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当然有关系。”
抚霞郡主忆起往事,还是耿耿于怀,“珣哥儿是被人害死的,我仅有两个儿子,珣哥儿死了,我怕玹儿也遭此毒手,所以……”
所以,她便去寻了张玉郎人来。
找到张玉郎纯属巧合。
她发散人手去寻的,是跟亲生儿子样貌相似的小郎君,最好与温玹一般年纪,如此,便能在行事危急之时,让这个备好的替身,代玹儿出面受过。
而她的人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张玉郎。
“你确定,就是这位张玉郎?”弘帝追问。
抚霞郡主点点头。
所以,很多时候,出现在众人跟前的温玹,并非真的温玹,而是张玉郎。
张玉郎与温玹同吃同住,为了让他更好的模仿温玹,亦让他同受名师指点,学礼乐射御,若一察觉危险,温玹则会被抚霞郡主带到了安全处所,留下张玉郎应对。
而也因此,温玹躲过了几次杀机,顺顺利利活到了十七岁。
“所以,这张玉郎,其实是玹儿的替身?”
抚霞郡主不语,擦着泪,默认。
“那平时进宫觐见朕的?跟朕畅谈国家大事,甚至主动请缨去海疆剿匪的……”弘帝怒了。
“是玹儿。”抚霞郡主急急道,“皇兄,我担忧玹儿危机,替他寻了张玉郎,却断不敢再让区区替身进宫来见皇兄的,这等欺君之事,抚霞不敢。”
弘帝脸色阴晴不定,似在思忖。
“皇兄,我接张玉郎入府的时候便商议过,永昌侯府供他吃食护他周全,他唯一要做的事,也就是必要时候,替代玹儿受罪罢了,可他没有。”
抚霞郡主愤恨道,哭泣,“原本以为他与玹儿一起死在了安顺侯的人手里,算他尽忠守职!可他竟然原来还活着,那玹儿出事的时候,他在哪里?玹儿是他的主子,眼见主子遇害,他却苟活,这一年多以来,对玹儿遇害一事不管不问,甚至还有脸回京考科举?而如今,大喇喇地坐在殿里,妄图与其他贡生一起摘取功名?皇兄,我不服。”
“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就该千刀万剐!”抚霞郡主悲鸣。
弘帝闭了闭眼,问:“让张玉郎做玹儿替身这事,永昌侯也知晓?”
抚霞郡主抚住嘴唇,摇摇头。
“这么说,给玹儿找替身,是你一人所为?”
“皇兄?”抚霞郡主急急辩解,“我只是护子心切!”
“你可真大胆,这么多年来,都一直瞒着朕。”
弘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抚霞郡主赶在这个节骨眼来见自己,将事情摊开,不就怕张玉郎在她之前,将曾经身为温玹替身的事禀告上来吗?
张玉郎先秉了,会坐实她欺君瞒上,但她先秉了,则张玉郎是蓄意欺瞒。
“既然如此,那这便只是你的一面之辞,等殿试完了,我自会问罪张玉郎。”
弘帝满脸气冲冲离开御书房,朝大殿走去的当儿,吩咐刘福安,“去,找些人手,等那张玉郎交卷离开时,把人给朕截下来,越少人发现越好。”
刘福安领命。
弘帝走回大殿,见着里头的学子有不少人已经交卷离开了,正首的会元郎早已经不见了,但左右侧的学子还在。
张玉郎其实已经答完题目,正端坐在案前,见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掠过,知是弘帝回来了,于是起身,将墨迹已经干透的答卷交了上去,再朝弘帝行拜跪礼,这才收拢案桌后,转身离去。
一路走出去,他那张脸不知道惹来多少官员注目。
等出了大殿,见得有小公公正领着禁军朝自己走来时,早料定有此事的张玉郎微微一笑,束手就擒。
这一幕,落到不少人眼里,眼色惊疑,却没人敢质疑发问。
张玉郎一路被押到了御书房,见到长跪在此的抚霞郡主,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
“张玉郎,你这该死的狗奴婢!”抚霞郡主暗恨。
“抚霞郡主慎言。”张玉郎淡然朝郡主见礼,“张某虽在永昌侯府为奴为婢,但我却并非奴籍之身,这事,想必抚霞郡主心里亦清楚,而世子亦答应,时机成熟,允还张某自由之身。”
“没错,玹儿对你这般好,为什么他死了,你却还活着?”抚霞郡主质问,“无论身为替身或是护卫都?????没有尽责,苟且偷生,你对得起他吗?”
张玉郎脸色一暗,缄言。
“朕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弘帝走了进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宽袖一挥,坐到了书案后面。
“陛下!”张玉郎叩跪,“在解释之前,臣想请一位大人与我对质,好澄清事实。”
“谁?”
“明海大师!”
弘帝跟抚霞郡主均愣了。
“当初我跟着温世子一起到海疆剿匪,意外发现市舶司官吏与海寇勾结的罪证,并与朝中安顺侯暗通曲款,无奈被奸臣察觉,我们二人商议过后,温世子按兵不动,如期启程随军返回京城,我则将世子搜罗的罪证带出藏匿至安全处所,而后以世子名义去见明海大师,告知其罪证所在之处,让大师前去收取证据返回京城上交与陛下。”张玉郎回忆道,“待我复赶上世子一行人时,已经迟了,世子已经……”
“狡辩!若当真如此,那你发现世子遇害,为何没有及时返京复命?”抚霞郡主不信,“明明是你做贼心虚,推诿罪责!”
“非也。”张玉郎频频摇头,“我因被安顺侯残余爪牙追杀,有幸保住一条性命,重伤逃到海礁村,却发现自家亲族悉数死于海啸,失控下心神错乱,到今年方忆起与世子过往,此责,张玉郎担下。”
张玉郎垂首道,认罪。
“一派胡言。”抚霞郡主半点不信张玉郎所言,朝弘帝求助,“皇兄?”
“不必说了,等明海过来问问,不就能一辩真伪了。”
此时,大殿里应考的最后一个贡生都已经离开了,殿内宫婢公公纷纷点燃宫灯,三百名考生的卷子均已经糊名,被礼部官吏收集起来,封箱后由专人看管。
待明日早朝后再由负责殿试的审卷官审阅评卷。
宫门外,所有接到自家贡生的家眷都走了,唯独陈念莞还站在马车旁,看着紧闭的宫门。
“东家?”
等得时间过久,小佑跟四丫不免担心。
“没事。”
应该,没事的。
张二说过,如今大周朝的皇帝政见开明,宽俭待民,是以他才铤而走险,走科举殿试面圣这一条路博一线生机。
可招惹的是国亲抚霞郡主,况且伴君如伴虎,如果他们不打算饶过张二,那张二岂不是分分钟人头落地了?
陈念莞焦虑,却毫无办法。
她一介小商女,哪里能寻得到入宫的法子?虽然早叫柳风去找那位宫里当差的萧七爷帮忙,可至今没个准信儿。
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们先回香桂街吧!”
陈念莞的马车没走多远,一辆马车便又停到了宫门前,马车上下来的人,正是明海大师与了心,落玥宫门的侧门开了,将两师徒迎了进去。
御书房内此时亦燃起了宫灯。
明海大师进去的时候,见着永昌侯也在,将将才了解实情,知道这张玉郎原本便是自家夫人帮儿子找的替身,半天没缓过劲来。
直到抚霞郡主跟张玉郎均保证,这些年绝无做过欺瞒过圣上的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竟是连自己蒙在鼓中这事也不提了。
只是,缅怀儿子,还是忍不住频频看向张玉郎。
毕竟,若是同样跟儿子养在永昌侯府的,那岂不是说,他在儿子府院里头,亦曾见过这张二郎,甚至可能还亲口唤过他作玹儿?
这般一想,永昌侯简直以为荒谬,对抚霞郡主的那股子怒气,隐隐地又涌了上来。
明海大师见到张玉郎,亦是脸色一变:“世子?”
可世子,不是给自己送信之后,就殒命了吗?
怎么会又冒出来一个世子?
张玉郎忙解释:“明海师傅,在下并非真的世子,但,两年前,我冒世子之名,曾有幸到过大风寺拜见过大师,您可记得?”
“当时那位,不是世子?”
明海大师也呆了,再看看跪在一旁的抚霞郡主还有永昌侯,马上明白过来了。
怕这张玉郎,是永昌侯府找回来顶替温世子的。
张玉郎将当日偷偷潜入大风寺见明海师傅的经过前前后后给在座的人讲述了一遍。
包括遇见给明海师傅做吃食的陈家姑娘。
以及吃了什么,说过什么,甚至将藏匿证据之处,都跟明海师傅对上了号。
明海师傅听得连连点头。
这些细节,自然是两年前亲自来见他的人才会知晓的。
这张玉郎长得跟温世子这般相似,还将温世子的性子模仿得入木三分,难怪连他都给蒙骗过去了。
张玉郎能假装温世子不露纰漏,那是自然的。
两人可谓是自小一起长大,作为替身,自然时时处处模仿世子言行举止,务必骗过旁人,便是亲近之人,短短时间内也难辨真假。
“没错,陛下,当初及时告知我安顺侯犯事罪证所在之处的,确实是这位张玉郎。”明海师傅跟弘帝回禀,“若非张玉郎有此一行,怕老衲亦找不到安顺侯勾结海寇的罪证,更会被蒙骗以为温世子其实死于海寇之手,据此来看,这张玉郎确是有功。”
“大师你可不要为这竖子说话。”抚霞郡主怒。
“老衲从来不打诳语。”明海大师伸出手指推算了一下,“得张玉郎交代,老衲自知事态紧急,连夜启程,故而老衲记得,这张郎君找上门来那一日,是七月十三日,然而,护送世子棺柩回来的护卫,亦说过世子是七月十四日遇害的。”
温世子遇害是在归京的海船上,途径威海时被杀的。
按照脚程计算,而从抚宁县的大风寺赶回威海,一日之内,绝对不能赶回去。
因此能在十三日见过明海大师的,唯有与温世子样貌相似的张玉郎。
抚霞郡主痛哭起来,“既然如此,为何去大风寺报信的不是玹儿,而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逃过一劫?明明该是你替玹儿去死的。”
“郡主,对此张某惭愧,当时我亦是奉命行事!”张玉郎黯然,“温世子之命,张某不敢不从,亦唯恐有负重托。”
“你……”抚霞郡主看着张玉郎,咬牙。
“郡主,温世子大义,先平定海疆,又助陛下揪出逆臣奸贼,这张玉郎听世子之令行事,不辱使命,不畏权臣,亦是澄清世子之死的功臣,温世子有此得力部属,乃是大幸。”明海大师仗义执言,“抚霞郡主,你可不能一时意气,反而坠了温世子英名。”
“人都没了,还要什么英名?”抚霞郡主依然愤懑难平。
“陛下?”
弘帝看着眼前跪了一圈的人,只觉得心里堵得很。
“好了,都给我退下。”
“皇兄!”
“还嚷什么?这事可都是你招惹出来的。”弘帝指着张玉郎问抚霞郡主,“若不是你先找了这张玉郎,现在能出这么多乱子?若不是他与明海通风报信,你儿子怎么死的你都还不清楚!如今眼见事情败露,你还有理了?”
“永昌侯!”弘帝一喝。
“陛下!”
“把你夫人给朕带回府去!这几日朕不想见到她。”
“臣遵旨!”
永昌侯起身,扶起抚霞郡主,抚霞郡主不甘地瞪了张玉郎一眼,行礼告退。
永昌侯夫妇走后,弘帝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盯着张玉郎。
“楚州府张玉郎!”
“臣在。”
“你给朕老老实实将当初如何被人送进永昌侯府,在永昌侯府干了什么,跟温世子都做过什么,给朕一五一十道来。”
*
在六岁之前,张玉郎是海礁村张家一位普通的渔家子。
因为长得冰雕玉琢,聪慧过人,不仅是家里头的长得最好看的小儿郎,还是整个海礁村最好看的小郎君,所以小小年纪就被人叫做玉郎,家里更是就此给二儿子直接取了这个玉郎的名字,正愁无钱银给儿子开蒙的当儿,有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厮,忽然找上门来,说要买了玉郎去。
张家人自然是不愿的。
自家的心肝宝贝儿,稍有良知的,便是走到山穷水尽,也不会想卖掉自家亲儿。
六岁的张玉郎也不愿意。
家里头父慈子孝,村民们淳朴善良,小小孩童,怎愿意背井离乡,做人奴婢?
可小村的渔户,哪里拗得过侯府的大腿?
于是,张玉郎在某天夜里就被人掳走了,一路昏昏沉沉,就这么被带到了京城。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京城里权势煊赫的永昌侯府,睁开眼,便见到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小郎君,惊呆了。
随后,他便见到了这位小郎君的母亲,抚霞郡主。
起初他不愿意呆在这个远离双亲的富贵侯府,但被抚霞郡主好言相劝后,慢慢接受了现状。
而后知道了这里是皇都,天底下最繁华的京城,呆的地方是大周朝最得圣恩的永昌侯府,他被带到这里的目的,是做温三公子的伴读。
温三小公子,就是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小郎君。
两人虽住在同一庭院,同一间房,同样上学,念书,认字。
但一个住床榻,一个睡?????地铺,一个光明正大坐在书房案桌前聆听名师大儒教诲,一个偷偷躲在屏风后面,或跪着或趴着听书认字。
除了抚霞郡主,温三公子院子里头的两个护卫,永昌侯府里头没有人知晓他的真面目。
平时出现在人面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却要被蒙上面巾。
他就像是影子,只能隐藏在温三小公子背后。
在他十岁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并非伴读,只是温三公子的替身。
并且要替他面对一切厄运。
温三公子不愿意面对的事,抚霞郡主觉得有危险的事,以及,明知道是针对永昌侯世子而来的刁难,却不得不露面的场合,等等,等等。
这个时候,他就可以摘下面巾,成为温三公子。
永昌侯府为大周朝的武将世家,威名显赫,自然不是区区南边渔村一个小民之家可以相提并论的。
虽然为温世子的替身,但在府上,除了不能在人前露出那张跟世子一模一样的脸,其他起居饮食,皆为贴身随从的待遇。
到后来,为了在外人面前扮演得更像温世子,更是锦衣玉食,获得区区渔民之子享受不到的上流阶层教育。
而他亦为此感激,尤其是温世子,感念他多年来的相伴,特意开恩,让他回过海礁村看望亲人家眷。
也亏了温世子的善举,让张玉郎在离家五年后,又一次返回了海礁村。
于是,张家才知晓自家的二郎君还活着,只是不得不给权贵人家办事罢了,等事情办完了,他们家的二郎君就可以回家了。
“原本,温世子亦打算,在海疆剿匪一事成功后,他会放我出府,从此臣便可以做回张玉郎了。”张玉郎谈及温世子之死,亦是黯然神伤,“怎料……”
张玉郎没有再说下去,但弘帝自然是知道后文的。
明海师傅也在一旁低低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许久,弘帝才慨叹一句:“这么说,当初,是永昌侯府的下人将你从你父母身边掳走的?”
