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想吐


    听说他爹娘来了, 余心乐一个激灵,立马从赵酀怀中跳起来,结果脑袋撞到头顶, 他“哎哟”一声,赵酀赶紧将他搂回怀里,包着脑袋揉,生怕撞出包来。


    余心乐急急问外头:“我爹娘怎么来了?”


    赵酀不紧不慢道:“李文不可能不与你父母提及此事, 想必是已经收到李文去的信。”


    “那我爹娘岂不是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那怎么行——”余心乐惊慌失措,赵酀瞪他一眼, 余心乐闭嘴,又讨好地拉拉他的袖子。


    赵酀才又道:“李文此人极为板正, 没看出你我的关系。”


    余心乐吐出口气, 赵酀再瞪他。


    余心乐心虚,晃着他的袖子小声道:“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这样……我有点害怕……”


    赵酀看着他, 面色有些沉, 余心乐委屈地瘪嘴, 可怜巴巴看他。


    李文送信回京城, 他完全能够截住, 但他还是任由信送到余心乐父母手中,他早猜到这对爱子如命的夫妻会立即赶来, 也想趁这个机会, 索性见过算了。


    当然, 余心乐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余心乐并非不想与他父母说清他们俩的事, 只是一切太突然, 余心乐没有做好准备, 他便有些无措。


    赵酀不说话,余心乐以为他生气,垂下眼眸,很可怜的模样。


    赵酀叹口气,将他搂到怀里,在耳边说:“回家后,要注意保暖,不许到外头看雪,在屋子里老实待着,我此次回宫,恐怕许多事要忙,得闲我立即去看你。”


    “……”余心乐在他耳边使劲儿蹭。


    赵酀无奈:“这会儿又舍不得了?不如我与你父母说清楚,带你与我回宫。”


    余心乐真的好舍不得与赵酀分开,近来正是两人最黏糊的时候,可是他也不想以现在这个样子面对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赵酀不为难他:“稍后我便下车,骑马远远地缀在你们车后,你与你爹娘立即回家,知道吗?”


    “嗯……”余心乐应着,却是将他搂得更紧,不舍得放。


    赵酀无奈地低头亲了亲他,将他的手掰开,下车的时候,余心乐眼圈儿都红了。


    “好了,年底前我一定抽出空,年后咱们就能住一起,不哭了。”


    赵酀倾身过来,用指腹帮他擦眼泪。


    余心乐憋着嘴,可怜道:“那你忙完,提前告诉我哦,我们一起见我爹娘,再去见太后娘娘。”


    “好。今年过年,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余心乐埋在他怀里点头,又道:“要看烟花。”


    “好,想看多少有多少,我给你放。”


    余心乐这才破涕为笑,赵酀再亲亲他的脸,到底是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几乎是赵酀刚下马车不久,官道的另一头便传来马车轱辘声,马车急急停住,程清晖赶忙从车上下来,披风也没来得及穿,余安和跟在后头着急忙慌地帮她披,余心乐本也想跳下马车,一旁的侍卫赶紧低声道:“少爷,陛下吩咐了,不能让您下车。”


    犹豫的功夫,他娘已经冲过来,抱住他就哭:“我的囡囡啊,怎么总是遇到这些天煞的女土匪!!!”


    “哎呀,娘,我不是没事么,我好好的呀。”


    “哪里就好好的了!!”程清晖一听他声音便知道,“冻了风寒!几天不见,就瘦了这么多!眼圈也是红的!娘的乖囡囡啊!!”


    程清晖又是一阵好哭。


    “好了,孩子还病着呢,赶紧先上车。”余安和在身后道。


    “是是是!快上车!”一家三口赶紧上了车,程清晖仔仔细细看过余心乐,见他没有哪里少了,这才心疼地揽在怀中,问他吃过药不曾,又问病了几日。


    马车在官道上有条不紊地前行,程清晖问得差不多,他爹才问:“你李世叔信上说,陛下竟然也在?”


    “呃,他正好微服私访呢,碰到我,就顺便帮了我。”


    程清晖赶紧双手合十:“真是谢天谢地,幸好陛下在!”


    余安和也点头:“可不是,说起来,陛下真是我们心乐的贵人。”


    余心乐有点心虚,低着头不敢说话。


    程清晖这会儿缓过来,好奇道:“这回岂不是瞧见陛下了?陛下长得什么样儿?”


    “……”余心乐更心虚。


    余安和不悦道:“外头的几位侍卫大哥,是陛下留下的,这也敢胡说!大不敬!”


    程清晖也有些不高兴,反驳道:“我作为普通老百姓,好奇陛下又有什么,天下谁不好奇陛下的相貌?”


    眼看他爹还要再说,余心乐赶紧道:“好了好了,没事,陛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那你告诉娘,陛下长得如何?”程清晖凑过来,“你就告诉娘,不让你爹知道!”


    说着,他娘瞪了爹一眼,余安和“咳“了声。


    余心乐“噗”地笑,告诉他娘:“陛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当真?”程清晖有些不信,“总不能比我们囡囡还好看吧?”


    “哈哈哈!”余心乐歪脑袋,枕在他娘的肩膀上,认真道,“反正在我眼中,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夫妻俩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怪异,互视一眼,却又不知这怪异感从何而来。


    就在车后不远处跟着的赵酀,听到侍卫传来的余心乐刚说过的话,看着马车顶部那颗红宝石,嘴角缓缓上扬。


    当天夜里,余心乐在床上躺好,他娘陪了半个多时辰离开,下一刻,帐子便又被人撩开,余心乐回身看去,心里很甜,也早料到他可能回来,却还是道:“你怎么来了呀,不是说很忙?”


    “再忙,想到家里的小祖宗,这心里到底不踏实。”


    余心乐抿着嘴笑,赵酀手撑在床边,倾身过来吻他,余心乐噘起嘴巴,主动给他亲,赵酀笑出声,顺势在床边坐下,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余心乐吓道:“不、不行,我娘还没出院门呢!”


    赵酀笑,余心乐生气:“你笑什么呀!”


    “傻囡囡,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是来给你抹药膏,这得每天都抹才成。”


    说着,赵酀拿出熟悉的小瓷瓶,余心乐脸红,“哦”了声,转脸埋到枕头里,赵酀笑着,将衣服慢慢宽下,小心地帮他抹药膏,余心乐浑身僵硬,后又变得软绵绵的,陷在被子里。


    赵酀俯身过去,落下清浅却又炙热的吻。


    余心乐回眸,只露出一只满含水光的眼睛,在晕黄的灯光中看他。


    赵酀低声道:“可别招我。”


    余心乐噘嘴:“谁招你了。”


    “真是祖宗。”赵酀叹着气,给他将衣服理好,被子也盖上,伸手轻抚他的额角,“宫里事多,我得走了。”


    余心乐眼中水光变多,这是真的掉了金豆豆,他伸出手,揪住赵酀的衣袖,不说话,就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每晚沐浴后,自己用药,好不好?”


    余心乐嘟囔:“不好……”


    “非要我啊?”赵酀又倾下身,轻声与他说话。


    余心乐委屈点头:“嗯。”


    赵酀又如何舍得。


    余心乐又道:“我后悔了,我们现在就去爹娘的院子,告诉他们……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我要和你在一起……”


    说着,余心乐在床上挪了挪,一头栽进赵酀怀中,赵酀将他紧紧搂住,失笑道:“我如今这般,又是深夜里,真要去你爹娘院里,他们非得当我是登徒子,能答应我?”


    “你不是皇帝么!你不是能言善辩么!”


    赵酀哭笑不得,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余心乐自己拱了会儿,才又伸手推他,瘪嘴道:“好吧,我知道你很忙,你可以走了……”


    “年前,我一定与你父母商量此事,到时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好不好?”


    余心乐点头:“嗯,我相信你。”


    “咱们正月初一大婚。”


    说到这个,余心乐脸上有了点笑意,眼圈虽还是红的,人却精神不少,赵酀再紧紧抱过他,便替他放好床帐子,转身离去。


    后来赵酀又赶着夜里翻墙来过三回,再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再没见过面。


    西北边境处,有马贼不时侵犯,坏事干尽,边境人民苦不堪言,又有上次他与余心乐无意中撞上的县学一事,仔细一查,整个国家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其中甚至牵扯出了巨大的贪墨事件,事涉朝中重臣。


    事情一桩连着一桩,赵酀忙得找不到北。


    余心乐心疼赵酀不已,赵酀趁夜来过两次后,他便再也不舍得。


    加之,他也在忙书院的事呢,他已经将这个想法与他爹娘商议过,他爹娘都很支持,这个月,城内、城外,他看了很多宅院,就想买到个满意的,用作他的第一间书院。


    他如今已知道那位小胡大人一直偷偷保护自己,他写信叫小胡带给赵酀,叫赵酀只管忙,不要再出宫来见他,又说自己也很忙。


    待到事情都忙完,再说他们俩的事。


    赵酀后来也已分身无术,两人仅靠书信联络。


    赵酀封封信都提醒他要记得自己上药,每每余心乐看到,脸都不觉变得通红,开始不好意思,却也希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可以与赵酀长长久久,再羞涩,也偷偷趴在床上自己抹药膏。


    又是一晚,余心乐沐浴完毕,叫西园等人都出去。


    他做贼一般,将床帐子拉严实,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拿出赵酀留下的小瓷罐,打开盖子,便是香味袭来。余心乐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哪里来的,他哪里好意思问,不过听赵酀提过几句,好像配料都是赵酀自己挑的。


    怕余心乐不喜欢,赵酀在里头加了栀子花汁,每次抹完,余心乐都很愉悦,他喜欢栀子花的香味。


    岂料,这天他刚闻到药膏的味道,脑袋便觉得有些晕,嗓子眼里更是不适。


    余心乐不禁蹙眉,这情况其实已非头一回,昨日与前日皆是如此,只是今日更甚,但他也没有太当回事。


    毕竟栀子花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花香却极其霸道。


    此时冬天,屋里点着炭盆,门窗紧闭,有些闷,容易晕也属正常。


    况且这药膏当真很有用,现在不必赵酀叮嘱,余心乐自己都记得用。


    他压下那股眩晕的感觉,用指腹微挑药膏,便要抹去,手指微动时,香味更是直往鼻子里蹿,余心乐只觉得胃中忽然泛起酸水,他猛咳几声,险些吐出来。


    外头西园听到动静,立马跑进来,着急问:“少爷,怎么了?”


    余心乐来不及藏东西,眼睁睁看着西园掀开帘子,只好道:“冬天太干,我往身上抹些膏脂,哪里想到味道这样重。”


    西园这才松口气,笑道:“这味道倒是很好闻,是少爷最喜欢的栀子花香,我怎么从未见过?”


    见余心乐有些不好意思,他故意道:“哦~~想必是陛下特地给少爷准备的吧。”


    余心乐拿起枕头砸他:“少笑话你少爷!”


    西园接住枕头,笑嘻嘻道:“哪里是笑话,陛下对少爷这么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道,“从前见钱少爷与林少爷,只当已是情深似海,不曾想世上还有陛下与少爷这样的深情。”


    余心乐不觉面露微笑,却又叹气:“哎,明日我去看看宸哥儿。”


    “少爷您放心吧,钱少爷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西园说着,给他拿来盏温茶,余心乐喝了几口,觉得头晕好了些,便叫西园也去睡,他则是躲回帐子里,忍着眩晕感,还是将药膏涂了,随后便拿帕子使劲儿擦手,滚到被子里,裹着一身甜香睡觉。


    却还是觉得胃里难受,屡次往上翻酸水。


    折腾了好一会儿,余心乐才陷在被中睡着,睡着前他还在想,这药膏肯定要天天涂的,看来得去找点其他香料,或是问问大夫,可有什么能压一压这味道。


    第92章 溜须拍马


    本是打算次日便去看钱宸。


    临近年底, 余家生意众多,来京城这些日子,余家的生意往北方铺得很多, 毕竟是头一年,余安和便打算亲自去京城附近几个州府看看账。


    近来北方到处都在下雪,余心乐长大、懂事许多,主动提出要陪他爹一起去。


    余安和虽从未想过让余心乐接手家里的生意, 他是一心要让余心乐当官的,但他们就这一个儿子, 偌大家业还是要留给余心乐,若是多懂些做生意的本领, 总不会被下人蒙骗, 便是于做官也有益处。


    儿子主动提出同去,想着也不远, 来去路程都不超过一天,正好也能带儿子去转转, 他便高兴地带着儿子同去。


    余心乐都去了, 程清晖不放心, 索性打算一家三口同去。


    赵酀一个月的忙碌, 今日总算是有些清闲, 正打算去找余心乐,得知小祖宗竟随父母出城去, 不免叹气, 他叫人远远地保护着余家一家三口。


    这一个月, 所有官员都跟着他忙, 他放大家一天假, 众人感激不尽, 纷纷回家去,尤其是方博,那日成亲后,三天后方博便已回京当值,女土匪始终不肯过来,听说那女土匪这几日要到京城,也不知道方博用了什么法子。


    方博是高高兴兴地走了,想到明珠郡主得知此事,恐怕又要来闹,赵酀便有些头疼。


    这毕竟是他堂妹,魏郡王一家也挺老实,明珠郡主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不至于因为方博这点事就惩罚明珠郡主,只能说是人人各有缘法,方博就是跟她没缘分。


    因为有了闲暇,小祖宗也不在身边,赵酀难免想起闲事。


    想到明珠郡主,赵酀继而想起当初他们俩还未说明心意时,余安和便得知明珠郡主跑到蜀地去找方博,想来是与魏郡王认识?好端端地,余安和要认识魏郡王作何?


