子几个字,便出来看看。
季家人搬过来的时候拜访过邻居,因此都见过面,朱夫人问道:“哟,雨花妹子,你这是要在自己家里开铺子呀?”
樊雨花笑眯眯道:“孩子怕我在家闲出病来,开个铺子给我看着,明天就开张。”
“这可真好,你命好,不像我,天天在家晒树皮,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那是晒药材,做大好事呢。”
“你这都卖什么?”
“快进来看看。”
两个人说着话就进了铺子,季仲远便让她们自己玩去了,他跑去铺子,接夫郎回家。
铺子里人手有些不够了,眼下这些人虽然能支撑铺子运转,但是赵吉祥总是得往外跑,多去县城送东西,如果再赶上谭二福出去进货,三两天都不回来,铺子就少了半边天,于是季仲远又在门口支了个牌子,上面写了“招伙计”三个字。
一开始田小野还问人家有不识字的怎么办?
季仲远告诉他,不识字的不要,看不懂牌子上的字的都不要。
在铺子里干活,多少得识字,还得会做加减法的,不然要来做什么,买卖可是精细活,不是扛沙袋子那种体力活。
这次招人只要男人,不要女人和双儿了,因为总得往外跑,女人和双儿多有不便。
镇上识字的人还是有的,有些在外面给人干活,都会算算钱,也能看懂简单的字,牌子在外面支了两天,就有三个人来应聘。
季仲远把三个人都收了,给他们两个月的试用期,两个跟着赵吉祥出去搞销售,一个跟着谭二福学,这样搞销售的人就足够了,往县城跑也好,往周边几个镇跑也好,都能岔得开人手,赵吉祥现在要推销自家糕点,也要推销竹盐,还要发现商机,给季仲远提供一些新的思路,又要联系老客户,保证货品供应,每天也是很忙碌。
铺子里谭二福带着季云朵和一个伙计,季云朵主要学习经营铺子,进账出账,又跟着季仲远学一些经商之道,每天都过得很有意思,另一个伙计就跟着谭二福进货,也跟着学习打理铺子,卖货拉客。
试用期工资只有一半,每人每月五百文,这也不算少,对于镇上普通人家来说是一笔很重要的收入了,而且大多数铺子招收学徒,一开始是不给钱的,季仲远的铺子算是最宽和条件最优渥的了,三个新人都很珍惜这个机会,使上了十二分的力气,甚至出现了内卷行为。
他们卷不卷,季仲远才不管,作为东家,他只要铺子经营火热就行了,至于其他事情,季云朵会处理。
季仲远去接田小野的时候,赵吉祥带着两个伙计在外面没回来,谭二福在跟他的小弟——孙三交代一些事情,季云朵在看账本,拿了笔在纸上学着写数字。
田小野则在后厨和刘月小声商讨一款糕点造型,其他事情则是飞燕在忙活。
季仲远在铺子待了一会儿,这才一手夫郎一手妹妹牵着回家,走到门口遇到季伯山,正好一起回家。
小宛儿和田小野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就跑回家了,他得早点休息,明天天不亮他就得来帮着做油条等早点。
只是他再早也没早过樊雨花,等他来的时候,樊雨花已经把面准备好,要炸第一锅油条了。
“我来吧,婶子,你可真早。”小宛儿撸起袖子洗了手,就要干活。
樊雨花压根就没睡着,一心惦记着几天开业,必须得早起,心里紧张,只是不好和小宛儿说,于是便说:“第一天没数,明天就不用这么早了,你也不用带着黑来,一个小双儿,走黑路可不安全。”
小宛儿知道她的好意,便笑笑说:“好,那我天一亮就走。”
“都行,不用太早,太早了也没人来买。”
两人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十几根油条就下了锅,小宛儿第一次做这种活,扯出来的油条可不好看,樊雨花就把他的那些捞出来,说:“这些咱们吃了吧。”
小宛儿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伶俐着呢,做坏了几个,就能扯出好看点的油条了。
等到天大亮,整条街的鸡犬都开始嗷嗷叫的时候,一整筐油条已经摆上了窗台,樊雨花让小宛儿继续扯油条,她则开始做麻团。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喊,樊雨花就让小宛儿去,这是送奶的来了,得赶紧把牛奶倒进锅里煮着。
等到奶也煮热了,麻团就出了锅,樊雨花从厨房走到小卖部,刚把麻团放进筐里,就有人循着香味来了。
“这位大婶,你家卖油条呐?”
“对呀,还有麻团和牛奶呢,今天第一年开业,买就送小咸菜。”
“给我来半斤油条尝尝吧!”
这便算是开张了。
第83章
小卖部第一天的工作量不大,但还是让樊雨花焦头烂额,无法准确计算油条和麻团的需求量,导致最后剩了两筐,只能想方设法降价,人家来酱油,樊雨花一个手不稳,撒了些外面,抹在手上,还没擦,后面一个大娘急火火地要来买线,她下意识地拿了线,才想起来手是脏的,最后白白废了一球线。
咸菜准备量不足,前面有人买了奶和油条,拿着咸菜走了,后面邻居听说也来买,结果没有咸菜了,人家不悦,问能不能加半根油条……
各种奇奇怪怪的人,乱七八糟的事,樊雨花累得满头大汗,直说这比看孩子做家务累多了。
小宛儿比她好点,多少见到过别人做生意的样子,不停安慰她说忙是好事,说明生意好之类的。
等到了下午,几乎就没有人来了,樊雨花刚坐下喘口气,又心中焦躁,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好,服务态度不够热情,被嫌弃了,不然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开业第一天仿佛渡劫。
晚上季仲远等人回来,他娘是彻底歇菜了,躺在床上连饭都是田小野送进去的。
田小野担心不已:“娘开铺子遭老大罪了,可别累坏了。”
季仲远不当回事,说:“人生哪能不折腾,越折腾越年轻,等到什么都不想干了,什么都干不动了,那才该担心呢。”
果然,第二天早晨,樊雨花又生龙活虎地起来了,炸油条炸麻团,让小宛儿留在厨房,她卖出去一筐,就喊小宛儿补一筐,等看着卖得慢了,就等剩半筐再补,有时候来不及,就让客人等两三分钟,炸油条也不需要很久时间,这样第二天她就没有剩几根油条了,瞅着没人来买,把剩下的两根油条和小宛儿分了吃了。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等到了九月底,常小惠的月子坐满了,陆大嫂给她烧了生姜水洗头洗澡,她四十多天没有洗头洗澡,又是八月盛夏,身上的味道早就难以形容,她自己也早就受不了了,这会儿在姜水里洗了个痛快,又坐在锅灶边烤干了头发,仿若新生。
她的主业还是看孩子,小婴儿粉嘟嘟白胖胖,她喜欢地紧,整日在怀里抱着不撒手,最喜欢带着孩子去小卖部坐坐,附近来了人都要夸上几句孩子可爱,她和樊雨花听着都高兴。
因为突然搬家,孩子的满月宴便不能请太多人,家里人倒也不太在意,之前就有些担心太多人来,会不会惊到孩子,这下只是家里人凑一起,吃了一桌子大餐,又给孩子准备了许多礼物,高高兴兴庆祝了一番,也挺好。
又过了几日,秋风起,人们都穿上了秋日衣衫,季仲远早晨去铺子之前见着了穿着碧色新衣服的奶娃娃,忍不住要去戳人家脸,被樊雨花打了一巴掌,骂道:“就你手贱,戳坏了要流口水,半边脸都烂掉。”
季仲远讪讪收回手,出门走到巷子口,就见着一辆牛车过来,这一看,是常家兄弟,他们收好了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捣成了米,给季家送来,车上还有一个大筐,里面装着满满的稻花鱼,淅淅沥沥的水沿着车缝往下,洒到黄土路上,是不是能看见鱼尾在扭动。
季仲远可乐坏了,赶紧把常家兄弟带进门,樊雨花和常小惠见了,也都开心,几个人站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又坐到正屋去聊,常家兄弟逗了会儿孩子,又问了常小惠的情况,见一切都好才放下心来。
他们羡慕地看着院子,说:“这大宅子,可真是气派,妹妹有福,跟着你们家享福了。”
樊雨花笑道:“你们以后也常来坐坐,我们刚来,也不认得几个人,你们多来,咱们也好说说话。”
常家大哥笑笑,拍着大腿说:“婶子,你是不知道,还好你们搬来了镇上,现在村里可不好过呢。”
“怎么回事?”季仲远问道,自从全家都搬到了镇上,他就没有再关心村里的事了。
“还能是啥,那些个士兵呗,他们抓着村里人干了这么久的活,现在把山封了,谁也不让进呢,村里人只能在山脚下捡柴禾,挖野菜,要是往上走,就会被打回来。”
“怎么还封山了?”樊雨花问,“那也不能上山打猎了?”
“不能了,以前还常有人在半山腰弄兔子扣呢,现在也不能去了,吃不到野味了,鱼虾和螺儿,都吃不到了。”
“唉,怎么这样呢,山里人靠山吃山,他们把山封了,让人怎么过。”
“是啊,还好你们村的地不在山上,能种庄稼,听说东山村有几家人地在山里,都被封了,庄稼也不给的。都能收获了,你说这……”
“是啊,这些士兵……”
大家说着抱怨了一会儿,樊雨花把工钱给常家兄弟结了,又拿了些麻团给他们,让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
他们走远后,季仲远摇摇头,说:“这会儿只是封山,过些日子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来。”
田小野不解:“能惹出什么事呢?”