张玉郎微微一怔,点头。
“你心里头,不怨恨抚霞郡主?”
“抚霞郡主亦是爱子心切,臣明白郡主的一片苦心。掳臣之人为其下奴婢自作主张,与抚霞郡主无关。”张玉郎道,“况且,臣在永昌侯府吃穿用度,皆悉抚霞郡主所出,温世子亦对臣极好,臣如今能顺利科考,并忝列会试第二,获殿试殊荣,亦为当初在永昌侯府所学之功,臣岂敢以怨报恩?”
弘帝瞥了一眼张玉郎,见着他一脸认真,再想想那同样与其一般才华横溢的温玹,斯人已逝,徒留遗憾,不由重重叹息一声。
“陛下?”
“罢了,如今时辰不早了,刘福安,着人安置明海大师还有张玉郎。”
于是,张玉郎知晓,这事,在弘帝这处,该能告一段落。
日后,他应能以张玉郎之身,堂堂皇皇行走于人世间了,心底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了起来。
还没完。
殿试结果一日未出,他还不能掉以轻心。
张玉郎被小公公带到了一处偏殿,梳洗过后,食用过宫婢带过来的宫廷吃食,便且歇下了。
然而身处深宫,他却一直辗转反侧,无心睡眠。
虽然他对弘帝称,对抚霞郡主找自己为温玹做替身一事,毫无怨言,但那只是表面话。
小小儿童,自小被迫离开双亲,又怎会不恨导致自己无爹无娘的仇人?
特别是刚到永昌侯府的时候,他性子还倔,不听抚霞郡主的话,非嚷着回家见阿爹阿娘,被关了几次柴房,被鞭子训了几次,甚至不给吃喝,为的就是逼迫他乖乖应下,做她儿子的替身盾牌。
他折腾得越厉害,遭受的苛责便越残酷,到最后,不得不在血泪的教训中,学会了低头。
温世子是价值用诸多条性命都必须保下的贵公子,而他不过是一条贱命,无论自己同意与否,都必需在必要的时候,为温世子献出自己的性命。
便是后来,他与温世子的关系渐渐亲近,融洽,却始终改变不了自己身为奴婢之身的卑贱地位。
他能与温世子一般聪明,一般勤奋,甚至还能在旁人丝毫不察的时候,代替他到国子监上学,交给大儒夫子们见解得到的课业。
但他依然是个奴婢之身,是个随时要被送去死的替身。
温世子待他,会有一丝怜悯,也不过是因为,看在将来有一天,他会为自己而死的份上。
蝼蚁尚且偷生,他也不想死。
所以,并非温世子发善心,在五年后允他回家,是他在一次意外中,发挥了替身作用后,代替温世子受伤,跟他们讨来的恩赐,让他得以回家见到阔别多年的双亲。
原本有来历不明之人欲买自家二郎君的前车之鉴,张家就不认为自家二儿子死了,还坚持日后可以寻回,那户籍一直未销。
如今见儿子当真活着,喜极而泣,自然跟海礁村里人都炫耀一番。
海礁村人于是都知晓原本下落不明的张家二郎是在外头给有钱人家做活的事。
张家亦对二郎君很快就会回来的事信以为真。
便是在这个时候,村子里的周家看中张二郎,想与其结亲,张家一口应承下来。
张二郎也同意这门亲事,毕竟,一来,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二来,若是届时永昌侯府不放人,他可以以要成亲这个借口,向温世子求情。
他与周文瑶的亲事,就是这般来的。
他做温世子替身的事毕竟不能让人知晓,亦没敢跟家里人明说,但为了保住张玉郎这个身份的存在,每次周家来探亲,都被张家用张二在生病糊弄过去,直到后来周家要求解约,张家急了。
那个时候,张家已经又有五年没见过自家二郎君了,说着替贵人做事的人却音讯全无,他们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自家的二郎君,被周家逼得实在不得已,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应允退婚一事。
这事,当初张玉郎毫不知情。
而请缨剿匪之前,温世子应允过张玉郎,事成后愿意放他离开,在寻得奸臣罪臣证据之后,温世子让他利用张玉郎的身份去见明海大师,一来求援,二来也引开敌方注意,谁料到,安顺侯的爪牙并未全然上当,不仅直接对温世子一行人下毒手,还伏击了送完信给明海师傅去而复返的他。
幸而他命不该绝,苟且偷得一生。
只是,等他负伤回到家乡,见着因海啸之后全村灭族,如此重创打击下,全然忘了前事,仅仅记得支离破碎的片段,才到抚宁县寻到周家去的。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知晓周家早已退婚,而他,意外见到了有一面之缘的陈念莞,走投无路的他稍微用计讹上了莞莞,才有了后来的事。
若是记忆早早地恢复,他应该不会走上科举这条路。
他清楚抚霞郡主的性子。
若他与温世子一同遇害便罢了,但若知晓自己没死,是绝不会容许自己这个替身还活得好好的。
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时,已经迟了。
他已经是举人老爷,也应允了莞莞,要出人头地。
而朝中亦有不少人,知晓自己有着与温世子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罗敬知晓,庞眷和知晓,甚至连杨季山都知晓,他还在大佛寺见过了永昌侯府的老夫人跟温宁,迟早有一日,这事会传到抚霞郡主耳朵里。
他既是举人身份,自然会在礼部有供磨堪的墨卷跟户籍资料,届时抚霞郡主一查,马上就会察觉他张玉郎未死。
在大周朝,想要让一介布衣无声无息死去的法子跟手段,抚霞郡主自然是有很多的。
就跟即便当初双亲不愿意,他不愿意,但抚霞郡主的随从,依然从海礁村强行掳走自己一般。
就如当初被囚在永昌侯府,即便自己不愿意做替身这事儿,抚霞郡主可以用权势,威吓以及毒打让自己屈服一般。
与其等着抚霞郡主的人不知何时找上门,轻易取走自己的性命而不溅起一点儿水花,还不如成为让抚霞郡主想要让自己给他儿子陪葬,亦要思量掂量三分的人。
所以,在会试之前,他低调行事,苟且偷生,但获得会试第二后,大方示人,便为了昭告天下,有着与温世子同一张脸孔的人,是他楚州府张玉郎。
知道这事的人越多越好。
只要顺利参加殿试,惊动了弘帝,那么,至少,日后他张玉郎便是在死在抚霞郡主手中,也不会悄无声息地被掩盖过去。
因为弘帝,极为喜欢温世子这位郎艳独绝的外甥。
而他喜欢的温世子的大半才华,他亦居功不少。
若弘帝爱才惜才,便不会允他这位如温世子一般模样的举子,被抚霞郡主白白戕害。
所以,弘帝,会不会钦点自己为新科一甲的态度,直接表明,他日后的立场。
一切,只能端看弘帝怎么做?
第142章
弘帝此时心中大为恼火。
不仅是抚?????霞郡主这事做得不地道,还一直瞒着自己。
欺君犯上,简直胆大包天。
等怒气消去之后,弘帝冷静下来,又不免为英年早逝的温玹感到可惜。
温玹自小聪慧,又丰神俊朗,不然何以京城独传温世子风华绝世?
他亦见过温玹所作诗赋及策论,文采斐然,引古博今,甚有永昌侯的大将之材,在国子监时便已经是监生中的出类拔萃者,而在朝廷商议解决海疆匪患时,又举出良策,自请灭寇。
事实亦证明温玹堪得重用,不仅剿灭匪贼,还一句揪出朝中蠹虫。
只可惜,安顺侯那等逆臣贼子,竟是抢先一步下了毒手,温玹不及弱冠便殒命,大周朝亦痛失一名英才。
如今,却有与其极为相似的张玉郎,从县试伊始,竟一步步考上进士,名列第二。
在听闻张玉郎与温世子样貌相似后,弘帝便寻来他的墨卷一观。
诗赋出色,做起策论亦才思敏捷,叙之以情,诉之以理,情理相合,各类典故信手拈来,可见亦是通古识今,字里行间竟与温玹政见颇为相似。
如今看来,是同拜名师大儒,亦或是这些年作为温玹替身,潜移默化之下,两人学识不相上下?
若当真如此,这张玉郎,岂非亦是大才之人?
弘帝心中一时踌躇不已。
待到第二日,刘福安秉张玉郎出宫一事时,弘帝看着跪服在跟前之人,忽而问了一句:“若来日入朝为官,张玉郎,你想做何种官?”
张玉郎忐忑了一夜的心忽然便安稳下来,掷地有声:“若臣将来有机会为官,臣,愿为纯臣。”
弘帝听得此言,微微一笑,挥手,让刘福安派人将张玉郎送了出去。
张玉郎走出宫门,看着朗朗乾坤,心里如初升的冬阳那般敞亮。
“玉郎!”
陈念莞昨儿亦是一宿没睡,早早地就来宫门外蹲守了,此时见张玉郎被放出来了,不由得惊喜,从马车上一下跳了下来,朝自己夫君奔了过去。
张玉郎笑着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莞莞,我平安了。”
“真的?”
陈念莞还难以置信,见张玉郎肯定地点点头。
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自从那一日,张玉郎坦言说了曾经被永昌侯夫人抚霞郡主的人掳去,拘在侯府,不得不作为那位温世子的替身,忍辱偷生这么多年的经历,陈念莞当时就听呆了。
这要换在她上一世,可不就是绑架囚禁吗?
可在这大周朝,跟权贵,尤其是跟皇室有千丝袜缕关系的郡主牵扯上,平头百姓也就只能自叹倒霉了。
张玉郎担心自己毫无势力,若被抚霞郡主找上门,只能任其欺凌割宰,所以才想出先避其锋芒,而后扬名,成为令抚霞郡主亦要忌惮几分的存在,避过来自永昌侯府的纠缠跟刺杀。
而现在看,张玉郎的筹谋,是达成了?
等回到香桂街,知道张玉郎被羁留宫中的众人皆松了口气。
陈念莞没有跟众人说张玉郎与永昌侯府的这段秘闻,这事若隐而不发,自然有跟永昌侯府斡旋的余地,但若广而告之,永昌侯府被置于流言蜚语漩涡,无法保证抚霞郡主会不会狗急跳墙,反而发难针对他们,那更得不偿失。
所以陈念莞夫妇均觉得这事无须多提,只要弘帝以及相关人士知道便罢了。
等跨了火盆,让张玉郎梳洗过后,众人聚在一起用膳时,那柳风也才急急地从大佛寺赶了回来,见着自家表姐夫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昨天张二郎进去殿试后,迟迟没有出宫,表姐就叫他去找宫里当差的萧七爷。
可柳风次次都是在大佛寺见着人的,每次有事,那小刘管事也是自己会来香桂街找他,他怎么知道上哪儿去找萧七爷呢?
所以只得去大佛寺了。
结果去到大佛寺没多久,还没去到明海师傅的佛庵呢,就见明海师傅跟了心跟着一批铁甲护卫匆匆离开了,等问过大佛寺的僧人,才知晓,是宫里大周朝皇上老子找他有事。
他柳风能有什么办法?
才追了几步,就被那铁甲护卫给撵走了,回城也已经迟了,于是只能在大佛寺宿了一夜,今日一大早就赶回来,听闻张玉郎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见张玉郎虽然憔悴,但精神头不错,问及羁留宫中的原因,也不愿详谈。
“表姐夫,这你就不对了,你知道你在宫里头出不来咱们多替你担心地,你还不说你干嘛回被皇上老爷留下在皇宫过夜的?太不够义气了!”担心受怕了一夜的柳风哼哼。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便是,怕人多口杂,说了,会有流言。”
“我们绝对不传不说。”在场的众人纷纷赌誓。
那可是皇宫啊,寻常老百姓进一趟都难,更别说还能被皇上老爷留在宫里头过夜。
听说,皇宫里头金碧辉煌,连地砖跟屋檐都是金子做的。
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地儿,张玉郎居然能进去睡一宿,肯定别有原因的。
张玉郎看了陈念莞一眼,笑了笑,“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外头不是传,我与那永昌侯府的世子,长得很相似吗?”
众人齐齐点头。
“当今圣上也听说了这个传闻,而温世子恰好又是他外甥,好奇心驱使,找我问了几句话,会试结束原本便时辰晚了,问过话后,宫门落钥,于是就顺便留我在宫里过一宿罢了。”
“就是这么简单?”曾四不太相信。
三百多进士,唯独张二眼看着被禁军带走的,目睹的人说那禁军来势汹汹的,还以为张二犯了什么事一般,可现在张二说,弘帝只是因为好奇他跟温世子长得模样一般,就叫去问话了?
曾四不信。
再说,在会试之前,张二就早早搬离香桂街的事也很可疑,仿佛在防备着什么人——不,就是在防备着后来找上门来的抚霞郡主。
不过,正因为有抚霞郡主那日亲自上门的前车之鉴,还是有不少人信了。
毕竟,连温世子的亲生母亲都忍不住要来一看究竟,皇上老爷也是人,他好奇之下找张二聊聊,错过出宫时辰,似乎也说得过去。
于是众人不再追问。
随后任曾四怎么说,张二就是闭口不言其他,曾四无奈,也只能偃旗息鼓,两人于是专心等后日的殿试结果。
*
殿试的审卷时间只有三日。
此时,弘帝手里已经拿到了前二十名的进士的名单。
按照历年春闱惯例,他一般会详细审阅前十名进士的朱卷,而后点出状元,榜眼跟探花。
弘帝从大臣们选出的名单,从第一名开始看起,面上装着漫不经心,其实是在注意,张玉郎的朱卷,是否在这十名以内。
而在他审阅到第五份卷子时,眉间微微一展。
这便是张玉郎的卷子了。
居然是比会试时,要落了三名。
弘帝记得前四分卷子,第一名便是会元郎江禹的,第二名是朝中莫阁老的门下生徒,第三名是镇国公府旁系的一位郎君,第四名则是大理寺卿家的三公子。
呵!