    赵酀便将人叫来问,这才知道皇商的事。


    余心乐竟然从未与他提起过,从前以为他是方博时,还经常找他帮忙,如今想来是为了避嫌,以及小祖宗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愿与他说这种事。


    他也叫人将现有的皇商名册呈上来,上头果然没有余安和的名字。


    皇商皇商,做的是皇帝的生意,赚的是他赵酀的私库,他当然乐意把钱给自家人赚。


    赵酀有心卖岳父大人的好,可这好如何才能卖得完美,也是个问题。


    余心乐与他爹娘,说是看账,却好似在游山玩水,不知不觉七日便已过去,一家三口也没说要回京。


    赵酀心中便很是着急,一是想极了小祖宗,两人都已一个月未见。


    二是快过年,必须立即商议大婚之事。


    他派人偷偷去给余心乐送信,叫人赶紧回来。


    余心乐自也想念赵酀,可是跟他爹娘一同出来游玩,也是高兴得很啊!他又想到,很快他便要与赵酀成亲,以后住在宫里,不能再与爹娘同住,他爹娘得多想他啊。


    到时也有许多事情要忙,这样再与爹娘出来游玩的机会恐怕就不多了。


    他想要好好孝顺爹娘。


    他如实写信给赵酀,还叫人捎去不少他买的小玩意儿送给赵酀,叫赵酀别急。


    赵酀看到信,与小祖宗精心挑选的小玩意儿,都快急疯了。


    赵酀勉强又等了十日,见那一家三口竟然还是没有回头的趋势,恨不得直接去将人给绑回来,又怕这关键时刻惹得岳父、岳母不高兴。


    思来想去,赵酀想到个法子。


    却说历任皇帝每年都有秋狩的习惯,届时会带上许多皇族、官员与他们的家人,主要也是为了彰显帝王的宠爱,顺便放松放松。


    赵酀从未想过要继续这个传统,在他看来,这种秋狩没有任何意义,他只需手下官员好好当差、干活。


    加之今年秋天蜀地地动,谁还敢提这事,近来闲了,有几位老臣上奏恳请狩猎,以彰显天威。


    赵酀心中根本不以为意,本想斥之,却忽地想到余心乐与他爹娘。


    他略一思索,应下这件事。


    老臣们也很欣喜,呈上他们拟好的名单,赵酀不用看都知道,不可能有余家人,他直接拿起笔,添上余家三人的名字,又写了几位近来得他看中的年轻臣子,便将名册递回去,吩咐尽快通知,明日便出发。


    老臣们拿着名册研究,只觉得这个余家真受陛下宠幸,旁的倒也没有多想,便立即四处去通知。


    郊外有专门的皇家围场,很大,围了许多山,如今冬季,林中猎物很多。


    冬天虽然天冷,这个季节狩猎却又别有趣味,还能与陛下亲近,被通知随行的人家都很高兴,次日便早早赶来集合,岂料得知陛下早就出发,无法当面拜见,众人略遗憾,也依旧很有兴致,当下也纷纷往围场赶去。


    此时,余家三人也在回京的路上。


    余安和与程清晖都非常高兴,认为这是他们儿子的功劳,与来送信的侍卫打听过,得知接到通知,可以同去冬狩的商人,只有他们一家,更是高兴不已。


    程清晖搂住余心乐,笑道:“都是托的我们囡囡的福气!”


    余安和朗声笑道:“这般看来,三年后,待心乐考上进士,前途岂非比那方状元还要好?!”


    余心乐面上笑,心里在骂狗皇帝,却又不知道赵酀想要做什么,该不会就要直接这么见他爹娘吧?!


    余心乐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却又忍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程清晖顿时又心疼起来:“囡囡这么累,要不咱们看看能否跟那侍卫说一说,囡囡别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余心乐最近每天都好困,怎么睡也睡不醒。


    一直在外头也有这个缘故,他每天都要睡到中午起,就那么点的时间能和爹娘出去逛,可不就耽误了。


    余心乐连忙摇头,打着哈欠道:“没事……去了之后,我窝在帐篷里睡觉就好,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一起去皇家围场里看一看啊!”


    程清晖还在犹豫,余安和道:“心乐说的是,这可是圣旨,哪能说不去便不去。咱们又不惹眼,到那里,心乐休息便是。”


    程清晖也只好点头。


    围场本就在郊外,半天的功夫,他们便已抵达,余心乐胆颤心惊的,就怕赵酀真的直接过来,好在赵酀还知道分寸,有两名穿着五品太监服饰的大太监毕恭毕敬地站在风雪里,瞧见他们过来,立即笑着上来打招呼。


    余安和与程清晖却也被这架势震住了,这可是有品级的五品太监啊,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小太监,他们俩立即打算下马车。


    大太监慌忙拦住:“老爷、夫人太客气了!外头天寒,可别下车,小人们是奉陛下命令过来迎接老爷、夫人与少爷的!”


    夫妻俩都是人精,当然看得出来人家这是真的在恭敬他们!


    他们心中更是惊讶万分,猜测到儿子在陛下那里有些面子,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面子?!


    陛下客气是陛下的事,他们怎能真的拿大呢?


    他们俩还是要下车,不肯坐车进去,后来是余心乐打着哈欠劝他们,夫妻俩这才不踏实地坐着马车进围场。


    余心乐劝道:“陛下人很好的,你们别怕。”


    “这圣恩也太大了!”夫妻俩颇为担忧。


    余心乐本还想劝来着,可是实在太困,他眼睛都快睁不开,夫妻俩一看这样,也顾不得再想那些事,只盼赶紧到休息的地方,让他们囡囡先好好睡一觉。


    围场很大,大家暂且都在帐篷里休息,余家三口人在车里,也瞧不见外头情况,马车停下时,他们已经看到两个帐篷,都很宽敞、华丽,四处看看,也没看到别的帐篷。


    他们也不知别人家的帐篷怎样,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余心乐被他爹娘扶着,进了其中一个帐篷,扑到床上就立即睡着了,程清晖摸着褥子,奇道:“这褥子,竟与咱家里的是一样的。”又四处看看,发现就连摆设也都很眼熟,都是余心乐喜欢的那种。


    余安和沉吟片刻,说道:“真没想到陛下竟会对心乐如此看重。”


    程清晖有些慌,小声问:“这是好,还是不好?”


    “咱们儿子为人善良,性情耿直,做的都是好事,又有何惧?陛下如此恩宠也是应该的!”


    程清晖一想也是,他们儿子这么好,陛下格外青睐不也是应该的?!


    后来很快又来两名太监,请他们去隔壁帐篷休息,说半个时辰后便要去参宴,不等他们问,又道:“余少爷如此疲乏,便不必再去。”


    夫妻俩听了这话,很放心,略作休息,便去参加晚宴。


    余安和、程清晖人缘都很好,宴席上认识的人有许多,倒也不觉得无聊,很快便说笑起来,待到宴席正式开始,他们也没瞧见陛下,不过这样的宴席,陛下不会亲自来倒也正常。


    陛下跟前的大太监却是来了,说了些场面话,表达陛下的祝福,请大家吃好喝好玩好,临到末,那大太监特地拿了酒盅,走到余安和与程清晖面前,面带钦佩与仰慕地说道:“陛下说蜀地地动一事,余老爷、余夫人出钱出力,救下百姓无数,事后也不求任何名利,这般善心、功德,便是陛下也不禁感慨、动容,陛下特地叫小人过来敬二位一杯酒,您们请!”


    这话一出,大家皆是目瞪口呆看向他们俩。


    要知道,这位年轻的新陛下,可是个修罗,登基至今给过谁面子啊?!


    先前也有人想去讨好他,直接被他痛骂一顿赶出,往后再也没人敢去溜须拍马这位陛下。


    如今倒好,陛下竟在溜须拍马别人。


    这个别人还只是一户商贾……


    是的,方才那些话,谁听不出来那就是在讨好、拍马屁啊!!


    当然,听出是一回事,万万不敢表现出来。


    夫妻俩也蒙了,眼睛连连眨,那大太监面上极为郑重,手又动了动:“老爷、夫人,请!”


    他们俩也只好拿起酒盅,喝了这杯酒。


    大太监面露笑意,喝完自己的酒,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离去。


    他一走,人人都拿着酒杯往他们夫妻俩涌去,抢着敬酒,好听的话跟不要钱,吹捧得比方才那大太监说得还要夸张。


    余心乐睡得正香甜,觉得脸上有些痒,且这痒绵绵不绝,他伸手去挠脸,手又被抓住,密密麻麻的吻更是印到他脸上。


    余心乐微醒,双眼半睁,外头天已经黑了,他也看不仔细面前的人,只能闻到熟悉的味道,他嘟囔:“你干什么呀……”


    赵酀却是直接吻过来,堵住他的话,仿佛要吃了他。


    余心乐差点呼吸不过来,似挣扎却又似欢迎,哑着声音道:“你干什么呀,我爹娘在呢……住手啊……”


    “你爹娘在吃宴,所有人都不在,此处仅有你我……”


    赵酀的手缓缓移动,薄唇贴着他的唇瓣问:“那药膏可有天天用?”


    余心乐脑袋已成糨糊,听了这话脸也通红,噘嘴道:“我爹娘在啊,怎么能用……”


    他本来还想说那药膏味道太香,闻得总是想吐,叫赵酀给他换个,却已来不及说出口。


    赵酀饿得太狠,已经开始将他吞食入腹,便从唇瓣开始。


    余心乐早就无法挣扎,因为他,同样很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鱼汤


    赵酀倒温水来, 将余心乐搂在怀中,慢慢喂他喝,余心乐已经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就连喝水的力气也无,赵酀便自己喝了,再渡到余心乐口中。


    如此喂余心乐喝了半盏的水,余心乐便再不动。


    赵酀看着, 难免皱眉,方才他便已发现, 余心乐特别疲惫,是以他也没敢折腾太久, 更是早早放过余心乐, 没想即使这般,余心乐还是这样困。


    要是以往, 余心乐总要问起他爹娘,或是旁的事, 这会儿已然全部忘记。


    赵酀观他脸色, 红红润润的, 并无病态。


    他叫人去抬热水进来, 又将西园叫来, 问道:“怎会这样疲惫,在外头累着了?还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叫大夫瞧了不曾?饭用得香不香?”


    其实余心乐每天的行踪, 都会有人专程禀报给赵酀, 就怕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毕竟侍卫们也不敢贴得太近。


    西园也颇为忧愁:“少爷这些日子困得很, 在外头的时候, 不论是咱家的大夫, 还是请的大夫,都看了,说少爷哪里都好,并未生病。因总是在睡觉,吃得也不多,有大夫说兴许是初次在北方过冬,有些不适应,水土不服。”


    赵酀点头,也摸了余心乐双手的脉象,确实没问题。


    难道当真只是水土不服,天太冷,才这样困?


    他挥挥手,叫西园先出去。


    西园刚出去,便遇到程清晖那里派来的侍女,说道:“老爷被那些大人给灌醉了,夫人喝得也有点多,夫人叫我来瞧瞧少爷,少爷还在睡?”


    西园有些心虚,好在夜色深深也看不出来,他应道:“少爷是在睡呢。”


    “你们好好伺候着,少爷若是醒了,记得给少爷喂些吃的。”


    “我知道呢!姐姐你们放心吧!”


    侍女说笑几句,转身也去忙碌,西园吐出口气。


    热水抬进帐篷后,赵酀抱起余心乐,帮他简单沐浴一番,便立即用狐狸皮毛裹得紧紧的,送到床上,又帮他抹了药膏,余心乐照例睡得香甜,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观这面色,确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赵酀却还是很担心。


    他叫人进城去将黄御医带来,还得专门看过才算。


    这夜,赵酀搂着余心乐,陪他睡了一夜。


    天将亮时,赵酀便静悄悄起身离开,他是打算狩猎结束,众人都回京后,趁着余心乐父母心情正好,便在此处将事情一一坦白,这里雪景怡人,想必余家夫妻也会喜欢?


    如今还没到时候,万一提前被余心乐的爹娘发现,小祖宗又要生气。


    若是从前,赵酀每回提前起身时,熟睡中的余心乐总会有所察觉,也会抱住他撒娇不让走,今天竟然还是一点反应没有,依旧熟睡。


    回到自己帐篷中,他处理着刚送来的奏章,正等黄御医过来。


    却被告知,来京的路上昨夜下了一夜大雪,恐怕要到傍晚,人才能到,赵酀有些不悦,却也没办法。


    幸好围场这里不曾下雪。


    看余心乐这样疲惫,赵酀已经准备留下陪他,叫其他人去打猎便是。


    没想到,余心乐自己惦记着玩,再困也在太阳出来后爬了起来,并坚持不睡,他闻到熟悉的栀子花味道,便知道赵酀又给他抹那种药膏,正有些不好意思,他娘来了。


    “囡囡,醒了,今天还好吗?”程清晖匆匆进来,见余心乐已经醒了,刚要笑,却又闻到些怪异的味道。


    程清晖的脚步顿住,这味道,初闻仅有霸道的栀子花香,后才能闻到些许残留的麝香味,程清晖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会不懂这是什么味道?


    她打量着余心乐,再说余心乐,被他娘这么一看,不由也心虚起来。


    帐篷里不通风,久待的他自己是闻不到那些味道的,却害怕露馅,他的眼神便有些小心翼翼,还有些闪躲。


    程清晖倒也没多想,很快了然,觉得儿子是长大了,恐怕是自渎过,甚至以为这栀子花味道的香料是为了掩盖那味道,她也不想叫儿子尴尬,又笑开,走上前只问他睡得好不好之类的。


    余心乐心中松了口气,也照常与他娘说话。


    程清晖将昨晚宴席上的事说给余心乐听,问道:“这当真无碍?我醒来后,越想越不踏实,陛下对咱们家未免也太过优待了些。”


    “……”余心乐简直无言以对。


    程清晖又道:“你不是跟陛下熟么,若是能当面与陛下谢恩就好了,否则咱们家多没礼貌。”


    余心乐点头:“等我见到他,我问他。”


    程清晖这才轻松笑起来。


    余心乐既然决定去打猎,赵酀本也想陪着,无奈临时有要事处理,他留下几位重臣议事,又抓紧时间去见余心乐,见余心乐兴致勃勃,精神不少,他才放下心。


    余心乐皱起鼻子:“昨晚太困了,还没问你呢,你又想干什么呀!昨晚还那样对我爹娘,把我爹娘都给吓坏了。我娘方才过来跟我说话,说了没几句,就被什么夫人给叫走了,我爹也被好多人给围着不让走,连过来看我的空都没有。”


    赵酀笑道:“他们是我岳父、岳母大人,受大家讨好不是应该的么?先让两位长辈适应适应。”


    看他这样儿,余心乐被他给逗笑,又扳起小脸:“下次不许再吓唬我爹娘!”


    “我哪儿敢呢?”


    得知赵酀临时有事,他又赶紧推赵酀:“快去忙,你不在才好呢,大家就能轻松玩了,你在,大家反而拘束,我正好和我爹娘一起玩。”


    赵酀玩笑着委屈几句,到底是走了。


    临走前,嘱咐他要穿暖和,不要去危险地方,跟紧他爹娘,也说会派侍卫远远保护他,等等,余心乐耳朵差点长茧子,用力把他给推到门外,却又被程清晖看了个正着。


    赵酀只穿常服,程清晖远远走来,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也没瞧仔细,走来时,赵酀人已经不见。


    程清晖忙问:“谁啊?”


    “呃,一个熟人。”余心乐有些紧张,越是到这种时候,越不知道怎么说。


    程清晖并未怀疑,毕竟谁会想到堂堂陛下会屈尊专门来找别人?


