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的脸色立马就难看起来,贾敬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贾瑚环着贾代善的脖子,明显能感觉到贾代善的呼吸都重了不少,他不了解前因后果,更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贾家族学里,骂贾家是泥腿子?
贾家族学里不应该是都是贾家子弟么?贾家人骂贾家是泥腿子?
这跟骂自己亲爹有什么区别。
这疑问不仅仅是贾瑚觉得不可思议,贾代善和贾敬也觉得不可思议,族学里的贾家子弟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贾故拍着桌子怒道。
“难不成不是?你们贾家往上数三辈,难道不在田里伺候庄稼?”那人洋洋得意道。
这人说得虽然难听,可却是事实,贾家也不过是从贾演和贾源这一代跟着太//祖打天下才开始发家的。
但在贾家的族学里,用着轻蔑的语气,说着贾家的坏话,这谁能忍?
当下,贾故就站起来指着那人的鼻子,怒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旁边却有人拉住贾故道:“故兄弟,你消消气,他周兴可是东府大奶奶的娘家人,你跟他对上,那岂不是吃亏。”
东府大奶奶?
贾敬听到这骂贾家是泥腿子的还是自家夫人的亲戚,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几分。
“这是我们贾家的族学,他一个外人,占着贾家的地方,读着贾家的书,有什么资格还敢嘲讽贾家。”贾故愤愤不平道。
“说得好,”贾代善在听完贾故的话以后,喝了一声彩,然后就抱着贾瑚走进去。
周兴在看到贾代善和紧随其后的贾敬,脸色都白了几分。
原来,贾代化想带着贾家从武转文,才兴办起了贾家的族学来。
但是,跟着宁荣两府来京城的八房族人,那基本上都是跟着两位老国公上过战场的,本来就全崇武。
再说,学文,那得一路从童生试考起,考到进士才能做官,不说这么多考试能不能都一路考上,就说考出来,也不过是一个七品的小官罢了。
有这闲工夫,倒不如让自家小子去练武,摔打上几年,就扔进军营去,不过几年就能做一个校尉。
所以,哪怕族长一力推崇学文,可贾家子弟里真正到族学来读书的人却也是不多。
而贾家族学,因为贾代化和贾敬这两代族长的一力推崇,福利待遇和师资力量不要说太好哦。
族学里的先生那都是贾代化和贾敬费尽心思请来的不仅有举人,还有两个是曾中过进士的。
笔墨纸砚贵,贾敬怕有些族人因为家境贫寒而放弃读书,索性就定下了族学里文房四宝随着四季节礼发给大家的规矩。
这么好的条件,贾家人不愿意学,其他人却是抓心挠肺的想进贾家族学。
索性,族学里人也不多,所以对于外姓托人来族学读书这种事情,贾敬也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虽说不是自家族里的人,但读书的时候享受了贾家的恩惠,难道等他发达了还能不顾念着贾家?
所以,贾家的族学里,外戚也有一大堆。
宁荣两府适龄读书的就只有贾政一人,但他如今去金陵原籍考试了,另有些关系与宁荣两府近的,也都跟着贾政去金陵了。
贾珍倒是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但他被祖母和母亲宠爱得很,竟是到了如今这般年纪,来族学也不过是一旬里能有个一两天。
所以,族学里老虎不在,竟然是猴子称大王了。
外戚们仗着自己的背景在那些普通的贾家子弟里作福作威。
这也就有了前头的那句,“贾家不过都是泥腿子罢了。”
“你是大奶奶家的亲戚?”贾敬看了眼哆哆嗦嗦站在一旁周兴,皱着眉头问道。
周兴不想连累东府大奶奶,支支吾吾不敢回道。
“说,”贾代善最是看不惯这种有贼胆背后说人,当面却叽叽歪歪的,不耐的喝了一声道。
“他是大奶奶娘家妹妹家的,前朝临沂周氏的周兴。”周兴不愿意报自己的来历,贾故却抢先一步讲周兴的家世讲的明明白白。
这种地名加姓氏的叫法,一般都是当地的望族才有的待遇,但是贾故又加了前朝二字就显得十分魔性了,倒是让临沂周氏这四个字平添了几分讽刺的意味在里头。
“周家?”贾代善嘲讽的笑了笑,“周家倒确实不是什么泥腿子,前朝的高门大户哩。”
本朝的太//祖爷就是前朝强征暴敛,民不聊生,这才会起兵造/反的。
所以本朝建立以后,前朝的那些高门大户里的贪官污吏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别说是再度为官,连原本世家该有的体面都维持不了。
这也是为什么周兴堂堂的“世家子弟”只能来贾家族学借读的原因。
“贾家的族学,可不养什么白眼狼。”贾代善看了眼刚刚还趾高气扬,现在却如同鹌鹑般缩在课桌旁的那些借读子弟们说道。
“敬儿,你拟个章程出来,把那些非贾家的子弟,都劝退了吧。”贾代善垫了垫自己怀里的贾瑚,对着贾敬说道。
贾瑚没想到自家祖父这么猛,因为一个周兴打算把借读的其他人都劝退,这不是结仇么?要不是这会儿他声带发育不全,贾瑚这会儿都已经开始发言劝了。
贾瑚扯了扯贾代善的袖子,又“啊”了几声,妄图用这种方法来劝贾代善收回成命。
贾代善却是没半点领会贾瑚的意图,还以为贾瑚是觉得自己做的对呢,“大哥儿也觉得祖父做的对是不是?”