江禹自然是不用提,是贤妃娘家江氏的人,大理寺卿家的三公子,向来是跟老三走得近的,而莫阁老跟镇国公府,均是太子一系的人。
如此看来,这前面几名,都分别被老三跟太子的人给瓜分了。
弘帝冷哼了一声。
将张玉郎的卷子拿了出来,放在第一,而后,将镇国公府那位苏睿添的名字,排在了第二,再将江禹的名字,放在了第三,如此,后面的学子排名,维持不变。
那殿中等候的大臣们,见着弘帝将此次进士名次钦点如此,均大气都不敢出。
“好了,这便是此次春闱取中的一甲,二甲,若有疑义,诸位爱卿尽可提出,朕洗耳恭听。”
大臣们均纷纷躬身:“臣等无异议,陛下英明。”
*
放榜这一日,那三百进士再度在晨光微熹时,穿戴一新齐聚宫门。
依然是江禹领首,在上朝的钟声响起的时候,由礼部官员带着,跟在文武百官后面,进了皇宫。
远远的,众人便对玉阶上的弘帝三磕九拜,文武百官步入大殿,余下的礼部官员及三百进士静侯佳音。
良久,刘福安捧着圣旨,慢慢地走到了玉阶之上,居高临下,瞥了一眼下首的新科进士们。
登时,三百进士屏住了呼吸。
张二郎亦与排前首的江禹一般,手微微握成了拳。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顺弘二十九年三月十二,策试新科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生,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顺弘二十九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张玉郎。”
什么?
三百进士隐隐听到了名字,江禹也听得清楚,倏地一下回首,盯着张玉郎,张玉郎原本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真切了,看江禹反应这般大,反而确定了,微微一笑:“状元,是我吗?”
看张玉郎淡定的神情,江禹心里恨得痒痒的?????。
而此时,传颂的声音从上首一直传了下来:
“顺弘二十九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张玉郎。”
“顺弘二十九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张玉郎。”
这下,大家都听清楚了,纷纷看向了张玉郎,便是排在后面的陈念蹇与曾四也忍不住看着张玉郎露出了羡嫉的神色。
这家伙,虽然第二已经第一甲很近了,但毕竟,殿试之后,还有学子背后各家门派的角力,却不料,依然被他先拔头筹了。
范侍郎满脸喜意地看着他。
张二郎知晓,出列,跪在甬道上,再次谢恩。
他是状元郎了!
莞莞的那栋商楼,可以叫状元楼了!
张二郎忍不住笑了笑,起身,又站回列队。
而上首,刘福安依然还在唱一甲三名的进士:
“顺弘二十九年殿试第一甲,第二名,苏睿添。”
“顺弘二十九年殿试第一甲,第三名,江禹。”
“恭喜,江公子,探花郎!”
张玉郎朝江禹贺喜。
江禹大大地松了口气,绷着的脸放松下来,转身跟张玉郎回礼:“同喜,状元郎!”
张玉郎看出江禹心情不好,也没去触这个霉头。
带刘福安唱到二甲头名传胪的名字后,那范侍郎领着传胪上去,借由新科传胪唱起了二甲进士的名册。
陈念蹇排在十九,有幸进入了二甲。
而曾四的排名前进了几名,排在二百一十二名,为三甲同进士。
三百进士的排名全部念出来,自然耗费时辰,而在开始宣唱三甲进士名单时,范侍郎早叫了张玉郎,苏睿添以及江禹,先行离场了。
做什么?
自然是领去礼部,换上朱色袍子跟花帽,预备盛大的春闱新晋一甲三名的游街盛会了。
与此同时,那午门外,礼部官员亦将金榜张贴了出来。
瞅见有自家学子排名的家眷们,不时发出欢呼跟慨叹。
陈念莞没有来看榜单,她跟四丫还有柳青等人,早早地定了状元郎会游街的酒楼,在里头候着呢,来看榜的是小佑跟两大猛兽。
小佑身手敏捷,负责打头阵,几乎是金榜一贴出来,他人就哧溜一声钻到人群里,如游蛇一般很快蹿到了前头。
等寻到了张二郎跟陈念蹇的名字后,又哧溜一声钻进人群,很快回到了两大猛兽身边。
“怎么样?”两大猛兽紧张地问。
“我们家公子,是状元!”小佑带着喜不自胜的口吻道。
两大猛兽呆了。
张公子到底是啥好运啊?
居然就这么让他轻轻松松摘下状元桂冠啦?
“走,我们得赶紧告诉陈东家去!”
很快,小佑他们就找到了陈念莞她们一早订好的酒楼那处,陈念莞一听张二当真是状元郎了,笑得合不拢口,一把抓住身边的柳云使劲地摇:“云云,你表姐夫是状元了,你表姐夫是状元了!”
“是的,恭喜表姐贺喜表姐!”柳云被摇得脑袋差点没掉下来,但体谅表姐高兴的心情,乐呵呵的。
“表妹,淡定,矜持,表妹夫是状元郎,你就是状元郎夫人了。”柳青看旁边的人都朝这边瞅了过来,干咳一声想安抚一下表妹,可脸上的笑容也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哎,表妹夫居然考中状元了。
他们柳家,居然多了一门状元郎的姻亲,太厉害了。
陈念莞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擦擦脸,依然激动,天啊,前几日还怕夫君丢了性命呢,今日就成人上人了,状元郎啊!
要是阿娘知道了,不知道该多高兴!
对了,还有她新建的高楼,总算可以挂上牌匾了。
状元楼啊,多气派的!
在陈念莞一群人笑着议论纷纷时,皇宫中传来了长鸣的钟声,而后,擂鼓声铜锣声响起,在前头宫门前的人们便看到,由礼部的官吏开路,小吏敲锣,在两边举着彩旗的侍卫们簇拥着,张玉郎,苏睿添,还有江禹,都戴冠帔霞,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了出来。
陈念莞只听得从宫门那边传出了阵阵欢呼,探出头,却还瞧不见人影,不免有点心急。
还是柳青劝她:“莫急,表妹,游街肯定会经过我们这处的,我们稍微等等,他们马上就过来了。”
“真的?万一他们改道怎么办?”陈念莞不放心地问。
“放心吧,这向来是每届春闱状元郎游街的必经之路,陈东家大可不用这么心急。”跟着陈念莞一起订座看状元郎游街的沧老爷道。
真没想到,乖孙随随便便结识一个举子,就认识了一个状元郎,真是,运气啊!
很快,看到新科状元郎的夫人娘子们,都在惊讶的议论:“那便是传闻说跟温世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张公子?”
“没错,果然跟温世子长得一般俊。”
“不仅俊,还是状元呢!”
“要温世子尚在,凭他的才学,怕是也会摘取状元桂冠,可惜了!”
“明明在说状元郎,说什么温世子啊!”
“就是,这说明这位张公子跟温世子一般,也是才貌双全啊!”
“可惜听说已有妻室!”
众人纷纷叹惋,没一会儿又嚷了起来:
“看看,榜眼居然是苏家的苏三爷啊!”
“苏三爷已经定亲了,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探花郎,是江家的大公子啊!”
……
抢了前头座位的允欣郡主跟温宁,也看到了骑在骏马上的张二郎。
温宁喃喃:“长得真是跟三哥太像了。”
难怪那一日,祖母会看错了眼。
而母亲……
温宁想起殿试前后,母亲似乎也发散人手去找了这张玉郎,但不知为何,殿试当日,父亲便与母亲一道回府,怒气冲冲的,似乎,也是因这张玉郎而起的。
她偷偷使人去母亲院子里头打听,才知晓,张玉郎曾经被当做三哥的替身,养在自家府上的事情。
如今三哥死了,张玉郎却竟然一路科考至殿试,事情败露,龙颜大怒,是以父亲才对母亲自作主张大为不满。
温宁惊愕得半晌才回过神来,允欣郡主一来叫她看新科状元游街,她便一口应允了。
允欣郡主也完全是冲着张玉郎来的。
盯着跟温玹如出一辙的那张脸,愣神了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回头瞥见温宁傻了,推了她一把:“当真跟你三哥很像。”
那是当然。
能被母亲找来当三哥替身的人,怎么可能不像?
很快,游行的队伍便来到了陈念莞等人订的酒楼跟前,陈念莞一眼便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夫君。
已及弱冠年纪,翩翩君子,举止雍容,眉宇间又多了几分沉稳,那朱红色锦袍配上墨色插羽花帽,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尊贵,一时将身后的榜眼跟探花都给比了下去。
饶是知晓状元郎已有妻室,那两边的看游街的夫人们娘子们的帕子鲜花,也均纷纷朝他投掷过去。
“是那位张公子吧?”
“世上当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若是温世子尚在,想必若世子高中,气度神韵,当便如此!”
……
陈念莞瞧着被自家夫君惊艳了整条街的人们,心里乐滋滋的。
可惜啊,这么出色的郎君,早在去年就属于她的了。
“是表姐夫!”
“表姐夫过来啦!”
柳云跟柳风柳河挤在一边,看着那游行的人缓缓而至,朝陈念莞报信。
“夫君!”陈念莞骄傲地从楼上探出头,伸手挥着手绢喊,“玉郎!”
张玉郎原本便被告知,莞莞在这处御风楼早早订了雅座,也在寻他们,一听这声音,抬头,恰好见到了陈念莞正朝她挥手叫喊,于是一下勒马停了下来。
“夫君!”陈念莞得意地笑了。
看自家娘子神气的表情,张玉郎也止不住笑了起来。
跟陈念莞同一方向的姑娘们瞧见了状元郎笑若朗月入怀,早忘了这是别人家的夫君,更多的帕子跟鲜花朝他抛了过去。
陈念莞将自己手里的手绢卷了卷,打了个结,然后便朝张玉郎抛了过去。
张玉郎伸手一揽,将陈念莞丢的帕子稳稳接住。
“状元郎!”
“张公子,看这里,看这里。”
张玉郎将帕子拢入袖中,范侍郎见他停留得有些久了,才要上前催促,张玉郎已经牵着缰绳催了催马,便又慢慢前行去了,不时还回过头来看看这边。
陈念莞一直朝他热情摆手,而后便见到了探花郎,于是顺道礼貌一下:“江公子,恭喜恭喜!”
“哟,江公子,是……探花郎啊,好厉害啊!”柳风秉着同挖地道的情分,也大声朝江禹嚷着贺喜。
江禹瞥了他们一眼,驱着马慢慢跟了上去,心里五味陈杂。
啧,居然连个张玉郎也没比过。
不过,弘帝怎么会钦点他做状元郎呢?
靠脸?江禹心里头忍不住腹诽。
状元郎游街的事,也传到了永昌侯府。
听闻张玉郎被弘帝钦点为了状元郎,永昌侯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既然弘帝能大度地让张玉郎成为状元,也便意味着,对于自家夫人曾经桃代李僵这件事,打算轻拿轻放了。
他去了祠堂,打开?????门,见到正跪在蒲团上的抚霞郡主,待心中怒气渐消,才道出了张玉郎高中一事,“圣上既已经表明姿态,这事就此作罢,你可切勿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我不过是为了护亲儿安全,怎么就不理智了?”抚霞郡主看着永昌侯,愤恨,“若不是你无能,护不住珣儿,我何苦要用这等计谋来保护玹儿?”
“可便是如此,你就护住玹儿了吗?”
“那是因为张玉郎是懦夫!他若让玹儿去给明海大师通信,他若肯替玹儿去死了,玹儿根本不会出事。”
“我说了,这事到此为止,张玉郎如今是圣上看中的人,你再针对他,若惹怒了圣上,你以为你会落得什么好?”
“你以为他凭什么能一路考上状元?还不是因为当初本郡主一时心软,应允了他与玹儿一同拜师进学,不然,他区区一个渔民之子,能堪什么大用?”抚霞郡主愤恨:“他若有半点良心,就该知恩图报,给本郡主赔礼道歉,做牛做马!”
“够了!夫人!”永昌侯青筋暴跳,却不得不隐忍下来,“圣上,你皇兄,可还没说就此事会原谅你,你妄想那张玉郎给你赔礼道歉,做牛做马,还不如先想想,如何给圣上赔礼道歉,才能免去你欺君瞒上的罪过。”
抚霞郡主一怔,顿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咬牙,“都是那张玉郎害得……”
永昌侯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踢翻了祠堂内地椅子,气冲冲的摔门而出。
恰在此时过来看望母亲的温玧,见永昌侯怒气滔天,一惊:“父亲?”
“你来得正好,给我吩咐府上的奴婢跟护卫,看好你母亲,没我命令,不得让她出府。”
“儿臣谨遵父命。”
温玧目送父亲离开,再看看祠堂那头,抿嘴笑了。
张玉郎如今是坐实了自己的身份,板上钉钉是楚州府张玉郎,而非温玹。
如此,再没有人来与自己来争了。
世子之位,还不是属于他的囊中之物?
抚霞郡主做了如此多事,到头来一个儿子也保不住,还是白费功夫啊!
第143章
状元郎游街之后,便是回皇宫参加由仪鸾司主持的琼林宴。
一众新科进士们由礼部官员带着领过赏后,分别簪上代表荣誉的鲜花,而后与官员们彼此拜礼,再拜过参宴的弘帝,这才举斛欢饮。
席间,风头最盛的自然是张玉郎了。
这群进士里头,亦有不少出身国子监的,而张玉郎形似温玹的传言,一开始便是国子监里头与温玹打过交道的人传出来的。
譬如榜眼苏睿添,在被范侍郎领去穿袍戴冠的时候,见着张玉郎,就几度想开口攀谈,可惜时机不对,或者说,张玉郎极力避免跟温玹关系亲近的监生们接触,跟他保持了礼貌而冷淡的距离。
此时完成了游街,次日一过,京城大半的百姓都已经知晓,新科状元郎是这位张玉郎,而且新科状元张玉郎跟温世子一样气度不凡,俊美无俦。
新科进士均已经可以料想日后张玉郎风头无俩的盛况了,有嫉妒的,有羡慕的,而那些监生,则趁着举杯的当儿,纷纷过来与张玉郎碰杯,顺便一饱眼福。
“果然啊,张兄,你那日在贡院听榜,我一瞧见你就觉得跟温世子很像,如今再看,果然像得不得了啊!”
“可不是,我第一眼见他的时候,简直以为温世子活过来了!”
“张公子,听说你是楚州府人氏,不知道以前是否有曾来过京城?”
……
张玉郎被频频追问,最终还是弘帝过来,将新科三甲叫到跟前问话,方才解围。
而此时的陈念蹇跟曾四亦在一群新科进士里头攀谈,不时瞥向张玉郎,见他与苏睿添跟江禹被弘帝叫走亲自问话,眼里均浮现了一丝羡嫉。
啧啧,怎么自己就不是这新科三甲之一呢?
弘帝其实早在此前,就已经对苏睿添跟江禹非常熟悉了。
一个是镇守边疆,为大周朝立下汗马功劳的镇国公之子,一个是后宫贤妃娘家的大公子,平时素有来往,所以弘帝问得最多的,也就是张玉郎。
恰好苏睿添对张玉郎非常好奇。
至于江禹,他向来主要生活在楚州府,对于温世子略闻传言,亦未有接触,此次会试之后,才听说张玉郎模样与温世子一般容貌的,因同是楚州府人士,亦多了几分探究。
而张玉郎对于这些质问,谦逊有礼,从容以对,倒是没让弘帝再深究。
对于张玉郎作为温玹替身一事,他亦没打算公诸天下,至于张玉郎欺瞒之罪,明海师傅直言对于能查清温世子遇害真相,张玉郎亦是有功,功过相抵,弘帝便不再追究。
此时见张玉郎翩翩君子,春风得意,多少弥补了些许痛失温玹的遗憾,弘帝心情转好,看着张玉郎,忽而觉得先前之事,这张玉郎亦是身不由己,怕平反海疆亦有其功劳,更不用说,若非他冒险逃出送信与明海,一来温玹冤死,二来安顺侯等乱臣贼子怕还逍遥自在。
故而张玉郎的功劳,不可谓不大。
如此一想,便觉得自己先前未免过于苛责,不由便道,“状元郎如今名满天下,不知还有何求?”