    余心乐收拾好,便跟他爹娘一同去打猎。


    因为赵酀不在,只派了邓容与大太监过来说些场面话,大家确实很轻松,很快就三三两两地散开来,高高兴兴地打猎。


    经过昨晚那一遭,有无数人来讨好余家三口。


    得知余心乐就是那位明澈公子,这些人眼中难免露出惊艳,实在是没想到余心乐原来是这样的,裹着一身白狐裘,小脸那样精致玲珑,看谁都是笑眼,又有谁不喜欢。


    也难怪陛下要赐他“明澈”二字。


    自然也有嫉妒余家得了陛下恩宠的,故意拿国子监里的事说事,毕竟余心乐曾经在国子监也弄出过大动静,例如他同时放三箭射穿三枚铜板的事。


    瞧着余心乐长得这样精致漂亮,谁也不信他真有那本事。


    况且若有真本事,为何上了没几天的学,就不去了?


    便有人故意激余心乐,想要叫他丢脸。


    余心乐手正痒呢,也不废话,直接从箭筒中拿出三支羽箭,骑在马上,观察片刻,便朝着远处林子放箭,“嗖”地几声,林子里响起轻微动静,接着便有随行的小侍卫从林子里捡回来一只鹿、一只兔子,与一只灰狐狸。


    众人都给惊呆了。


    “哼!”余心乐下巴一抬,看也不看他们,叫上他爹娘,驱马便跑。


    余安和与程清晖见状不禁微笑,自是跟着儿子跑了。


    也有不少人回过神,依旧跟着余家人,继续讨好,还要问余心乐这箭术是怎么练的。


    余家夫妻,对于自己的事从来很谦虚,但他们儿子,那确实是特别优秀!世上仅有的优秀!自也不藏私,将余心乐如何有天赋,如何苦练等等,都告诉众人,自是又惹得无数夸赞。


    余心乐玩了会儿,又开始犯困,开始还能坚持,后来实在撑不住,不得不停下,坐在林子里休息。


    他爹娘也在原地陪他,其他人并未留下,一家三口在雪地里点了火堆,准备烤刚猎到的肉,别有一番趣味。


    余心乐连连打哈欠,靠在程清晖身上,又睡着了。


    程清晖皱着眉头道:“先还那么有精神,我还当好了,竟又困了,过几天回家,看看能否请个宫里的御医来看看。”


    余安和点头称是,又看到远处的湖水已然冻成冰,他叫跟随的两位侍卫过来,此处是皇家围场,所有人打猎时都不能带任何随从,是以都会有几位侍卫陪同。


    而跟着余家的这两位,却是赵酀特别安排的,并非普通小侍卫,只是穿了低等侍卫服。


    余安和笑着请这些侍卫与他同去砸冰,程清晖嗔道:“这是做什么呢,别折腾这些大人了。”


    侍卫们立马堆了笑脸道:“老爷、夫人那是为国做了大贡献的,咱们都钦佩不已,恨不得为老爷、夫人做些什么呢!!”


    程清晖:“……”


    “哈哈哈!”余安和倒是朗声笑,又道,“冬天的鱼肉肥厚,钓点上来给囡囡烤鱼吃。”


    侍卫又赶紧道:“咱们马上还带了锅子、盐巴呢,还能给少爷炖汤喝。”


    “甚好!甚好!”余心乐这便带着人去忙活。


    程清晖却觉得更奇怪,哪有打猎还带着锅子的?


    这些侍卫大人会否也太热情、妥帖了些?


    便是他们自己家去打猎,都没想过要带锅子。


    火堆很旺,余心乐有些热,睡梦中也不禁用手去松披风的系带,程清晖看到,赶紧伸手帮忙,生怕他把披风都给解了,那是要冻坏的。


    程清晖轻手轻脚,将他的披风稍微松开些,刚要用小木棍将火给挑一挑,她猛地回头,盯向余心乐的颈子,不可置信地看了片刻,程清晖抖着手将用金线绣了云水纹的精致领子拨开些,又拨开些许雪白的里衣衣领,看到那红得甚至泛紫的印记,程清晖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哈哈!夫人!”


    余安和提着刚钓上来的活鱼,洋洋得意而来:“瞧我这——”


    余安和愣住,大步上前,弯着腰询问:“怎么了,夫人?”


    “……没、没事。”程清晖眼神空洞,脸色苍白,余安和将鱼交给身后的侍卫,蹲下身,手扶在她肩膀:“可是身体不舒服?若是如此,咱们便先回去。”


    程清晖挤出一点笑容:“真没事,只是忽然有点冷。”


    余安和点头,紧接着便起身道:“我快些炖上一锅热汤,喝过后,咱们便回去。”


    余安和干活利索,说话间,已经去处理活鱼。


    程清晖嘴唇张启,想要阻止,却又不知道自己阻止的缘由。


    喝点鱼汤而已,怕什么呢,别开玩笑了,哪怕他们囡囡真与谁做了那种事,又如何,年少轻狂么,呵呵。


    ——程清晖如此安慰自己,还真的回了点神,她将余心乐用披风裹好,接着便神色不明地盯着几步外正在忙碌的余安和。


    余安和很快就将鱼汤给炖上了,锅就在几步远,很快香味便传来。


    余安和笑道:“果然是冬天冰下的鱼,瞧这汤,奶白如雪!”


    侍卫们一个劲儿地夸余老爷这鱼钓得好,余安和此时心情好,笑着塞给他们荷包,侍卫们哪敢要,余安和板了脸,他们才将荷包收去。


    此时鱼汤已经快好,香味能飘到很远,余心乐还在睡,没有任何异样。


    程清晖心中略定,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太多。


    余安和盛来一碗,端着走来,笑道:“把儿子叫醒,这碗你们娘儿俩先喝。”


    程清晖有了劲,笑着叫醒余心乐,余心乐迷迷糊糊醒来,眼睛还没睁开,便先闻到鱼汤味,他胃中忽地难受,人已经开始干呕。


    余安和惊吓:“这是怎么了?着凉了?哪里不舒服?”


    余安和放下碗,蹲下身,着急地询问,问了半天,他发现妻子一直很冷静,不论儿子难受成什么样,他纳闷地回头看来。


    程清晖脸色铁青,只字不发。


    “夫人……”余安和都有点怕了。


    余心乐干呕得死去活来,也不忘用带着水光的眼睛看她,担心问:“娘,你怎么了?”


    程清晖心中复杂无比,却又难受至极,看了余心乐半晌,突然抱住他放声大哭。


    第94章 小白菜


    这一哭, 可把父子俩都给吓坏了。


    程清晖素来是个坚韧的性子,嫁人后她的日子顺风顺水,都多少年没哭成这般, 余心乐自出生至今就没见过!


    余安和已经用手臂揽住程清晖,焦急道:“怎么了,到底是?啊?这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余心乐吓得就连瞌睡都跑得一干二净,他也跟着问:“娘, 哪里不舒服?你别哭啊,你有不高兴的事, 说出来啊!还有我跟爹呢!”


    “是啊!!”


    程清晖不说话,只看着余心乐, 一个劲儿地哭, 越哭越伤心。


    侍卫们吓得也不敢上前来。


    父子俩急得额头都已生汗,程清晖又突然止住眼泪, 非常冷静地说:“咱们回家!”


    说着,程清晖已经扶着余心乐要往起站, 余心乐迷迷糊糊地被她拉起来, 又被她拽着在雪面上走, 走了几步, 余安和才慌忙追上去:“不是, 这好端端的,我们还在围场内呢, 又如何回家?”


    程清晖咬牙:“有要紧事, 回家!”


    “便是有天大的事, 也不能不顾皇命——”


    程清晖瞪他:“余安和!已经遇到比天还大的事了!!”


    妻奴余安和被吓得一缩, 程清晖拉着余心乐继续往前走, 余心乐小声道:“娘, 到底怎么啦?你别急啊,有事我们慢慢说。”


    程清晖眼泪又掉下来:“来不及了!!”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余心乐,余心乐更懵,但他娘已经如此,父子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很配合地都上了马。


    按照程清晖所说,若是遇到天大的事,他们该快快骑马回去才是。


    程清晖又拉住余心乐马的缰绳:“你慢点!!”


    “不是有急事么?”


    “总之你慢点!!”


    父子俩更是不解,好在他们本也没有跑太远,哪怕慢悠悠的,也就半个时辰,他们便回到帐篷里,跟随的侍卫们已经立即去求见陛下。


    余安和来不及解开毛披风,就问焦急在收拾东西的妻子:“总得有个缘由吧?”


    程清晖不说话,被问烦了,只道:“回家才能说!总之是天大的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这个地方不能再待!”


    夫妻多年,余安和相信妻子不会骗自己,可是——


    他担忧道:“陛下要是怪罪,可怎么办?”


    余心乐见他娘担心成这样,便道:“我去跟陛下说一声,咱们提前回家,可好?”


    程清晖纠结许多,才点头应下,又道:“快去快回,一刻钟后咱们就走!”


    “好,我这就去。”


    余心乐刚离开没多久,得到侍卫禀报的赵酀正巧也来了,两人撞了个正着,余心乐无奈道:“不知我娘遇到什么事,着急回去,我得走了。”


    赵酀蹙眉:“是谁惹你娘不高兴?”


    “没有啊,那些夫人都在讨好我娘。”余心乐叹气,“我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我娘非得回家才能说。”


    赵酀跟着叹气:“你也不舒服,那便回去吧。”


    “可惜了你的安排。”


    “无妨,此处事完,我会立即去你家中找你,在你家中说也是一样的。”


    余心乐信赖地点头,赵酀揽住他,在他额头落了个轻吻,帮他将披风整理好,又安排侍卫随行送他们,一刻钟后,余家三人便匆匆离开。


    路上,程清晖依旧冷静异常,手始终紧紧攥着余心乐的手,余心乐能察觉到他娘实际心里慌急了,因为她手心全是汗,手也在颤抖。


    到底是遇到什么事?


    漫长的两个时辰过去,天黑之前,他们到家里,一家人下了马车,程清晖便拉着余心乐往自己院里走,又屏退所有人,只叫自己的侍女去叫家里那位白大夫过来。


    人全部退出后,不待父子俩说什么,程清晖便又大哭起来。


    余安和慌道:“到底是什么事!!”


    程清晖拉住余心乐的手,崩溃道:“我与你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啊!”


    余安和听了这话,脸色也是大变,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被猪给拱了!!”程清晖哭得更为崩溃。


    余安和重重叹口气,跌跌撞撞地往后坐下,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余心乐左右看看,小声问,“爹娘,到底怎么了?咱家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小白菜不小白菜的?”


    他还没有将这事联系到自己身上。


    正在这时,外头传话,白大夫来了,夫妻俩赶紧叫人进来,将门关好,便请白大夫给余心乐再把脉。


    余心乐莫名其妙地伸出手腕给白大夫,白大夫认真地把过脉,夫妻俩赶忙问:“如何?!”


    白大夫捋捋胡子,说道:“小少爷身子并无大碍,老爷夫人不必担忧,只是——”他又摇头,“倒也没有什么。”


    “只是什么?!你说!”


    “这——其实上回把脉,我便隐有所觉,后来又把了次,那感觉又没了,倒是今天那种脉象又有几分显现,小少爷脉象倒似有些微滑脉迹象。”白大夫乐呵呵道,“小少爷自出生便是我在看护,他是男子,怎会有?想必还是水土不服,才会偶有如此脉象,呵呵……”


    白大夫笑得高兴,忽然发现这夫妻俩瞪大了眼睛直盯着他,他被盯得都有些怕,不觉住嘴。


    余心乐也纳闷地看向爹娘。


    室内突然极为寂静,半晌之后,程清晖翻着白眼就要往后倒,余安和吓得赶紧扶住她,程清晖哭得气都快断了:“囡囡啊,我的囡囡啊!这可怎么办!囡囡…………”


    余心乐小时候跟娘去过庄子上,偶遇村里有几位大娘吵架,其中一位很是泼辣,据说人人不喜,那坐在田埂上双腿大岔,拍着地边哭边骂的模样,余心乐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他娘现在这架势,就差坐在地上拍腿……


    他娘可是名门淑女,余心乐头一回见到他娘有这样的举动,余心乐很是担忧,他真不知道他娘怎么了,倒是没有很在意方才白大夫说的那些话。


    他上前,扶住程清晖,问道:“娘,你有难受的事情,告诉我们就是,别这样,我看了难受。”


    听到这话,程清晖看向真切为自己担忧的儿子,心彻底碎成渣,她抱住余心乐痛哭。


    余安和叹气摇头,请白大夫先出去,待门再关上后,余安和亲自查看,确定附近没人,他才异常严肃地走回来,看了余心乐半晌,他沉声道:“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不好再瞒你。”


    余心乐懵懵地点头。


    “你先告诉我,与你好上的那人,是谁?”


    “……”余心乐没想到他爹这就知道了,他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说道,“你们已经知道啦,其实本打算就在这几日与你们说的——”


    他话还未说完,程清晖激动道:“是不是我今天瞧见的那个人!他从你帐篷里出来的!!”


    “……呃,是的。”余心乐继续挠头。


    “不能要!坚决不能要!断了!今天就断!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娘。”余心乐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蒙了会儿,立即认真道,“娘,他是个很好的人,他——”


    程清晖却又站起身,拉开他的披风,再次打断他的话,拨开衣领,哭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才多大呢!这是人吗?!陛下还在呢,他就敢如此?!这样的人不能要!!”


    “……”余心乐脸通红,低下头。


    “乖囡囡,娘是为你好,这种男人不能要!他可敢当面承认你?!他可愿为了你终身不娶?!他连见你都偷偷摸摸,看到我就跑!这种男人!你娘我绝不同意!”


    余心乐着急解释:“不是的,他一直要见你们,是我不让,是我——”


    余安和也开口了,他严肃道:“你娘说得对,这男人不能要!”


    “男人的话能信?!”程清晖仿佛在吵架,“哄鬼呢!若真想来见我们,你拦一拦有什么用?!他总能来见我们的!这个男人就是骗你的!骗你的啊!我可怜的囡囡,呜呜呜………”


    程清晖彻底崩溃,余心乐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好先劝他娘别哭,又道:“娘,你先冷静,我让他现在就来见你,好不好?我——”


    “不好!”余安和冷着脸打断他的话,“没有父母之命,他,他就——”


    余安和说不出余下的话,气愤地将衣袖一甩,余心乐急得很,两面都要安慰,也不知先说哪句好,忽然就觉得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低头就是干呕。


    程清晖眼泪更是成千行,余心乐即便如此难受,也坚持道:“我叫他现在就过来!呕——”


    还没说完,他再低头要吐。


    余安和再忍不住,到底将话说出口:“你可知道,你是有了孩子?!”


    “……什么?”余心乐下意识地反问。


    “你怀了孩子!”


