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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他的眼瞳里映着忽闪的灯火和她,他笑说:“那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食言,近半年由大同回来后,军中新老交替,罗刹异动频繁,我每日都在乌耳和特驻守,唯恐形势有变,的确是不得闲。”
他很温柔,也很耐心,林沁感觉自己是真的好这一口,一下就泄了气,莫非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但她嘴上还犟着:“中原人就是油嘴滑舌,讲出来的都是借口。”
他嘴角划过极浅的笑意:“你如今识多少字了?”
“我能识不少字了。”
“那以后我有事傍身,无法回罗加城看你,就写信告知你,让你不必徒劳等待,好吗?”
林沁读了书,不再是个粗糙的文盲,她敏锐地捕捉到他说的话有点奇怪,他说的是“回罗加城看你”而非“去罗加城看你”,她明白这其中的差别,回是回自己家的回,去是去别人家的去,她偏头与他相视,李榕目光是平和而直接的,他似是没觉着不妥当。
林沁眨一下眼,再眨一下眼,心里有只小黄鹂雀跃地四处乱飞,吱吱喳喳的叫。
“好。”
阿尔斯楞早已等候多时,远远看到两人走得比蚂蚁还慢,他特地起身,拖着沉实的身体,脖颈系围着层叠如小山峦的五彩绸带,那些绸带随他步调如天女散花般散开,十分打眼:“快点过来。”
板正沉闷的四字,说完一个转身,数根绸带刷啦打在林沁身上各处,根本就忽视不了。
林沁:“......”
一家人坐在篝火堆边吃羊肉宴,林沁饿了大半天了,埋头苦吃,没用正眼看阿尔斯楞,阿尔斯楞忽然扯了扯脖颈,被一堆五彩绸带围缠着,的确是不舒服,他道:“这夜也是怪热的。”
林沁奇怪地瞥了阿尔斯楞一眼,她不明白,但李榕明白,他嘴角隐隐挂起笑意。
阿尔斯楞没办法了,索性把所有赢得的绸带团成团往林沁怀里一扔:“你最近不是学数数了吗,你数下这里有多少根绸带,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念书。”
“谁要数你的臭汗啊!”
林沁跳起来,所有的绸带原路奉还。
阿尔斯楞:“......”
李榕低头握拳偷笑。
一旁乌日更达来含蓄地看着自己赢来的绸带,想着这些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因为林沁就跟托娅一样,不会接招,阿尔斯楞太过年轻,沉不住气,这样不好。
阿尔斯楞也意识到了跟林沁这个人就是鸡同鸭讲,她是宁死都不会吹捧他一句,终于消停了。
林沁手抓饭吃一半时,许是终于明白过来,手指阿尔斯楞,大声道:“我知道了,卑鄙小人,你就是故意想用汗熏我!”
她就说怎么这般奇怪,忽然要她数数。
阿尔斯楞:“……”
乌日更达来:“……”
李榕笑得可乐了。
林沁这才留意到,他脖颈处空无一物,白皙的皮肤下,有浅浅的青络因他的笑而浮出。
“阿哥,你今日一场摔跤比赛都没赢吗?”
这话可说不得,李榕是骄傲少年。
“赢了的。”他轻答。
“可你没有五彩绸带。”她疑惑。
“这小子清高,赢了以后拒绝了所有姑娘送上来的五彩绸带。”阿尔斯楞插了一嘴。
李榕敛了神情,正色说:“我来本就只是为了在摔跤比赛中与同僚切磋技艺,收姑娘送上来的五彩绸带,不合适。”
天,他简直是古板沉腐,中原男人都是这般吗?