季仲远说:“一大批大老爷们在山里不知道干什么,天天寂寞,估计吃也吃不好,时间长了,难免去骚扰村人。”
“啊,那是真的过分了。”
一家人感叹了一会儿,季仲远和田小野就走了,他们得去铺子里忙活,樊雨花留在家里,带着小宛儿和常小惠收拾那些米和鱼。
这次带来的鱼足有几十条,肯定不能都吃新鲜的,樊雨花挑了几条大的放进盆里养着,这样能多吃几天,又让小宛儿给隔壁朱郎中家里送去一条,再留出两条给小宛儿晚上带回家去吃,剩下的都切了洗好了,去除内脏,用食盐腌制了,挂在院子里长长一排,等晒成了鱼干,能吃一冬天呢。
小宛儿从朱郎中家里回来,带回来一小包山楂丸,说是朱郎中调制的,吃了能解腻助消化。
他知道樊雨花给他留了两条鲜鱼,十分不好意思,说什么都不肯要,樊雨花才不听他推辞,傍晚直接用绳子串了,套到了他的手腕上。
小宛儿十分感激,他在樊雨花这儿干活,吃的全包,还能拿东西回去,不仅仅是今天的鱼,平日里新长出的青菜也会给他些,有时候捡的鸡蛋鸭蛋多了,也给他塞两个,这哪里是家仆该有的待遇,直教小宛儿受之有愧。
到了晚上,季仲远终于吃了惦记一年多的稻花鱼。
樊雨花知道他馋,做了两条大鱼,用足了料,等到喷香的鱼端上来,所有人都馋到不行,一口肉下去,纷纷直呼鲜嫩。
季伯山一边大口吞鱼,一边说:“这鱼果然好吃,也不腥,还是仲远会吃,明年我再多弄些鱼苗进去。”
“每一块稻田都弄上鱼吧,哥。”季仲远狼吞虎咽。
“我看行。”
众人一愣,说话的竟是樊雨花,往常都是孩子们贪吃,被她笑着骂,没想到这次她自己竟然也沦陷了,季仲远大笑,然后又被樊雨花羞恼地打了头。
院子里的笑声飘出去,整个初秋都被染上了欢乐。
秋季吃羊,镇上就有杀羊的,但是不多,要凭运气才能买到羊肉,却刚好有一家杀羊的,是火窑一个工人的亲戚,他上工的时候说了这件事,季伯山想着自己弟弟爱吃,就跟季仲远说了。
季仲远问了日子,选在杀羊的当天,买了半腔羊,还有一些羊肉和一条羊腿,又把羊杂要了些回去,做羊汤喝。
他让杀羊的把羊腿和羊排都处理好了,分成三份,让赵吉祥送去了县城,羊排一分为二,一份送给张掌柜,一份送给戚老板,羊腿则送给了窦捕快,感谢他提醒搬家的事。
他自己拎着羊肉和羊杂回了家,樊雨花最不喜欢这味道大的羊肉,吃还行,让她处理可真是十分不愿了,于是陆大嫂主动帮着处理了,还用黄酒去了膻味。
晚上家里喝羊汤,正赶上小宛儿把今天新来的货整理好要走,田小野拉住他,让他带了一大碗羊汤回去喝。
羊汤里加了醋和胡椒粉,十分暖身,钟少文喝下去,浑身都开始冒汗,他说:“原以为季家把你买去是要让你受苦的,现在看这生活过得也不错,虽然你赚的没有在祥云班时多了,但是生活却不比那时候差,也就是我遭点罪,用些便宜的纸笔而已。”
他有些想不通,怎么到头来好像只有自己在受苦?
碗里还有小半碗汤,里面沉着几块肉,钟少文红着眼,恨不能把碗底都舔干净,思想狠狠挣扎一番,还是把碗递给了小宛儿。
“吃吧,吃点肉养养身子。”
小宛儿接过羊汤,一饮而尽,他微微一笑,或许钟少文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很欠扁,但是小宛儿却觉得他已经好了许多,要是在以前,他可不会给自己留汤。
他去把碗洗了,又拿了两根油条来,这油条是前一天小卖部剩下的,他放锅里热了热,喝完羊汤刚好热好了,两人一人一根分着吃了,钟少文吃得快,小宛儿看他很饿,就把自己的油条又分了他一块,他倒是没有推辞。
“我说要不你就在季家干呗,我觉得这样挺好,咱们以前可不常有油条吃。”钟少文随口说道。
小宛儿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说:“那怎么成,等你中了秀才,咱们就要……就要完婚,可不能让人说你娶了个家奴……”
第84章
第二天赵吉祥回来了,带回来了县城几人的回礼。
张掌柜回了一封信和一个筐,赵吉祥笑着说:“哥,你猜这是什么?”
季仲远好奇地问了一嘴:“什么东西?”
说着,手上已经开了盖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八只大闸蟹,用麻绳五花大绑,心有不甘地吐着泡泡。
季仲远喜出望外:“嚯,竟有这好东西吃。”
赵吉祥惊讶道:“哥,你敢吃?”
季仲远:“有什么不敢的?甚至……甚至已经开始馋了。”
赵吉祥伸出大拇指:“哥,你可真行,我看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头皮就发麻。”
季仲远哈哈一笑,敲他道:“没口福的,这可是人间美味,你帮我送回家,让我娘中午就蒸了去。”
“好嘞!”
戚老板不知又去哪里云游了,不在铺子里,伙计帮他收了羊肉,送了一篮子橘子来,这可是新鲜东西,季仲远欢喜极了,让赵吉祥一并送回家去。
窦捕快没有送东西回来,只写了一封信,加上张掌柜的那封,就是两封信了,赵吉祥走后,季仲远就去了办公室,打开了这两封信。
他先开了张掌柜那封,上面是如同张掌柜体型一样珠圆玉润的字,先是写了一堆感谢的话,又详细些了大闸蟹的食用指南。
季仲远看着看着眉开眼笑,再看看,笑容又凝固了。
田小野坐在他身边剥橘子,见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季仲远皱着眉头道:“老张说一斤羊肉一只蟹,他给了八只蟹,也就是八斤羊肉。”
“这有什么问题吗?”
“羊排一共二十四斤,我留了一些在家吃,给他们俩的,应该是每人十斤。”
“怎么会这样?”田小野手上动作一停,想了想说:“或许是他的秤和卖羊的秤不一样?”
“那也不会差两斤。”季仲远道。
做生意的人最讲究诚信,所以断不会让自己的秤出问题,即便是略有误差,也不会超过一二两。
“那……那是羊肉少了还是蟹少了?”
“无论是哪个少了,都很糟。”
季仲远放下信纸,自始至终,羊肉也好,大闸蟹也好,都是赵吉祥一手送来送往,如果少了斤两,那就只能往赵吉祥身上想。
但是他并不想怀疑这个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为自己劳心劳力的兄弟,因此只是沉默了许久,在田小野问他怎么办时,摇了摇头,说:“没有证据不好乱说,罢了,不过是一点吃食,不要在意了。”
说着,他又拿起另一封信打开,窦捕快的信很短,却给了他一个重要信息。
“老窦说如果要去县城开铺子,最好在年前选好位置,租好铺子。”
“为什么?”
“他说县令大人已经任满五年,今年年底考核后,明年开春就要去别处上任,咱们现在县令大人是多年来最宽和爱民的官员,税价订地很低,因此现在县城铺子价格都不高,来年若是换了县令,税价必定上涨,到时候铺子租金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便要多花些银子了。”
田小野道:“他怎知新县令会提高税价,或许不会呢?”
季仲远道:“老窦家几代都在衙门任职,经历了很多任县令了,他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啊,可是我们并没有准备好,原定计划不是要在明年春末夏初再去县城吗?”
“计划不如变化快,我不知道税价高会高多少,但如果只是少许几两,老窦也不必特地写信来说,你把二福叫上来吧,我和他合计合计。”
“好。”田小野把橘子塞进他手里,这就下楼了。
季仲远叫住他,往他手里又塞了一个橘子,这才让他走了。
很快,谭二福上楼,季仲远开门见山:“咱们柜上现在有多少银子?”
谭二福一愣,随即说:“还有两百四十六两。”
“不多啊。”
“东家,你这是…?”
“我打算提前去县城,今年过年前把铺子开起来。”
“呀!”谭二福吃惊道,“为什么这么急?咱们原打算明年春天才去县城,因为借了小宛儿一百两,计划推迟到明年春末夏初,到时候咱们经济上稍微宽裕,心里也有底,可是这会儿咱们柜上钱确实不多,要是去县城,租了铺子,那怕是就要捉襟见肘了。”
季仲远何尝不知道,县城铺子一个月租金就要一二十两,好的地段甚至要三十两以上,他们这点钱看着在镇上还可以,在村里是暴富,但是在县城,实在不算什么,支付完房租就基本上变穷鬼一个了。
“最近缩减支出,再从火窑那边调一些资金来,也不用太急,还有三个月呢,咱们还得先在县城找到合适的铺子。”
谭二福见季仲远态度坚决,只好点点头,想办法去周转资金。
季仲远让他把季云朵叫上来,他们要是去了县城,这个铺子就要交给季云朵了,她必须更加努力地学习,更快得成长。
季仲远担心她压力过大,还想安抚一番,却没想到季云朵兴奋异常,在屋子里跳了起来,嚷道:“这么说,我就要成为大掌柜了?太棒了!”