    余心乐蒙了很久,才道:“可是,我是男子。”


    “唉!”余安和索性全部告知,“你可还记得,自小你就挑食,身体很弱,为此我与你娘才找师父教你拳脚功夫,又怕你学太深,反而伤到身体,磕磕绊绊地好不容易长大。我们一直是以为娘胎里你就弱,你娘生你时又是难产,才会如此。


    “直到五年前,有个道士游历到咱家,你也记得的,留他在家里住了几个月,他时常帮你把脉。”


    余心乐木木点头:“我记得的。”


    那个道士给他很多难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奇怪草药,熬出来的汤药不是黑的就是绿的,他一边哭,一边被爹娘逼着灌,爹娘从来娇惯他,也是从那道士开始,爹娘忽然督促他读书,非要他考科举当官走仕途,他才逐渐有了逆反情绪。


    余安和再道:“那道士说,你身体与寻常男子不同,你有生子的可能,是以小时候身体才会虚弱,如若调理不好,甚至长不大。当时我与你娘都不信,谁料那道士给你吃了那些药草后,你身体便真的大好。我与你娘这才信了几分,那道士还说,北方适合你居住,我跟你娘才谋划着举家迁往京城。”


    余安和再叹气:“生子这事,我与你娘又信又疑的,不曾想,这也是真的!”


    余心乐更是呆呆坐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余安和道:“不论这个男的是谁,显然不是个好东西!背着父母哄骗你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我与你娘绝不答应!”


    余心乐哪怕迷茫,也不忘替赵酀说话:“他真的要见你们,是我拦着不让。”


    “笑话!如你娘所说,真心要见我们,又有什么拦不住的?!他直接上门就是!我能把他打出去?!”


    那是因为其他人不是皇帝。


    余心乐有心再说,余安和又道:“再说了,男子生子,天下奇闻,你确保他听说此事,不会被吓到?”


    “……”余心乐非常信赖赵酀,他相信赵酀才不会被吓到。


    只是这事他也刚知,实在是难以置信,他是个男的,却怀了个孩子???


    他的身体绝对是男子的身体啊。


    自己也还迷茫着,听到他爹的这句话,他一时也有些踟蹰。


    余安和语重心长:“我与你虽也都是男子,但这世上,男的大多是负心汉!都是狗男人!绝不可信!”


    程清晖哭着不忘附和:“全都是狗男人!绝对不能信!”


    余心乐还不及再说什么,又干呕起来,程清晖帮他拍着背,一边哭,一边连声骂“狗男人”,余安和更是气得脸都青了。


    余心乐干呕得眼睛通红,靠在他娘怀里慢慢喝着水,他的手不觉放在如今还很平的肚子上,这里面居然有个孩子?


    赵酀若是知道,会喜欢吗?


    程清晖见儿子这样难受,愤愤道:“你都这样难受,他还拉着你做那种事!我说今天进帐篷,怎么一股这种味道!简直不是人!狗东西!”


    “……他不是不知道么。”余心乐很难为情,而且他身体不舒服,赵酀很快便停下,只用手帮他那啥了……


    程清晖不想叫儿子难受,也只好忍耐不再说。


    余安和怒道:“绝不能这样轻饶他!这狗男人到底是谁?!哪家的?!你告诉我,我去求陛下,请陛下给我们做主!看我不扒下他几层皮!!”


    余心乐听了这话,更无力,他能说陛下就是他爹口中的狗男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瓮中捉鳖


    因为赵酀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印子, 以及又被他娘亲眼撞到从帐篷出来,他娘如今坚持认为赵酀不是个好东西,提到必骂“狗男人”, 说什么都不听。


    余心乐反倒不敢再多说,更不敢说出赵酀的身份,就怕惹怒他娘,真要坏了赵酀在他爹娘心中的印象。


    他也呕得越来越厉害。


    他爹娘后来把白大夫又叫来, 威逼利诱后,白大夫表示一定保密。


    白大夫重新给他把脉, 按照脉象来看,孩子是他刚开始嗜睡那阵子有的, 约莫就是半个月前, 只是那时候脉象太浅,看不太出来, 加之他是男的,白大夫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如今既然知道是怀了孩子, 白大夫便能确定, 确实已经怀了半个月, 也针对性地写了不少药膳方子, 好给余心乐吃。


    余家夫妻跟白大夫商量着, 男子生子,闻所未闻,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那道士就说过, 余心乐也不是头一例, 总能找到其他例子, 白大夫打算写信给他各地的好友, 看看能否找到相同例子,待到来日生产时,也不至于毫无经验、束手无策。


    刚怀了孩子,余心乐就嗜睡成那样,时不时地干呕。


    如今日子渐久,又吃了几顿特别烹制的养胎药膳,余心乐就更困,总是很累。


    他娘如今不哭也不闹,一心只想调养好他的身体。


    他爹也不再喊着要扒狗男人的皮。


    但这只是在不提到赵酀的前提下,一旦提到,这俩非要一起骂,他爹连戒尺都拿出来了,非说等陛下从围场回来,他要想个法子去求见,请陛下做主。


    余心乐每天吃了吐,吐完吃,吃完睡,重复这三件事,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操心其他事,他爹娘,就留着赵酀从围场回来后,自己去解决吧。


    却说余心乐一家三口离开没多久,黄御医便到了,赵酀立即派黄御医去余府给余心乐瞧身体,但因为余心乐有了孩子,全家正是极度紧张的时候,哪怕黄御医曾来府上给余心乐看过身体,医术也很不错,余心乐的爹娘也没让黄御医进去。


    黄御医总不能乱闯,又自报身份,说其实是御医,奉陛下之命前来。


    夫妻俩倒是很感动,觉得陛下是真的很在意他们儿子,但事涉这种秘密,他们还是没让黄御医进去,只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封了红包。


    黄御医没办法,只好回去复命。


    赵酀听了这话,便觉得不对劲,按照余心乐爹娘的那个疼宠性子,对于黄御医这种医术好的御医,不可能如此拒之门外,他问:“依你看,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黄御医哪里敢多说,却也不敢不说,他只道:“臣观余老爷面色红润,少爷身体应是无碍,只是余老爷确实一步也不让臣进门,臣还想留下些药膳方子,说了是适合冬天滋补吃的,也能治水土不服,正合适余少爷,余老爷也只笑着感谢,却没要臣的东西。”


    赵酀挥挥手,叫他下去,自己思索半晌,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围场毕竟离京城有段距离,黄御医这一来一往,一天又已经过去,余心乐都已回家,赵酀也没有心情再留下,次日一早便摆驾回宫,走前倒是很仁慈地示意大家可以继续留在围场玩。


    对于这陛下难得的仁慈,谁敢呢,个个也跟着跑了。


    赵酀骑快马,一个时辰便回到城中,很想立即去余府,又怕因为没有提前与余心乐通气,要惹得小祖宗不高兴,他便先去望吉书斋送了音信,没成想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他将那些在余府四周保护余心乐的侍卫叫来,问及近来可有异常。


    这么一问,异常当真许多,先是一家三口从围场回来那天,他的岳父岳母大人魂不守舍,尤其岳母大人哭得,那个哭声,他们趴在墙头都听到了。


    另外便是这几日,余府大门一直紧闭,余安和更是吩咐家中护卫每天不分日夜地巡逻,就连他们也不好再天天趴在墙上等消息。


    再就是,这几日,余心乐一次也没出过门,可看那样子,余心乐应当确实没有生病,否则不至于家里连丝苦药味都没有。


    赵酀听在耳中,也觉得怪异处很多,却又总结不出个具体的缘由来。


    他打算就在今夜,直接翻墙进去看余心乐。


    如此,他也就耐心等待天黑。


    望吉书斋那边,掌柜的得到赵酀的消息,立即尽职地赶到余府,想把这纸笺给余心乐,哪里料到呢,他还没见到少爷跟前的人呢,就被家里的大管事给带去见了老爷,吓得掌柜的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余安和这几日是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弄明白那个狗男人到底是谁,无奈儿子就是不说,而且余心乐那嗜睡、干呕的样子,他也不忍心再问。


    如今这掌柜的自己撞上门来,又听门房说,他来找过少爷好几次,余安和便觉得其中自有文章。


    余安和便道:“少爷不得闲,你找少爷何事?与我说是一样的。”


    掌柜的“嘿嘿”笑,老爷虽然厉害,但他毕竟是少爷的人啊!他便不敢说。


    余安和赞道:“不错,很忠心!”


    掌柜的刚乐着呢,余安和突然怒了:“说!来找少爷到底为了什么事?!忠心是好事,但你们若敢瞒着我,欺负少爷年少,引诱他干坏事,我少不得要将你们这些刁奴统统给送到官府去!!”


    掌柜的吓得立马跪下磕头:“老爷,小人没有干坏事啊!更不敢欺负少爷,引诱他做坏事!”


    “那你说!到底所为何事?!”


    掌柜的只好招了,也将纸笺递给余安和。


    余安和看了心中更是大怒,好家伙,原来是这么通信的!


    余安和将桌子一拍,问道:“这人长得什么模样?!每次都是他自己去送信?都给我招来!”


    掌柜的苦着脸:“回老爷的话,只有一两回是他来的,旁的时候只是小厮过来,那是名年轻男子,相貌突出,看着不似凡人。”


    余安和冷笑:“你还替他说好话呢,收了多少好处?!”


    掌柜的更是苦不堪言,他见老爷这样生气,已经尽量把那人说得很普通。


    余安和见问不出东西来,挥退掌柜的,又威胁他,若是再有信送来,统统都要递交给他,掌柜的也只能应是。


    余心乐身体不舒服,已经搬到他们夫妻俩的院子里住,以便能就近照顾。


    纸笺上虽没提,余安和总觉得,这狗男人恐怕还来过他们家,如今好些天见不着人,估计还能再找上门,余安和便吩咐护卫们要更加小心仔细,绝不放过任何一点异常。


    赵酀的身手再好,当余府里所有的护卫都高度防备时,他毕竟只有一人,又毫不知情,肯定要被发现踪迹。


    这天夜里,他按照以往的路径悄悄翻进余府。


    护卫们这些天当真是一点动静都要立即去禀报余安和,更何况树叶子响声响成这样,没有人偷偷潜入,那才见鬼呢!!


    余安和本就守在余心乐的院子里,听护卫禀报,立即打起精神,他手持戒尺端坐在椅子上,就等人来。


    赵酀静悄悄地潜入余心乐的院子,又进了卧房,见房中亮着几盏灯,与以往一样,猜测余心乐是睡了,走到余心乐卧房的窗下,轻声打开窗户,双手一撑便翻进去,人还没站稳呢,他就听人怒喊:“给我把门窗都关上!关得死死的!快!”


    赵酀心道不好,被瓮中捉鳖了。


    要不说赵酀才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呢,非常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想明白,他们俩暴露了,难怪小祖宗始终不露面,估计是被他爹娘给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于赵酀而言,这事有些突然,但他早就盼着这天。


    他非常镇定,正要转身,余光却见余安和左手提灯,右手高举戒尺,大步往他而来,怒道:“你这个狗男人!你还真敢上门?!”


    眼看戒尺就要落到身上,赵酀赶忙双手托住,他的力气何其大?余安和的手顿住,张口就要骂,赵酀已经道:“岳父大人,请息怒。”


    余安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好险没有直接晕倒,手中羊角宫灯更是直接落地。


    赵酀倒好,一手捞住灯,一手扶着余安和的双臂便道:“岳父大人莫生气,您请听我解释——”


    “解释你个大头鬼!!!”余安和浑然没了风度,将乡间这些骂人的俗话都给说了出来,他愤怒地抽回一只手臂,指着赵酀便怒道,“登徒子!!狗男人!!!你——”


    本想继续大骂,却也是终于看到赵酀的脸。


    气归气,余安和倒是始终相信,他儿子瞧上的人肯定不是常人,相信是一回事,见到真人,瞧见赵酀这皮相与满身的气度,余安和已经不自觉地在心中感慨,当真是个相当不错的儿郎!


    那掌柜的并未胡说八道。


    趁这功夫,赵酀将余安和扶坐到椅子上,退后三步,正经地朝他作揖行礼,起身便郑重道:“本早该来拜见岳父、岳母大人,无奈因各种事,如今才能以这种方式相见,还请岳父、岳母大人勿要责怪。”


    余安和已被这正经架势给弄蒙了,不得不坐那里,朝他干瞪眼睛。


    赵酀知道余家父母最担心的是什么,他也直接说重点:“我与心乐感情甚笃,二人早已在心中认定彼此,发誓生生世世相伴,我们虽都是男子,却也能白头到老,请您与岳母大人放心,我一定能够照顾好他,我打算正月初一那日便与心乐成亲,我——”


    余安和听到“成亲”二字,清醒了,他怒拍桌子,站起来就用戒尺指着赵酀愤怒咆哮:“成亲?!你拿什么来与我儿成亲?!正月初一?!半个月后就是正月初一!就这样,你还打算成亲?!你根本不把我们心乐当回事!


    “你若当真在意我们心乐的名声,能做出这种半夜爬墙的事情来?!更别说,你、你还——”


    余安和憋住没说怀孩子的事,一是怕这狗男人认为他们心乐是怪物,二是怕这狗男人会为了孩子死缠烂打,反正他们心乐的孩子,自己生,他们自家养!是他们余家的小宝贝!与这狗男人毫无关系!


    余安和再拍桌子:“我不同意!绝不同意!!”


    “岳父大人——”


    “别这么叫我!!”


    “关于成亲事宜,我皆已准备妥当,我——”


    余安和不愿再听,叫护卫进来,指着赵酀道:“快把这个登徒子给我赶走!!!”


    赵酀无奈,又不敢惹怒余安和,配合地举了举双手,又道:“岳父大人,您别气,我走就是。”


    护卫们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余安和更怒:“休要胡说八道!谁是你岳父!!”


    “我这就走,只是我实在挂念心乐,不知他——”


    “要是没有你,心乐不知有多好!”余安和负手,背过身子不愿再看,只是吩咐,“快将人给我赶走!别被少爷知道!”


    “是!”


    赵酀没法子,也只能先跟着离开,他走到墙下,非常配合地又翻墙走了,倒叫护卫们心中好笑。


    立在墙角,回头望着一墙之隔的余府,赵酀心中叹气。


    说什么都不听,看来明日必须要将岳父大人给请进宫里好好商议大婚之事。


    第96章 面对现实


    赵酀走后, 余安和平息怒火,才又提着羊角宫灯回院子。


    余心乐早已睡着,程清晖一直等着呢, 见他回来,立即大步上前:“如何?!”


    余安和没好气:“果然来了!我看那架势,没少翻墙,绝不是头一回!被我给轰走了!”


    程清晖亦是愤怒:“这登徒子狗男人!!”又问, “长得如何?!”


