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众多惊愕的视线中,郁姣抱着手臂,眉梢眼角带着讥讽的笑意。
怒气冲冲的老者看到她这幅样子,当即反应过来:这女人是故意激怒他!
“想让我薛家人给你当侧室?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老者压下火气,冷冷道,“先通过考验再说吧。”
这时,薛烛缓缓眨了下凤眼,迟钝得像黄花大闺女骤然被混小子言语轻薄了似的,又是春心萌动、又是闷闷不乐。
他抿了抿唇,按捺住说不定道不明的躁动情绪,问道:“祖父想怎么考验?”
老者阴森一笑,“不能因为她已觉醒,就脱离猎物身份,所以第一个考验就是今晚在全学院的狩猎中活下来。”
——和主线任务重合了?
郁姣拉住欲上前理论的双子,递去一个安抚的眸光,继而转向老头,“就这样?”
“这次的狩猎可不像你们之前的‘过家家’那么简单……”
老者扬声:“李管家,带郁小姐下去准备吧。”
那名笑容和善的中年人应声,走到郁姣面前一躬身,“请吧,郁小姐。”
郁姣跟着他走出会议室,忽听那老者又道:“谢家的两位少爷请止步。”
回过头,只见双子被几名血族护卫拦住,和郁姣隔了开来。
谢镇野抬手就拧住那护卫粗壮的手臂,将他怼开。
谢宴川冷声:“薛老家主这是何意?”
老者道:“如果二位要参与狩猎的话,当然不能在游戏开始前就与‘猎物’相交甚密;如果二位不参与狩猎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和‘猎物’同处一室的资格。”
说完,他毫不在意双子冷沉的面色,吩咐道:
“李管家,记得统计一下,有多少人想要狩猎这位……身怀高浓度圣血的郁小姐。”
冷幽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
郁姣站在昏暗的走廊,看厚重的门缓缓阖上,那一张张各怀鬼胎的脸被遮挡起来。
门即将关严时,只听那道苍老的嗓音再次高高在上地决策道:
“烛儿,你便是今夜的第一个狩猎者。”
薛烛霍然抬头,“祖父?”
一声轻响。
门关,所有声音和画面都被隔绝,华丽的高门漆黑如紧合的幕布,昭示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剧即将上演。
.
咔哒一声。
郁姣拧开浴室的门。
赤脚走向床边,打量那条摊开在床面上的制服长裙。
李管家的话犹在耳边:“这次的狩猎依循古老的血族传统,您需要在沐浴之后,穿上特质的长裙。”
当时,郁姣皱着眉:“这样不方便打架。”
李管家微笑:“很抱歉,典籍记载,很久以前的被献祭的猎物是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权力的。但时代在发展,我们理解您的情况特殊,这边建议您在长裙下穿一条裤子呢。”
“……”
郁姣臭着脸穿上长裙和套上裤子,将一头白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
这副打扮稍显奇怪,但是削弱了长裙的柔美,莫名飒爽。
长裙面料光滑贴身,泛着珍珠似的柔光,袒露大片肩背和前胸,却附带一条蕾丝缎带的颈带,将大半脖子和动脉遮得严严实实。
佩戴好颈带,郁姣忽而一顿,只觉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堵在喉咙,她启唇,竟一丝声音也无法发出。
郁姣脸一沉,试图脱下这诡异的颈带,以失败告终。
似乎被无形的阵法阻拦。
她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门,对着等在门口笑眯眯的李管家指了指脖子上的颈带。
“?”
李管家惊叹道:“啊呀,郁小姐您可真是天人之姿!”