如今他身份彰显,不日便为朝廷之臣,再有他钦点之意,想必能在抚霞眼下护得自身周全了。
张玉郎正愁如何替自家娘子跟弘帝讨要笔墨,听弘帝一出此言,旋即跪了下去:“臣家娘子,今日新建了一幢高楼,她曾与臣戏言,若有朝一日,臣为状元郎,那新楼便取名状元楼。臣今日并无他求,但求陛下宝墨,赐臣与娘子状元楼三字,以为楼名。”
听得此言的进士们都呆了。
难得圣上开金口,不求别的,居然只求笔墨。
求笔墨也就罢了,让圣上亲手题诗亦好啊,结果他求的居然是拿来做楼名的“状元楼”。
迂腐。
不识风雅。
果然非温世子高洁。
弘帝也是一怔,而后哈哈笑着允了,刘福安马上搬来案桌,在众人跟前挥墨,写下了“状元楼”三个大字。
张玉郎眼见完成了自家娘子交给自己的任务,松了口气,笑着谢恩。
江禹自然是知晓,张玉郎讨要这幅弘帝的笔墨是干嘛用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等弘帝走了,陈念蹇跟曾四才大着胆子挤了过来,看着张二讨要的墨宝,羡嫉:“张二,这是要挂素川路那新楼的?”
“没错。”张二大方承认。
“啧啧,有圣上亲笔墨宝做招子的酒楼,陈娘子可不要太高兴了。”
“什么素川路?什么酒楼?”
苏睿添一问,其余新科进士都涌了过来。
张二郎看着这一圈的新科进士,忽而笑了:“在下欲在状元楼,设宴招待诸位同科,不知道诸位可愿赏脸?”
“状元郎说笑了,你要设宴招待我们,我们岂有不去的道理?”
在场的人,确定三甲日后是会进入翰林院,最清贵也是最有前途的,其他进士,会有进入六部为官的,也有会外放到地方上的,一科三百进士,将来会遍布朝野内外。
与同科多交际,那人脉权势力不可就一点点积攒起来了吗?
便是撇去同科交际不说,暂且忽略门派系别,能得状元郎请客,也是荣幸啊!
因此,但凡有空闲的进士,均纷纷表示捧场。
等张二郎回到香桂街,见着庭院里头也是热闹非凡。
得知住在这里的张二郎获得了此届春闱状元,几乎在第一时间,那附近人家就送礼的送礼,拜会的拜会,比得知张二郎长得像温世子的时候来人蹲守更热闹,忙得七木不可开交。
而绣房里头的杜鹃诸人,自那日抚霞郡主亲自找上门,就安分了许多,此时见张公子喜得状元,心中惊叹不已。
张二郎在走廊边走边一一谢过来道贺的人,而后径直去找陈念莞了。
陈念莞看着他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状元楼”三个字,喜笑颜开:“夫君,你真做到了!”
“做到了,你若不信,明儿还有三百进士为我作证。”
“信,怎么可能不信?夫君是状元郎嘛,状元郎求赐墨宝这点儿事,我相信夫君你还是能做到的。”
陈念莞感叹。
可不是,一路顺顺利利考上了进士,如今不仅是进士里最俊的那个,还是numder1,牛逼坏了。
陈念莞杏眼弯弯看着那大周朝皇帝老爷赏赐的墨宝,心里嘿嘿。
有了皇帝老爷的字做活招牌,怕不是京城里的头一家?
状元楼咧,这下,他们陈家酒楼能做京城里头读书人的标杆了吧?
“莞莞!”
看陈念莞全副注意力都在字上面去了,张二郎不免吃味,将那字墨放到了一边,无奈地拉过自家娘子,“明儿,我在状元楼设宴,招待今届的新科进士,也算是给咱家的酒楼揽了许多潜在食客吧?”
陈念莞一听,都呆了。
可,可不是,新科进士便?????是将来京里京外的大小官员了,将他们请到状元楼,还有什么比这更有牌面的宣传?
届时,就当着众人的面儿,再把皇帝老爷的题字挂上去,那可不是京城里头最轰动的大新闻了?
还找明海师傅做啥代言人哟,有自家夫君这么活生生俊俏俏的状元郎做形象大使,哪里还怕没得名人效应么?
喜得陈念莞忍不住俏生生地欢呼了一句:“夫君!”
自家郎君可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我做得好不好?”
“好!”
“既然做得好,娘子是不是应该有甚么表示?嗯,奖赏夫君一下的?”张二郎弯腰俯身,轻轻将额头贴在了娘子的额头之上。
陈念莞笑着伸手抚住了夫君的脸,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嗯,今晚……”
“今晚?”
张二郎伸手揽住了娘子的细腰,笑吟吟地问。
“就今晚!”陈念莞抬眸,给张二郎自己领会的眼神。
张二郎哪有不明白的?
揽着娘子抱进了怀里,抱得紧紧地,低头,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字墨时,忍不住感叹:到今日,他才算是终于成为莞莞的依仗,能让莞莞沾光一二了。
如今儿的自己,算是,莞莞合格的夫君了吧?
*
翌日。
风闻素川路的陈家酒楼的东家夫君,便是今届春闱状元,许多食客闻风而至。
不仅仅是因为张二郎是状元郎,更因为,昨儿状元郎游街,京城人士都见着了张玉郎的庐山真面目!
当真是跟那位绝世无双的温世子长得一般模样啊!
原来这世上不仅仅是温世子,还有另一个人也能长得如此俊美矜贵,才高八斗!
失去温世子遗憾仿佛在张玉郎身上找到了寄托,状元郎游街之后,张玉郎的美名登时传遍了整个京城!
许多人都去打听状元郎的来历,而后便知晓了状元郎的娘子开的陈家酒楼的事!
既然是状元郎娘子开的酒楼,想必状元郎平日里头也会到酒楼里头来吧,于是今日一大早,就有许多食客来帮衬陈家酒楼了。
自然是存了要再瞧瞧郎艳独绝的状元郎的心思。
结果被告知,今儿陈家酒楼因为要替状元郎招待今科上百名的进士,暂不对外开放,但欢迎诸位食客观看一会儿状元楼的挂牌仪式。
“状元楼?”
“你不知道吗?昨儿状元郎夺得魁首,圣上龙颜大悦,赏赐了状元郎‘状元楼’的墨宝,就是给这陈家酒楼隔壁这桩高楼题的字。”
“圣上给陈东家的酒楼专门题字?”
“可不是。那来赴宴的进士们都说了,是状元郎给自家娘子讨的赏赐!”
“啧啧啧!看来状元郎跟陈东家的感情甚好,羡煞旁人呐!”
“可不是!”
施存祈与沧莫南便在门口迎来送往,负责主持今日的挂匾仪式,神情激动。
可不是!
他以为陈家酒楼能几乎招揽了京城里头的所有夫人姑娘们,在京城迅速站稳脚跟,得以有跟月满楼一争的实力,便已经是最繁盛之期了。
谁能料到,陈东家的夫君,不仅考上了进士,还考中了状元郎呢?
不仅如此,还凭借长得跟大名鼎鼎的温世子相似,引来了全城热度,让陈家酒楼瞬间风靡整个京城。
如今儿再加上皇上的亲笔题字,这整个京城,可是独一家啊!
更别说状元郎家开的状元楼,亦是绝无仅有的酒楼。
日后,怕是读书人们,附庸风雅的公子郎君,都要成为状元楼的支持者了。
谁不想做状元呐?
施存祈可以想见,日后,这状元楼名声响彻大周朝的炙手可热。
他跟陈东家合作,可万万没想到,会有一幢状元楼腾空出世,而自己,亦将是状元楼的大掌柜。
这般一比,月满楼的二东家,还算得了什么?
向来表情不外露的施存祈,这日脸上笑盈盈的,那是意气盎然得很呐!
而听闻当今圣上给陈家酒楼旁新盖的酒楼题字的其他酒楼,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呐!
大意了,没想到,这陈家酒楼背后还有一个张玉郎,这张玉郎还考中了状元郎,不仅凭着跟温世子的肖似收获了全城人士的瞩目,还给那酒楼讨来了圣上的墨宝!
这可是京城里头的酒楼,都没得到过的殊荣啊!
今日牌匾一挂,有圣上的亲笔题字镇场子,谁还比得过陈家酒楼的风光?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该让陈家酒楼这般顺顺趟趟的开起来!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把陈娘子这位厨子给招揽到自家酒楼里来!
早知如此,……
众酒楼大小东家眼见大势已定,纷纷叹息摇头!
谁让自家没一双慧眼,看透陈娘子夫君会有显赫辉煌的今日呢?
要不,培养培养自家郎君,也做状元去?
只是说得轻巧,状元郎哪有这么轻易,想当就能当的呢?
在众人艳羡的眼光里头,陈念莞跟张玉郎并肩站在状元楼三楼,眼见着地上舞狮团队的锣鼓声响起,鞭炮声燃个不停,而小佑跟两大猛兽护着牌匾隆重登场。
用梯子送了一程后,小佑大佬飞身上了二楼,将牌匾稳稳地挂了上去,而后一揭红绸,那龙飞凤舞的“状元楼”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引来楼下满满一圈的观众们的惊叹。
听着百姓们的感叹惊呼,张玉郎脸上的笑容也前所未有的明朗。
这状元楼的名声,是他亲自给莞莞挣来的,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算是真正成为自家娘子的依仗,成为了莞莞立足京城的靠山,他才总算有底气,站在她身边,携手同行。
张玉郎低头,唤了一句:“莞莞!”
陈念莞转向了张玉郎,脸上笑容可掬:“夫君,是时候招待你的那些同科进士进状元楼了!”
“娘子说的极是。”
张玉郎笑了笑,走下状元楼,那找来帮忙的陈念蹇跟曾四自然是责无旁贷地跟着下去招呼客人了。
这日为了出入方便,陈念莞特意将平时锁着的一层跟二层的门锁给开了,给来赴宴的进士们开路。
站在状元楼门口,张玉郎一行三人朝来捧场的同科们躬身行礼:“感谢诸位赏脸,来来来,这边请。”
那新科进士们乐呵呵地都跟着进了状元楼。
状元楼啊,他们这算是第一批踏足状元楼的人了!
听说陈家酒楼的吃食新鲜,精致,可是来京城绝不可错过的美食,今儿托了状元郎的福,总算能亲自尝一尝了。
陈念莞早早地走到陈家酒楼这一边,下去一楼,便见有熙熙攘攘的食客坐满了整个大堂,还有没订到位置的,不得不在外头候着。
这一日的繁忙,可是堪比初初开业那个时候啊!
陈念莞看施存祈一干合伙人们笑得开朗,自己也忍不住杏眼弯弯。
到今日,陈家酒楼,算是真正能在京城深入人心了吧?
绝无仅有的状元楼!
独树一帜的点心跟吃食!
还有只此一家的推车服务!
不仅将随着京城的诸多百姓口口相传,将名声四散开去,还有那上百名新科进士们,无论到何处,想必对今日在状元楼的宴会,均会念念不忘。
且不说其中在京进士背后的家眷,日后想必会因为好奇陆陆续续来陈家酒楼,随着这些进士们去到天南地北,只要提上一嘴陈家酒楼,那陈家酒楼的名字,将如吹散的蒲公英种子一般,传遍整个大周朝!
很好!
陈念莞握紧了拳头。
她来京城建陈家酒楼的目的,达到了。
阿娘,我说过的,要在京城开家大酒楼,赚京都人士的银子,如今,我终于办到了。
接下来,是要存很多个万贯,然后买大宅子,把阿娘跟萱萱接进京城里头来啊!
是时候,要来搞一大波钱银,扩充扩充一下自己的钱袋子了。
在状元楼牌匾挂上去的接连几日,陈家酒楼里座无虚座,食客那是纷至沓来。
每日打烊后,盘点钱银收入的施存祈跟方五郎等小掌柜们都慨叹不已。
陈家酒楼,了不起啊!
陈东家,也了不起啊!
陈东家的夫君张公子,更是了不起啊!
陈家酒楼的生意蒸蒸日上,喜坏了给陈家酒楼做活计的人,更乐坏了一干合伙人们。
为着感激明海师傅给张玉郎秉公做证,今日跑到大佛寺给明海师傅做吃食的柳风,给好不容易抽空到大佛寺歇口气的萧七爷嚷嚷着最近陈家酒楼的生意有多好,这个月就等着收多多的银子。
“哦,陈家酒楼如此受人欢迎?”
“那是,尤其是我表姐夫得了状元后,来陈家酒楼的主顾就更多了。那皇帝老爷也爱屋及乌,喜欢上咱家的酒楼,一高兴,就给咱表姐建的酒楼赐了牌匾,叫状元楼,你说,有多威风的?”
萧七爷品着茶呢,听柳风这么一吹牛,差点没把整口茶给喷出来。
“你说什么?状元楼,是你表姐建的?”
萧七爷是知晓张玉郎已经成婚的事,可进士人家里头娘子的事,他可没多加深究,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张玉郎的娘子,?????是柳风的表姐。
对了,这张玉郎是楚州府人士,柳风跟她表姐,似乎也是楚州府那地儿来的?
“对啊,我表姐建好有一阵子了,就等着表姐夫考中了状元,把那楼给命名状元楼呢!”柳风也是后来才听说这事的。
呵!
萧七爷忽而内心就微妙起来了。
这么说,他给张玉郎题字“状元楼”,给陈家酒楼招揽生意,那变相,不就是给自己入伙的酒楼做招子了?
首次遇见这种事情的萧七爷觉得有趣极了。
第一次赏赐给下臣的东西,自己还能得到好处的事,真是第一次啊!
开业首月得了六百两左右,第二个月得了一千两左右,第三个月,能得多少?
萧七爷忽而感受到了一点点积攒钱银的快乐,脸上表情愉悦得很。
如今陈家酒楼名声甚大,都传到宫里头了,可他们可都不知道,这陈家酒楼,朕可是也有一份子的。
萧七爷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看着柳风点点头。
看来,他这位龙子,就是做起酒楼来,也是颇有眼光的嘛!
“柳风啊,啥时候,安排我七爷也到状元楼里头,吃个席?”