    余安和略顿一顿,才不情不愿道:“相貌倒确实不错, 比我还高点儿,气质也很是不俗。”


    程清晖有些得意:“我说吧, 儿子瞧上的, 绝对不会差。”


    “又有什么用!那小子一看家里就不是普通人家,家世越好, 家里就越不会同意这种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程清晖又蔫了。


    余安和背着手, 皱眉道:“那小子张口就喊我‘岳父大人’, 还说什么正月初一就要跟心乐成亲, 请我同意, 你说可笑不可笑?!”


    程清晖大惊:“真这么说了?”


    “我能骗你?!”


    “那不是好事么?”


    “好什么好!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这还有半个多月就到日子,拿什么成亲?!这小子家里如何, 我们统统不知道, 真能放心让心乐跟这种人过一辈子?!再说了, 心乐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恐怕他知道后, 还要把我们心乐当怪物呢!”


    程清晖稍微动摇的心重新坚定, 她重重点头:“不错!”


    “这小子定是还会再来,我是不会松口的!你口风紧一点,别叫心乐知道。”


    程清晖面露愁绪:“囡囡天天这样困,什么也吃不下,这才刚开始呢,我哪里敢跟他说这些事,只是我怕日子久了,囡囡要想他。”


    余安和囫囵摆手:“再说吧,事情到了再说!宁可痛一时,也好过痛一世!”


    余心乐快到中午才醒来,迷蒙着双眼,坐在床上,他娘在喂他吃莲子粥,他边吃边打哈欠,吃到一半,他问:“娘,我们从围场回来几天了?”


    “今天已是第四日。”


    “哦。”余心乐心里估摸着,都已四天,怎么赵酀还没来呢?


    “来,再吃几口。“程清晖又给他喂了一勺,余心乐张嘴正要吃。


    有侍女从外走进来,满脸喜意道:“夫人、少爷!宫里有赏赐送来!”


    “啊——”余心乐保持嘴巴微张,略显呆滞地看向大门的方向,这么郑重其事的嘛?


    程清晖愣了愣,高兴问:“果真吗?”


    “是呀,夫人!是位大官(大太监)送来的!老爷已经在院里,奴婢看了眼,好多好多车,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里送呢!都不知道后头还有多少!”


    程清晖笑道:“好端端的,宫里怎么又有赏赐送来呢?”


    侍女笑着凑趣道:“那是因为我们少爷得了陛下青睐呀!”


    程清晖笑着看向余心乐,点头道:“可不是!我们囡囡真是好福气!”


    余心乐:“……”


    程清晖将莲子粥给余心乐喂完,按着他的手,说道:“娘去前头看看,你就别去了,只说你身上不舒服,陛下不会怪罪的!”


    余心乐心道,没准赵酀知道他身上不舒服,更要直接冲过来。


    不过他确实没劲去前院,再者,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赵酀便要与他爹娘摊牌,他懒得折腾。


    程清晖喜气洋洋地去了前院,原以为侍女口中的“源源不断”不过是夸张,当她看到满院子的珠光宝气,不觉也傻眼。


    原来她的侍女已经尽量不夸张。


    按理说,能得到宫里陛下的赏赐,从来是上上荣耀,没有人家不喜欢的,这也不是头一回,前几回也送了十几箱的东西过来,他们家已能适应。


    可这、可这——


    这也太多了!!!


    余安和也蒙了,尤其他已经快没地方站,箱子竟然还在往里抬!


    还越垒越高!


    程清晖走来,大太监赶忙与她行礼,程清晖小心地问:“这位大官,可是哪里弄错了?这也——”


    实在是太多太多。


    别是快要把皇宫给搬空了吧??


    大太监笑道:“没错没错,都是陛下吩咐的,这才抬了小半呢。”


    都这样了,才小半?!


    夫妻俩内心皆是很惶恐,余安和与那大太监道:“不知这赏赐到底所为何故?”


    大太监正笑着打太极,又有另一拨人来,这拨人是六尚局的,过来也没有旁的事,就是告诉他们,余安和被录上皇商之名,即日起,他便是正经皇商,负责宫中的绸缎、布料生意。


    惊喜来得太多、太突然,加之六尚局与那大太监一个劲儿地恭维他们。


    夫妻俩心里更慌,强撑着笑,好在是大太监又道:“小人来时陛下还吩咐,有要事与老爷商量,想请老爷去宫中一趟。”


    余安和立马摆手:“陛下有吩咐,自是在所不辞!哪里敢用‘请’字!”


    大太监笑着连连点头,叫其他人继续抬东西,六尚局的人索性也留下来看热闹,打算稍后一起回宫。


    赵酀与礼部尚书吴懿商量后,就一直在准备大婚事宜,其实宫里确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六尚局便等同于赵酀的管事,他们自是早已得知这个消息,更知道陛下要与一名男子成亲,虽心中惊诧万分,也不知道陛下该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这些事,终究不是他们能管的。


    他们更多的还是看热闹。


    陛下是个不太讲究排场的人,吃穿用住更不在意,唯有这次大婚,他要求每样东西都是最好的,他们已经看出陛下对那位余少爷的一番深情,却没想到远远不止如此!


    这些抬来的东西必然是聘礼,都是陛下私库里的最好的东西!


    众人心里都想着,日后一定要好好讨好余少爷!!


    那头,余家夫妻俩也在商量,虽不知陛下到底想要他们做什么,陛下却是位明君,想必即便是难办的事,也好商量,他们俩心里倒不是很慌,他们更担心另一件事。


    程清晖道:“不论陛下有何吩咐,出多少钱,咱家能办的都给办了!那狗男人家世不俗,以防日后有麻烦,万一将错归到咱家心乐身上呢?!若有机会,你提一提咱家心乐,也好多个依靠!”


    “哼,还用你说。”余安和提到这事就生气,“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提,最好是能请陛下帮咱们查清楚那狗男人到底是谁,我非要替心乐报仇!狗男人别想轻易过了这关!”


    “很是很是。”


    夫妻俩简单商议过,余安和去换了身进宫的新衣裳,又重新净面、束发,再出来时,赏赐的东西竟然还未搬完。


    大太监惦记着陛下的话,也没等搬完,就先带余老爷回宫里。


    余安和初次进宫,饶是见多识广,真迈进那道宫门,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豪迈之情,与此同时,也有些微的拘谨。门口的侍卫却是热情异常,见到他便余老爷长余老爷短,围着他直打转。


    这可是皇宫里,哪怕是余安和,也有点受宠若惊。


    哪里料到呢,进了宫门,带他去见陛下的太监们更是好言好语,满脸堆笑,且那一看也是五品大太监,余安和将这些全都归在余心乐身上。


    看来还是因为余心乐人缘好,又得陛下看重的缘故,他这个做爹的才能得此礼遇!


    这样一来,余安和仅有的紧张也渐渐散去。


    谁都知道陛下平常上朝的地方叫作大庆殿,若是有重要事情,陛下也是在大庆殿见人,大庆殿是陛下处理对外事宜的地方,见外人都在大庆殿,大太监却未带余安和去大庆殿,最后来到长乐殿。


    余安和从儿子口中听说过,知道儿子每次进宫都是住在长乐殿。


    看来这次陛下要说的事情并不是特别要紧?是以才会在这种地方见他?


    余安和心中诸多猜测,随着大太监迈进长乐殿的门,哪里想到,这长乐殿的宫女太监们,竟然还能更热情。


    甚至不用通报,就把他给带进去,那小太监笑着还说:“陛下等老爷许久!快请快请!”


    余安和心里就不太踏实,即便儿子再受陛下看重,这真的太过了!


    他将衣裳又整了整,垂头进去,瞧见正前方有道影子,知道这便是陛下,带路进来的小太监已经退下,他正要行礼,那道影子却是大步而来。


    下一刻,有双手非常恭敬地扶住他的双臂,并道:“岳父大人,不必如此。”


    “………………”


    余安和活了三十多年,做生意走遍大江南北,什么人都见过,已经修炼得成了人精,如今却也总算是知道被雷劈是何感受,毫不夸张地说,他整个脑袋都是一片空白,身子更是僵得直发麻。


    后来那影子似乎还说了什么,他都已听不着,就听脑袋里“嗡嗡”响。


    他身体更是始终僵硬,被那影子扶起身。


    下意识地,他抬头看了眼。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嘴巴鼻子也都是,长得一副蓝颜祸水模样,昨夜见到这个狗男人,他心中就很气愤,怪不得能把他家囡囡迷得这般。


    如今这狗男人,一脸谦和笑意,虽未穿明黄朝服,那常服的服制明显是皇帝才能穿的!还绣着金龙暗纹!


    天煞的,这狗皇帝,还真是昨晚那个狗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跑路


    余安和已经没法再从那种雷劈过的震惊中回过神, 整个人仿佛丢了魂。


    赵酀非常孝顺地扶着余安和在首座坐下,他依然站着,看着余安和, 认真道:“直到此时,才以这样的方式与岳父大人见面,实在是我不对。”


    说着,他退后几步, 又给余安和行了个揖礼。


    他弯腰时,余安和回过神来, 想起这是皇帝,恨不得立即扶他起来, 又想起这还是蒙骗儿子的狗男人, 又恨得不行,顿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脸反倒涨得通红,又气又惊, 还很无奈, 这纯属是给憋红的。


    他根本不想原谅这个勾引儿子的狗男人, 是皇帝也不行!


    但他又不能再像昨晚那样, 直接上手就揍, 他只好撇过脸,不去看赵酀。


    赵酀起身后, 并不在意余安和的态度, 只是依旧恭敬道:“早就想上门拜访岳父、岳母大人, 心乐担心准备不够, 才会拖延至此, 我想与心乐共度一生的决心经得起任何考验。昨日与岳父大人所说的大婚一事, 也是真的,我早已与礼部尚书吴懿商议过,您请看,这是大概章程。”


    赵酀直接拿起桌上的一本折子递给余安和,余安和憋着气道:“我哪能看这个……”


    “您是我的岳父大人,又事关我与心乐的大婚之事,您才是最应该看的人。”


    余安和头疼,想请他别再一口一个“岳父大人”,又不敢说。


    只好憋着气,他拿起那本折子看,一看吓一跳,当真是关于成亲的事,从什么时辰开始,哪个点该做什么,全部写得仔仔细细,余安和也无心全部看完,又急急翻到后面几折看,就连余心乐那天要穿的礼服式样,都配了图,华丽至极,甚至一连做了八套用作替换,饶是余安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酀还温声问:“岳父大人,您看着,还有哪里要改?大婚还有半个月,都还来得及改。”


    改你个头!!!


    余安和心道,他可没答应让心乐跟这人成亲!


    然而抬头看到赵酀身上的衣服,他的话又全部憋在喉咙里,他囫囵几句,应付过去,继续看那折子,又看到所谓聘礼单子,有很多他今天在家里已经见过!!


    赵酀见他如此,便道:“今日送到府上的,只是极少部分的聘礼,还请岳父大人莫要责怪,余下的接下来几日一一抬过去。”


    “……”


    就这还是极少部分?!


    余安和也慌了,收下聘礼,那就更不好悔婚了!!


    余安和再慌张,到底还是道:“……这也太多了,还请陛下都收回去吧,旁人瞧见也不好。”


    赵酀笑得极为温润:“我一生只成亲这一回,恨不得把所有都送给心乐。”


    “……”余安和更慌了,这可咋办,要如何才能把聘礼退回去?又要如何才能拒绝这门婚事?


    余安和闷头继续看折子,打定主意不说话,赵酀也任由他看。


    后来余安和实在扛不住,随便找了几句胡话,想出宫,赵酀倒是没有强留,笑着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口,余安和爬上马车便吩咐赶紧回家。


    目送马车远去,赵酀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消去。


    有其子必有其父,他这岳父大人是要带着全家一起跑了。


    火烧了屁股一般,余安和到家便从马车跳下来,直往院里冲,余安和不论年少时候还是如今,都是风度翩翩,家里下人全部是头一回见老爷急成这样,浑然不顾仪态。


    程清晖正在家中焦急等待,余心乐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话,顺便打瞌睡,余安和就这么冲进来,余心乐瞌睡也醒了。


    “如何?!”程清晖赶忙起身。


    余安和复杂地看着儿子,半晌叹口气:“你啊,你啊,招惹谁不好。”


    余心乐摸摸鼻子,程清晖不乐意:“你说儿子做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陛下帮你查到那个狗男人是谁了?”


    余安和没好气:“查到了!”


    “是谁?!”


    “陛下!”


    程清晖不解:“我问你是谁!”


    “陛下!”


    程清晖打他一下:“好好说话!”


    余安和苦笑道:“我说那个人,正是陛下!”


    “…………”程清晖目瞪口呆,看看余安和,又看看余心乐,反复看这父子俩看了许多回。


    余心乐不好意思道:“我怕爹娘不答应我跟一个男的好,便一直不敢说,他的身份又比较特殊,他早想来见你们,确实是我拦着不让来的。”


    “你啊!”余安和重重叹气。


    余心乐再道:“你们不用为我操心,我跟他很好的,真的,他对我也很好。”


    余安和在他面前坐下,语重心长:“你打小在蜜罐里长大,从未见识过人心险恶,他呢?他的经历你也知道,落入那种境地都能逆风翻盘,回来直接当皇帝,王爷、大臣,谁都不敢多说一句,你根本不够他玩的!


    “退一万步,我相信他现在对你的心是真的。可他是皇帝!他还是男人!他能守你过一辈子?他能与天下作对,当真娶一个男皇后?”


    “爹,他不是这种人。”余心乐着急。


    “或许也有这种可能!或许他确实对你情深似海!但爹娘不敢拿你去赌啊!事关你的一辈子,事关你的性命!咱家这样的身家,谁又知道他看中的到底是你的人,还是你的钱?人心复杂,甚过你心中所想啊!”


    程清晖也已逐渐冷静,她沉重道:“是,咱们不能冒这个险。”说着说着,程清晖直接就哭了,“我年轻时候,家中有个表姐进宫当妃子,半年人就没了!还有太后娘娘,她还是进去做皇后的呢!后来什么经历,你也是知道的!”


    余心乐叹气道:“正是因为太后娘娘是这样的经历,他们家也曾是江南首富,赵酀更不会如此对待我呀,那些苦痛,他都经历过。”


    “囡囡,你太天真了,不是所有人都似你一般有颗水晶剔透的心。”


    历史上翻脸不认人的皇帝,比比皆是,或者说,就从来没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帝!


    皇帝在意的永远只有自己的皇位与权力!


    他们夫妻俩实在是不敢用他们唯一的儿子去赌这所谓的帝王深情。


    父母说不通,余心乐也没办法,而且他知道,父母都是为他好,甚至父母的这些担心都非常合理,当初他不也担心过?