季仲远见妹妹雄心满满,精神十足,半分压力没有,便转而叮嘱她要踏实学习,不要过于激动。
季云朵应了一声就跑去铺子里干活了。
这会儿赵吉祥回来了,见着季云朵一蹦一跳,谭二福忙着跑去火窑,心里奇怪,跑去办公室问季仲远发生了什么。
季仲远看见他,心情复杂了两秒钟,便压下了不爽,说道:“我准备年前在县城里把铺子开起来。”
“啊?这么突然?”赵吉祥心里一惊,之后便是狂喜,他想去县城已经太久了,这几天都没睡好,天天盼着来年春天快点结束,好去县城干活。
季仲远说:“是啊,临时决定的,你这段时间有的忙活了,得去县城找一间合适的铺子,不需要太大,咱们只卖甜品和一些小吃,租金尽量往下压,咱们手里的钱不多,另外,铺子开起来咱们就穷了,所以我们必须在开起来之时搞活动赚一笔,你要去县城做一下市场调研,摸清县城人的喜好,这几个月,你怕是要常跑县城了。”
“太好了哥,我爱跑这个事,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到合适的铺子,咱们也定会在年前赚上一笔!”
季仲远安排好了活,一个人在窗户前站定,望向县城的方向。
小镇的生活很热闹,也比村里好许多,可是从二楼往下看,就能让他认清现实,这只是一座古代镇甸,十几间铺子,高高矮矮的瓦房,也有不少草房子,十分简陋,处处透露着贫瘠。
但这已经是个不错的镇子了。
所以,一定要去县城。
他叹了口气,感觉压力甚大,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一则招聘启事。
他需要一些工人,后厨,还有跑堂伙计,到时候带几个去县城,还要留几个给季云朵。
招聘启事被贴在了巷子里,那里是每年组织年货大集的地方,平时常有人在那里找活干。
他一贴上就有人来问,季仲远大声说道:“乡亲们,我们杂货铺子招人了,要四个跑堂伙计,三个后厨伙计,要求人品好,勤劳踏实,后厨最好是女人或者双儿,注意,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要能随我们去县城,不能离开镇子的,就不用来了哈!”
众人一听要去县城,立刻炸开了锅,这里面有不少人对县城充满向往的,立刻就想报名,季仲远就让他们去铺子里找季云朵,这是他给季云朵的第一个独立任务。
中午季仲远要回家吃饭,他心里惦记着那几只蟹子呢,田小野从厨房里出来跟他回家,季云朵却忙得满头大汗,季仲远让她吃完饭再忙,她摆摆手:“我在铺子里吃。”
季仲远便没有再喊她了,带着田小野回了家。
樊雨花已经蒸好了大闸蟹,也准备好了姜汁,没见着季云朵,就问:“你妹妹呢?”
季仲远道:“我们年底去县城,云朵在加班学习打理铺子呢!”
樊雨花愣了一下,她倒是不担心女儿累,自家的铺子多干点活是应该的,只是对于这突然起来的消息感到吃惊,有些懵。
“怎么这么突然?”
季仲远就把窦捕快的信跟她说了,樊雨花哦了一声,点点头说:“这个税倒是真的,咱们村里人以前缴税都要每人八十斤粮,两匹布,自从县令大人来,就是每人四十斤粮,一匹布,后来又免了税,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价,你想啊,村里都这样,更别提县城的铺子了。”
“竟然差这么多?”季仲远以前不关心家里事,竟然是没有印象,按照以前的税价,他们家就得交三百二十斤粮,八匹布,这还是季云朵未成年,不算人头的情况下,如今家里人更多,可不得交更多粮?那剩下的粮食,估计也只够家里人紧紧巴巴过一年,难怪之前都是只舍得吃杂粮,一天也不舍得吃三顿,原来竟是这般穷。
季仲远不禁庆幸,他穿来就赶上免税,这才过了一年好日子。
第85章
一旦定下了行程,一切就变得紧张起来,研发新的点心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季仲远带着田小野,整天都在后厨忙碌。
后厨又招了两个双儿,一个大婶,都是干活麻利,踏实温和的人,特别是那个大婶,也姓田,长得能有田小野两个半体积,又高又壮,十分适合揉面,能把中筋面粉揉出薄薄的手套膜来,做面包最是合适。
季仲远大喜过望,跟田小野说这田大婶可是镇店之宝。
另外两个双儿一个叫小云,一个叫小桂儿,长得不似田小野那样柔弱,比田小野能干,也从不喊苦喊累,即便是打蛋清打到胳膊抽筋也咬牙坚持。
他们两个与田小野一样,身为双儿,在家就是多余的存在,父母抱着他们嫁不出去的心,把他们留在家里养老用,整天干各种家务,还要去地里劳作,关键是这日子没有盼头,日复一日,叫人心死。
所以有了这赚钱的机会,他们都十分珍惜,都想好好表现,让季仲远把他们带到县城去,到时候每个月往家里捎钱就是,总算不用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一辈子牛马。
后厨的人这下可是足够了,季仲远教他们做面包,做蛋糕,又跟他们说了各种形状的蛋糕面包,加了不同料就是不同的味道,再有油酥之类的灵活用法,这一学就没有个头尾,厨房里少有人说话,整日都是热火朝天的忙碌。
赵吉祥几乎不回家了,他带着几个伙计成天到处跑业务,原本带的两个伙计已经轻车熟路,他便让他们独自历练,三人每人带一个新伙计分三路跑,按照业绩算工钱,十分能调动起伙计们的积极性。
谭二福也在认真培养新的店铺伙计,季云朵比任何人都努力,成天算盘账本不离身。
转眼便到了月末,樊雨花的铺子第一次月度结算,这可难坏了她,她不会打算盘也不会记账,整日里就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里知道自己到底卖出去了多少。
好在小宛儿简单记录了些,樊雨花便把季云朵叫回来,让她根据小宛儿的记录给自己算账。
季云朵就坐在小卖部窗口下打算盘,一边打一边低声问小宛儿明细,把这些明细都记在账本上。
樊雨花在一旁看着倍感欣慰,只觉得孩子真的长大了,连小闺女都能独当一面了,这可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小卖部来往客人不多,好一会儿才来一个,是邻居朱家夫人,她看着季云朵在打算盘,不禁笑道:“好厉害的小丫头,瞧瞧这算盘打的,都快飞起来了。”
季云朵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樊雨花敲着腿笑道:“他哥要把杂货铺子交给她,可不得多学多练嘛。”
“哎呀呀,这可真是奇事,咱们镇上还没有女掌柜呢!”
“哎呦,也不知道能弄出什么花来,让小年轻折腾去吧。大嫂子,你要点啥?”
朱家大婶递进来一个小坛子说:“给我装点酱油。”
“好咧!”樊雨花撑着膝盖站起来,熟练地给朱家大婶打酱油。
朱家大婶靠在窗框子上,注意到了樊雨花的膝盖,问道:“妹子,你这腿是不是不好?”
樊雨花道:“是啊,年轻时候落下的毛病,动不动就疼,跟针扎似的。”
朱家大婶点点头,说:“咱们这个岁数,都爱这样,就是年轻的时候在河里洗衣服凉着了,冬天还要在外面扫雪干活,最伤关节了,回头我给你拿两包糖姜来,你吃些就能暖暖,坚持吃能好些咧。”
樊雨花打好了酱油,把小坛子递给朱家大婶,笑道:“那怎么好意思,我让宛儿跟着你去买些回来就是。”
“嗨,不过是些糖渍的姜,能值几个钱,我家老朱自己做了在家吃的,你让宛儿跟我去拿就是。”
“那就多谢你了。”
樊雨花收下这份好意,让小宛儿跟着她去拿糖姜,小宛儿刚走,就又听有人叫:“雨花,是你不?”
这声音熟的很,樊雨花一下子就笑了,探出头来喊:“这儿呢!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周婶,她背后还背着一个大筐,见着樊雨花,吃惊道:“雨花,你胖了哟。”
樊雨花咯咯笑,出门把她拉进屋,周婶把背上的筐卸下来,里面装满了瓜果蔬菜,她说:“我正好有事来镇上,这是你家菜园子里的菜,我给你带些来,担心你在这边没有菜吃,还得买,现在看不用担心了,你这脸可圆了不少。”
樊雨花笑道:“我还能吃不饱么。”
周婶也笑,她一直担心樊雨花搬来镇上人生地不熟,吃不好睡不好会想家,没想到人家住上了大房子,家里有仆人,自己还开了小卖部,而且小卖部还是樊雨花自己的,不是哪个儿子的!
“你可真是太好命了,要让村里那些人知道你开了铺子,当上了老板娘,可不要议论上一年呢。”
“哎呦,都是我家老二折腾出来的,怕我没事做闲出病来,给开了这么一家铺子,我哪会当老板娘,这不还得让云朵给我算账呢。”
周婶看着季云朵,道;“咱们云朵可真是了不起,当时村里那些后生来提亲,你一个都不答应,我还为你着急呢,现在看来你是对的,村里的后生哪里配得上咱们小掌柜。”
季云朵让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抱着算盘跑开了,樊雨花便拉着周婶在小卖部里说话,把柜台上的油条拿给她吃。
不一会儿,小宛儿回来了,带了糖姜过来,樊雨花也和周婶分享,这眼瞅着生意是不能做了,她只想和闺蜜玩一天,便让小宛儿先回去了,给了他几块糖姜,让他吃点保养身子。
拉了一会儿家常,樊雨花才问:“你来镇上有啥事啊?”