“哎,七爷您要去,我准会回去跟表姐说,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当。”柳风拍胸膛保证。
“好啊,等日子定下来了,我叫刘福安派人通知你啊!”
到底是自己合伙的酒楼啊,如今又这般声誉显赫,害得他也想亲自去瞧一瞧了。
“行咧,七爷您啥时候去,提起跟咱说一声,我一定跟表姐好好引荐引荐一下您。”柳风嘻嘻笑着一口应承下来,而后看着刘福安,“大刘管事,你到时候尽管来素川路或是香桂街找我。”
刘福安微微一笑,算是应承了。
柳风回去后就把这事给告诉陈念莞了,陈念莞自然是一口应承的。
陈家酒楼能有今日的成就,可少不了当初各位合伙人出钱出力,萧七爷要来,可不得好好招待,好歹是陈家酒楼宫里头的人脉啊,不能怠慢。
不过要等萧七爷来了,可得好好问清楚,他在宫里是做啥子的,官大不大之类的,得看看有啥地方能让他给陈家酒楼做做贡献的嘛!
弘帝回到宫后,对陈家酒楼兴趣正浓,就想要微服出宫,被刘福安给劝下了。
“陛下,如今那陈家酒楼风头正盛,您要选这个时机去,怕是会容易被人认出来,那风险可大了。”
弘帝的兴头一下被浇了一盆冷水。
“照你这么说,朕就不能去陈家酒楼了?那是朕的酒楼,朕还没亲眼瞧过呢!”
“陛下自然是能去的,只是奴婢以为,您才钦点张玉郎为状元郎,又给陈家酒楼赐了墨宝,若陛下去了,再被人认出来,若外人以为陈家酒楼恩宠太盛,怕是,会招嫉啊!”
弘帝想了想,觉得刘福安说得有理,悻悻然只得作罢。
而陈家酒楼的风头无两,风靡全城的时候,已经是招来了许多同行嫉羡了。
其中最甚者,莫过于月满楼施大爷了。
“施存祈这命可真好啊!”
可不是,赶出了月满楼,一蹶不振差不多一年,以为废了,谁料竟被他找到了陈娘子跟沧家,合伙做起了这陈家酒楼。
新酒楼做得风生水起也就罢了,没曾想,陈娘子的夫君考中状元,还得了圣上的墨宝,做这一行的,谁人不羡嫉?
可,即便羡嫉,明面上可也得恭敬着,毕竟有状元郎跟圣上的笔墨镇场子,至于私底下……
施大爷叫来到了几个随从:“让你们看着萍儿村那头的动静,可有什么发现?”
“东家,如今儿正是春耕,二爷家里头的那伙子人,正在耕地播种呗!”负责到萍儿村盯梢的随从道,“还有那鸡场,鸭棚,陈家酒楼的鸡肉鸭食,都是自萍儿村供应上的。”
“你们,给我……”施大爷叫过他们,嘀嘀咕咕两句。
看随从领命而去,他冷笑两声。
便是状元郎又如何?有皇帝老子的墨宝又如何?
若届时食材供应不上,陈家酒楼的吃食无以为继,看他们还能不能做得成营生!
第144章
不用施存祈使坏,陈家酒楼的食材,不,确切地说,是陈家酒楼很多菜肴需要用到的酱料,例如蚝油,瑶柱酱,虾酱鱼露等等,眼看着要告罄。
实在是万万没想到,陈家酒楼开业以来,生意会如此火爆,日日客满盈门。
这食客多,做的吃食就多了,而后用的佐料,自然也就跟着增多。
便是有柳河后头运来的那一大批酱料,也经不住日日超额的客流量的使用消耗。
如今有不少人知晓陈家酒楼的菜肴味道独特,风味一流,是用了自家秘制的酱料,也有很多想要单独买酱料的,陈念莞眼见自家酒楼都不够用,哪敢拿酱料出来单独销售呢?
自然是但凡有人问,都是nonono摇头了,还得陪着笑说迟些时候或许能够上架售卖,请大家一如既往多多支持陈家酒楼。
然后回到香桂街,心里头还得焦虑不已,就连刚刚想出来的收割大波钱银的计划也不敢实施了。
毕竟,要酱料没了,吃食做不出来,还怎么招揽如今的食客们成为常客呢?
幸亏在最后几罐酱料都将耗完的时候,港口传来了好消息:徐大爷他们进京啦!
徐大爷他们是上元节元宵过后走的,那时候冰雪未融,只能走陆路,那最快也得耗费一个月左右的路程,但回程时候,南方一路北上的海路上冰封该是解了,恰好可以走水路,委托他们押送最新一批酱料回京,算算时日,不就是这个时候抵达效外港口吗?
陈念莞喜不自胜。
带着四丫跟小佑去到港口亲自接徐大爷,顺便也带上了自家的驴车帮忙载货,一瞧那徐大爷带来的酱料,震撼了。
光是酱料可就装了满满六辆马车呐!
足够陈家酒楼半年的份量了。
跟徐大爷跟徐大爷的两个徒弟一寒暄,得,知道她在京城成功开了酒楼,听徐大爷描述陈家酒楼的规模,柳氏可是跟大舅母跟四舅母一合计,将手头上能搬走的酱料,都优先供应给她了,就怕她不够用的。
“陈东家?”
陈念莞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再看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故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曾老爷?”
曾老爷看着许久不见的陈家娘子,寒暄两句后,第一时间便问起了曾四的情况,听说考中了进士,笑得合不拢口。
曾老爷年后就坐不住了,曾四要下场春闱,他心急想知道儿子考得如何,恰好遇见帮陈家娘子押镖坐船回京的施大爷等人,于是就一起上路了。
一行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进了内城,停在了素川路陈家酒楼后院。
大伙儿帮着忙将酱料桶都给搬下来,分门别类搬进了状元楼这边的冷藏库。
看着满满当当的酱料,陈念莞底气足了,看着辛苦跑了这一趟的徐大爷师徒,满心感激。
请他们在陈家酒楼雅间吃了一顿饭,而后就开始商量徐大爷师徒日后的工作。
嗯,徐大爷是老胳膊老腿了,不适合劳碌奔波,所以陈念莞打算让他常住陈家酒楼后院,给雇用的护卫们当头领。
至于徐大爷的大徒弟跟小徒弟,平时儿也跟着徐大爷做酒楼护卫,但每隔两个月,得替陈念莞跑一趟镖。
就是回抚宁县柳家村,委托神风镖局带一批酱料回京城。
“这,陈东家,咱们这次带来的酱料,还不够呐?”徐大爷跟两个徒弟惊呆了。
“只是供与陈家酒楼用,自然是够的,不过我还打算拿酱料出来单卖,可不就不够了嘛!”
想着日后将在酒楼里开多一条赚钱银的财路,又能给柳家村大舅家的酱料作坊带来收益,陈念莞就忍不住搓手。
只要能在海路畅通的时候,保持每三个月稳定供应一批酱料,这财路就稳了。
并且,她收割钱银的计划也能提上日程了。
徐大爷跟两个徒弟商量了一会而后,很爽快地签了用工契约,陈念莞又给施存祈引荐了新来的三位伙计,安顿好师徒仨后,这才带着四丫跟小佑回了香桂街。
曾老爷先一步到了香桂街,知道了自家儿子考中进士,又知道了张玉郎是今届春闱状元,又是吃惊又是激动。
儿子考中进士已经是一大喜讯了,虽然遗憾他未能有更好的排名,但有范侍郎运筹,想必填个空缺是不难的,而且,与儿子一个书院的同科,陈念蹇是二甲,据说如今在等候申考六部的职位空缺,至于张玉郎更是状元郎,能直接进翰林院就职,将来这两位同科便是儿子在官场上最好的助力,便是儿子在外头熬个三五年,届时也能靠他们帮扶。
这么一想,曾老爷心情里的遗憾便抛诸脑后,改而跟张玉郎好好打交道,甚至暗自庆幸当初嘱咐了儿子跟着张玉郎夫妇的选择相当明智。
其实,张玉郎跟曾四高中的喜讯?????,陈念莞等人早已经派人送信回抚宁县了。
但因为在殿试之前,为了充分准备殿试,尽量争取好排名,许多新科进士都没余力交际,殿试之后,结果尘埃落定,于是都忙着拜谒座师,以及跟同科结识联系。
毕竟以后都是要做官的人了,做官需要人脉和路子,而人脉势力最好,也最容易积攒的时候,自然是这个时候的同科们了。
所以,即便前程未定,必要的交流是必须的。
诗会,茶会,酒宴,都是这些新科进士们露面的地方。
尤其是一些等待春闱过后,六部空缺职位放出,有心想要去应考的进士,更不会随随便便离开京城了。
至于春闱前三名,在琼林宴之后就已经封受官职入翰林院为官,张玉郎被授从六品修撰,苏睿添跟江禹被授正七品编修,也就是说,如今张玉郎已经是最清贵的翰林院官员了。
如无意外,历届春闱前三的进士均会进入翰林院,翰林院可以说是朝廷的人才储备基地,并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称,进了翰林院便成为了天子近臣,所以曾老爷才盼着张玉郎能看在同窗之谊,拉扯自家儿子一把。
在正式任职之前,考虑到不少进士爷乡远家僻,有时候往往来回返京都要用上三四个月,朝廷按例均有一到两个月的假期,让一甲进士有足够的时间安置好亲眷家事等庶务,而张玉郎自然是想着携陈念莞衣锦还乡的。
只是陈家酒楼如今开业没多久,后厨班子以及酒楼女宾统筹方面还需要陈念莞出面,念及如今海路才开,走水路还需要破冰才能顺利航行,鉴于回抚宁县来回一次仅需要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于是一方面等港口进入正式运营后走水路返乡,一方面等陈念莞处理好酒楼事务,张玉郎于是提前到翰林院上任,等陈念莞有空后,再请假休沐回乡。
张玉郎如今名声在外,不仅是同科进士,还有其他在国子监曾经跟温玹打过交道的监生以及想结交的诸多人等也纷纷到香桂街来访,张玉郎每日除了上值,便是会客,亦是忙得很。
张玉郎忙,陈念莞自然也是忙的。
尤其是接到徐大爷新押过来的这一批酱料后,就跟施存祈商量了拿里头的瑶柱酱出来售卖的方案去了。
她清点过送过来的酱料,估计是这些酱料里面最容易做的缘故,瑶柱酱是最多的,几乎占了一半,而陈念莞能拿出来上架出售的,也就是瑶柱酱。
蚝油自然是不必说的,至于虾酱跟鱼露,本身产量就低,并且为了维持陈家酒楼吃食的独特性,这两种酱料是不打算单独售卖的。
等春末过去,港口这边海鲜上市后,她也打算买两个人在香桂街熬制新鲜瑶柱酱。
新制做出来的瑶柱酱会在柜台区上架售卖,但是,一开始瑶柱酱自然不是马上开卖的,为了宣传陈家酒楼,也为了自己的敛财大计,陈念莞打算先将瑶柱酱当做赠品,送给尊贵的VIP客户。
没错,陈念莞敛财,就打算从VIP客户身上打主意。
如今的陈家酒楼凭借着本身的招牌点心跟菜品,以及状元楼的加持,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名声大躁,俨然是一跃超过了京城里的其他酒楼,成为了一甲的存在。
既然站稳了脚跟,那主顾也经过一个多月里,熟悉了陈家酒楼的就餐环境,刚好趁热打铁,向食客们推出VIP会员制度。
所有的VIP会员卡期限为一年,按照提前充费的金额,将会员分为五个档次的VIP会员:
黑金卡:提前充值四百两,每次消费可以打六折
紫金卡:提前充值二百两,每次消费可以打七折
金卡:提前充值一百两,每次消费可以打八折
银卡:提前充值五十两,每次消费可以打九折
铜卡:提前充值二十两,每次消费可以打九五折
而购买金卡以及紫金卡的主顾,每人均可以凭卡领取一罐瑶柱酱,黑金卡主顾则可以领取两罐瑶柱酱。
施存祈还是第一次搞这种会员活动,但陈念莞一说,他的眼神就亮了。
这种会员制度,一来可以预先给酒楼增加收入,二来可以稳定客流量,只要买了会员卡的食客必然会考虑优先到陈家酒楼用膳。
在陈家酒楼吸引了如此多食客的这个时机,还有不久前的状元楼加持,推出这种制度,自然是效果刚刚的。
京城里头的大伙儿正对陈家酒楼的吃食兴趣正浓呢,听说应四季食材,还能陆续吃到新的点心,稀罕得很。
果然,施存祈与陈念莞分别向男主顾女主顾推销会员卡的时候,应者众多,尤其是那些女眷们,出手阔绰得很,一买便是紫金卡黑金卡,接连三四日里,光是买会员卡的银两,就超过了八千两,也送出了差不多三百多罐的瑶柱酱,让陈家酒楼的合伙人们,倒抽了口冷气之余,是欣喜。
天呐,谁能想到,只是买个会员卡,就能提前赚如此多银子?
陈家酒楼,果然不愧是日近斗金的金窝窝啊!
而陈念莞亦是高兴得春风满面,想的却是,京城里头的夫人姑娘们,钱银可是真多啊!
眼见着陈东家显露出来的吸金技能层出不穷,施存祈跟其他合伙人们均不得不叹服,那沧老爷更是,如今他每次跟人谈生意应酬,都将人往陈家酒楼带,听说推出了会员卡,马上就买了三个,自己一个,其余两个送人,为的便是日后要陈东家有啥赚钱的营生时,给凑上一份子——如今爷孙俩看陈家酒楼商机无限,深深懊恼当初入股的时候,买一成实在是太少啦!
而施存祈这日,犹豫了许久,也正式向陈念莞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之前在虹影巷的摊子,不如继续维持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从柳风柳河兄弟口中听说过陈念莞在抚宁县如何招揽合伙人开河粉分店的事了,京城里头如今能吃上河粉的地儿,一是陈家酒楼,一是月满楼,原本虹影巷是有的,只是如今出摊的人都成为陈家酒楼的厨子,便再没有人在虹影巷卖河粉了。
“若是要在虹影巷出摊,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我们如今手头上没人手了啊!”
还得去牙行物色会下厨的人手吗?
“不,陈东家,我有更好的人选。”
按照施存祈的意思,虽然陈家酒楼如今生意兴旺,出摊赚的那点子钱银根本就是零头也算不上,但,出摊可以考验人,也可以作为宣扬陈家酒楼小据点。
后厨班子如今虽然稳定,但总得考虑厨子后备人手,所以,新培养的厨子后备役,可以先从学河粉做起,一来磨炼厨艺,二来,也可以考察新厨子品性,三来,若是培养出厨子后,还能自己尝试着开河粉店,以及,脚店。
说得更明白一些,施存祈已经在为开第二家陈家酒楼,考虑必要的厨子班底了。
明白施大掌柜想法的陈念莞心里啧啧,不愧是曾经的月满楼二东家,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大掌柜,现在就想到了开分店的事情,这,很可以哟!