    父母又不曾与赵酀真实相处过,不知赵酀为人,会这样担心,实属正常。


    说来也可笑,当初他最担忧的是两人的性别。


    没成想,父母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也是,与他作为男子都能生子比起来,性别又算什么。


    父母为他愁成这样,哪怕赵酀是皇帝,天下之主,父母也毫不心动,只担心他的安危与幸福,他心里很感动,酸酸的,又软软的,最后他也不再辩驳,只安慰地抱住始终在哭泣的娘亲不说话,那些烦心的事,还是交给赵酀吧!


    反正赵酀的嘴皮子功夫厉害。


    确实,有其子必有其父,有其父必有其子。


    余安和准备带妻儿开溜,直接溜回江南,这位陛下,更是惹不起的存在,也只能躲了!


    余安和道:“他见咱们跑了,便知道咱们不同意,总不能强迫吧!”


    说白了,余安和还是不信赵酀对余心乐能有多么的喜欢。


    余心乐听了他爹的话也很无奈,他敢保证,他们一家三口连城门都跑不出,说不定还没上回他自己跑得远,以及他家门外就有很多赵酀派来的侍卫时时刻刻保护着呢。


    他爹娘这就是在做无用功。


    见爹娘为自己急成这样,余心乐也不好拒绝,不想再伤父母的心,就当出去兜风吧,赵酀肯定会及时赶到,届时让他们好好谈就是。


    余安和简单带上些重要的文契,旁的什么也没带,再带上三十名护卫,与西园等人,一个时辰后便从家里出发。


    不得不说,在跑路这件事上,还是余心乐更有心得。


    毕竟余安和完全不知赵酀在皇帝这个身份下的真实性情,也不相信赵酀当真对儿子有多么深情,他压根没想过赵酀会追来,当然不在意白天或是黑夜,只想着速度要快。


    余心乐昏昏欲睡的,窝在马车里,好在是没吐,除了嗜睡也没有其他不适。


    夫妻俩也很心疼儿子这么难受就要赶路,却也没办法,他们尽量叫马车行得慢一点,很快便出了城门,余安和大松口气,仿佛离开什么禁锢。


    程清晖更是搂住余心乐:“囡囡你睡吧,换船时爹娘叫你。”


    “嗯……”余心乐也实在是没劲睁眼,靠在他娘身上,很快便睡着了。


    马车在官道上慢悠悠地行驶,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夫妻俩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车,这才算是彻底放心。


    程清晖却又心情矛盾地说道:“果然帝王无情。”


    他们都跑了,陛下那里也没有任何音信,显然就是根本不在乎他们儿子!


    余安和叹气:“这样也好!待儿子醒过来,知道是什么情况,便也死心了!”


    知道是这么个道理,程清晖心里还是替儿子不值。


    值或不值,都不影响马车前行的速度,夕阳渐渐西落,他们的马车驶过一片安静的树林,车外更是不见人影,若余心乐还醒着,便会认出这是通往颜太后居住的那座秘密山庄的必经之路。


    以往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并不少,今天竟然什么人也没有,很不正常。


    余家夫妻俩却没有意识到这点,只算着天黑后估计刚好赶到码头,马车却突然停下,余安和立马高声问道是怎么一回事,外头却无人应答。


    余安和纳闷,车门却是被轻轻叩了叩。


    夫妻俩没来由地一慌,互相对视,门外已经响起赵酀那特意温和的声音:“岳父、岳母大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想到那个”英子,开门,是爹地“的动图


    第98章 帝王深情


    夫妻俩差点没给吓出病来。


    程清晖都有点哆嗦, 一把抓住余安和的手臂,便道:“这、这是来抓我们的…………”


    余安和也有些慌乱,程清晖又吓道:“是不是要拉去砍脑袋……欺君之罪……”


    余安和刚要说是“胡说八道”!


    马车的两扇车门已是静悄悄打开, 程清晖又是个哆嗦,一手揽住余心乐,一手抓紧余安和,闭了眼睛甚至不敢看。


    余安和倒是强撑着, 看向马车外的人。


    赵酀站在车前,一身墨绿长衫, 雍容至极,面上是淡淡却又极为温润的笑容, 多少叫余安和轻松一些, 余安和勉强扯出笑容,笑道:“陛下, 我们——”


    不等余安和开始瞎编,赵酀已经笑道:“岳父、岳母是过来见我母后的吧?”???


    余安和满脑袋的问号, 完全听不懂。


    而程清晖听到这清雅的声音, 倒也终于没那么害怕, 跟着睁开眼睛, 一眼瞧见赵酀那张过于优越的脸, 此时正是夕阳西落,光照最为温润时, 赵酀的身后又是片冬季常青树, 叶子上还堆着些许积雪, 映照着赵酀别提有多俊俏了!


    俗话说得好, 丈母娘看女婿, 是越看越欢喜的。


    再者, 女子与男子的角度本就不同。


    说实话,程清晖猜测过这位陛下长得不错,却也没想到会好成这样!


    程清晖心里已经有几分同意,别的不说,光是相貌,这陛下与他们囡囡当真是相配极了!


    更何况,赵酀长得确实与颜太后很像,这又调动她内心的一些美好回忆。


    赵酀是什么样的人精?


    他立即发现,岳母大人似乎对自己的印象很不错,他紧跟着又对程清晖弯眼笑,笑得程清晖都不觉跟着笑,余安和心中不乐,手肘将她一捣,程清晖才回过神。


    赵酀将这些净收眼底,却当没看到,笑着又道:“母后早就盼着与岳父、岳母大人相见,咱们这便进去吧。”


    余安和干笑:“实不相瞒,我们其实是想跑——”


    这时,余心乐揉了揉眼睛,总算是有了动静,他眼睛半睁,看到个很像赵酀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赵酀见他困成这样,别提有多心疼,立即道:“是我。”


    余心乐噘嘴:“你怎么才来啊。”


    赵酀很想抱抱他,岳父岳母却在这里,他只能抱歉道:“是我来晚了。”


    余心乐朝他皱了皱鼻子,赵酀不觉笑出声。


    夫妻俩不由又对视一眼。


    他们完全能听得出来,这位陛下的笑声中有多少的纵容与溺爱。


    再看这位陛下,双眼几乎要黏在他们儿子身上了,他们俩完全就是多余的,他们都有些不太好意思待下去了……


    赵酀笑罢,又问他们俩:“岳父、岳母大人,我们这就进去吧?”


    余安和还老大不乐意,又不敢拒绝,程清晖心中却是拍了板,不看不知道,看过她敢保证,这皇帝确实对他们囡囡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进去就进去,又有什么好怕的?!


    原还以为陛下根本不在意,没想到人家提前就在这里等着,都花了这样的心思,他们不该再一味地拒绝,好歹也听听对方是怎么说的!


    程清晖抢先点头,又道:“麻烦你了。”


    或许是因为赵酀穿的是常服,与他们说话又这样亲和,甚至也没有自称“朕”,程清晖倒还真的没有太甚的距离感,仿佛这真的只是个普通小辈。


    赵酀眼睛微亮,嘴角也上翘几分,点点头,他便径自坐上马车,竟是亲自赶车。


    他们来时带的那些人都已不见,恐怕是被赵酀的手下们给带走。


    如今就他们四人,一并往山庄里去。


    余安和还是不大乐意,不搭理程清晖,程清晖翻他一个白眼,已经拉着余心乐小声问:“这是哪里?太后娘娘竟然不住宫里?”


    余心乐也没想到赵酀会直接带爹娘去看太后娘娘,这也是对他家的绝对信任了吧,他便将此处山庄的来龙去脉大概与父母说了遍,程清晖更是感慨:“看来陛下对你果真是真心的,先前是娘误会他了。”


    “哼!”余安和重重哼一声。


    程清晖埋怨:“你‘哼’什么啊,一码事归一码事,他的身份这样高贵,咱们害怕、担忧是应当的,但你看看人家这诚心!这样重要的地方都带咱们过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余安和再“哼”,不悦道:“妇人之仁!”


    程清晖打他一下:“我可告诉你,余安和,待会儿见到太后娘娘,不许你再摆着这么个脸色!还有,你对陛下也不许冷着脸!人家是皇帝,亲自给咱们赶车,你还想怎么样!”


    “他可是要把我们儿子骗走!!”


    程清晖哽住,也是啊,她最宝贝的儿子,她不舍地看着余心乐,余心乐哭笑不得,说道:“不是骗呀,我们互相喜欢,就算我跟他成亲,我还是你们最宝贝的儿子呀。”


    程清晖被他逗笑,对余安和道:“儿子说得没错!难不成你要看儿子孤独终老?现如今有个这么合适的人,可以托付囡囡的终身,这是多好的事啊!”


    “哼!懒得跟你们多说!”


    程清晖也朝他皱鼻子,又朝余心乐挤挤眼睛,揽住儿子道:“你放心,娘站在你这边!你爹不敢反对!”


    余心乐“噗”地笑出声。


    余安和生气,低声嚷嚷:“我反对又有何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是跑不掉了!”


    “那你就接受!有个皇帝给你做女婿,叫你岳父大人,你还不知足啊!”


    “你、你——”


    余安和被气得已经不愿说话,背转过去,不看他们俩。


    马车内,他们的声音已经尽量压低,赵酀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这一家人“吵架”,赵酀面上都不由露出笑容,真是幸福又令人无比向往的一家,也只有这样的家,才能养出余心乐这样善良可爱的孩子吧。


    山庄内机关众多,尤其到最中心的地方,已经不便马车行驶,赵酀请夫妻俩下车,又见余心乐还是连连打哈欠,他眉头轻蹙,程清晖正想着要不要说余心乐怀了孩子的事,赵酀已经弯腰将余心乐抱出马车,也并不准备将他放下。


    爹娘还在,余心乐不好意思道:“你放我下来啊!”


    赵酀理所当然:“你身体不舒服。”


    “你!”余心乐立即看向爹娘,他娘在捂嘴偷笑,他爹“咳”了声,背转过去就当没看到。


    赵酀笑:“往后,岳父、岳母大人常见的,不必羞赧。”


    “你快闭嘴吧!!”余心乐简直更不好意思。


    程清晖继续憋笑,余安和这次咳了两声,赵酀抱着余心乐,让了让身子,说道:“岳父、岳母大人,请随我来。”


    四人一同往内走,走到一半,便遇到赶来的颜太后。


    余家跑得突然,赵酀来得也很突然,颜太后那里便更为突然,否则若是知道余家三口上门,她肯定会亲自到门口去接待。


    颜太后走来,还顾不上欢迎、解释,瞧见程清晖,两人就先握住手,在风里哭了一场,三个男人好一阵劝,才把她们俩给劝回屋。


    结果到了屋里,两人继续哭,说着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不知不觉天便黑了。


    颜太后并不知他们先前的那段官司,也不知余家夫妻的纠结,她以为这就是同意了,已经到最后长辈商量这一关,异常欢喜地将赵酀送给她的那份大婚流程拿出来,直接已经与程清晖商量起来。


    程清晖先前没看到这本折子,光听余安和描述,如今见到了也是惊为天人。


    什么担忧全部没了,有颜太后这样热络的态度,又有陛下那样疼宠的溺爱,她相信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更适合她儿子的。


    她更是积极地与颜太后商量其他细节。


    余安和一个大男人,插不进去嘴,只好坐在一旁喝闷茶。


    余心乐还是困,开始还能听,听到后来,他靠在赵酀身上睡着了,颜太后看到,很是心疼,催他们一家三口先去休息:“这些事酀儿已经筹备许久,咱们明日再商量也是一样的,来得及!囡囡困成这样,你们快去歇息!”


    程清晖担心儿子的身体,告罪一声,便由赵酀带着先回他们的院子。


    到了院里,赵酀将余心乐小心放到床上,又给他擦脸,喂他水喝,后来更是陪在床边,程清晖看到一半,便出来了,告诉余安和:“陛下细心得很,完全用不上我,看那样子,是常做的。”


    程清晖高兴:“看来没有托付错!”


    余安和重重放下茶盏:“哼!”


    “你又怎么啦!”


    “我能怎么?!今儿有人听我说一句么?!”


    眼看两口子要拌嘴,赵酀从里屋出来,程清晖立马笑道:“快来快来,喝热茶。”


    赵酀从她手中接过茶盏,笑道:“多谢岳母大人。”


    程清晖嘴差点没笑裂开,看着灯下俊美非凡的赵酀,简直是越看越满意。


    余安和兀自闷闷不乐。


    赵酀将茶喝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低头似是思考什么,很快,他便抬头,认真看向夫妻俩,轻声道:“岳父、岳母大人,我还有些话想要与你们说。”


    余安和没应,却也看他,显然是等他说。


    程清晖则是道:“好孩子,有话你就说,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余安和瞪她一眼。


    赵酀见状不由笑开,继而便郑重道:“我知道岳父、岳母大人对于我这个人有诸多不满意,实不相瞒,我对我本人,亦有很多不满意,不满我的出身,不满我这些年的经历。


    “我刚出生,便与母后分开,才五岁便被发配至岭南,我也知道外头百姓都是如何评价我的,他们说我阴狠,说我暴戾,说我是小人,否则我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太子又是如何回到京城,登得大位?


    “登上皇位,到底有多难,岳父、岳母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必也能猜想一二。对于这其中的种种猜测,很多都是无稽之谈,我不承认,但我也不避讳,为了回到京城,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确实付出许多努力,我也的确不是白纸一张。”


    程清晖听到这里,已是双手抓紧帕子,紧张而又悲伤地看着他。


    余安和更是眼露震惊,他没有想到,一个皇帝,仅仅因为他们儿子,就与他们说这些。


    赵酀的眼神却也一如既往的认真与坚定,他看着夫妻俩道:“没有这些努力,没有这些谋划,我早就死了,也无人去救我那身在冷宫的母后。这二十年,我过得尤为不容易。


    “我被仇恨驱使着,不得不一步步往前走,因为我还有需要拯救的人,我原以为我这辈子也就如此罢了,一潭死水,漆黑,黯淡,毫无生气,在我登上皇位的那刻,我身为母后儿子的使命似乎已经完成,哪怕对于天下百姓,我似乎也没有必须要回报的。


    “我甚至已经分不清我与‘赵酀’之间的区别,我更不知道我到底是谁。直至我遇到余心乐,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那样纯澈,那样天真,那样善良,那样轻易地就能哭,就能笑,就能相信一个人。”


    赵酀的声音不觉加重:“可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余心乐对我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因为他,我的世界才慢慢觉醒、复苏,有了颜色,因为他,我才开始感谢我的出生,感谢老天爷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让我遇到他。因为他,我也终于知道我是谁,我是赵酀,是帝王,却也是那个只想与余心乐共度余生的普通人。


    “如果有可能,我想与他相伴生生世世。”


    赵酀起身,更郑重地说道:“我不是先帝,余家也不是颜家。我不愿给你们任何承诺,因为承诺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我会用余生证明,我与余心乐是天生的,是绝配的,是命中注定就要在一起的。”


    “我吃过太多的苦,好不容易坐在这个位子,便是为了不让我爱的人吃苦。从前将母后救出来,我以为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却没想到,我到底是遇上余心乐。岳父、岳母大人,我会尽我所能,把所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包括我的生命。”


    “今天用这样的方式将你们带来,我知道岳父、岳母心里很不乐意,甚至恼我,但请你们体谅我,请你们相信我,请你们愿意将他交给我。”


    说着,赵酀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程清晖正哭得伤心,唬了一跳,立马站起来:“这是做什么!!”