郁姣面无表情。
李管家一笑,“这小玩意儿只是让您无法发声而已,相信一点不会影响您的实力。”
郁姣心知没那么简单,但在这里纠缠显然没意义,只好到时候见招拆招了。
郁姣冷着脸跟在李管家,被他送到楼门外。
李管家躬身:“祝您好运,愿始祖保佑您。”
在他诡异的注视礼中,郁姣推开玻璃门,独身一人进入幽黑死寂的学院,宛如被淤泥吞噬一般。
寒夜漆黑,月亮也被云层遮住。
郁姣走在空无一人的学院路上,只觉晃动的树丛中随时可能跳出来一个吸血鬼。
在未知的紧迫感和危险感下,郁姣找到一条撬棍,掂了掂,心中微安。
“滋——”
头顶的广播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接着一道平平的女播音腔响起:
“各位同学请注意,因校园内有野兽出没并造成一位同学遇害,经校董事会商议,决定今夜派出127名捕兽人解决兽患,请同学们务必待在寝室、不得外出,以免被误伤。”
……这借口真是有够拙劣的。
捕兽人指代的应该是127名参与狩猎的血族,啧,有点麻烦。
郁姣决定以躲藏为主,毕竟学院这么大,不至于和127个血族硬碰硬。这样想着,忽听——
沙沙、沙沙。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摩擦树叶的声响逼近,一道高大健壮的身影穿过草丛自拐角走出。
郁姣神情凝重,压低重心,进入备战状态。
那人走进昏沉的路灯下,面目被照亮。
只见,一条宽大的白色眼罩严严实实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那凶恶的神情。
……眼罩的花纹和设计和郁姣的颈带如出一辙。
他什么也看不见,鼻翼夸张得耸动,时而有令人后颈发麻的磨牙声,遽然,他转过头,直直对着郁姣的方向,呲出尖尖的獠牙。
浑身肌肉鼓动,似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又像忌惮着什么,没有立刻冲过来狩猎。
两人远远地、无声对峙。
郁姣觉得这人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她一时拿不准主意是迎战获取信息还是逃脱保存实力。
就在气氛焦灼之时,一旁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道娇小的身影跳了出来,恰好穿过草丛跳到那血族身前。
她似是没想到一般,呆呆昂起头,看着身前的‘庞然大物’猛然扑来。
郁姣瞳孔骤缩,立即甩手将撬棍丢了过去,试图阻拦。
嘭!
撬棍砸中。
高壮的吸血鬼倒下,压在娇小的女孩身上。
郁姣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将失去意识的男人推开,下一刻,她呼吸一滞。
刺目的鲜血。
陌生的女孩眼睫颤颤地望来,黝黑的眼中满是痛苦。
——那尖锐的獠牙咬下,几乎穿透了她纤细的脖颈,像野兽撕扯过后般血肉模糊,大量血液涌出。
郁姣立刻撕烂裙摆,覆上她血流不止的脖颈,试图止血。
女孩抬起小手,无力地推她,她微弱地摇了摇头,苍白的唇蠕动,无声道:快走。
这时,女孩刚刚跳出来的房间传来一阵哐哐的砸门声,穿插着嗜血的怒吼。
看来她是被追捕下,慌不择路地跳窗而逃……却没想到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看着女孩被血染红的珍珠白制服长裙,闻着她与自己相同的、沐浴后的幽香。
郁姣还有什么不明白。
在那越发急促的砸门声和怒吼声中,郁姣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无声道:别怕。
她站起身,拾起撬棍,自大开的窗户跳入房间,猛得拉开摇摇欲坠的门,一棍子砸下。
咚。
肉.体砸在地上的闷响。
郁姣跳出窗户。
见她安然出来,女孩轻轻松了口气,缓缓阖上了眼,微弱的呼吸停止。
她满身鲜血地长睡。
“……”
昏暗的路灯勾勒出郁姣单薄萧瑟的身形。
“滋滋——”
广播响起:
“通告:预计共有20只野兽,就在刚刚,一只野兽被捕兽人猎杀了,现在还有19只。”
夜风卷着血气拂过,令人寒毛直竖。
郁姣深吸一口气。
数秒后,她睁开幽冷的红眸,俯身抱起软软的女孩,将她藏在房间的铁柜里。
接着翻箱倒柜找到几圈麻绳,将失去意识的两名吸血鬼结结实实捆了起来,丢进女厕所,再把门堵严锁住。
做完这一切后。
郁姣回到原地,看了会地上那摊血,忽而抬眸,冰冷的眸光直射广播旁边的摄像头。
.
“她发现了。”
一人愉悦道。
“你们瞧,原来郁小姐褪下柔弱可怜的神色后,是这样冷冰冰的脸,更带劲。”
富丽堂皇的宽敞房间内,播放着悠扬的古典乐,数十个年轻人端着酒杯,兴致勃勃地看向面前的监控显示屏。
“这就是违抗薛老家主的后果,真期待这张不可一世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一定很漂亮……”
啪!