周婶道:“这不快到冬天了吗,镇上有人组织做棉衣,需要找人手,村里几个女人就一起来镇上领活干,我没事可做,就跟着来了,做上几件棉衣,换些铜钱攒着好过年。”
“原来是这样,你可得悠着点干,眼下天黑的早,可别带黑干活,伤了眼睛。”
“好好好,唉,成林一走,家里空荡荡的,我巴不得有点活干呢。”
周成林参军后,每个月家里都能领到一两银子,在村里生活可是足足够用,周婶并不缺钱,只是寂寞。
樊雨花道:“要不你也买条小狗养着,也好能看家护院。”
周婶笑道:“我怕狗,可不敢养,哎呦不说这个,你知道咱们村的新鲜事不?”
“啥新鲜事?”
“那朱婵儿生了。”
“生了个啥?”
“是个大胖小子,徐屠户可开心呢,那朱婵儿在村子里可出了风头,得意着呢。”
“呀,你说这种人,竟还有这个福分。”
“是啊,徐屠户对她可宝贝着呢,唉就是她那个双儿,可倒了霉了,原本没有儿子,他是个能生的,朱婵儿一心要把他嫁个好人家,对他可金贵,可是现在朱婵儿有了儿子,就没那么金贵他了,前些日子,山上那些个当兵的有人看上了田小池,要出钱把他带走,听说价格合适,朱婵儿已经答应了。”
“啥?”樊雨花心里一惊,“什么叫带走?”
“就是带到山上去睡呗,还能是啥,又不说娶又不定亲的,那带了去,可不就是……”
周婶压低了声音,靠在樊雨花耳边小声说:“妓嘛!”
“啊,这……”
樊雨花感到难以置信,虽然她不喜欢田小池,也记恨他对田小野做过的事情,可是一听说好好一个双儿,要被拉去做那种事情,心里还是觉得不该。
“这朱婵儿,怎么这么狠的心呐?那怎么说也是她亲生的孩子,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
“那怎的,朱婵儿是个多狠的角色,你还不知道嘛,她为了讨好徐家,处理掉前夫的孩子又算什么,唉,我们都觉得那孩子可恨,但又觉得可怜,但也没办法,人家自己的孩子,咱们能说什么呢。”
两人好一顿感慨,到了午饭时间,樊雨花留周婶在家吃了顿饭,周婶见着孩子胖胖的健康又活泼,又见常小惠也长了肉,面色红润,便心中欢喜,饭后参观了季家的新房,等到了约定的时间点,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樊雨花给她带了一包油条,一包麻团,还打了一罐子酱油,周婶拎着这些与村里女人们会和,又惹得一片眼红,回村之后不过半日,全村都知道樊雨花当上了老板娘,过得可滋润呢,还有传她发财了的,添油加醋,满村都是季家的大新闻。
所有人都在津津有味谈论季家的事情时,徐家柴房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微微颤抖。
田小池唇角带血,眼眶亦是血红。
就在一个时辰前,朱婵儿狠狠地打了他,因为他反抗,他不想去山上军营里,便挨了打。
想想这一年的时间,田小野不在,家里的家务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也就罢了,母亲再嫁,原本以为能跟着沾光,可是谁想,母亲竟然有了儿子,还要把他卖了。
他虽然是村里的小双儿,没见过世面,但也知道上山是去干什么的,他在震惊错愕恐惧之后,是深深地伤心。
他的母亲已经不是他的母亲。
他双手握拳,那兵说是明天就来交钱,把他接走,那么,他便只有这一晚的机会。
第86章
夜已深,小镇上家家户户都熄灯安歇了,只有几家铺子门前的灯笼随风轻晃,显得气氛寂寥又空灵。
谭二福晚上喝了太多水,起夜了两次,心烦意乱,心说这一整夜是睡不好了,晚间就不该和几个小孩玩猜拳,玩猜拳也不该谁输了谁干一碗水。
他打着哈欠,手里提着一盏小油灯,迷迷瞪瞪往楼上走,不经意扫了一眼大门,门口处被灯笼的光照亮,正好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
鬼魅般挺在门前。
谭二福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那人影实在瘦小,也就不怕了。他大声喝道:“什么人?”
外面的人影抖了三抖,随后蚊子似的一个声音响起:“我找田小野,我是他弟弟田小池。”
谭二福一愣,随后转身下楼,打开了大门,就见田小池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嘴角还带着血,像只被打了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谭二福认得田小池,对这个搬进他们村的小双儿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听说他曾经对田小野很不好,所以一直不太待见他,这会儿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皱了眉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田小池嘴唇冻得发青,微微颤抖,说:“我娘要把我买去当ji,我逃出来了,没地方可去,来找田小野。”
虽是对他没有好印象,但是他遇到的却是极恶的大事,谭二福斟酌再三,不敢在这样的大事上做决定,便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回去穿了衣服,而后提着灯笼带他去了季仲远家。
季家人早就进入甜蜜梦乡,谭二福带着田小池走到门口,还没说话,里面的狗就叫了起来,狗还记得田小池的气味,那是被它撵过的气息。
里面的季伯山听见了狗叫,起身下床,往外看了看,问:“有人在外面吗?”
谭二福便答道:“是我,谭二福。”
季伯山认得谭二福的声音,前去开了门,就见谭二福带着田小池在门外,他疑惑地问:“大半夜的干什么这是?”
谭二福道:“季大哥,我也不想大半夜来打扰你们,是这孩子,田小池,说是家里出了事,来找二哥夫郎来的。”
季伯山打量田小池一番,没好气地说:“我弟夫郎早就不是你们家人了,你走吧。”
田小池一听,慌忙跪下,哭着道:“以前种种都是我不好,可他毕竟是我哥哥,我们是同一个爹的孩子,我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他,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吧。”
他就这样在门前哭起来了,季伯山嫌恶不已,不愿让邻居听见,只好把人让进院子里,这会儿也不用他叫了,季仲远和田小野已经听见了,穿上衣服鞋子走了出来,樊雨花也醒了,刚出门就被季伯山劝了回去,老娘腿脚不好,那能再让她半夜出来被风吹,家里的孩子都长大了,二三十岁的老爷们,有什么事不能处理了呢。
田小池看见田小野,就像见了救星一般,赶紧跪着膝行至田小野身前,哭着说道:“小野,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磕头,现在我娘要把我卖了,求你看在咱俩血脉相连的份上救救我,我死也不想去干那勾当啊!”
田小野头还懵懵的,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晚饭的时候樊雨花和他们八卦过,说朱婵儿要把田小池卖了当ji,他皱皱眉头,他讨厌田小池,也不愿与他有什么瓜葛,本是不想管的,但是这会儿人跪在了他面前,他却不能无动于衷置身事外,若是小事也就罢了,赶他走就是,可是这种大事……
他看看季仲远,问:“仲远哥,怎么办?”
季仲远立刻懂了他的犹豫,他们虽然讨厌田小池,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一个年轻的孩子堕入地狱也不是什么爽文,他伸手轻轻搂住田小野,说:“他是你的弟弟,你想怎样就怎样,只是不要委屈自己就是。”
田小野闻言,想了想说:“我不想原谅他的过往,所以不会留他,但我也不愿看他被人糟践,不管他是谁我都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所以我……”
他顿了顿,转身回屋,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串儿铜钱,对田小池说:“这是二百文钱,你拿去吧。”
田小池抬起满脸清泪的脸,祈求道:“你不留我吗?”
田小野摇摇头,说:“不留,我讨厌你,一刻也不想见到你,你拿着钱走吧,算是我们最后一点骨肉情分。”
田小池垂下眼,看着眼前的一串钱,泪如雨下,他心里不愿,又很害怕,不知前路在哪,但是也不敢再提留下的事,怕惹恼了田小野,把他赶出门去,连这两百文钱也拿不到。
他只好接过钱,又给田小野磕了个头,转身便走了,谭二福见状,也跟着离开了,夜已深,不好再打扰东家睡觉。
季仲远搂着田小野回了屋,田小野靠在他怀里问:“仲远哥,你会不会觉得我今天很无情。”
“不会。”季仲远道,“我的小野是一副柔软心肠,能做到这般已经仁至义尽了。”
田小野便不再说话了,就这么靠在他怀里躺下,心是平静的,安稳的,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进到铺子里,谭二福就凑过来说:“那田小池说他娘半夜要起来喂奶,都得找他帮忙,所以一定会发现他逃了的,他怕他家里人连夜来找,一刻也不敢停留,雇了个夜车走了。”
雇夜车是很危险的事情,镇上虽然有人做这个生意,但很少有人上门,漆黑深夜,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可见田小池心里是真的慌了,怕了,才要连夜逃跑。
其实就算等到天亮也无妨,朱婵儿家里有婴儿,不可能在大半夜的跑出来找他,就算是徐屠户能出来找他,也不可能举着盏油灯跑到镇上来,更不可能一下子找到季家,况且就算是找到了,这么大的镇子,这么黑的夜,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他是真的怕极了。
田小野沉默了一会儿,便不再问了,他们甚至很快就忘了这件事了,因为县城跑商的藤老板派了伙计来,给季仲远带来了一罐奶油。
季仲远高兴疯了,抱着田小野转了好几圈,又搂着那伙计差点来一段大河之舞,众人见他如此疯癫,都笑个不停,伙计道:“季老板,这东西又腻又没味,那几个北境人来了半个月,一盒也没卖出,你怎会喜欢这东西?”