    余安和也赶忙过来扶他:“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我现在是赵酀,是你们的女婿,是一个普通人,我在跪我的父母长辈。”


    说完,赵酀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他的力气太大,夫妻俩根本拦不住,磕完三个头,余安和将他扶起来,程清晖哭道:“你的心意我们都已知道,你们俩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余安和长叹口气,拍拍赵酀的手臂:“你确实吃了不少的苦,往后,我们俩也是你的爹娘!缺什么,有什么麻烦,随时与我们说,余家这份家业就是为了留给孩子的!”


    赵酀这时终于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他笑道:“至于旁的事,岳父岳母也无需担心,我做事无愧于天地,更是对得起百姓,没有任何人能够指手画脚我的婚事。”


    “好、好、好!”


    余安和一连说了三个“好”。


    又说了一刻多种,夫妻俩便回自己的屋子休息。


    赵酀深呼吸,又吐出口气,转身正要进卧房看余心乐,却见余心乐裹着狐裘,正倚在门上看他,赵酀脚步一顿,大步上前:“被我给吵醒了?”


    余心乐打着哈欠,却也不忘笑着打趣:“可把我爹娘感动坏了。”


    赵酀亦是轻笑出声,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低声问:“你呢?感动没有?”


    余心乐歪头看着他笑,忽地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赵酀,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后面没有多少了,下周应该就完结了,完结前就每天更一章了哦


    明天赵酀就知道孩子的事啦


    第99章 恐慌


    这句话, 换来的是赵酀铺天盖地的吻。


    赵酀的力气过大,余心乐险些后仰栽倒,赵酀已经搂住他, 一手紧紧圈住他的腰,恨不得将余心乐嵌进身体中,另一只手抱住余心乐的后脑勺,炙热的亲吻很快使得余心乐沉溺其中。


    赵酀更是一把抱起余心乐, 便往床榻走去。


    肚里忽然泛起的不适,令余心乐回过神, 余心乐挣扎着推开赵酀,喘气道:“不、不行……”


    赵酀动作未停, 余心乐手上用力掐赵酀的手臂, 赵酀这才回了点神,低头不解地看他。


    余心乐噘嘴:“都说了不行啦……”


    赵酀与他脸贴脸, 难得软了声音:“好几日不见,你不想我么。”


    好像撒娇一样, 余心乐好喜欢, 他双手搂住赵酀的脖颈, 甜甜亲赵酀一口, 赵酀蹬鼻子就要上脸, 又想动,余心乐再将他推开, 哼道:“我身体不舒服, 不可以!”


    赵酀不再胡闹, 脑袋也逐渐清醒, 想起余心乐今日照旧嗜睡, 不禁伸手抚他额头, 又问:“这几日还是犯困,瞧过大夫了?”


    “嗯……”余心乐将脸贴在赵酀脖颈里,点头道,“还是很困,胃口也不是很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自己肚子里有个小宝宝的事。


    赵酀眉头轻蹙,很是担心,亲亲他眉心,嘴上安慰他道:“快睡,城门一开咱就回宫,我叫黄御医再给你看看,没事的,放心。”


    余心乐当然很放心啦。


    今日这么多事,他爹娘也没顾得上说孩子的事,到宫里,黄御医那么好的医术,又见多识广,肯定会立即发现的,就给赵酀一个惊喜好啦!


    余心乐用脸蹭蹭赵酀,小声道:“我用手帮你呀……”


    赵酀哭笑不得,用鼻子撞撞他的鼻子,哑声说道:“祖宗,快睡吧。”


    余心乐直笑,赵酀又狠狠亲他几口,余心乐再问:“真的不用我帮你呀……”


    赵酀将他搂得更紧,轻拍他后背:“过会儿就好,快睡。”


    余心乐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心里又在想,明天赵酀知道小宝宝的事,会很高兴吗?会不会高兴得哭出来啊?


    他们有自己的孩子啦!


    对于自己怀了孩子的事,余心乐原也没觉得如何,见到赵酀,躺在赵酀的怀中,想到这个小宝宝是属于他与赵酀的,流着他们俩的血液,自己的血也不禁沸腾起来。


    他由衷地觉得非常幸福。


    余心乐实在太困,幸灾乐祸没多久,便在赵酀怀中睡熟。


    赵酀用手点点他的鼻子,却是睡不着,抱着这么个宝贝,谁还能睡得着……


    天未亮,赵酀便起身,给还在熟睡的余心乐将衣服穿好,又用厚厚的狐裘裹紧他,留下字条,便抱上余心乐回城。


    回到宫中,他直接抱着余心乐去上朝的大庆殿侧殿,一边穿朝服,一边等黄御医过来,无奈上朝时间已到,他也只好先去前头上朝。


    偏生今日事多,下朝时,太阳都已经高高挂在天空的正中央。


    赵酀来不及换衣服,匆匆赶到侧殿,黄御医正在走来走去地转着圈,看起来非常焦虑,听到他的脚步声,更是大骇看来,吓得竟是要立即下跪。


    本朝并不兴行跪礼,君臣相见,除非是重要场合的大礼,抑或是犯了什么大罪。


    基本上,这种私下里的拜见,赵酀也不是苛刻的皇帝,根本无需下跪。


    赵酀的眉头不由拧紧,手上示意他不必跪,步子迈得更大,直接走进内室,宫女们立即福礼,看那帐子拉得严严实实,他便知道,余心乐还没醒呢。


    他先去撩开帐子看了,余心乐睡得很香甜,面色也颇为红润。


    他将帐子放好,这才将黄御医叫进来,问道:“说罢,到底是什么病。”


    “这——”黄御医吞吞吐吐,又看了几眼房内伺候的人。


    赵酀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赵酀面色已是十分凝重,黄御医亦是感受到满身的威压,压得他无法直起腰,嘴唇几次颤动,他到底是跪下道:“启禀陛下,臣在余少爷身上把出了滑脉……”


    赵酀怔住,房中静谧许久,他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陛下,臣反复把了几十次的脉,每次都是滑脉,除此之外余少爷身子没有任何不适!臣也怀疑是自己把错,本想请陛下多叫几位御医过来,臣却又闻到余少爷身上有淡淡药味,这是安胎的药!”


    说完,黄御医上半身便贴在地面,不敢再动。


    赵酀略通医术,但是这辈子没有为任何女子把过脉,是以也不知滑脉竟是这般,否则前几天他屡次为余心乐把脉,便该有所察觉。


    赵酀还要再问,帐子内传出动静,赵酀先起身,大步走去,撩开帘子一看,是余心乐醒了。


    余心乐刚睡醒,还有些茫然的双眼,倒映进赵酀的影子后,立时便亮了。


    余心乐朝他笑,又软声道:“我想喝水。”


    赵酀压住心中百般情绪,走去倒茶,想想又重新倒了盏温水,想要走过去,又怕这水凉,自己尝过,温度刚刚好,他才走到床边。


    余心乐自己要撑着坐起来,他已经弯腰搂住余心乐,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喂他喝水,余心乐道:“我可以自己喝的呀……”


    这时,余心乐瞄到还在地上跪着的黄御医。


    他“啊呀”一声,仰头去看赵酀:“你知道啦?”


    赵酀眉头再次皱紧,不回答他,还要喂他喝水。


    余心乐正是敏感时候,见他这样,立即委屈起来:“干什么啊,我不喝了!”


    “听话。”


    “不听话!”余心乐用手打开赵酀的手,直接就开始掉眼泪。


    赵酀也慌了,赶忙哄:“哭什么?”


    “你嫌弃我!你知道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你觉得我是怪物!”余心乐生气地大声指责。


    黄御医早就爬起来滚了,哪里还敢留在这里听。


    赵酀抱住他,说道:“我没有,我只是尚未回过神。”


    “你就是因为嫌弃我才没有回过神,我爹娘都是很快就回神了呜呜呜!!”


    “乖宝贝,求您别哭了,都是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赵酀低头去吻他,余心乐不让他亲,脸避来避去,边哭边嚷嚷着要回家,不要再待在宫里。


    “这里是你的家,宝贝。”赵酀到底是抓住他的脸,双手捧住,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我怎会嫌弃你?你就是我的命,你肚子里有小宝宝,那是我们俩的血脉联系,我怎会不喜欢?”


    余心乐委屈哭道:“可是你知道这件事后一点也不高兴,你还凶我,呜……”


    “我是在担心你,男子生子,闻所未闻。”


    说到这里,赵酀的眉头又深深皱起。


    余心乐瘪着嘴巴,再问:“真的不嫌弃?”


    “我只怕你会嫌弃我。”


    余心乐的眼泪这才渐止,又道:“我要喝水。”


    赵酀心中再担忧,也不由失笑,喂他喝了一盏的温水,喝过水,赵酀温言软语哄半天,余心乐又高兴起来,他抓住赵酀的手指头玩,并问:“你想要一个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呀?”


    “男女我都喜欢。”


    “我想要女宝宝,小姑娘可爱!我娘也喜欢小姑娘!”


    “我母后也喜欢。”


    “真的?!”余心乐仰头看他,幸福地笑道,“那我们叫人多做点小女孩的衣服吧,催一催,送子娘娘知道我们心诚,就会生出个女宝宝啦!”


    看到这样的余心乐,赵酀由衷地疼爱,却也极度恐惧。


    但他不想叫余心乐失望,没有再表现出一点不对。


    余心乐摸摸肚子,可怜道:“我饿了……”


    “我抱你回长乐殿,好不好?早膳都已经准备好,还得叫黄御医看看,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余心乐点头:“好呀。”又道,“家里的白大夫给我开了很多药膳方子的。”


    “我这叫人去将白大夫接进宫,让他与黄御医商量着来。”


    余心乐笑眯眯再点头,直接朝赵酀张开双臂,赵酀裹好他,抱起他回长乐殿。


    不用赵酀吩咐,黄御医已经将今日准备好的早膳检查过一遍,挑出几样不能吃的,又赶紧坐在那里写各种方子。


    赵酀喂余心乐吃早膳,余心乐吃得很香。


    赵酀看在眼中,更加恐慌。


    余心乐的食量他是知道的,如今肚子里多了个还未成形的孩子,竟然就能吃这么多,且他吃到一半又开始吐,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即便这样难受,向来娇气的余心乐也没有叫苦,反而红着眼睛继续大口吃,还笑着告诉他:“我可以不吃,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可以,她很饿的!”


    赵酀的手都在抖。


    但他不能吓到余心乐,一点害怕也没有透露。


    余心乐吃过早膳,要去晒太阳,赵酀又抱他去朝阳的窗下,将他安置在炕上,书准备好,甜水准备好,狐裘给他裹得严严实实,他靠在那里看了会儿书,便又在暖洋洋的阳光里睡着。


    赵酀坐在他身边,看他很久、很久。


    赵酀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卧房出来时,在外间小声商议的黄御医、白大夫慌忙起身,给他行礼,赵酀头也没抬,挥手叫他们起来,他在椅子坐下,沉声道:“都说说吧。”


    此事白大夫知道得更多,黄御医示意他说。


    白大夫在民间也有“神医”之称,因此才会被余家请回家中常住,他平常见过的世面倒也不少,却是头一回直面圣颜,自是忐忑的。


    他稳住心神,从头到尾开始说,说着说着倒也不再紧张。


    赵酀听罢,闭眼,用手指捏着鼻梁,皱眉问:“是以,你们俩行医生涯中,皆是从未亲眼见过男子生子的事?”


    两人应下:“是。”


    黄御医又道:“不过臣方才与白大夫商议,我们二人皆有云游在外的好友,亦是不轻易露面的高人,想必总有见多识广者,白大夫已经去信询问,想来不久便有回音,臣稍后也会写信。”


    赵酀继续捏着自己的鼻梁,再道:“你们皆是医术高超之人,与朕说实话,此事风险几何。”


    两人不敢说话了。


    赵酀缓慢睁眼,冷冷地看着他们俩,两人激灵着又跪到地上。


    “说。”


    最后是黄御医颤着声道:“启禀陛下,男子与女子不同,生子时恐怕要在肚上动刀子,臣与白大夫都有法子暂时麻痹余少爷的痛觉,但这……”


    “你只说到底几成!”赵酀声音中已满是不耐烦与焦躁。


    “最、最多五成……”


    听了这话,赵酀的眼神好似冰刀,直接刺向他们二人,他们吓得连连磕头。


    赵酀双拳紧握,没有再管他们,而是猛地起身,转身又往室内而去。


    余心乐还在睡觉,暖融融的阳光罩在他身上,他被白色狐裘裹紧,吃了那么多,吐得更多,却是更瘦了,下巴依旧尖尖的,睡得那样酣甜,是世上最美好、最珍贵的存在。


    几名宫女陪坐在旁边,纷纷低头,面带微笑地在做粉色的小衣裳。


    这是余心乐吃早膳时刚吩咐的,说要给还未出生的女儿做小衣裳,宫女们都很高兴,也都很荣幸,都抢着做。


    怀孕,生子,新生命的诞生,是天赐的祥兆,从来都是大喜事,尤其是在皇宫这种地方。


    每个人都在期待小生命的降临。


    可这降临却是以余心乐的性命安危作为代价!


    赵酀宁可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同生共死


    赵酀当即派邓容去山庄接余家夫妻。


    不曾想, 邓容人还没出城,就先遇到一同进城的颜太后、余家夫妻三人,会和后便立即去宫中, 一个时辰也没有,余心乐还在睡呢,赵酀便已见到他们仨。


    程清晖是初次进宫,行动上颇有些拘束, 余安和来过一回,却也依旧拘谨, 不过他们二人倒也不是常人,加之颜太后对他们二人也甚是亲切, 压根就没有任何皇族的架子, 当真仿若普通百姓家中的那些亲家。


    很快,他们二人便已调整好, 与颜太后同去长乐殿。


    他们到得这样快,赵酀颇为惊讶, 尤其是他母后居然也来了, 他母后极为厌恶这座皇宫, 他还当她这辈子都不会涉足此处。


    颜太后不仅人来了, 瞧见桌上带着药香的膳食, 还笑道:“你也已知道了吧?”她看看余家夫妻,说道, “今早醒来, 瞧见你留下的字条, 程妹妹与亲家老爷将此事告诉我, 我们仨这就赶忙回来了!”