出摊的建议通过后,就得招揽厨子人手了。
而施存祈推荐的人手之一是,施言亮。
施言亮是谁?
施存祈的长子。
施存祈一共有两子一女,平时带在方氏身边的是年纪尚小的一儿一女,而施言亮是平时寄宿在城外书院的儿子,如今已年有十六。
乍听施存祈这个建议,陈念莞愣了。
“施东家,你确定?”
施存祈苦笑,点点头。
施家是商户,大周朝朝纲规定,商户之子是不得科考的。
也就是说,身为施存祈的儿子,日后亦只有从商一路,而施言亮听说过状元楼的事后,深为兴奋,主动结束了学业,打算回酒楼帮父亲的忙。
施存祈让儿子施言亮出摊,其实也不是让儿子做厨子,而是希望儿子多多接触酒楼这一行业,他这个老子做的是酒楼生意,将来施言亮自然也是会子承父业的。
而陈东家是从出摊开始做起的,施存祈也想让儿子从低做起,摸熟陈东家经营模式,等两三个月后,再调到酒楼里做活计,等熟悉全盘营生后,才让他接管重要职位。
陈念莞明白施存祈身为父亲的用心良苦,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既然出摊,那自然不止是虹影巷可以摆河粉摊子的,那码头处也可以摆一个摊子,多一个摊子可以多训练两个人手。
于是施存祈去物色学徒人选,而陈念莞则去找何木匠再打造一辆出摊车。
*
何木匠跟两个徒弟在酒楼竣工后,就一直住在香桂街,谭木匠那头有活干的时候,还经常到谭家接一些散活儿,到陈家酒楼的名声宣扬开来,见着酒楼里别具一格的装潢跟灵便的推车,陆陆续续地就有人问起了做这木工的师傅。
而无?????论陈念莞还是施存祈,亦或是酒楼里的其他人,都会给他们热情推荐何木匠跟谭木匠,如此,有木工活儿要干的京城人家自然也慢慢找上门来了。
不仅仅是何木匠跟谭木匠,便是建造起状元楼的泥瓦匠等其他工匠小队,也凭借着陈家酒楼的鹊起,借势宣传自家的手艺,也或多或少地接到了不少活。
陈念莞去找何木匠,还得等何木匠从谭家回来再说。
等何木匠回来听说了陈念莞要打造出摊车,欣然接了下来,而后笑盈盈地跟陈念莞道,他打算与两个徒弟打算搬到谭木匠那头去了。
“为什么?这里住得不舒服?”
何木匠连连摆手说不是,其实是,他与谭木匠相当合得来,所以两人打算合资开一家木匠行。
“木匠行?像巧木行那种大铺子?”
何木匠笑眯眯地点点头。
如今何木匠跟谭木匠的名声都京城里头算是小有名气了,在陈家酒楼见识过他们手工技术的人家找上门的也越来越多,两位老木匠凑在一起想了想,干脆就打算合伙开个木匠行来做。
“那巧木行一开始也就是个小作坊嘛,后来才慢慢做大的,我跟老谭合伙,也能取长补短接更多的活计。”
所以两人一合计,就让何木匠三师徒搬过去,方便彼此互相照顾,也好随时上工。
“既然何叔你早有打算,那我自然是大力支持你了。”
陈念莞很爽快地祝何木匠跟谭木匠合作愉快。
何木匠承了陈念莞的好意,没过两日就带着两个徒弟搬出了香桂街,临走还让陈念莞若有木工方面的活计,尽管到谭木匠那头去找他做活,一准给她最实惠的价钱,陈念莞自然是笑着应下了。
何木匠走后没多久,施存祈物色的四个厨子外加施言亮就住了进来。
这做河粉的后备厨子指导工作,自然就交给了柳风:虽然柳风不承认,但身为合伙人,如今儿工作最轻便的也就是他了,况且他也是出过摊的老师傅了,进京后为了给明海师傅做吃食,也跟着陈念莞学着下厨做了不少美食,自然是胜任指导工作的。
柳风嘴巴上嚷嚷着自己很忙——首先他还是时不时会到酒楼里头帮忙招呼人的,其次他还会时不时跑大佛寺,再次,他得到京郊外的农庄看看情况,当然,最后一点他是不敢透露给众人知晓的。
但陈念莞指派这份工作给他后,不需要他到酒楼帮忙招呼客人了,而且如今明海师傅也不忙了,隔三岔四就跑到酒楼来打牙祭,也不用他跑大佛寺太频繁,在众人眼中,他可不就是很闲吗?
柳风有口难言,自然只能应承下来了。
施存祈给送过来的学徒,其实都有厨子功底的,四个学徒里,一个是施存祈家里头的帮厨,一个是方氏家里头厨子的女助手,一个是施言亮认识的厨子,另外一个才是从牙行里头物色来的学徒,据说也做得一手好菜。
这四个学徒都是陈念莞通过观察后,跟陈家酒楼签订了十年用工契约的厨子预备役。
虽然出摊不比在酒楼里头的厨子高薪,但每个月的工钱亦很可观,就像如今抚宁县的两个卖河粉的摊位,也一直没有取消。
穷人家能找到赚钱银的门路不容易,既然出摊卖河粉的盈利比干苦力的粗活赚得多,那摊子一直开着,是自家稳定的一项来源之余,也提供了四个就业职位。
而如今陈念莞的意思,是这两个摊位的统筹工作,都由施言亮来管理。
施存祈不是想培养儿子做掌柜的么?
施言亮也读过这么多年书,想来做账跟筹算方面是难不倒他的,缺的是实践经验,那就先从管理好两个摊位的钱银开始做起吧!
四位厨子每日出摊回来后,再负责给香桂街的众人下厨,同时陈念莞会再慢慢教授其他菜品——等通过长期考验后,才能按时带他们到酒楼学习,毕竟酒楼后厨重地,信不过的人不能随便放人进去。
施言亮跟施存祈长得很像,就似年轻版本的施大掌柜,因为才结束读书生涯,身上还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他搬到香桂街的第一件事,是跟状元郎张玉郎套近乎,崇拜得很,等知道这里头还住了另外一个进士曾四后,就愈发高兴起来了。
平时跟着柳风学下厨之余,不是拉着张玉郎请教,就是去请教曾四,虔诚得很。
同样虔诚的还有沧莫南。
他当初跟沧老爷也就想着,张玉郎跟曾四即便能考中,也不过就是个小官罢了,没想到张玉郎就考中了状元,这等于他一下子就结识了翰林院的修撰,谁都知道,这修撰可是前途好得很的,因此沧家来往香桂街走得更勤快了,就差没拉着张二郎叫哥,对着陈念莞叫嫂子了。
而香桂街因着有这位状元郎的存在,地段身价也倏地一下变高了。
不少听闻过院子里传出过读书声的人家,如今知晓这屋子里头出了两位进士,其中一位还是状元郎,都想送自家二郎到这地儿开蒙,沾沾状元郎的喜气。
教书育人这等事,张玉郎自然是做不来的,但,柳青有空啊!
柳青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公。
再说,如今屋里头先前的学生:厨子们,两大猛兽们等等,都走了,柳青平时就教教柳风,柳云也就打烊后才过来请教,所以寂寞得很。
如今听说有人家想送儿郎进来学习,柳青跟陈念莞张玉郎一合计,那就办个小小的书塾吧!
京城里头的许多人家里头的儿郎,七岁以前不是自家请夫子,就是上族学,七岁的时候才会去知名书院,通过考校后入学,以柳青的能力,给五六岁的孩童们开蒙是绝对绰绰有余的。
亲历会试听榜,见过状元郎游街,柳青心中激荡,科考的决心也愈发坚定。
他定是要参加下一届春闱的,便是拿不到状元,也要跟曾四一般考个进士,而这三年里,打算就住在京城,京城里头读书氛围好,书铺里头能寻到的书多,读书人也多,张玉郎与曾四平时与读书人参加应酬诗会,他亦因此结识了不少同道之人。
他一边教书温故知新,一边精进自己的课业也不是不可以,还能赚一点钱银呢!
再说,身边还有个状元郎可以随时请教切磋,再没有比这个读书环境更好的地儿了。
知晓柳青的打算后,陈念莞跟张玉郎自然是支持的。
于是,柳青私人书塾便正式开业了,一口气收了六位小儿郎做学生,杜鹃跟丁香都调过来照顾这些小儿郎们,从此院子里头书韵墨香,诵声朗朗。
第145章
陈家酒楼的营生蒸蒸日上,也乐坏了给酒楼供货的农户。
酒楼开业以来,所有食材均来自沧家的农场以及施村祈家的农户,再有便是萍儿村的农户。
如今的萍儿村已经是大变样,跟以往的孤落廖寂完全不同,已经成为了上百人的村落,大小直逼邻近的白桦村。
昔日冰寒跟地冻全没了,正值晚春,萍儿村村前村后翠绿葱郁,菜畦片片,欣欣向荣。
继陈念莞,柳家人在这里购置房产后,施存祈亦为着佃农着想,除农庄外,另外出钱银购置了不少田地,专门建造了简单的农居提供给佃农们。
而在冬季时候跑到萍儿村干活的人,很多人后来被施存祈雇佣来看护农田庄园,就此落户萍儿村。
至于陈念莞,她设计的山脚下的农居也已经建好了,跟柳河柳青等人的大农居离得不远,柳河单独给妹妹柳云建造的房子也就在咫尺。
房子建好了,自然是要有人看护的。
荒地也需要人手开垦,开垦完得养地,沤肥,耕种,都需要人手。
常驻在萍儿村的大管事柳河也从来萍儿村做活计的帮闲里头,雇佣了不少看护院子的护卫,以及给他们种地的好手。
如今他们的荒地也一亩亩地开了出来,开出来后,能种的几亩地都趁着开春种上了农作物:菰菜,菘菜,韭菜,萝卜,等等。
不仅如此,柳河专门辟出了一个院落,专门雇用了四个小伙子到燕子山上砍柴捡拾枯枝,而后搬到院落里头,每隔两日都会往城里送一批柴火。
主要提供给酒楼跟香桂街,多出来的自然是直接运到集市上卖去了。
虽然钱银不多,但也足够支付雇用的四个小伙子的工钱。
开春的时候,山上蘑菇丛生,这些小伙子上山砍柴之余,还捡拾蘑菇,挖春笋,专门送到酒楼里做食材,亦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除此之外,陈念莞建造的养鸡场跟鸭棚,去年十一月份抓的苗儿,熬过了酷冬,一批批分养的鸡苗鸭苗长大,如今养成出货,已经可以完全满足酒楼的需求。
萍儿村人,尤其是萍儿村的村长,看着萍儿村一日日旺盛起来,人口越来越多,也满心欢喜。
原本他?????们是怕这些外来人侵扰他们的生存空间的,但如今看着施东家,陈东家还有柳大管事——嗯,这柳大管事就是柳河了,在萍儿村买地建房,不仅仅带来了那么多人,还提供了许多活计。
以往自家养的鸡鸭,地里种的青菜,都得自己寻路子卖出去,但现在只要自己鸡鸭养得好,菜种得多,不用离开村子,直接去找柳大管事或者是施家管事就得咧,不仅快捷方便,还价格公道。
萍儿村人都喜欢跟柳大管事跟施家管事打交道。
等自己家里头田地的活儿忙完了,都喜欢去给施家柳家干活,多赚一份钱银。
就连隔壁白桦村人,自从上一次陈东家买冰打过交道后,知道了萍儿村这里头活计多的事,都爱跑过来这萍儿村找活干。
也有许多给施家柳家干活的长工,干脆就住在萍儿村不走了,手头阔绰的,也趁着这个当儿,凑点钱银买个一两的荒地盖自家得房子,一来二去的,长待萍儿村的人不久渐渐多起来了么?
小村子自然而然地变成大村子了。
而同样常驻萍儿村的柳大管事可是也忙得很咧,已经甚少回京城里头了,不仅要照看农田农庄,鸡场鸭棚,还有收购组跟运输队也是他在照看。
收购组自然是每日负责村子里头的买卖农作物活计,同时也包括收购施存祈农庄送来的鸡鸭跟青菜大米小麦等等。
运输队则负责每日将收购来的食材跟口粮,运往京城酒楼。
为此,柳河专门在自家大农庄十步开外多建造了一个屋子,就是拿来专门做收购食材用的据点,另外还养了四只驴两匹马,打造了六辆车,建起了属于陈家酒楼的运输队伍,出了主要向陈家酒楼供货,空闲之余也承接其他输送业务。
萍儿村人,包括雇来在萍儿村干活的活计,都知道他们主要供货的买方就是城里头最大也最有名气的陈家酒楼了,而柳大管事的妹妹就是陈家酒楼里头的厨艺高超大厨,都对柳大管事敬佩不已。
而根据陈念莞雇佣活计的习惯,通过考核能跟柳大管事签契的,签的都是十年长契。
这些十年内都不怕没活计干的打工人,实实在在得了工钱后,都不敢看轻这位才十四岁左右的年轻大管事,服管得很。
柳河做着人见人敬的大管事,住在宽敞洁净的大农居里头,简直每日都乐不思蜀。
而这日柳大管事正准备接收给酒楼送去的成鸡成鸭时,那茅叔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柳大管事,柳大管事!”
“怎么了?茅叔?”
“不,不好了,柳大管事,咱,咱养的鸭子,好像生病了。”茅叔一脸慌张。
柳河一愣,赶紧将手头上的活儿都交给了施家管事,跟着茅叔去鸭棚看个究竟。
给茅叔养鸭的鸭舍建造得有一百五十个方的庭院那么大,里头除了鸭舍,还包括了提供给鸭子活动的空地。
跟茅叔一起养鸭的年轻小伙儿也有八位,四位一组,一组负责在鸭棚饲养鸭苗喂食鸭子,一组负责驱赶鸭子外出滩涂戏水活动。
柳河去到鸭棚的时候,见到有不少鸭子病恹恹的,走起路来虽然还是一摇一摆,却是慢吞吞的,明显是发病了。
等进去鸭舍,便见到留守的小伙子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已经断气的鸭子,放到了一边的箩筐里。
瞧箩筐里头的死鸭,不下五十只。
“不会是瘟病吧?”柳河也慌了。
“不像,我养鸭这么多年,没见过这种一夜之间就发病的,这症状也不像是瘟病。”茅叔摇头。
“有叫大夫来看过吗?”