“你不懂。”季仲远抱着那罐奶油看了又看,这奶油品质还不错,微微发黄,不及后世的细腻,但它毕竟是奶油,有了它,就又能生出千万种甜品。
他迫不及待要让伙计感受奶油的美好,立刻让后厨做了一炉蛋挞出来,酥皮他们一直有,之前也做过无奶油版的蛋挞,虽然也香甜,但是口感上却少了一份嫩滑和香醇。
蛋挞制作简单,很快就烤了出来,刚一出炉,伙计的鼻子就抽搐了,大喊着:“这也太香了。”
一炉蛋挞二十个,季仲远让铺子里的人一人一个,都尝尝看,大家也不怕烫,伸手捏起蛋挞往嘴里塞,这一尝,就连这些天吃过很多蛋挞的田小野等人也都惊叹不已。
加了奶油的蛋挞更香更滑更嫩,吃一个根本不够,不少人又拿起了第二个。
“果然好吃啊。”伙计赞道,“季老板,你可真是神了,是怎么把这奶油做得这么好吃的?”
季仲远神秘一笑:“这是秘方,而且,还有更好的你没吃到呢。”
他转头对后厨喊道:“飞燕,赶紧在做一锅蛋挞,让贵客拿回去。”
伙计笑眯眯的道了谢,继续大口吞蛋挞。
这新出炉的蛋挞,十个带给藤老板,是个带给张掌柜尝尝,至于戚老板,他不在县城,不给他吃了。
伙计小心翼翼提着蛋挞上了马,又被季仲远蜡烛,说:“伙计,回去帮我寻摸着有没有炼奶。”
“炼奶是什么?”
季仲远便把炼乳描述了一番,不料伙计一听就反应过来,说:“您说的是奶精吧?县城有人买的,都回家兑了水喝,说是可香可甜了,价格也不便宜。”
季仲远道:“你弄上一些给我看看。”
“成,那过几日我还来。”
“好咧,您慢走。”
季仲远送走伙计,欢快地回了铺子,抱着那罐奶油对田小野说:“我来教你们打发奶油。”
他这边心情极好,忙忙碌碌,樊雨花在家里却关了铺子,她收拾了东西,要和朱家大嫂一起去寺庙上香。
这天是当地寺庙的一个小节日,镇上去上香的人不少,樊雨花以前在村里是不干这个的,但是在镇上大家都去,她也就跟着去了。
她收拾了几样果子,又带了点钱,就跟着朱大嫂去了,也不让家里人陪,看上去笑容满面,眼睛深处却是旁人看不见的苦涩。
寺庙建在山间,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这就让镇上前来上香的人显得零零散散,樊雨花和朱家大嫂来的时候,庙里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朱家大嫂祈祷完之后就要走,樊雨花却微微笑着说:“嫂子你先去吧,我还想再待会儿。”
朱家大嫂当然不会问她,也要尊重她,便说:“我去林子里逛逛,一会儿咱们在大门口见。”
樊雨花点点头,等朱家大嫂走了,她一个人跪在佛前,霎时间落下两行泪来。
她把篮子里的果子点心拿出来摆在佛前,双手合十,虔诚道:“愿佛祖保佑我那二儿子在那边过上好日子,早日找个好人家投了去,愿佛祖也保佑我现在这个孩子,平安顺遂,我虽不知他是谁家儿郎,但……但他真的被教得很好,是个很好的孩子……”
第87章
季仲远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其实樊雨花早就识破了他,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那天,我一直握着仲远的手,他的手都凉了,身子也凉了,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了,我知道他去了,可是……可是他又活了过来……”
“他的手在我的手里慢慢变冷,又慢慢热起来,我眼睁睁看着他起死回生,原以为是奇迹,是神佛庇佑,可是那孩子一睁开眼,我就知道了,那不是我的仲远……”
“可他喊我娘……”
“哪有当娘的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佛祖啊,不管他是谁,他现在也是我的孩子了,他是个好孩子,真的……孝顺有本事,对我好,对兄弟好,对妹妹好,心思细腻心地善良……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孩子了……”
“也愿他平安,健康。”
樊雨花在佛前哭着说完,眼泪已经流干,再站起身来,心里已经一片坦然,一片安宁,这个秘密她憋在心里一年多了,不能和任何人说,已经快把她逼疯了,而今对着佛祖说出来,佛祖依然一脸慈悲,温和地对她笑,她心里突然就看开了,淡然了,更安稳了。
她提着篮子找到早就等在那里的朱大嫂,说着笑着回了家。
一进门就见季仲远端着盘子跑出来,大笑着说:“娘,快来尝尝我们新出炉的蛋挞,超好吃的。”
樊雨花脚下一顿,而后恢复如常,走过去戳季仲远的脑门,笑骂道:“多大的人了,为了口吃的还咋咋唬唬。”
“娘,您尝尝再说嘛……”
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竟然还爱撒娇,樊雨花笑着摇头,这可不是她那个混小子能做出来的,她捏起一块蛋挞,用香甜把一切过往都吞进腹中。
过了几日,藤家的伙计又来了,带来了更多的奶油,又带了一罐奶精,季仲远尝了尝,确认奶精就是炼奶,于是又订了一些。
滕家伙计还带了封信来,是张掌柜的,要他送些蛋挞摆在客栈里卖,季仲远知道他是想帮自己推销新产品呢,便决定充分利用这次机会,多上几样新。
他又让后厨做了不少泡芙,做了些奶油夹心的面包,这才让赵吉祥送了去。
有了奶油和炼奶,杂货铺后厨天天热火朝天,季仲远绞尽脑汁回忆曾经见过的吃过的每一种美味,田小野就带着后厨的人一次次实验,找出最好吃的方子来,后厨的人都和季仲远签了契约,允诺方子绝不外传,否则就要官府见了。
一分钟掰两半用都嫌少的日子里,时间过的飞快,悄然无声,等到季仲远惊觉必须马上订下铺子,已经落了秋末最后一场雨。
落雨时常小惠正在家里帮樊雨花梳头,樊雨花坐在镜子前说:“有那显眼的白发给我拔了去。”
常小惠笑道:“不能拔呢,我刚看见好几根,发根都黑了。”
“咦,这白头发还能变黑呢?”
“是啊,您现在是越活越年轻了,伯山说人忙起来就不会老,我看您现在铺子开得火热,人也返老还童了。”
“哎呦,还返老还童,脸上的褶子都要出来了。”樊雨花拍着腿说,“小惠啊,我这天天忙铺子,都不能帮你带孩子,可不是个好婆母,你可怪我?”
常小惠抿嘴一笑:“怪您什么?怪您雇人给我看孩子,还是怪您一天三餐给我塞肉吃,或者是怪您在冬天还未到来之时就给孩子准备了厚厚一摞棉衣?我看呐,您就是最好的婆婆。”
樊雨花笑笑,手还在膝盖上摩挲,常小惠见了说:“这天也真是奇了,该下雪的天怎么下了雨,冷得出奇,我去给您拿个汤婆子来。”
樊雨花就让她去了,腿上虽疼,心里却是暖的,前些日子她跟季仲远说起来没能好好带孩子这件事,季仲远却说她不该太操心。
“娘这辈子难道除了看孩子就不该干点自己的事么?”
季仲远当时这么说的,樊雨花就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想想身边的女人们,可不就是一辈子看孩子么,看大了自己的,还要看孩子的,一个接一个,都不带喘口气的,平时还要料理家务,有时候还要帮着下地干活,甚至还得趁着空闲一点点的时间做点零工补贴家用。
这算什么日子。
以前没觉得,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卖部,樊雨花突然就觉得以前的日子活得太苦,后半辈子是该给自己活了。
她正想着,季仲远打着伞回来了,雨天冷得出奇,铺子里没几个人,他便带着田小野和季云朵躲懒,回家蹭吃蹭喝。
不过也没有白蹭,他拿了点奶油回来,用自家的大南瓜做了南瓜汤,味道香醇,又丝滑爽口,所有人都爱吃,樊雨花还要了方子,说等孩子大点做给孩子吃。
季仲远边吃饭边说:“娘,雨停了我就要去县城看铺子了,吉祥前两天回来,说窦捕快帮着看了个好地段,我尽早去,莫让别人抢了去。”
“好,多穿些衣服,我给你们的棉袄都翻了新,你穿着棉袄去。”
“成,下完这场雨,该是要冷了。”
樊雨花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鸡蛋给季仲远,说:“在县城开铺子可不必在镇上,县城贵人多,可得小心做生意。”
“我知道,娘,等我铺子开起来,买了房子,就把你们都接过去。”
“不啦。”
没想到,樊雨花这次拒绝得十分干脆,她说:“娘就在这里,在这镇子上就挺好,不想再走远了,要是去了县城,村里那些老朋友可就不能来看我了。”
季仲远筷子在半空中顿住,他抬头看看樊雨花,又看看在一旁直点头的季云朵,说:“那我们岂不是要分开?”
“那又怎样,你还不能常回来看看嘛?”