    余家夫妻笑呵呵地点头。


    三人都在笑着看赵酀, 却发现赵酀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欢喜, 甚至一点高兴的意味也没有。


    然而这态度,又不像是厌恶,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赵酀屏退众人,还特地去内室看了眼,确保余心乐还在睡,他才回到外间,神色尤为凝重,又极其郑重地对面前三位长辈道:“我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三位长辈都给吓到了,程清晖更是慌忙问道:“为、为何?可是犯了忌讳?!”


    赵酀苦笑:“没有忌讳,心乐身为男子还能怀子,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福报,更是祥兆,我高兴还来不及。”


    颜太后蹙眉:“那你为何——”


    赵酀叹气:“你们是我与心乐的至亲长辈,是我们两人最为信任的家人,我也不瞒你们,男子生子太过罕见,我方才已经仔细问过黄御医与那名白大夫,危险甚大!只有五分可能成功!我怎能拿心乐的性命去赌?!”


    赵酀从来是个冷静异常的人,此时,说到最后,他额头的青筋甚至爆了出来。


    “五成?白大夫当时不是这么说的……”程清晖喃喃,软软倒坐在椅中。


    他们是余心乐的爹娘,有了孩子他们高兴,当然更是在意儿子,得知余心乐怀了身孕后,他们俩已经问过白大夫,白大夫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余安和亦是重重叹息:“白大夫恐怕也不敢说实话,若是你我知道,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把孩子拿掉?


    那同样要承受巨大风险,余心乐到底是男子。


    况且他们又如何与余心乐说这件事呢?


    也是今天赵酀动怒,又是皇帝,他们不敢瞒,才敢实话实说。


    本来还高高兴兴的三人全都蔫了,颜太后问:“你打算如何?”


    赵酀低声道:“我问过黄御医,心乐这孩子怀了才一个月,若是此时将孩子拿掉,对他身体伤害不算很大,也很容易将身子养回来,多拖一日,危险便多一分。”


    程清晖已是开始啜泣:“那要如何跟囡囡说?他得知自己有了孩子,虽不说,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那样难受,吃不下,总是吐,他也不说苦,努力吃东西……”


    说到这里,程清晖已是说不下去,余安和轻拍她的肩膀。


    赵酀闷声道:“我会叫黄御医将药偷偷放在他的膳食中,事后只说是意外,他会伤心难过一阵,却总好过他自己有性命之忧。”


    气氛沉闷许久,颜太后叹道:“那便如此吧,既已做了决定,就要快。”


    赵酀点头,又道:“孩子虽是老天爷的恩赐,我们却无福拥有,若真有报应,便报在我身上。”


    三位长辈纷纷抢着说报到他们身上。


    躲在门后的余心乐,低头安静地抹眼泪。


    他被饿醒,本打算叫人给他拿些吃的,却发现屋里没人,起身刚要出来,听到他们的话,他便一直在偷听。


    外间的气氛继续凝滞,哪怕是他也能感受到大家的悲伤。


    他抽抽着,又回到罗汉床上,也没心情惦记吃的,他将狐裘给自己裹好,躺在那里发呆,手渐渐摸到肚子,那里如今平平的,怀了孩子至今,他甚至还瘦了一些,但他知道,那里正在孕育着生命,一个月,两个月,或是三个月后,孩子就会渐渐长大,会在他的肚子里,与他一同呼吸。


    这是他的孩子,是个生命啊。


    余心乐再伸手抹眼泪。


    他不能让这个孩子消失。


    谁也不能杀死他的孩子。


    外间四人商量完事情,皆是身心俱疲,程清晖更是哭得双眼通红,这样,她也不敢去见儿子,生怕被儿子看出什么,进宫时,颜太后还邀请他们夫妻俩在宫里多住几天。


    此时,谁也没有这份心情。


    夫妻俩偷偷来看过睡着的余心乐,便沉重地先出宫回家。


    颜太后亦是不敢面对余心乐,他们自问都没有那个能耐,在提前知晓这件事后,还能与余心乐有说有笑。


    这个恶人也只能由赵酀来做。


    三位长辈都觉得很对不起他,但也只有赵酀有这个定力与能力。


    余心乐不是装睡,他是哭着哭着,就困了,太阳暖洋洋的太舒服,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他做了个梦,梦着梦着,又哭出声来。


    坐在旁边陪着,一直在沉默的赵酀,见他睡梦中在哭,吓得立即轻轻摇他:“囡囡,醒醒,醒醒,囡囡……”


    余心乐被摇醒,睁开眼,下意识就要伸手抱,赵酀倾身过来抱他,他却又伸手将赵酀推开,哭着气道:“不要坏人抱!”


    赵酀还是抱住他,轻声问:“梦到我做什么坏事了?”


    见他掩饰得这样好,余心乐更生气,想到方才的梦,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梦到我生了只小凤凰,特别漂亮的,翅膀扇开就会有火,我好喜欢,可是她不会飞,你嫌弃她,就要把她杀掉……”


    余心乐确实做了这样的梦,与他睡前听到赵酀的那些话有关。


    赵酀听了这话,脸上强装的笑意都不由凝滞,余心乐抬眼看他,哭着问:“现实和梦是相反的,对不对?”


    “……”赵酀强扯笑容,“当然。”


    “那不论我生男生女,还是真的生了个小怪物,你都会喜欢,对不对?”


    赵酀点头:“对。”


    余心乐就直直看着他,又问:“那你不会杀掉他,对不对?”


    赵酀眉头微皱,不说话。


    余心乐再问一遍:“你不会杀掉他,对不对?”


    赵酀无法欺骗他,始终没有回答。


    余心乐哭得更伤心,赵酀心中亦是悲伤,他厌恶自己身上的赵氏血液,不想拥有任何子嗣,但这是他与余心乐的孩子,他又如何不期待,不喜欢,但他不能期待,也不能喜欢,还必须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


    余心乐怎么问,赵酀也不说一个“对”字,问到后来,余心乐自己都哭得没了劲,赵酀将他抱在怀中,喂他吃饭。


    他想闹绝食,又怕饿到肚子里的小宝宝。


    只好抽抽着,认真吃赵酀喂的饭。


    一边吃,还一边吐,偏要吃进去更多,赵酀喂饭的手都在颤抖。


    余心乐睡前已是听到,赵酀要给他在饭菜里下药,把宝宝弄掉。


    但应该不是这顿饭,黄御医说是明后天比较合适,是以这顿饭余心乐才敢放心吃。


    余心乐有心要跟赵酀闹一场,却也有心无力,似乎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感应到危险与害怕,余心乐接下来的半天,都吐得死去活来,他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见他这样,赵酀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孩子弄掉。


    次日下午醒来,余心乐舒服不少,黄御医过来给他把脉,接着给赵酀一个眼色,两人出去说话,宫女们不知,还在小心地喂余心乐吃些温软的甜汤。


    余心乐便知道,他们要下手了!


    余心乐喝着汤,眼泪串串地直往碗里掉,宫女们低声惊呼,纷纷问他怎么了。


    他不说话,赵酀也匆匆进来,抱着他哄半天,余心乐心存幻想,以为赵酀见他这样伤心就会放弃。


    半个时辰后,黄御医端了碗很香的汤过来,低头道:“陛下,少爷,这是新炖好的鸽子汤,里头放了不少安胎药材,正合适少爷吃。”


    “知道了。”


    “要趁热喝,陛下。”


    “好。”


    黄御医将碗放到床边,行礼退下,余心乐看了眼那奶白奶白,看起来就很好喝的汤,哭得更凶猛,差点就连气都上不来。


    赵酀又是抱他,又是轻拍他的心口,好不容易帮他将呼吸弄顺。


    余心乐仰头,很可怜地看他,并道:“我们的宝宝一定会是世上最可爱、漂亮、聪明的宝宝,是不是?”


    “……是。”


    “他一定长得很像我们俩,他会叫我们‘爹爹’呢……”


    赵酀拳头握了握,点头:“是。”


    余心乐眼眶中含了泪珠,摇摇欲坠,满含期待地就这样看着他。


    赵酀避开不见,拿起那碗汤,低声道:“我喂你喝。”


    说着,赵酀已经舀起一勺汤,递到他嘴边。


    余心乐看他半晌,愤怒地将他手打开,赵酀又舀起一勺。


    余心乐怒不可赦,将他手中的碗打到地上,碎裂的瓷片声中,余心乐大声哭道:“你怎么就能这样狠心啊!!!”


    赵酀闭了闭眼,起身道:“我去叫他们再拿一碗过来。”


    余心乐拿起枕头砸他,砸了一个又一个,赵酀不为所动,也不回头,余心乐掀开被子就下床,哭道:“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住在这里了!我不要跟坏人住在一起!我回家自己生孩子,自己养孩子!我要回江南!”


    说着,余心乐连衣裳也忘记穿,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走。


    赵酀知道,余心乐估计是偷听到什么,又或者是父子天性的本能使他察觉到什么,总之,余心乐已经知道这件事。


    他自是立即上去拦,余心乐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他,咬着嘴唇说:“你答应我,不杀他,我就留下来。”


    等了良久,赵酀也不答应。


    余心乐哭得更厉害,推开赵酀就往外走,赵酀拿起衣服追上去,帮他穿好,余心乐又问几次,赵酀就是不答应。


    余心乐异常绝望,出了长乐殿的门,就往东华门走。


    赵酀叫人派了马车来,将他抱上马车。


    余心乐哭着质问:“你什么意思,哪怕我回自己家,我不住在这里,你还是要杀我的宝宝吗?”


    赵酀低声道:“囡囡,这是为你好。”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余心乐捂住耳朵,哭着大喊,又差点喊岔气,赵酀抱住他轻拍,余心乐可怜地缩在他怀里,已经拒绝再与赵酀对话。


    马车到余府,见余心乐这样回来,听到他说的些许话语,夫妻俩很快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余心乐抱住他娘就是一顿哭,问道:“你们怎么就都这么狠心啊?他是个小宝宝!!你们怎么能这样!!!”


    程清晖也哭:“娘当初生你,差点没了性命,娘是女子都如此,你是男子啊!!我们如何敢冒这个险?!”


    “你们先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们都很期待!都怪赵酀!”


    余心乐气从中来,转身用脚踢赵酀的小腿:“都怪你!你是个坏人!你要杀自己的孩子!”


    “囡囡!”


    见他竟然这样,到底还记着赵酀是皇帝,他爹娘慌忙去阻拦,赵酀却挥手示意无碍,任由余心乐踢他。


    实际余心乐已经没什么劲,踢这么几下,也就跟小猫挠痒痒。


    余心乐又踢他几脚,沙哑着声音无力道:“都怪你,没有人愿意帮我,没有人听我说话,没有人站在我这边,你们都想杀死我的宝宝……”


    余安和痛心道:“心乐,不是这样的。”


    “就是的!!!”


    余心乐是个张扬的性子不假,却从未这样使过小性子,他狠狠将眼泪一擦,瞪着三人道:“我不会再吃你们给的任何东西!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谁也别想害我的孩子!我这就走!我回江南!我自己将孩子养大!”


    放完狠话,余心乐转身就走,他爹娘焦急地跟上去,赵酀更是早就一把抱住他,余心乐挣扎:“放开我!不许碰我!放开我!”


    赵酀将他双腿按住,低声道:“你已经很累,别动,也别再说话,好不好?”


    “不好!!!我要离家出走!!!我要远远地离开你们!!!”


    余心乐依旧挣扎,赵酀不得不暂时放下他,余心乐抬脚就走,直接往大门而去。


    程清晖追过来,哭着问:“这可如何是好?”


    “我会跟着他,你们放心。”


    赵酀说完便追上去,见余心乐又上了马车,直接往郊外驶去,赵酀翻身上马,跟在马车后头。


    余心乐窝在马车里哭,觉得自己特别无助,没有任何人站在他这边。


    车夫小心翼翼地问他去哪里,他甚至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不想离开爹娘,也不想离开赵酀,可是他还能去哪里呢,真要回江南吗?


    他身上甚至没带银钱。


    况且,发脾气是一回事,他也知道,赵酀不可能让他顺利跑走的。


    余心乐最后去了那座颜太后居住的山庄,果然,赵酀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他走进赵酀的院子,走进密室,又走进地道,走了几百步,他便再也走不动,他软软坐在地上,双膝屈起,抱着肩膀靠在冰凉的砖墙上哭。


    赵酀走来,将他左右的两盏油灯点亮。


    余心乐知道他过来,不抬头,也将自己缩得更紧,摆明了就是不想与赵酀说话。


    赵酀在他身前蹲下,哑着声道:“孩子,是你我的孩子,是你我的血脉,我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不为之高兴。可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以你的性命为代价,你要我如何同意?若是这个孩子由我来生,你又会如何做决定?”


    余心乐不动,却是将赵酀的话全部听到耳中。


    如果孩子由赵酀生,他当然会很恐慌,可他没有赵酀这样的定力与狠心,他不愿意赵酀面对危险,他也无法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哇”地大哭出声。


    赵酀心疼地抱住他,这次,余心乐没有再躲开,而是极为无助地看着他,问他:“那我应该怎么办?他是我们的孩子,要我杀他,我真的做不到,不如让我就直接死了——”


    赵酀吻住他的嘴,不许他说那个字。


    余心乐挣扎着避开,哭道:“如果他死了,我会跟他一起死!我不是在吓唬你!”


    赵酀抱住他,不言不语。


    余心乐亦是不说话,就连大哭的劲也没了,靠在赵酀的怀中,不时抽抽着道:“我会完全按照御医的话来的,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让我做什么,一定不做,我不相信老天爷不会善待我,我一直做好事,帮助好多人,老天爷会保佑我和我们宝宝的,呜呜呜……你答应我好不好,不要再杀他,我们一起努力,我们一定都会很平安的,我们——”


    “好。”赵酀忽然出声。


    余心乐的哭声哽住,不可置信地仰头看他:“你、你说什么。”


    赵酀看着他,说:“我说好,倘若真出意外,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死。”


    看他半晌,余心乐破涕为笑,却又哭得更大声,他无力的双臂缠住赵酀的脖颈,哭着直点头:“好,同生共死!”


    “我并非开玩笑,你们二人,有一人出意外,咱们便一起死。”


    余心乐更是大声道:“我也说的是真的!我是个自私的人!”


    赵酀再次吻住他,两人在密闭的地道中,皆是紧紧拥抱彼此,亲吻剧烈得仿佛要吞噬彼此。


    好不容易分开,赵酀贴着他的唇瓣,气喘吁吁,却是异常认真道:“既然做好决定,就要对孩子负责,对自己负责,更要对我负责。”


    “我知道!我一定全力配合黄御医!”


    赵酀用手捧住他的脸,说:“我们必须活着,一起活着,知道吗。”


    余心乐的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出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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