“二叔,这因噎废食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贾敬也连忙劝道。
“就是,凭什么因为周兴一个人,一竿子打翻我们一船。”底下有另一个借读的不忿道。
“凭这是贾家的族学。”贾代善盯着那个不忿的人缓缓说道。
“是,贾家有钱,学里的先生们也本来就是要讲课的,多你们几个也无妨,可这也是贾家给你们的恩惠,现如今,贾家要收回去你们又有什么资格闹呢?”贾代善说道。
“敬儿,你有没有想过斗米恩,升米仇?”贾代善转头问了贾敬一句。
贾敬哪里能不明白贾代善的意思,当下默默无言。
贾代善倒也不想贾敬回答什么,只扔下一句,“我记着离会试还有一段时间,你这段时间好好收拾收拾族学吧。”
贾瑚原本还觉得贾代善要结仇,但是贾代善那句斗米恩,升米仇,又让贾瑚觉得自家祖父虽然是个武将,却也像是个有大智慧的。
贾代善抱着贾瑚回去的路上,看着贾瑚一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自己,笑着用自己的络腮胡蹭了蹭贾瑚的脸。
贾瑚的脸本来就嫩,连忙用手要推开贾代善。
贾瑚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这点力气连给贾代善挠痒痒都不够,但贾代善倒是顺着贾瑚的力气趁势离开了贾瑚的脸。
“你敬大伯就是读书读傻了,瑚哥儿以后可不能像你敬大伯这般迂腐。”
贾代善说完又嘶笑了一声,想着自己也迷糊了,大哥儿这才多大,哪里能懂这些。
贾瑚一看见史氏,就要往史氏那边扑,自家祖父的怀抱倒是稳当,就是这胡子,也真是忒扎人。
贾代善无奈,只能把贾瑚递给史氏。
史氏不知道贾瑚是嫌弃贾代善这胡子,只当大孙子是亲近自己呢。
“今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史氏一边接过贾代善怀里的贾瑚,一边问道,“大哥儿闹你了?”
“咱们大哥儿乖着呢。”贾代善连忙还自家孙儿一个清白。
“我瞧着,贾家要从武转文难着呢。”贾代善叹了一声道。
“这话怎么说?”史氏疑惑道。
“倒也没什么,我不过是今天去了族学凭白感叹一句罢了。”贾代善叹了口气道。
“你这人,话哪有说一半的。”史氏啐了一口道。
“你想想,陛下为何给咱们赦儿取字恩侯?”史氏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主母,原本有很多事情贾代善就是会跟史氏商量的,现如今跟史氏说一说倒也无妨。
“这又有什么好问的,自然是承诺将来最少给你的好大儿一个侯爵。”史氏冷笑两声道。
提起这事来史氏就生气,倒不是说对贾赦至少能袭一个侯爵不满,而是对贾赦一母同胞的兄弟贾政什么都捞不到而不满。
想想自己心爱的小儿子明明跟大儿子同一个爹妈生的,却还得自己辛辛苦苦从童生考起,史氏就对贾代善不愿意为贾政求一个荫封不满。
贾代善也知道史氏的心结,但是他清楚得很,只有皇帝给贾家,那才是贾家能拿的,所以面对史氏的不满,贾代善也只是讪笑了两声,继续讲下去。
“皇上这样的承诺不仅仅是承诺给赦儿一个侯爵,又何尝不是在承诺一定会给贾家一个前程呢?”
王朝渐渐稳定下来,原本南征北战的武将们的安置历朝历代都是个难题。
残忍些的皇帝,还有狡兔死,良狗烹的呢?
皇帝这样的承诺,也是因为贾代善与皇帝一同长大,有兄弟之谊呢。
“你想,若是赖忠家的现在来求要给自家孙儿赎身,供他科考,你会如何想?”贾代善颇有深意得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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