“已经叫了。”茅叔道。
第一时间发现情况不对劲,茅叔就已经将发病的鸭子跟看起来没事的鸭子都区分开来了,柳河回头粗略数了数,居然有六十多只。
都是可以出货的成鸭。
幸亏鸭苗是跟这些鸭子分开养的,不然,损失的鸭苗更多。
“茅叔你到这里先等大夫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得先把这事告诉给陈东家。”
茅叔点头。
鸭舍发生了什么自然是要查的,在没查清楚其他鸭子是否也是病鸭之前,可不能随便送病到酒楼,当务之急得先把这事告诉表姐跟施东家。
特色烧鸭是陈家酒楼售卖的招牌菜,要没有鸭子,可是做不来的。
回到收购据点,柳河先叫了一个送食材的小伙儿赶紧进京城去将这事告诉给陈家酒楼。
施东家农庄里没养鸭子,萍儿村里养鸭的人家从以前起也就仅仅是茅叔一个人。
养鸭其实也是技术活,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一养就成功的,没有经验的农户,无论是养鸡养鸭还是养牛,都容易养死,并且即便农户家里头有养,数量也不会太多,三四只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一时半会估计收购不到足够的鸭子,不如叫表姐他们在京城的集市里买鸭子,先应付过去再说。
*
陈念莞跟施存祈很快知道了萍儿村鸭舍的鸭子患病的事儿,第一时间发散人手到集市以及京郊外的鸭棚购买鸭子。
如今酒楼里的烧鸭不仅做肉食,也有很多食客喜欢斩料烧鸭用食盒装着拎回家里头吃的,又恰逢蜜月期,对烧鸭需求量大,基本上一天能消耗一百二十只左右,数目这么多的烧鸭,便是有今日晨时一早腌制晾晒好可以今日进行焖烧的备料五十只鸭子,想再买七十只左右的嫩鸭,若不是鸭场,在集市上应该很难买得到够这么多数量。
果然,那派去集市的伙计只买了十多只回来,而去鸭场交涉的,也便只有三十只,而且听说是陈家酒楼要的后,将价钱提高了两成,因陈东家说无论价格如何,先把鸭子买回来再说,如此,才高价将鸭子买了回来。
还欠的三十多只,倒是柳风听说后,自告奋勇给表姐去找。
“表姐,我在大佛寺认识了一个就在京城效外的农庄主,他家里头好像也有养鸭子的,要不,我帮你跑这趟?”
柳风既然说有办法,陈念莞当然要他帮忙,于是柳风自己租了辆马车就出城去了。
其实他哪儿认识什么农庄主啊,他说的农庄主就是自己了。
开春后他时不时地就到农庄里头去,见着融冰后的大荷塘,又想起陈家酒楼里头的鸭子都是萍儿村养的,还得特意养滩涂呢,他自己的农庄里有这么大的荷塘,养鸭子不是正好吗?
于是就吩咐田管事也学着养一群鸭子。
田管事也是本事人,既然主家说要养,马上就养起来了,一开始因为不懂养还养死了一批,后来请教过附近农庄里会养鸭子的人,重新从养鸭人手里买了鸭苗,才又好不容易养活了一批。
柳风去到农庄的时候,那荷塘里的群群鸭子正游得欢快呢!
田管事听说主家要三十五只鸭子,有点犯难,农庄里才开始养鸭子,不多,如今能出货的成鸭也就十多只左右,于是田管事便去附近农庄那位养鸭人手里又买了二十只,凑足了三十六只给了柳风。
柳风带回三十六只鸭子,给表姐解了燃眉之急,可高兴了。
陈念莞见嫩鸭数量足够了,这才带着柳风一起去了萍儿村,去看看酒楼的养鸭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等他们赶到萍儿村的时候,柳河叫茅叔请回来的大夫,早已经查清楚鸭舍里死了这么多鸭子是怎么回事了。
这出现病患迹象的鸭子,并非得了什么瘟病,而是昨天最后喂给鸭子的米糠里有毒,导致吃过这一批米糠的鸭子先后出现了中毒症状。
吃得多的鸭子都被毒死了,吃得少的鸭子也命不久矣,能存活下来的,都是昨儿赶到滩涂后吃饱了,回鸭舍没有进食过米糠的鸭子。
“是拿回来的米糠有问题吗?”
“不,我们叫大夫查过鸭舍里存放的米糠,跟其他瘪稻壳稗谷子,都没有发现有毒。”
有毒的只有昨天喂的那一点米糠,就是在喂食槽里头剩余的米糠碎里头发现的毒。
“那就是有人投毒了?”
昨天负责喂养鸭子的人是谁?
鸭舍的八个人,包括茅叔都被柳河逐一问过话了,确定昨天负责拿米糠的人两个伙计,都是萍儿村本村人,在得知陈念莞要建鸭舍,茅叔做管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找来的。
对于这两个伙计,茅叔拍胸膛保证人品信得过,平时喂养照顾鸭子也很尽心尽责,根本没理由做出在米糠下毒残害自己养殖的成鸭的动机。
而两个萍儿村人也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下毒。
他们本地人,能得到一份长期稳定的活计高兴得不得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残害活鸭的事?
再问过其他伙计后,发现都没有嫌疑,于是,那下毒的凶徒,转移到了外部。
如果不是鸭舍里头的人干的,那就是能进出鸭舍的外人干的了。
鸭舍里的九个人回忆了一下,分别将昨儿进来过鸭?????舍的人都给记了下来,都是跟他们相熟的,有本村人,也有新搬到萍儿村做活计的人,排除掉在鸭子赶回鸭舍后,喂养米糠期间之外的人,也余下四个人。
然后发现其中本村人一名,另外三名都是柳河新雇来在田里干活的人。
“这种事情,得叫村长帮忙调查吧?”陈念莞问。
投毒残害村民生畜,算是投毒案,事件不小了。
“表姐,你放心,这事村长知道,他已经叫人通知了白里长,两个人正在找他们说话呢。”
只是萍儿村村长跟白里长盘问了四个人许久,都没找出任何嫌疑之处。
此事只得暂且作罢。
陈念莞记下了四个人的名字,打算日后慢慢再查。
目前是盲羊补牢,出现这等事情后,对于在鸭舍出入的人要格外注意,不能随便再乱放人进去,赶鸭子到滩涂活动时,也得谨慎行事。
茅叔自然是一口应允的,而后将毒死的一大批鸭子,约莫一百六十多只成鸭,都给抬到山上给埋了起来。
“啧,可惜了。”
这批成鸭,可是茅叔在过冬期间辛辛苦苦照看着,从小鸭长成大鸭的,没曾想,却这么枉死了。
“也幸亏当初是分了几个鸭舍的,不然,怕是全部鸭子都被毒死,那就颗粒无收了。”
出了这事之后,茅叔日后在看管这些鸭子,就变得分外小心了。
陈念莞也帮着制定了进出鸭舍的规章制度,叫茅叔跟那两组养鸭人注意照办。
不仅是鸭棚,就连鸡场,以及农田农庄的人,也提醒他们注意防备有人暗中动手脚搞破坏。
最后,再叫柳河偷偷派靠得住的伙计私底下盯着这四个嫌疑人,看能不能等其中的谁露出马脚,等那个时候再发落人。
毕竟是胆敢狠心下毒的,这一次损失的是牲畜,但万一下一次直接对人动手可就不得了了。
回京城的路上,柳风忍不住问:“表姐,这下毒的人,是冲着咱陈家酒楼来得?谁这么坏心肠啊?”
自然是眼红陈家酒楼生意兴旺的竞争对手干的。
陈念莞第一个便怀疑是月满楼的人。
毕竟施大爷因为施存祈针对陈家酒楼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陈家酒楼如今声势浩大,也抢走了其他酒楼的许多主顾,或许也有其他酒楼的人下黑手的可能性。
萍儿村可是给陈家酒楼的最大供货源,要萍儿村一出事,酒楼里食材供应不上,酒楼是难为无米之炊,损害食客利益招惹不满,甚至三天两头出现吃食短缺,那生意自然会受阻滞。
而陈家酒楼供应不上吃食,那食客自然便会散去其他酒楼了,那他们不仅丧失主顾,还会损害名声。
所以这事必定是其他牵涉到竞争利益的酒楼指使的。
如此,那萍儿村的所有物产,都得小心处理了。
陈念莞再回到陈家酒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把这事跟施存祈一说,施存祈也神情凝重。
自从自家大哥背后耍手段,他对于招来陈家酒楼做伙计的人选都三番五次确认是可靠可信的,而在萍儿村也特别嘱咐了自家的管事,要尤其注意防范平时形迹可疑或品行不端的人,就怕又出事。
可千防万防,没想到鸭棚还是出事了。
“我看,这些日子还是得多雇几个护卫,到萍儿村看着才行。”施存祈无可奈何道。
陈念莞也点头同意。
凭如今酒楼的收入,多雇几个护卫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雇来的护卫能不能起到震慑作用。
“便是我们有所防范,长期下去也是不行的,除了沧家的农庄产出,我们得找找其他供货源才行,以免萍儿村出事,沧家那头的食材供应不足,单单靠在集市上买食材,很难满足陈家酒楼的需求。”
陈家酒楼如今每日座无虚座,生意好,食客多,也就意味着耗费的食材也多。
这都多亏了能有以及萍儿村的食材供应,沧家农庄的肉蔬少很多,只能做补充辅助,若萍儿村这头供应不上来,那单靠沧家农庄是远远不够的。
便是两边都供货的情况下,后厨班子见有缺少的食材,每日都会叫采购组再到集市上补充进购。
就如今天的情况,若不是柳风认识的效外的农庄,也不会及时将今日份的肉鸭填补上。
说到柳风认识的农庄主,陈念莞忍不住问表弟:“小风啊,你认识的那位农庄主,跟你关系很熟啊?”
“啊!”柳风点头。
自然是熟的,那农庄主不就是他自个儿嘛,自己跟自个儿怎么可能不熟呢?
“那农庄主除了养鸭,还养别的吗?”
柳风听表姐这么问,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下。
“哎,目前就只养了鸭子,不过他也算是个颇富的农庄主了,庄子里里外外拥有上百亩良田,还有一个大荷塘。”
柳风絮絮叨叨数着田里头的产出,听得陈念莞颇为心动。
见着表姐的神情,柳风心里偷偷乐了。
“表姐啊,你是不是想找这农庄主做生意?”
如今自己庄子里的产出,田管事想送进城里头他宅子里的,柳风自然是不允的。
他怎么能就这么收庄子里头的出息呢?
田管事一送,可不就暴露自己拥有农庄的事儿了?
所以就叫田管事直接将那出息拿到集市上给卖了。
他正愁怎么把自己的庄子跟陈家酒楼搭上线呢,眼下机会可不就来了?
表姐怕萍儿村出事,食材供应不上,想找多一个供货源嘛,他农庄不就能做这个供货源了?
“对,你能不能跟那农庄主说,咱们酒楼,愿意跟他长期合作,他们庄子的应季时蔬,都可以运到我们酒楼来,要酒楼需求的,我们会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
“行,没问题。”柳风才要拍胸膛应承下来,见着表姐诧异的眼神,又把手伸到头上搔了搔,“我跟这位农庄主好得很咧,表姐你放心吧,哪日儿酒楼缺啥食材,你尽管跟我说,我马上联系那农庄主给你拿货。”
“能找那位农庄主出面谈谈吗?”施存祈问,“最好当面将供货契约签下来。”
“没问题,我去找他谈,可以吗?”柳风心里无奈,面上笑嘻嘻。
“可以,小风啊,这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
“包在我身上。”
柳风第二日就去农庄找田管事了。
柳风到底是从抚宁县就一直跟着陈念莞干活的人,如今又是合伙人,那酒楼里需要什么食材,都一清二楚,开春那会儿见萍儿村的农田里种了什么,他就叫田管事种什么,还有萍儿村没来得及种的,他未雨绸缪,也吩咐下去,叫田管事到了农时就先种上了。
所以他庄子里头的出产,完全吻合酒楼的需求。
平时用不上他这农庄里的出息,田管事按吩咐卖与其他主顾,或者送集市上出售,也能赚到钱银,如今田管事也可以按吩咐,直接将东西运到陈家酒楼便是了。
就是,那契书有点麻烦。
自己一签契,表姐他们肯定一看自己的名字就露陷了。
怎么办?
柳风搔头想了想,最终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就叫田管事代农庄主签契吧?
他给田管事如此吩咐下去,田管事连连摇头,“主家,这签契这事,肯定得您来签才行,奴婢不敢。”
“哎,你怕啥呢?你都叫咱是主家了,主家叫你签你就签嘛!”
可田管事胆小,死活不肯,逼急了,还双膝一屈就跪在了柳风跟前。
柳风很惆怅,只得作罢。
而后动脑瓜子再想想,嘿,这农庄不就是自己的嘛,他代表陈家酒楼跟农庄主商谈条件,如今儿跟着大哥识字了,可以自己拟啊。
拟好契书后,叫表姐签了名儿,然后自己拿回来,随便签啥名儿都一样啊?
啊,怕出篓子,再盖个章也成呐!
然后叫田管事补上经手人的名儿就行了。
当下柳风便拟好了契书,拿回家去给陈念莞看过,订正了两次后,他便带着一式两份地协议回到农庄,拿出自己刻的章,狠狠地按上去,再叫田管事也手签了一个,就算交差了。
陈念莞不疑有他,看了那两个名儿,奇怪:“怎么两个名字不一样?”
“哎,这章盖的是农庄主的名儿,这田安是农庄管事的名儿,平时农庄主忙得很,都是田管事在打理农庄,咱们酒楼的人有什么事,直接找田管事就行了。”
陈念莞点头,仔细瞧了瞧印鉴上的名儿,“卯木三?这是那农庄主的名儿?”