林沁不知道,但林沁有点高兴。
林沁爪子一本正经地拍在李榕肩上,收拢捏捏,就像他老捏她手那般,掌心下是他结实的肩膛,徐徐吐道:“阿哥,洁身自好的男人会有好归宿的。”
李榕没来由想起这小家伙给孛日帖赤那系的那根绸带,碧玉色的,如新生的嫩芽一般,蓬勃生机,而孛日帖赤那全然是一个少年情窦初开的模样。
林沁呢,林沁特意打扮过了。
李榕慢条斯理的用完膳,回绝了阿尔斯楞邀他一块儿去篝火堆边跳舞的邀约,那些男男女女,热闹至极,他仍是一句:“不合适。”
阿尔斯楞只当他不解风情,走了。
与林沁分别时,他忽而道:“明日你去看我比赛吧,别人送的绸带我不收,但是阿妹的我可以收。”
林沁激动到在夜里在床上打滚,咯咯狂笑,猛虎蹬腿。
忽然,肚子好似突然被扯了一下,她嘶得皱了眉,停下翻滚,又没事了,隔了好一会儿,她缓缓阂起眼,睡着了。
天明了,草原上空是辽阔无垠的蓝,摔跤场上挥汗如雨,力量涌动,充满雄性斗争的气味,林沁在场边拿绸带,她问李榕:“阿哥喜欢什么颜色的?”
“都行。”
林沁什么颜色都拿了一根。
李榕在摔跤场上让林沁见识到了什么是厉害,无论是多壮硕的汉子,在他跟前都跟笨拙的断根树似的,招招打在准头上,一撂就倒,一折就呼痛,一分力都没浪费。
他是这样的游刃有余,逐渐吸引了众多姑娘的目光。
阿尔斯楞在场里,他也要和李榕比上一比:“你今日挺认真的啊。”
李榕鬓边有细细的汗,他朝某一处抬下巴。
阿尔斯楞顺着瞧见伫在那头的人,林沁在场外看着呢。
两个男人相互碰了对方的牛皮坎肩,都不想输,斗得格外激烈,阿尔斯楞被摔在草地上时,林沁感觉脚边的地都抖了抖,她觉得他一定摔得很痛,可是阿尔斯楞下一瞬就用脚将李榕勾缠到了地上,一个翻身,横臂锁向李榕脖处。
李榕迅速朝外滚,一跃而起,反身擒拿住阿尔斯楞,周围低呼,有人为这样精彩的招式对垒鼓掌。
林沁渐渐看得入迷,这才是摔跤,啧啧,昨日孛日帖赤那简直是村口小孩过家家,他什么都不会,还是得多学着点。
最终,李榕赢下与阿尔斯楞的摔跤比赛。
他走出来,有一滴调皮的汗由颈侧坠下,淡淡地滑过他腹上肌肉的线条,没进肥裤之中。
林沁盯着,好想变成那滴汗珠,轻轻的抚摸他......
有手里拿着绸带的姑娘跃跃欲试,上前搭讪李榕。
他婉拒,眼皮抬了一下,捉住林沁。
“还发什么愣,过来给我系绸带。”
林沁蹬蹬过去,揣着一堆颜色的绸带,他肤白,她挑了一根暖黄色的,他低下头,这样她不用踮脚就能给他系上绸带。
暖黄的绸带系了一圈,风吹起来,绸带拂动,如一串长长的藤花,衬得他比往常还要温柔,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看着一个人时,会让人误以为他含情脉脉。
就像现在这样。
林沁想光明正大的看他,可又怕被他发现点什么隐秘的情愫,只好挪开。
她毡靴踢草,向他提要求:“你们中原人讲究礼尚往来,一会儿我要参加骑射比赛,你给我系绸带。”
这像林沁会说的话,比赛都没有开始,她就笃定自己能赢了。
在京城,富家女儿是不会在太阳下淌汗的,哪怕是乾朝这一辈的王孙公子连连个箭都要躲在箭亭的阴凉里,女儿家尚且有被束之高阁的无奈,可王孙公子的堕落是自甘的,李榕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父亲曾告诉他,乾朝的江山是由马背上打下来的,可他那个父亲,早已多年未骑马,缰绳先是落了灰,后是压根儿不知被遗忘在何处。
但草原的女儿不是这样的。
这个小家伙潇洒马背,有点臭屁,有点自傲,劲头足着呢。
这么说来,他只见识过她的骑术,还未见识过她的箭术。
李榕垂眼,浅沟起唇,手指在她怀里挑绸带。
林沁主动说:“我要桃红色,因为我的心情是桃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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