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宁舒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只有心跳声沿着身体相贴的地方传达给她。
急促得有些乱了拍子。
显而易见,他很在意自己的答案,耿宁舒心中天人交战了一番,咬着唇轻声道:“我这样偷懒又烦那些规矩,做不好皇后的。”
她还是想说心里话,重活一世,她不愿意再委屈自己。跟惬意生活比起来,皇后这个头衔所包含的责任和义务太沉重,她不愿意成为时时提心吊胆,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的金漆人偶。
夜风轻拂,四爷没说话,耿宁舒有些内疚,“我很抱歉。”
揽住她的双臂又收紧了两分,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问的是,做胤禛的妻子,不是做这大清的皇后,你可愿意?”
“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你的妻子了。”耿宁舒说罢,转过身看着他,莞尔一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感觉,她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他奋不顾身在虎爪下救了自己的时候,也许是时疫那次他悉心照顾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在这一天天平淡无奇又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中。
四爷的眉目豁然舒朗开来,将她拥入怀中,“有这一句,便够了。”其他的,就交给他。
没过几日,宫中就有了传言,说是绣房开始制作吉服,看来马上就要有新的皇后了。
可等四爷的旨意下来,却是封懋嫔与和嫔两人为妃,帮着贵妃协理六宫的。
“当年在阿哥所,福晋还没嫁过来时,就是宋氏操持着事务,武氏读过书也学过管家,这大半年来让她们管着后宫也是种考量,今后她们就帮你分担掉管理后宫的职责。”
耿宁舒明白过来,难怪他说只需要做他的妻子就可以了,原来活儿都给别人干了。她高兴了,“爷想得周到。”
四爷好笑,这小精明,得了好处才肯唤一声爷。
惬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乌拉那拉氏二十七个月的丧期很快满了,四爷一刻也不愿意多等,取出那卷封藏许久的圣旨,封耿宁舒为皇后。
册封礼是早就准备好的,内务府送来了明黄色的吉服,上头绣着彩云金龙,海水江崖,还有十九条龙,这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穿的。
绣娘还特意说了句,“这通身都是新制的。”意思就是,没用乌拉那拉氏穿过的那件。
耿宁舒眉眼弯弯,四爷这是怕自己心里不舒服。
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好衣裳,又是各样的装饰品,光是脖子上的朝珠就戴了三串,一串是名贵的东珠,正着戴,两串珊瑚珠是斜着交叉在前头,层层叠叠的,压得脖子有些受不了。
还好今儿头上只需要戴个朝冠,不用梳高发簪五花八门的金玉首饰,不过耿宁舒没想到,这朝冠有三层金凤,底端还有七只,镶嵌了数不清的东珠宝石,一戴上去,人都硬生生被压矮了一截。
“呼……”整套穿戴完毕,耿宁舒扶着核桃的手,感觉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
更要命的是,以免要解手,她只吃了几口饱腹的干粮,连水都不敢喝。她就像个马上要大考的考生,面对这将要来的考试一半是紧张,一半希望快点开始。
好在运送金册金宝的仪仗队很快就来了,耿宁舒照着礼仪官的指引,完成六肃三跪三叩礼,拿到了皇后的金册金宝。她看了眼,跟贵妃时候的不一样,更大更重,当然,金子更多。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环节,去太和殿接受百官的参拜。
耿宁舒跟着铺好的朱红色地毯一路往外去,身后跟着一众命妇,这次她走在了无人敢僭越的第一位。
行至殿外,她停下了步子,命妇们只能跟到太和殿外,接下来的路,就要她自己走了。
耿宁舒抬起头朝前看去,灿烂的阳光照在太和殿的金顶之上,耀眼华贵。殿前广场左右站满了文武百官,庄重肃穆扑面而来。
身上的穿戴很沉重,脚底下是不稳当的花盆底,旁边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扶一把,这样长的一条红毯,她可以走下来吗?
远处金光一闪,耿宁舒看到了站在太和殿之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在那里等我。
耿宁舒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抬腿跨进殿门,在钟鼓和大乐声中,沿着绣了吉祥如意纹的地毯朝他走去。
一步一步,沉稳又坚定。
四爷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她的身上,一眨不眨,背在身后的左手用力捏紧了白玉扳指。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走到了跟前,他伸手牵住了她。
“辛苦你了。”他轻声道。
从贝勒府的小格格到万人之巅的皇后,这一路,她走了许多年。
耿宁舒吐出一口气,“还好没摔倒丢人。”
广场上响起山呼声:“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两人执手相视而笑,并肩而立,迎接着全天下的祝福。
繁杂的仪式结束,耿宁舒终于能回乾清宫坐下了。
碗口粗的龙凤红烛燃烧着,有福寿双全的命妇给他们系了同心结,“祝皇上和皇后娘娘永结同心。”
喝完合卺酒,耿宁舒又被喂了一个饽饽,她没入口就知道是生的了,可吃进去居然是熟的,她讶异去看身旁人。
四爷笑道:“已经生了这么多个,难不成还想生不成?”
谁想生了,这不是入乡随俗嘛!耿宁舒瞪他一眼,要不是还有其他人站着,她肯定要捶他两记。
等仪式结束所有人都下去,耿宁舒赶紧叫起来,“快快快,叫他们弄点吃的来,我好饿。”之前一直精神紧张的时候还好,没心思想这个,现在一放松就不行了。
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四爷还不知道她,宠溺地笑道:“早就准备好了,我先给你把这身换下来。”
可他哪里会伺候人,笨手笨脚折腾了半天也没搞定这身繁琐的吉服,连朝冠都没取下来,倒是扯着她头发好几次,耿宁舒疼得直哼哼,嫌弃地拂开他的手,“核桃白果,快进来!”