酒杯被掼在地上。
谢镇野眸光冷戾,“闭上你的嘴和脑子。”
“……”
“不是,装什么清高呢,”
那名年轻的少爷被下了面子,嚷嚷道,“以前狩猎你们不是也见过么,怎么?谈个恋爱还发善心了。”
触及那双锋利的眼睛,这名少爷一僵,强撑着道:
“有本事在这儿发脾气,你不如去校董事会那,他们这会儿也在看,肯定说得比我们难听,你去让他们闭嘴啊。”
冷嗤一声。
谢镇野缓缓迈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走来,他捏了捏拳头,“别着急,你老子也逃不了。”
在惨叫声中,谢宴川抬起冷冽的眼,看向墙上那副尺寸稍小的油画。
“薛老家主,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吧。”
“确实没那么简单,”苍老的嗓音冷笑一声,道:
“好戏还在后头呢。”
.
夜半。
咚!
被撬棍抡晕的吸血鬼砸在地上。
转过身,郁姣看着等在她身后、眸光晶亮的五个女孩。她们皆穿着珍珠白的制服长裙,身高一致、身形相似。
——看得出,校董事会是按照她的身材找的人。
郁姣接过一人递来的本子和笔,唰唰写道:
[来吧,你们实践一下]
女孩们立即拿出麻绳,冲上前将那个昏迷的高大血族绑住,然后齐心协力将他抬到女厕所关了起来。
面对女孩们一脸求夸的表情,郁姣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
这时,楼道的广播响彻教学楼:
“再次提醒:请各位同学务必待在寝室不要外出,否则后果自负。”
广播女声格外冰冷,已然不做遮掩。
郁姣眸光微闪。
据说这位薛老家主一直沉眠,多年来甚少出现,不知为何忽然苏醒,被他接管的吸血鬼学院像是撕破了遮羞布般,露出黑暗狰狞的内里。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郁姣神情凝重,将本子向前翻了几页,将那满满的一页再次展示给女孩们:
[遇到危险,别管我,跑。就近藏到被我们关了吸血鬼的女厕所,他们互相忌惮,会忽视我们身上的诡异香气。解决掉危险后,我会来找你们。]
女孩们小鸡啄米地点头。
忽而,郁姣耳朵一动。
对女孩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她贴上卫生间的大门上,细听——
一个脚步声在逐渐接近,尽管刻意放轻了声音,但郁姣依然能听出来,这是个身高不低、体型不小的男人。
郁姣握紧了撬棍。
那人似乎完全没发现大门紧关的女厕所内藏着几名‘猎物’,即将经过。
事不与愿为。被几人关在隔间的吸血鬼竟然清醒过来,发出疯狂的挣扎声。
那人脚步一顿,停在卫生间门外。
郁姣眸光一厉,拉开门就抡撬棍。
劲风挂过。
那人瞪大了眼睛。
郁姣眸光微滞——不是吸血鬼。
在撬棍即将将他开瓢时,郁姣手腕翻转、紧急一斜,撬棍冷硬的末端擦着他的鼻子,抡到了墙上。
咔嚓咔嚓!
令人心惊肉跳的裂纹蔓延。
这人倒吸一口气,猛然后跳两步,逃了开来。
他惊悚的目光上下打量,压低了声音:“你你你——!”
郁姣此时裙摆破烂、染着大片的血,手中拎着一个杀器,眼角狠厉的杀意还未散去。
活脱脱一个撬棍杀人魔的形象。
“你杀人了!?”
他终于不结巴了。
眼中又惊又怒还带着恨,“你杀了特招生!?!”
听着他的污蔑,郁姣眉梢微扬。
——这人是……对她有敌意的那个班长?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班长咬着牙:“我、我要和你拼命!!”
他就要狰狞地冲过来,却见那‘杀人魔’身后忽然冒出一颗颗熟悉的脑袋。
他失声喊出一个个名字,“你们怎么和她在一起?”
……
经过一番纸上交流。
郁姣得知,原来这班长是看有特招生被带走,察觉不对,出来找人的。
班长也明白了事情原委,讷讷地对郁姣道歉,“对不起啊,我误会你了。”
郁姣摆摆手,忽然一顿,她闭眼嗅闻——
有强烈的的血腥味!
睁开眼,郁姣唰唰写道:
[可能有特招生出事了,我去看看,你们互相照应好]
说完,她便拎着撬棍飞速朝血腥味来源之处而去。
穿过一栋教学楼,进入阴森的小树林,血腥味越发浓重,郁姣脚步渐缓。
凌晨。月亮终于从云层后露出了脸。
清冷的月辉洒下,树影幽幽招摇,凄凉而惊悚。
远处,有三个人失去意识地倒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血流一地。透过月色,分明可以看清他们都带着珍珠白的眼罩。
……都是血族?
