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 第187章 木料和憎恨
    陈舍微升任闽地的治农官后, 巡导农耕,征收赋税, 皆是其职责所在。


    与泉州相比, 漳州可用的耕地要多很多,毕竟漳州拥有闽地最大的平原,而且土地肥沃、雨水丰沛。


    相较而言, 泉州重商,漳州重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泉州没那么多地给人种啊!


    泉州最昌荣鼎盛的时期应当在宋元, 那时的泉州港之繁华,远超今日之月港。


    当初设港口放海禁时,宁波、广州等地都不大太平, 泉州福州港口多年荒废,唯有月港因为多年走私, 船坞众多, 大小集市云集, 所以被选设为港口,实际上不过是从私下转为明面上。


    这样一想, 陈舍微就有点可怜泉州了。


    只看这两年泉州、漳州两地的进士人数, 就不难看出一个此降彼涨的趋势。


    ‘啧,有了银子才能反哺教育啊。’陈舍微不禁感慨道。


    月港出海口的船坞可以做百吨双桅大船,而且闽地最大的木材市场也在月港。


    曲家的木材买卖主要是黄花梨, 这种昂贵木料来自琼州,近年来广府和闽地也有种植, 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即便种下去了, 这一世人也是用不到的。


    至于檀木一类,云南和广府虽有,可经曲家手再挣一道,量少而价贵,若想有质优而价格适中的,还得从吕宋、爪哇、锡兰、天竺等地购入。


    尤其是黑檀、绿檀一类,云南和广府的气候根本就长不出,黄檀更是仅存于锡兰和天竺境内。


    这些珍贵的木料一到月港木材市场,就会直接竞拍,当场为人所获。


    若是坐在家中想要买到好木料,除非是有极其可靠的心腹,又或是肯做冤大头,从别人手中辗转购得。


    谈栩然的漆器行多用楠木、樟木、榉木一类,檀木纹路华美,清漆一层就足以,但贵价漆器也有用檀木的。


    譬如谈栩然送给怀远大师的一个盘香炉,就是用紫檀老料做了底胎,外层施以棕黄大漆,描莲托八宝纹,内壁保有紫檀天然质色,上盖深铜,典雅沉稳。


    弄得怀远大师感慨连连,说出家人原本不该有什么外物喜好的,可这盘香炉实在是送到他心坎上了,日日打坐时皆有此炉陪伴在侧。


    能窥见此香炉的访客大多非富即贵,有几位身份贵重不想张扬,但又着实喜欢这香炉的,只好通过小沙弥辗转向谈栩然预定。


    蔡卓尔的木器行则更不用说,她本就动了想来漳州看看木料的心思,手下有人是好,可不能将所有的事项全数交付出去。


    再者漳州是蔡卓尔的娘家,往别的地方去,她也许会有点犹豫,但回娘家,她是很干脆的。


    谈栩然此番算是陪着蔡卓尔来的,不过她之前亦有让漆器行的人多留意好木料,锡兰、天竺的柚木价格实惠,木材粗壮,也很适合拿来做寻常漆器。


    只不过那时钱都在账面上,一时也取不出,左老板近来要同陈舍微结一次账,那么些银子运来运去的也麻烦,倒不如留在这让谈栩然买木料了。


    泉州存着的现银也不用带过来了,给烟叶铺子一补就是了。


    夏日未至,也是赶路的好天气。


    得知谈栩然要来,陈舍微那颗浮躁盼着归家的心思就平歇下来,对着明显作假的税款册子也不生气,一一朱笔红圈,含笑诘问下属的官员。


    海澄县内农事简单,陈砚墨又似乎早有准备,应答如流。


    原本以为陈舍微会趁机刁难羞辱,陈砚墨做了十足万全的准备,可没想到他公事公办,问完就让他走了。


    过程中全无言语讥讽,只十分冷淡。


    陈砚墨走出官廨时,被高空中明亮温暖的日光照得眯起了眼。


    陈舍微短用的官廨离他落脚的客栈很近,因为官廨中还有其他官员,谈栩然不便居住,两人依旧还是住在客栈。


    蔡卓尔急着想回家见母亲,该乘了蔡家的马车,同谈栩然交代了几句,就直往家中去。


    马车驶走的同时谈栩然已经转身,陈砚墨只看见一个背影,即刻知晓是她。


    客栈中的伙计早就知道今日陈大人的夫人要来,谦卑有礼的将她往楼上引。


    陈舍微上回住的已经是天字号房,这次住的更是最大的那一间。


    倒不是说两个人住得多大的地方,只是一间间有隔断,内室、起居、饭厅,还有茶室,方便来客议论些事情。


    谈栩然推开茶室的门,无人却有声。


    “嫂嫂。”


    谈栩然迈进一步,才发现陈冬倚在窗边,正瞧着站在对街的陈砚墨。


    只这一幕,叫她明白了许多事情。


    谈栩然都没去窗边,施施然往茶桌旁一坐,替自己和陈冬斟了一杯茶。


    陈冬快步走了过来,恭敬的接过。


    她斟酌用词,向谈栩然确认了陈砚墨的龌龊心思,听罢后又默了一会,忽道:“怎么会有人一边做出一副痴情种的样子,一边又将女子视作禁脔,频频□□?”