“可我不想和你们分开。”季仲远咬着筷子说。
早就习惯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热热闹闹,多好啊,突然说要独自远走高飞,放家里人在镇上,季仲远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十分不好受。
樊雨花看出他的心思,笑着说:“你该去就去,年轻人就该出去闯荡,这样咱们一辈一辈的才能越来越出息,你也别想着退缩,好好在县城里打拼,等几年扎稳了根基,给金豆儿找个城里的先生,读书去。”
季仲远猛然抬头,看着笑盈盈的樊雨花,又看着一旁偷笑的常小惠,突然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重了,原本只是想着趁着年轻去闯荡,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肩负着家族使命呢!
樊雨花又叮嘱了一番,让季仲远和田小野好好过日子,互相照应,结果说着说着就好像分别在即似的,季仲远就不让她说了,不想过早增添伤感气氛。
雨下了一整天,停了之后又过了一天,季仲远和田小野带上几份点心,拉着刘月,跟着赵吉祥去了县城。
他先去见了老朋友们,把新的点心礼盒送了出去,张掌柜早就等着他来,说是点心卖得极好,有些商户要订货,问可不可以。
那当然是可以,季仲远让赵吉祥去和商户们对接,他和田小野则带着刘月去见了窦捕快。
窦捕快望眼欲穿,他和刘月的事情已经定了,过完年就办喜事,他比任何人都盼着季仲远早点在县城开店,这才好不过两地分居的日子。
“知道你手头紧,给你看的铺子可不贵,但是却有独一份的好处。”窦捕快一边说,一边偷着看刘月。
季仲远笑道:“窦老哥,你把我们带到牙子那里去就行,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去。”
刘月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嗔怪道:“东家乱说话,我们还能去哪,当然是一起去看铺子。”
季仲远道:“你会看么?”
“我……”
“就是就是,你也不懂,去看它干嘛,走走走,我带你喝羊汤去。”窦捕快伸手就去拉刘月,刘月闪身躲开他,但不知怎么的,人却跟着走了,惹得季仲远和田小野好一阵笑。
牙子已经等在了铺子里,季仲远第一眼就看出这个铺子的与众不同来。
这铺子在街角处,不是传统的正南北的铺子,而是占着一个角,大门斜开,里面正能看到一根柱子,十分别扭,大概就是进门就撞柱子的结构。
“季老板,您看这铺子,可是在咱们县城最好的路段,客流量极大,要不是这房子结构有点别扭,绝不能是现在这个价。”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不过也是因为找他的是窦捕快,没有哪个牙子会想不开去讹官府中人,所以说起话来都很实在。
田小野在铺子里转了一圈,说:“仲远哥,这后面有小厨房,但是没有烤炉。”
“没有烤炉可不行啊。”季仲远道。
牙子笑道:“这都好说,后厨留了排烟口,你想要个烤炉,现做就可以,不比那些个旧烤炉干净好用?”
“烤炉的事情先不说,关键是你这房子这个结构很是怪异…”
“要不也不会卖这个价啊。”
“卖?”
“是,不瞒您说,铺子主人租了一年都没租出去,不想要它了,便要把它卖掉。”
这一句话,季仲远心动了。
街角处柱子正对门把门分成两半的铺子,别人看着不好,可是对季仲远来说却正合适。
他转头对牙子说:“一百六十两,如果可以,我现在就买下来。”
第88章
“一百六十两?”牙子停了连连摇头,“这不可能,这铺子虽然布局有问题,但是却是在县城数一数二热闹的地段,绝不可能卖这个价。”
“老哥,这铺子放这也就放这了,你这一年都没租出去,还不如早些出手。”
“哎呦,那也不能一百六十两,这后面还带院子呢,还两层,至少得二百五十两。”
“太贵了,再便宜点……”
“真不能……”
“……”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交锋两百回合,等窦捕快带着刘月喝了一顿漫长的羊汤回来,他们才刚刚定下价格。
“二百一十五两?”窦捕快摸着下巴笑道,“季老板,你可赚大发了,这条街随便哪间铺子也得四百两起。”
“这不是托你的福嘛!”季仲远客套道,这铺子之所以便宜,其实是两个原因,一是布局不好,二是太小了,比别的铺子都小一些,所以才便宜。
季仲远带了银票,这会儿立刻就跟着牙子去县衙办了手续,拿到了房契,紧接着,就要一刻不停地抓紧时间装修了。
“你打算怎么装?”窦捕快站在铺子门口问。
“隔成两间,我要做成两间铺子。”
“哎呀呀,你这……你这算盘打的哈哈哈。”
季仲远本就有计划在县城卖点心,但是点心毕竟贵,没有谁家能成天买,所以他还想做些薄利多销的生意,买些冷串小吃之类的,本以为要租两间铺子,他还觉得吃力,没想到一下子买了这样一间铺子,直接改造一下就能当两间用,真是赚大发了。
牙行给他介绍了工程队,双方约好隔天碰面,商定改造事宜,季仲远回了广福来,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笔纸画结构图了。
田小野也凑过去,说:“你是想砌一堵墙把柱子包住,顺便隔成两间铺子?”
季仲远点点头:“这墙不承重,所以也不用砌得太结实,中空即可,只要是把柱子包上。”
“这样还能省些钱。”
“没错,你看,我们把门拆了,做成两个单独的门,原来的门是四扇门,咱们分成两个两扇门,然后在这里开个窗。”
“啊,我知道了,你是想做成家里小卖部那样的窗户。”
“乖宝贝,还是你最懂我,没错,不过这次的窗要开得大一些,窗台低一点,方便顾客选购点心。”
……
两间铺子做一样的设计,只是对称而已。
进了门往里走,就能看见长长的一个柜台,柜台不高,到人腰部左右,上面放陈列架,摆上面包蛋糕等各种糕点,旁边是一排内陷的汤桶,里面放些汤点,也可以放奶茶之类,在旁边是调料架,顾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喜欢加些饼干脆、芋圆之类的佐料。
小吃铺子也是类似的结构,只在货架细节上有调整,更适合放小吃,肉类,卤味之类的。
“对面这里放上一排桌椅,两人小桌和四人小桌,如果有需要,他们可以在这里吃东西。”
“那二楼呢?”
“二楼做成隔间,隔间不需要很大,不能像广福来的隔间那么大,咱们铺子小,要是做那么大的隔间,可就做不几间了,要小而精致,布置温馨一点。”
季仲远早就发现了卖点,窦捕快带刘月约会,竟然要去喝羊汤,不是窦捕快不解风情,而是现在不是吃饭点,不适合去大馆子包个房间,只有街头的羊汤馆馄饨摊正常营业,所以不想去馄饨摊,他们就只能去喝羊汤。
“县城不缺酒馆饭店,缺的是精致的能随时去约会吃饭的小点,不是饭点不适合吃饭的时候吃点什么呢,就来咱们店,点上一份奶油小蛋糕,再来一杯奶茶,或者点一份茉莉花清茶,坐在安静雅致的小房间里说说话,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除了约会,还会有许多女孩子和双儿来,女孩子凑饭店吃喝可是有许多不变。”
季仲远揉揉田小野的头,说:“你说的很对,不要小瞧了女人和双儿的消费能力,她们一旦来了就会爱上这种温馨的体验。”
“那二楼也要隔开吗?”
“二楼不隔开,两边相通,只要把二楼的柱子布置成花墙就可以了,你想啊,如果隔开了,有几个人会坐在雅致的房间里啃猪头肉呢,一般都是买了回家吃去,所以我们把二楼利用起来做甜品店的雅间。”
“后院也要一起修整了嘛?”
“当然,我们可能要在铺子里住很长一段时间,必须要好好规划,我们的房间,还有伙计们的宿舍,工作区,厨房等等,都要计划清楚。”
两人写写画画,涂涂改改,有商有量的,从店铺布局到桌椅设计,一直忙到天黑,才定下满意的一稿来。
第二天,他们就和工程队碰头,花了半天时间敲定了装修细节,便让赵吉祥安排了两个伙计在这里盯着,他们和赵吉祥分头去定制柜子架子桌椅花草之类的东西,一直忙了一天,这才把大件定了下来。
季仲远又在县城待了三天,等工程顺利干起来,解决了一些问题之后才回镇上。
两个伙计被留在了县城里,盯着施工,还要催着做各种物件,他俩都是赵吉祥一手带出来的,这些事情对他们有些挑战却也正好能提升他们的能力。
季仲远、田小野和赵吉祥回到了镇上,他们要照顾镇上的生意,过些日子还得再去县城看着,这一下子就更忙碌了。
他们直接回了铺子,忙了一阵子后,季仲远才拉着田小野回了家。
樊雨花见着他们就笑,季仲远总觉得她这笑里带着点东西。
“娘,发生什么大好事了,乐成这样?”季仲远一边洗手一边问。
“没什么,你快来吃饭。”
“哪儿叫什么呀,娘今天可干了件大事。”常小惠从厨房往外端饭,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自从生完孩子,她就没瘦下来过,原本干巴巴的小媳妇,现在可是个圆脸微胖的妇人了。
樊雨花脸上微红,说道:“没啥事,你别乱说。”
季仲远看看她又看看常小惠,脱口而出:“娘,你找到第二春了?”
“……”
樊雨花抡起擀面杖就要打人了,气道:“没大没小的臭小子,拿你老娘消遣呢,我打不死你!”