沙沙、沙沙。
脚步声响起,如同冷血的蛇爬过一般。
郁姣屏息。
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出浓稠的树影,踩过地上横列的人,皎洁的月色轻纱般,洒了他满身,勾勒出颀长落拓的身形。
白眼罩几乎与他苍白的肤色融为一体,好似没有双目,而眼罩上繁复的金色花纹像是本来便生在他稠丽俊美的脸上,非人的诡异和漂亮。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舌尖舔过沾血的手指。
顿了顿,低哑而不悦的嗓音响起,“……好恶心的味道。”
——薛烛。
郁姣眸光微动。
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他相认。
所有参与狩猎的吸血鬼似乎都被注射了什么药物,变得狂躁而嗜血,薛烛这个变态肯定更受影响。
再别说两人现在一个是瞎子,一个是哑巴,他大概率没法认出她来,不一见面就刀了她,郁姣便谢天谢地了。
想通后,郁姣屏息,静待他离去。
那边,薛烛踹了两脚地上的血族,似乎准备走。
忽然,一阵微凉的夜风骤起,从郁姣身侧刮过——
他脚步猛然一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简直像瞬移过来似的,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郁姣身前。
郁姣再一眨眼,便被他结实的手臂卡住脖颈,他狠狠将她抵到一旁的树上。
身后粗糙的树皮压得郁姣背疼,身前是气势汹汹的‘未婚夫’。
郁姣:“……”
我说吧。
他果然没认出来。
只用手臂卡着郁姣的脖子,身子离得远远的,嫌恶之意满溢。
他偏了偏头。
大掌捞起郁姣的裙摆,隔着点距离嗅闻。
“普通人?”
郁姣一顿。
裙摆上是特招生女孩的血迹,原来他是靠血认人。
自以为确定了身份,薛烛松了手,喃喃自语道:“是特招生,没必要动手、是特招生,不能动手……”
简直像是英年便患上了老年痴呆一般,他将这句话低声重复了好几遍。
郁姣眼神复杂。
难道,薛烛的症状不是狂躁嗜血?而是痴痴傻傻?
这样想着,忽听那道轻柔低哑的嗓音又道:“杀人会被她讨厌……我要去找血族、为她扫清障碍……”
“……”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郁姣心中一动。
没那么变态和嘴硬的薛烛还是有点可爱的。
郁姣决定跟他相认、给他点甜头。
眼看他就要转身离去,郁姣忽而抬手勾下他的脖颈,像从前那样覆在他耳边无声道:是我。
幽幽的气息喷洒。
“!”
薛烛僵直。
郁姣弯唇。
……这下认出了吧。
然而。
下一秒,他反应激烈,猛然将投怀送抱的她推开,“你干什么!”
郁姣:“……?”
薛烛殷红的薄唇紧抿,神情冷沉,双拳紧握,看起来又气又恶心。
——郁姣感觉他好像在透过眼罩瞪她。
“脏了脏了……”
他神经质地喃喃,一刻不停地搓耳垂和颈侧。
郁姣:“。”
她无语,一脚踹向他的腰腹。
滚啊!笨男人!
被踹得闷哼一声。
可能是被踹醒了吧。薛烛猛然一顿,苍白冰凉的大掌握住郁姣的脚腕,迟疑地唤道:
“郁姣?”
郁姣不理他,气闷地抽脚。
“郁姣!”
痴傻的变态兴高采烈地贴了过来,浑然不似刚才那般嫌弃的距离。
“郁姣……”
像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似的,他一手握着郁姣的脚腕,一手揽上她的腰,伏在她的颈侧嗅闻。
郁姣被这个奇怪的姿势弄得难受不已,伸手推拒。
“别动,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说着抱,他却将唇舌贴上郁姣的颈侧,隔着颈带舔舐、轻吻,很快濡湿了那片布料。
尖尖的獠牙缓缓厮磨。
“郁姣,你好香。”
他嗓音低哑,撒娇似的蹭了蹭。
“我想要。”
话音落下,郁姣感觉有什么炙热的东西顶着她。
她一僵。
——你这可不像想要什么正经东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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