    谈栩然正翻着一张单子,上头是木料市场这两日即将卸货的木材种类。


    她神色如常的解释道:“他装得好,连自己都骗过了。堂而皇之替自己的腌臜寻一个理由,就比如说爱而不得,显得那么可怜寥落,自顾自要别人包容他龌龊的觊觎。再比如说收容孤女,从天而降做救星,堂而皇之要人家承受他的宣泄。”


    陈冬愣愣的听着,有点意外谈栩然的全然知情。


    “你五嫂托人查明,说那孤女的父兄原本也不必受那一遭,只是陈砚墨新官上任,杀鸡儆猴,大的不敢动,拣两个软柿子。”谈栩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知是看上人家女儿在先,所以设计这事。又或是弄得人家下狱后,瞧见女儿求情,见色起意,故意又做出宽恕其兄长的做派。总之,男子的虚伪无耻,我在陈砚墨身上是领教够了。”


    陈冬回不过神来,久久端着茶盏却没有喝一口,直到手腕有些发酸,这才轻轻搁下。


    谈栩然觑了陈冬一眼,道:“怎么?这段时日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你从前不是这般多愁善感的。”


    陈冬被她一语点破,有些不自在。


    但看谈栩然目光平静,像是在询问这块糕点是甜还是咸,陈冬那点尴尬也就消解了。


    谈栩然和陈舍微为人作风一点都不像,一个冰冷寒刺,一个温煦柔和。


    但其实有一点又相同,他们都没有窥视别人私隐,以此取乐的心境。


    “陈砚墨收容的女子有一日外逃,恰昏在我家外头,我瞧她境遇,与我从前有些相似。”陈冬简短的说。


    谈栩然几不可见的一皱眉,又很快消融,眉心没有半点细纹。


    “那个什么宝舟,强迫于你?你若想离开他,趁着我和你六哥还有五嫂都在这,方便行事。”


    陈冬扯了扯嘴角,道:“那混账手脚重,但细想想,也不算强迫。我那时虽不喜他,但也做好了用身子换庇佑的准备。”


    谈栩然看她的神色,确认她并不想离开宝舟,只是又问了一句,“确定?女子受的规训多,又被教导贞操至上,要我说贞操这东西没就没了,可别作茧自缚。”


    这话像是一把剪子,陈冬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脚,有形的裹脚布早就松掉了,无形的束缚也日渐松脱,终于以谈栩然这一番话为契机,尽数崩解。


    陈冬默了良久,笑道:“我知道了,若是日后同他在一起不快活了,我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谈栩然没再说这件事,转而说起买卖来。


    因为这一层就这一间大房,所以房间的门尽开着。


    宜人的春风盘踞上回廊上,跃入房内,陈冬撩起袍袖给谈栩然磨墨,听她信手拈来关于漆器的一些讲究,眸中敬慕之色愈浓,不觉风从耳畔擦过,又从窗户徐徐飞散。


    对面街上人走车动,早无一个装模作样的‘痴情种’了。


    陈砚墨是盘算着要同陈舍微唇枪舌剑一番的,不曾想变成了平淡的一问一答。


    没被陈舍微伺机折辱,也就没有反击的机会。


    他憋着一肚子的怨气回到海澄家中,就见冉娘不在屋里,四下找了一圈,才发现她在一处偏远里,正倚着门洞同一个婆子说笑。


    家中得几分脸面的婢女从不给冉娘什么好脸,伺候是一码事,但又从来不拿她当主子看。


    就好比伺候一个笔洗花瓶,擦擦就行了,谁还捧着拱着呢。


    只有这些做粗活的婆子,不太清楚底细,见冉娘好性子,肯同她们说话,自然也凑上来,说些笑话逗她开心,即便冉娘手里没银子,得两块糕点也是好的。


    陈砚墨皱眉走过去,隐约听到‘马桶’什么的,当即给了那婆子心窝一脚,婆子仰面跌过去,一时间竟痛得断了气,吓得冉娘死命去掐她的人中,才叫她缓过了几分。


    “爷,这是做什么呀!”冉娘哭喊道。


    陈砚墨瞧见阶上还摆了几只马桶在晾晒,猛地想起这婆子就是拾掇马桶的,但又不肯定她是不是在说自己那日跌坐在马桶上拔不出的事情,板着脸道:“叫她说三道四!”


    冉娘一边摇头一边痛哭,“奴不与人说话了,奴再不与人说话了!”


    宝舟和陈冬其实没有特意宣扬过陈砚墨的笑话,可此事实在太过滑稽,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原本只在他们这帮人里,后来又有点街知巷闻的意思了。


    这笑话掐头去尾,没提在哪发生的,也没提是为甚卡住的。


    人家光是知道县令大老爷一个滑溜,坐在马桶上拔不出了,撅着腚在屋里团团转,这事儿也够笑话一阵了。


    陈砚墨都有听衙役暗地里窃窃私语过,叫他怎么不能误会冉娘呢?


    温柔的捧起冉娘梨花带雨的面孔,陈砚墨用指腹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


    “莫要哭了,日后不要同那些腌臜人有沾染。”


    冉娘闭了闭眼,像是要把眼睛里的泪水挤干净,再睁眼时,她已经不再哭了。


    陈砚墨满意一笑,到底还是有一个人全然在他掌心里,受他排布拿捏的。


    尽心尽力的伺候了陈砚墨一番后,冉娘蜷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明日是奴的生辰,可以让兄长来见我一面吗?”


    陈砚墨素来不待见冉娘的兄长,觉得叫此等下三滥登堂入室,岂不污了他的门槛,下意识就要否决。


    只是瞧着冉娘渴盼的目光,让他有种被信徒卑微乞求的愉悦。


    “好,”陈砚墨怜爱的说:“我让人给你们置办点酒菜。”


    冉娘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托着疲乏黏腻的身子去吹蜡烛。


    烛火熄灭那一刻,冉娘立在黑暗中,面上笑容消失殆尽,只余下深重的悲伤和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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