“哎哟哎哟,娘,你看看你这样子,欲言又止还红着脸,一副娇羞的模样,我这么想不是很正常吗?”
“我打死你个乱说话的东西!”
他俩一个泡一个追,惹得家里人都笑出了声。
季伯山大声说道:“仲远你可想岔了,娘是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以后咱们家可以卖醋了!”
“咦?”季仲远惊讶地停下步子,屁股上就挨上了一棍子。
“娘去和镇上李记香醋铺子和老李头谈成了生意,以后李家的醋就放在咱们家卖,云朵给算过了,一筒醋能赚半文钱呢。”
“厉害呀娘!”季仲远揉着屁股说。
樊雨花累得气喘吁吁,挽着袖子骂道:“兔崽子……”
“娘,您又不是兔子,我怎么能是兔崽子呢,您快歇歇,吃饭……我馋您做的饭了……”
樊雨花听了这话,又想再揍他一顿,但是实在没力气了跑不动,只能干瞪着他直喘粗气。
家里就是闹着笑着,还有热腾腾的家常美味,吃完饭聊会儿天,再泡个热水澡,钻进干燥柔软的被窝。
这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享受了。
县城的铺子一直装了两个月,到十二月上旬底才装好,这时候,天已经很冷了,可是镇上却没有下雪。
“那位老先生说的没错,明年收成不能好了。”樊雨花扒拉着火盆里的炭,那里面捂着些板栗,再烤烤就能吃了。
“是啊。”季仲远捏着一个柿饼说道。
“希望明天也不要下雪,明天我得去县城。”
“这次就在县城定下了吗?”
“先把铺子热起来,还有住的地方,也得暖起来,再说开张的事。”
“能早开张就早开张,早干一天早挣一天钱。”
“是,我尽快。”
走了就要住在县城里了,以后回家就少了,季仲远心里充满了伤感,不过路还是要走的,未来还是要到达的。
第二天果然又是个干冷的晴天,无雪而大风,风吹在人脸上跟刀子似的疼。
这次去县城,他们带了铺子里的八个人,连同赵吉祥和谭二福,雇了两辆大车,上面放着住宿用的被褥,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洗刷用具,还有大量的食材,这次去,就要把一切都规整起来。
牛车走得慢,直到傍晚才抵达县城,众人没有时间耽误,马不停蹄地就去布置住处,先把人安顿下来再说。
好在后院的房间有地龙,这也是季仲远强烈要求的,铺子和房间里都有地龙,冬天烧起火来,整个房间就都暖暖的,也更适合冬日客人光临。
两个伙计已经烧了半个月地龙了,无论是铺子里还是房间里,都不冷,只要把被褥铺上,把生活用品归置好,就能住人。
季仲远和田小野的房间单独在一面,还是按照之前镇上房间的样式装修的,员工宿舍在另一边,一间男宿舍,一间女宿舍,每个房间里放四张床,四个柜子,和一张大桌子,是参照大学宿舍的样式做的。
赵吉祥和谭二福还是住在铺子里,一件铺子一个,单独一个小房间,既有私密空间,又能顺便看着铺子。
第89章
第二天一早,铺子里的人便开始在厨房里忙碌,却不是为了立刻开张,而是熟悉厨房,包括刚做好的烤炉之类,都要磨合,这算是开荒了,光是在厨房捣鼓就要一整天,几乎连饭都吃不上。
晚上终于可以坐下来吃顿饭,季仲远把眼前的十几款甜品一一尝过,味道总算和预期的差不多。
“明天继续熟悉厨具锅具,另外吉祥,你带人去买点桌布彩带帘子之类的,把铺子装饰下,特别是雅间,记住,要简洁大方又不失温馨,千万不要红红绿绿一大片,跟窑子似的。”
赵吉祥啃着馒头道:“哥你放心吧,这段时间我也没少跑县城的铺子,知道什么好看什么时兴,不会办砸了的。”
“好,这些天你们就在这里做甜品,也不售卖,每天轮换到大街上喊人免费试吃,哦记住,不要一整个试吃,切成小块,节约成本。若是有人问起铺子的事情,务必详细解答,特别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七天之后开张,到时候进店有惊喜,只要来了的,不管是否消费,都有热热的甜汤一份。二福,你来安排这件事。”
“好。”
“吉祥,牌匾什么时候做好?”
赵吉祥道:“明天就能好。”
“再做两个招牌,立在大门两边,写上‘闺蜜小聚’‘闲谈约会’‘糕点暖汤’‘雅间暖阁’,把咱们的特色都给写出来。”
“成,那小吃店写什么?”
“串串、红糖凉糕、生煎包、烤鸭、辣炒年糕、包饭团子、香卤豆干、炸豆腐、炸鸡……”
“哥,这也太多了……”
“这些都不难做,在镇上的时候也让他们学过练过,都已经成熟,到时候小吃铺子留三个人,甜品铺子留五个人,小吃那边可以在大厅里现做现卖,不像甜品制作那么麻烦。”
“好。”
“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辣椒。”田小野放下碗筷,说道。
“先不要放很多辣椒,辣子要以香为主,早晚会适应的。”
几个人说话说到半夜,屋子里有地龙,一点也不冷,这算是县城店铺少有的大投资了,必定会被人喜爱,毕竟就连他们自己的人,都喜欢赖在铺子里不走。
天色渐黑,屋子里点起了灯,大家在一起秉烛夜谈,所有人都很累,却都很兴奋,这是他们这些乡下人在城里扎根的第一步,每个人都十分振奋,把铺子看做是自己家的买卖,季仲远让他们有什么想法踊跃发言,他们你一眼我一语,当真提出了许多有用的好点子。
这一夜直到半夜,大家才瞪着眼睛回去休息,等到了天明,他们又一骨碌爬起来,按部就班地去忙活生意去了,等到街上早餐摊准备收摊,行人越来越多后,季仲远让打开了铺子门窗。
积攒了满屋子的烤制面点的喷香早已超饱和,瞬间炸开,从门窗处争先恐后四散开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几乎香遍了一整条街。
不少行人驻足,纷纷寻找香味来源,他们转了一圈,就发现香味是从一家还没有挂牌匾的铺子里传来的,正好奇这是家什么铺子,又闻到了一股肉香,这下几乎不用找,就是旁边这家店传出来的。
这下人们可来了兴趣,就有人进了铺子,问道:“掌柜的,你们这是新开的铺子嘛?做的什么这么香?”
季仲远从铺子里迎出来,笑着朝人群拱手道:“诸位贵人,我们开的是做点心和小吃的铺子,这两家都是我的,这边这家做的是点心,那一家做些小吃肉食之类,不过我们还没有开张,现在只是在温锅,等开张了请大家来尝鲜呐!”
“掌柜的,你家这点心小吃可够香的,什么时候开业呀?”
“七天后就开,大家到时候可要来赏光。”
“掌柜的,你这铺子都装好了,桌椅齐全,吃的也做出来了,怎么还要等七天,为什么不现在就开?”
“还有些琐碎的事情没有订好嘛!”
“那能不能先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吃的呀?”
“哟,这……”季仲远故作高深,摸着下巴假意思索。
这时候人群里又有人喊:“掌柜的,快给我们看看吧!”
不少人都跟着附和,季仲远瞅着人群的情绪,选了个高c点,顺坡下驴,说:“承蒙各位贵客厚爱,这样吧,明天哈,明天上午开始,我们在这里免费发送试吃装,大家感兴趣的可以来领了尝尝,欢迎大家前来指教!”
“免费的?”
“是啊!”