一身负重全都卸下,她长出一口气,坐到饭桌前,“我又活过来了。”
四爷刚才的体贴没做到位,现在有机会施展,先给她盛了小半碗粥,“喝点垫垫。”
桌上饭菜都是她爱吃的,耿宁舒忙得都没嘴回话,四爷倒是不饿,给她夹这夹那。填饱了肚子她心情也好了,一本满足地躺上了榻。
红烛缓缓燃,四爷抚着她的长发,“做继后,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耿宁舒摇摇头,他十三岁就大婚了自己怎么都赶不上的。他愿意力排众议立自己这样一个不靠谱的皇后,还特意让别人承担了义务才是费了苦心。
四爷心下愈发柔软,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正沿着鼻尖往下,要过自己的新婚之夜,冷不防发现,她居然睡着了!
他哑然失笑,“真是令人难忘的新婚夜。”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伸手给她掖好了被角。
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四爷嘴角忍不住上扬,从今天开始,她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吾妻,好梦。”
和妃与懋妃将后宫管理地井井有条,耿宁舒顶着皇后的名头,还是享受着做贵妃时候的安逸。这种不用干活白拿工资的感觉,真是爽爆了!
这天四爷带她出宫,去了从前住的王府,里头精心修缮过一遍,不过还保存着原来的样子。
他们牵着手逛了一圈,走到小花园那座小拱桥前,四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笑起来。
“怎么了这是?”耿宁舒奇怪。
四爷眸中笑意浓浓,“你刚进后院那年冬天,我去外头办差回来路过这,就看到你脱了鞋跑过去。”
这样的事耿宁舒只做过一次,立刻回忆起来了,“那我怎么没见着你?”
四爷指着假山后头的树,“我在那后面。”
当时他还觉得,她太不守规矩了,没想到现在自己甘愿打破规矩,也要让她过得高兴。
她皱了皱鼻子,“偷窥女孩子,你这登徒子。”
四爷挑了眉,“那不妨再来一次,我这回光明正大看。”
耿宁舒捶了他一下,“你想得美!”原来从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开始,他就在注意着自己了。
沿着拱桥过去,就到了她一开始住的小院子,她搬去雪绿阁以后,这里就没再住人了。
一路走到雪绿阁前,之前她种下的几棵果树还在,每年果子成熟的时候四爷就会派人摘了果子送进宫里,让她尝尝自己当年载种的成果。
耿宁舒看着里头一片枝繁叶茂,忽然鼻尖动动,“怎么有股羊蝎子的味道?”
四爷打趣他,“吨吨吨的鼻子都没有你灵光。”
他牵着她的手进去,屋里一锅羊蝎子正咕嘟嘟冒泡,香得馋人。
“你头一回请我吃的东西,就是这羊蝎子。”
耿宁舒忽然想到了什么,狡黠摇头,“不是哦。”
她拉着他回了小院,“这底下的东西才是我最先招待你的。”
四爷半信半疑地让人往下挖,翻出了几个小坛子,他惶然大悟,“梅花雪!”
耿宁舒笑吟吟地点头。她打开封盖看了看,水倒是挺清澈的,也没有生虫子,“就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不能喝。”
四爷却道:“宁舒亲手采的雪,就算是有毒,我也甘之如饴。”
耿宁舒瞪他一眼,“我看你是喝了油,这么油嘴滑舌的。”
小太监们动手将坛子搬回雪绿阁,支起个炉子煮开,冲进茶碗里,他吹了几下浅尝一口,赞赏道:“果然比从前更加甜。”
耿宁舒好奇地尝了尝,仔细砸吧了两下很努力地品了品,完全没感觉,撂下茶盏哼了声,“你就吹吧。”
四爷笑笑,将下巴贴到她的发顶,这里头甜的不是水,是她这经年累月的心意呀。
她的发丝一如既往的只有清淡的花香,跟从前做小格格时并没有任何变化,自己的生活里却多了抹明媚的色彩。
“真好。”四爷的一颗心也如泡在温热的梅花雪水中,陶然怡悦。
两人边吃着火热的锅子,边说着从前的旧事,时不时笑成一团,像对老夫老妻般松弛乐呵,岁月静好。
耿宁舒一个没忍住又吃多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软榻上发懵,身旁的四爷递了一本书过来,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眼,瞪大眼睛惊讶道:“咦,这不是我当年做的江南游记的笔记吗,怎么在你这儿?”
“自然是因为,要先看看你想从哪儿玩起。”
耿宁舒脑子转得慢半拍,想了好几圈才猛然明白过来,“你要带我去江南?”
四爷含笑点头。
“那朝政怎么办?”
“弘昼大了,是时候监国了。”这孩子办事越来越老练,他完全放心。
耿宁舒眸光闪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将自己说过的话全都放在心上,还记得自己未完成的遗憾。
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她没忍住吸了吸鼻子,“胤禛,能遇见你,我很幸运。”
四爷目光温柔,“那下辈子,我们再早一些遇见。”
我想……让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耿宁舒伸出小手指,“那我们说好了,拉钩。”
四爷很顺从地配合着她幼稚的游戏,“拉钩,上吊,一百年……”
“不,三百年!”耿宁舒打断他,一本正经道,“三百年也不许变!”
为什么是三百年,四爷不明白,不过他还是柔声应了,“好别说三百年,三千年也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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