人群议论纷纷,不一会儿大家都叫着好,然后笑着离去,也有那舍不得离去的,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实在好奇是什么吃的这么香,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咽着口水。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馋,季仲远始终保持淡定,坚持这天不售卖,要等第二天免费送试吃。
这一天县城里居民的好奇心都被调动了起来,有些还要回去和家里人说,让他们第二天去吃免费的大餐。
这消息从上午开始在县城流传,到了晚上,就已经传遍了县城,等到第二天早晨,两个铺子门口就已经聚满了人,静等投喂。
这时候两家铺子都已经挂上了牌匾,田记甜品店,和季记小吃店。
有人问起为什么同一个老板,却是一个叫田记,一个叫季记。
等在门口维持秩序的伙计告诉他们,因为东家姓季,夫郎姓田,夫郎一直有开甜品店的梦想,东家便努力奋斗,帮他实现了梦想。
这在娱乐匮乏的古人圈里,可是足够八卦的爆炸性新闻了,大家纷纷议论这东家是够宠夫郎的,又有人幻想了一场浪漫爱情大戏,还有人议论说夫郎有福气,不知道是不是能生的。
反正话题度是有了,大家也把这两家铺子牢牢记在了心里,若是有人问起这两家铺子牌匾装修都一样,是不是同一人所有,他们都能把故事讲出来。
这件事却不是季仲远有意炒作,他一直知道田小野有开甜品店的梦想,也一直想帮他实现梦想,自然而然就这般做了,没有想太多。
就连田小野,也是前一日挂牌匾时,才知道甜品店竟然写了自己的姓,心中震惊感动和喜悦难以言喻,只抱着季仲远呜呜哭了许久,又站在门前愣愣看着牌匾许久……许久……
第90章
七天后,甜品铺子和小吃铺子正式开业。
季仲远雇了舞狮队,点了爆竹。
是的,国丧期结束了。
季仲远之所以把开业日期选在这天,就是卡着国丧期结束的点,前一天结束,第二天开业,是最好不过的。
县城里一年来头一次响起了爆竹,第一次舞起了狮子,半座城的百姓都跑来看热闹,他们已经寂静了一年之久,实在是太需要一些热闹了。
试吃活动已经进行了这么多天,新鲜的极其美味的食物早就征服了试吃群众的味蕾,只是试吃的东西太小块,量也不大,去晚了就没得吃,实在惹人心痒痒,不少人已经盼着开业这天来买些整个的甜品回去吃。
季仲远统筹安排一切,赵吉祥和谭二福站在门口笑眯眯的迎宾,像是两朵盛开的大菊花,等到舞狮结束,爆竹也放完了,赵吉祥朝看热闹的百姓们一拱手,大声道:“感谢诸位捧场,小店今日开业,特地为各位街坊准备了小礼品,凡是进甜品店的朋友,都送一份南瓜甜汤,凡是进小吃店的朋友,都能免费领到一碗羊汤,童叟无欺,欢迎光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待到气氛到了,赵吉祥和谭二福便侧过身,把人往店铺里面请,人群呼啦啦一下子涌进铺子里,一进铺子就看到一个伙计站在旁边一个单独的柜台前,笑眯眯道:“诸位贵客,记得到这里领礼品哦。”
有些人怕领不到免费汤,忍住好奇心先去领汤,但是再去柜台买甜品就挤不进去了,只能在外围跳啊跳,好在有人维持秩序,不会让人群你挤我我挤你,后厨源源不断端来新出炉的甜品,几乎是出来一批卖掉一批,十分红火。
小吃店这边的烤鸭一共只有十只,很快就被抢空,冷串原本计划卖掉两百串,但是卖到三百串还是没有减缓的意思,只能加紧补货,羊汤熬了一锅又一锅,最后已经无法计算送出多少,只能等打烊之后数竹筒。
雅间在十分钟内被占满,后面的人排队也排不到,因为坐在如春般温暖的雅间里,喝着热乎乎的茶水,吃着刚出炉喷香的点心,谁都不想走。
男人们平时还能去茶楼喝茶,女人和双儿们明显更喜欢这样私密的香甜四溢的小空间,而且不仅能吃到甜品,让伙计来点冷串,来两串烤豆腐什么的,也是可以的,也就是说,她们可以在里面坐着吃茶点,吃完直接吃午饭呢。
狂潮一直到中午时分才退去,大家都要回家吃饭,这会儿柜台才有甜品停留,不然甜品端上来没进柜台,直接就进了包装袋子。
所有人都累瘫了,但是还三三两两有人来,因此也只能硬撑,开业第一天就提前关门可不好呀。
甜品店掌柜是飞燕,田小野统筹铺子,但主要在后厨忙活,小吃店掌柜是谭二福,他已经当了一年的掌柜,却从没有应对过这么狂热的顾客潮,也是有些狼狈。
后厨揉面的婶子胳膊都酸痛不堪,刘月腿都要跑断了,虽然只是后厨和柜台之间十几步的距离,但也架不住不停地跑半天呢。
好在今天有志愿者,窦捕快正好不当值,为了看媳妇特地过来帮忙,谁曾想基本没和媳妇说上两句话,反而比上班还要累。
等到下午,人又多了起来,却不像上午那般可怕,铺子里人不断,倒也不拥挤。
就在客流量甚是客观的时候,小吃店门口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四个衣衫褴褛浑身恶臭的乞丐停在了门口,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竟然齐齐抬脚往里走,伙计见了连忙迎过去,却也不驱赶,季仲远早就跟他们叮嘱过,开门做生意,不得轻易往外赶人,所以哪怕这些人的到来惹得不少客人嫌恶,伙计还是迎上前去,客气地问道:“几位,需要点什么呀?”
乞丐古怪地看了伙计一眼,说:“大爷没钱,听说这里能喝免费汤,来领汤了。”
伙计迟疑了一下,回头看谭二福,谭二福见了,亲自过来说:“领汤在这边,请跟我来。”
乞丐们互相对视一眼,跟着走了过去,分汤处的人见了他们前来,纷纷躲开,只有分汤的伙计手抖了一下,而后淡定取来竹筒,给四人打了满满的四竹筒汤。
乞丐们接到汤,眼睛里都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为首的乞丐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他握着竹筒,晃了晃,咕嘟喝下一口微微发烫,鲜美的肉汤,就见竹筒底部铺着一层肉。
他点点头,说:“你们这家店很是诚信,对我们花子一样公平,我服了。”
说完他把竹筒下的肉吃掉,又带着其他三个乞丐走了。
谭二福觉着这些人来得奇怪,说话也奇怪,跟着走到门口看了看,只见那些乞丐径直走了,也没有去隔壁领免费南瓜汤,心生疑窦,连忙跑去找季仲远汇报。
季仲远正在统计两个铺子一天的数据,做各种分析,见谭二福来,就知道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等到谭二福说完,他也觉得奇怪,但也有些摸不清头脑,只好等傍晚快打烊时去了广福来,把这事跟张掌柜说了。
谁料张掌柜却十分紧张,问道:“你再说一遍,那些花子是怎么说的?”
“说我们店诚信,对他们公平,他服了。”
“哎呀呀,你好运啊!”张掌柜抄着手说道。
季仲远连忙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县城的乞丐大多数是有组织的,就像丐帮一般,只不过这群花子却是凶残得很,不仅自己爱惹事,也爱受人委托,干些搅扰别人生意,惹是生非的活。
“你是不知道,老田那家店当年让他们搅和成什么样,十来个花子每天坐在门口,见人就吐口水,谁敢上门,还怎么做生意啊,最后花了不少钱才解决,我这儿还好点,前些年大雪灾,有两个花子躺在街上快冻死了,被我救了回来,这才让那些花子对我客气点,你这是……啧。”
张掌柜在铺子里踱着步子,走了两圈,说道:“怕不是有人算计?”
季仲远道:“我初来乍到,不至于得罪人啊!”
张掌柜点点头:“也是,不过那些花子做事有规矩,一般不会在人开业第一天去闹事,这叫给面子,给了你面子,后面再去要东西吃,你不给,这就是不给面子,他们就要闹起来,我觉得你这八成有鬼,还是要小心为上,这样,你先回去,该怎样怎样,我这边帮你打听着,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那就麻烦老哥了。”
季仲远回家,把这事跟田小野说了,田小野有些怕,倒是旁边的飞燕听了,说道:“花子有花子的规矩,我要饭那会儿也认得几个县城的同行,改天我寻人问问去。”
田小野连忙道:“你个小姑娘,不要去和那些人打交道,万一被缠上,麻烦就大了。”
飞燕却道:“我有分寸的,这些人平日里虽然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彪悍得很,闹起事来什么都干得出来,但是对自己人却是很讲义气的,东家,我倒是觉得要是处置得当,与这些人相处好了,或许对我们会有益处。”
季仲远笑道:“你个小丫头人小鬼大,我就把这事交给你办,若是有难处要跟我说。”
“行,就包在我身上了。”
田小野拉住飞燕的手,叮嘱道:“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记得回来商量,莫让人骗了去……”
他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说:“还是我陪你一起吧。”
飞燕笑道:“可算了吧,东家夫郎,你长得这般漂亮,才容易被人骗了去,放心吧,我既然敢提这个事,心里就是有数的。”
田小野嗔怒地敲飞燕的头。
大家都笑了,刘月从厨房端出来晚饭,简单的大馒头,小吃店剩下的肉菜,再加几碟咸菜,就足够了,季仲远和田小野也和伙计们一起吃饭,吃的也是一样的东西,开业前几天是最忙的,大家要同甘共苦才对呀。
小宛儿也跟着来了县城,只是没有再在铺子里干活了。
国丧期一过,不少富贵人家都抢着请戏班子去家里唱戏,县城除了他们祥云班,还有些小的班子,都生意爆满,小宛儿的戏已经排了半个月了。
季仲远早就和冯班主有过约定,等到国丧期结束,就让小宛儿回去唱戏,只要他每月按时还钱就行,所以这会儿小宛儿和钟少文就又搬回了祥云班,小宛儿每天要唱三场戏,上午下午晚上各一场,十分疲累,也顾不上家里,钟少文没有抱怨,就跟着戏班子的杂役们混口吃的,其余时间都躲在屋子里闭门学习,就连熟悉他的祥云班的人都觉得颇为惊奇。
冬天易感风寒,甜品铺子熬了秋梨膏售卖,田小野拿了两罐送去给小宛儿,没见到他人,只好给了钟少文,却见钟少文彬彬有礼,十分感激说小宛儿这几日确实很累,每日他都会给他冲蜂蜜水等他回来喝,就觉得钟少文确实不一样了,回去跟季仲远说,季仲远也挺开心,浪子回头金不换,小宛儿这次大概是真的要幸福了。
几天之后,铺子里打烊了,飞燕从外面回来,告诉季仲远,开业那天的事情搞清楚了,是福寿斋雇的那几个花子,让他们来闹事,领头的老花子是县城花子里的小头目,叫老柴棍,那天他本想着必会遭到驱赶,那时候就要闹一场,却没想到铺子里的伙计遵守了诺言,给了他们热汤,甚至肉都给足了,让他心中大受震撼,这人又有些江湖义气在身上,便没有再为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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