“啊!”柳风眼皮跳了跳,装着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这名儿真奇怪!”陈念莞又看了柳风两眼,嘀咕着,但也没有深究。
柳风暗暗松了口气。
自此,backup供货源的事这才告一段落。
第146章
在陈念莞跟柳风的农庄签订协议的第四日,萍儿村送蔬菜进城的时候,就出事了。
这一日柳河的运输队按照往常的规律,两辆驴车载着满满的货物,早早地就?????从萍儿村出发去往京城。
出了萍儿村二十里地左右的地方,便有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匪盗,跳出来劫道。
在鸭棚出事后,警觉性高的陈念莞除了叫施存祈雇用多了护卫去萍儿村,找了后备的农庄,同时自然也不忘每日从萍儿村要送新鲜蔬菜到陈家酒楼的输送车队的。
要想毁掉陈家酒楼的营生,最容易下手的当然是从萍儿村运送过来的物产了。
这么大一批物产若是没有按时送到京城里头,当日的酒楼食材短缺,再加上京城里的货源都被各家酒楼垄断了,自然就没办法正常运作了。
以防输送队伍出事,陈念莞临时将徐大爷的两个徒弟徐大徐二,还有两大猛兽给调到了萍儿村。
有状元楼的声威在,陈家酒楼的主顾虽说主要是夫人姑娘们,但非富则贵,这些暗中使坏的人是不敢在内城的酒楼里闹事的,再说徐大徐二跟两大猛兽都是机动人员,酒楼护卫少了他们四个也不会坏事。
但他们这一行人却不跟车同行,而是坐马车,故意落后一段距离,以此迷惑或许存在敌意的黑手,这般行事了三日,车队的人都知道后面还有人护着他们,所以,遇见盗匪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慌,而是首先吹响了传达讯息的口哨。
后头的四个人加两个护卫一听这口哨,知道车队出事了,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原本一辆驴车带两个护卫就有四个人,那劫道的人估计是按照打听到的情报,知道这车队加上车夫只有六个人,所以人数也就十二个人。
听到唿哨响起来,还愣了半晌,等听到马蹄声的时候才慌了起来,趁着人未到,先下手为强,一拥而上,竟然是举刀先将驴车上的蔬果给毁坏了,再看来人只有四个人,心中稍安。
但他们不知道,为了揪住幕后之人,陈念莞指派过来的徐大徐二还有两个护卫都是镖局个中高手,更别说两大猛兽也有功夫底子的。
所以双方交起手来,他们很快发现,自己虽然人多,却落了下风。
等发觉过来时作鸟兽散,逃的逃,伤的伤。
而徐大徐二谨记陈东家的吩咐,擒贼先擒王,优先将貌似头领的人给先逮住了,接着再抓其他小虾米。
厮打结束后,出来劫道的头领跟其他六个小匪都给逮住了,将一半有多的人都给逮住了,收获满满。
两大猛兽驱赶马车先行一步回京将事情告诉陈东家。
陈念莞听说车队被劫了,马上确定就是针对酒楼的人干的,试问哪有劫匪去劫眼看就没甚钱银的车队的?
就是去年自己在柳家村外面被人劫道,图的也是钱银。
当然,是谁干的得等徐大徐二带了人回来再说,目前的当务之急,是通知柳风赶紧去联系农庄主。
柳风正时刻准备着咧,马上套车去自己的农庄了,等装满了两辆驴车后,叫田管事跟两个伙计随同自己过来,跟施存祈以及表姐见过面,日后农庄再送物产过来,就叫田管事安排了。
*
安排去劫道的人,正是月满楼的施大爷。
为了让陈家酒楼陷入无食材可用的地步,他重金收买了许多小厮混进萍儿村,为的便是陆陆续续给自家二弟的酒楼使绊子。
上一次在鸭舍下毒的,也正是他派去的小厮动的手。
只是这次事件过后,萍儿村的戒备严厉许多,他于是让人在路上狙人,不,是狙物。
毕竟他的目的就是让陈家酒楼没得开业,便是这一次失败了,也不纠结,他在萍儿村埋的棋子还多着呢,这一枚废了,再动用下一枚就是了。
总有一次能给陈家酒楼带来大麻烦的。
施大爷这般乐着,也不急,慢悠悠地品着小茶,斯斯文文吃着点心。
但施大爷没有想到的是,按照陈念莞的吩咐,徐大徐二没有将劫匪头儿跟六个小贼第一时间押回京城,而是反而将他们送回了萍儿村。
“这不是徐大护卫跟徐二护卫吧?”
“不是送菜到城里头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些是什么人啊?”
萍儿村里头,收到消息的柳河跟村长都跑到村口,看着徐大徐二押着鼻青脸肿的一行人进来,视线落到两辆驴车上被砍烂的蔬菜上,眼皮紧皱。
“徐大护卫,徐二护卫,怎么回事?”
“柳大管事,村长,你来得正好。”徐大跟徐二道,“这些人,就是在村外道上劫我们车队的盗匪,还将我们要送到京城去到菜给专门弄坏了。”
柳河一听,差点没气坏,心里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前儿在鸭舍下毒,如今就大喇喇对车队下手了。
他一扬手,叫来收购站的几个伙计,将这一行七个人一人一棵都给绑树上了。
让村长敲锣打鼓地,将萍儿村的许多人都给召集过来。
无论是萍儿村本地人还是来萍儿村做活计的人,如今儿都知道,给自己活计的是京城里头的陈家酒楼,有人暗中破坏鸭舍的事情,他们是都知道的,当时就义愤填膺。
因为他们拿工钱有活儿干,前提是陈家酒楼开得好,可以说,他们的生计跟陈家酒楼是紧密相连的,陈家酒楼好,就是他们好,陈家酒楼有事,就是他们有事。
故而对背后下毒的人恨得牙痒痒的,如今再听说,这些人就是冲给陈家酒楼送菜的车队去的,为的就是破坏陈家酒楼的供货,当即就生气了,嚷着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有吐唾沫的,有扇耳光的,还有诅咒叫骂的,柳河也没有阻拦。
自家表姐的意思,就是在逮住使坏的人之后,杀一儆百,震慑住村子里还潜藏着的小人。
柳河跟村长跟白里长也通过气了。
把这些贼匪绑在萍儿村里头示众三日,不给吃只给水,等三日后,再拉他们到平安县府衙去。
萍儿村跟白桦村都归属平安县管辖,这在村子外头遇着劫道的贼匪,自然是要送去见官的。
当然,示众的当儿,还会找人逼问这些贼匪,指使他们干这勾当的幕后黑手。
一开始,这七个贼匪还嘴硬不说,等饿了两日后,受伤,加饿得慌,心志不硬的人便开始嘴软了。
干这行当的,自然不是有什么心志的人。
原本跟徐大徐二厮杀的时候就受伤不轻,再来两日折磨,不吃不睡,还要随时面众人的唾骂,精神自然崩溃了。
嘴硬的便只有那个头领,却也奄奄一息,第三日就昏了过去。
原本还受首领制约的小贼,见着他一昏,为了解脱,为了吃上柳河送来的吃食跟治疗伤口,那六个小贼一个接一个地招了。
头领叫李岳山,京城里头的地痞,这六个小贼也是京城里头的混混,半个月前被李岳山召集起来,说要干一票大的,在萍儿村附近盯了陈家酒楼的车队几日,摸清楚了规律,三日前就带着他们动手了。
“干什么一票大的?咱们的车队明明就是送物产的,两辆车加起来的东西也不超过一百两,你们劫了这东西还得想法子卖出去,蠢不蠢?”柳河呵斥。
“这,我,我们一早收了定金的,就是冲那物产去的。”
“对对,李头儿说了,将车上的东西给毁了咱就算事成了。”
落实了已经猜到的事实,再问是谁要他们干的,六个小贼都说不清楚。
“知道这李岳山家里头还有什么人吗?”
“就,嫂子,跟嫂子兄弟大顾哥。”
“知道叫什么名儿,干啥活计的吗?”柳河问。
“嫂子咱就叫嫂子,没啥活计,大顾哥……”
“大顾哥,是在酒楼干活的。”
“对对,在京城第一的酒楼里干活的。”
柳河心里一个咯愣,面上不显,“京城第一的酒楼不是陈家酒楼吗?”
“是,以前京城第一的酒楼。”
“没错没错,以前京城第一,叫……”
“叫月满楼的大酒楼里干活的。”
所以,这些人果然是月满楼派来给表姐的酒楼使绊子的。
柳河抚起了下巴,视线却落到了李岳山身上。
这李岳山活活饿了三天三夜也不吐一个字,嘴巴也是够硬的,便是继续绑他在萍儿村,怕也问不出什么,更何况他身上还带伤,要时间拖久了,出人命可就难办了。
可自家表姐说了,在送官之前,得先把人再送一趟回城里头,于是,当日,柳河就叫徐大徐二捆着一行七个人离开萍儿村,嘴里嚷嚷是要送去平安县官衙,其实是送京城里头去了。
萍儿村的人眼看着一行六个人垂头丧气地被押走了,还有一个陷入昏迷状态也被拖走了,议论纷纷。
柳河则与村长跟留下来干活的人再重申了提高警惕,防止萍儿村再出现故意毁坏作物牲畜的事件,揪出凶徒先打一顿再饿三天试种最后送官的章程。
心思正的人都纷纷嚷好,心怀鬼胎的人则惴惴不安。
其实这几日,眼见着被捉回来的贼匪受折磨,三日里就有?????不少短工不告而别,从萍儿村溜走了。
柳河将这些逃走的人都给记了下来,其中就有当时怀疑是在鸭舍下毒的嫌疑人之一。
得,看来,就是这家伙了。
柳河随后快马加鞭,先徐大徐二一步回到城里头,将在萍儿村发生的事儿都告诉给了自家表姐。
柳河是当着酒楼几位合伙人说的这事,毫无隐瞒。
施存祈听得脸都黑了。
又是自家大哥在背后针对陈家酒楼,若不是这一次早有防范,逮住了劫道的人,顺便利用他们杀鸡儆猴,怕萍儿村那些隐藏起来使绊子的人都还找不出来。
“如今逼得他们不敢在萍儿村呆下去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我们还是没有切实的证据,将月满楼背后干的这些脏事联系起来。”
“有啊!”陈念莞笑了。
“哪儿有?”
“知道这位大顾哥是月满楼的人,知道大顾哥是李岳山的小舅子,这事就好办多了。”陈念莞瞅了施存祈一眼。
她本不欲与月满楼交恶,但如果施存善总是这么小动作不断,她也受不了。
“我们许久没去过月满楼了,今天我们跑一趟月满楼,带上李岳山等人去见见那位大顾哥吧!”
陈念莞笑眯眯地道,“对了,小风,我叫你准备的舞狮队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表姐!”柳风说着,提起锣鼓,拿布锤敲了一声。
“很好。”陈念莞站了起来,“就让我们敲锣打鼓欢送李岳山等贼匪到月满楼去。”
柳风与柳河对视了一眼,神情激动。
这表姐,是要搞一票大的啊!
“四丫,小佑,将前些日子写的招子都给带上,趁他们还没京城,把那劫匪头儿跟月满楼的大顾哥的关系给添上去。”
“好咧!”
萍儿村发生了啥事情,柳河每日都有派徐大或徐二回城里头禀告给陈念莞的。
陈念莞将自家鸭舍被下毒的事还有输送车队被劫道的事都让张玉郎,曾四还有柳青给写成了传单,如今查清楚是跟月满楼有脱不了的干系,自然是要将人给钉死的。
他月满楼敢在背后做小动作,她就敢将这事情堂而皇之地告诉京城里头的人。
直接将人扭送进官衙查不到什么,那施大爷可以壁虎断尾随便推个人顶包就把事情蒙混过去,那她只好让找机会将施大爷暴露在阳光之下。
想来,他敢这么做,是不怕人言可畏的。
*
李岳山醒过来的时候,徐大徐二等人正赶着驴车进了城门,见他恰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一行护卫都笑了:“哟,李岳山,醒得好啊,咱们正要送你到月满楼呢!”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要送他去月满楼?
是谁说了他的身份?
李岳山恶狠狠地盯着驴车上的其他混混。
“我跟月满楼没关系。”
“我们知道,你跟月满楼没关系,可你小舅子跟月满楼有关系啊!”过来接他们的陈念莞这个时候挤过来,笑嘻嘻地,“李岳山,我们送你到月满楼,是找你小舅子大顾哥的。”
“我不去。”李岳山意识到事情可能败露了,嘴硬地摇头。
“这个时候,可轮不到你说不去了。”
陈念莞退出来,让徐大过来,叫他把人给拎了起来。
“小风,小河!”
“知道了,表姐!”柳风兴冲冲地在前头儿,一敲锣鼓,那雇过来的舞狮就蹦蹦跳跳舞了起来,柳河还在一旁放鞭炮。
这股喧哗登时将行人给吸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
“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娘子们,咱们是陈家酒楼的东家们!”陈念莞也喊了一嗓子,“听我们来说一说!”
而后跟柳风,柳河还有徐大徐二一人一句将最近在萍儿村的发生的事情给嚷了出来。
那四丫跟小佑更是一左一右,将招子一张张递给了看热闹的公子老爷们手中。
“啊,是陈家酒楼的东家们!都是些谁?”
“那位娘子就是传闻中那位厨艺很好的陈东家吧!”
“居然给陈家酒楼的鸭舍下毒,也太歹毒了吧?”
“还劫道呢,听说过打家劫舍都冲贵重钱银去的,谁会花大力气去劫运菜的车队啊?”
“谁干的?”
“还用说,肯定是京城里头,被陈家酒楼抢走生意的竞争对手呗!”
“那也有很多家啊!”
“这上面不是有写吗?劫匪首领李岳山,被证实是月满楼伙计大顾哥的姐夫。”
“啧啧,那就是月满楼了?”
“可不是,不然谁会去劫菜啊?”
“哎,我记起来了,好像年节前,陈家酒楼没开业的时候,好像陈东家也带了什么人上月满楼兴师问罪过?”
……
陈念莞听着这一路的议论,面不改色,带着柳风柳河一路敲锣打鼓,一路舞狮放鞭炮,一路嚷嚷一路派传单,进了内城,朝月满楼的方向慢慢走去。
不到半个时辰,那外城内城的许多人都知晓陈家酒楼鸭舍被人下毒破坏,运送车队还遭劫道的事儿了。
有好奇劫匪是谁的,纷纷涌过来看被逮住的七个人。
那六个混混哪里见过如此游街的遭遇,一路头也不敢抬,而李岳山则又羞又愤,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很快,其他酒楼都知道陈家酒楼的陈东家,将劫道的匪盗逮住,不知道要扭送到哪里去的消息了。
御风楼的东家:“啧啧,这陈东家也忒讲排场了,送个盗匪去官衙,也舍得花银子烧鞭炮请舞狮。”
吉祥居的东家:“不是我们干的咧,像我们这种堂堂正正的生意人,怎么会出这种招数损人咧?”
其他酒楼的东家也纷纷摇头否定,要真被陈东家逮住是自家干的,这么一闹,肯定口碑受损,声败名裂,而后各家纷纷派小厮去打探,陈东家到底是想干啥子。
月满楼的小厮原本还看热闹的,等听说招子上写了劫匪头领是自家伙计的姐夫,众人纷纷声讨月满楼时,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飞奔着回到月满楼,把事情禀告了大掌柜的。
大掌柜脸色一青,恰好今日这施大爷也在,看大掌柜慌了,手一摆:“着急什么?他们不过是猜测罢了,就算他们把人送去京兆府又能怎么样?我们不知情。”
“不,不是。东,东家,他们没将人送京兆府,而是把人送我们月满楼来了。”
“你说什么?”
施存善失声叫了一句,一下起身,快步走出了月满楼。
远远地,就听到了热闹的鞭炮声,锣鼓响,还有此起彼落的指责声,脸色登时变得跟大掌柜一般铁青。
等近了,才见着那群作怪的人后头,还跟着许多看热闹的人。
月满楼里头的食客也听到了外头越来越近的锣鼓声跟鞭炮声,也陆续出来看热闹。
“施东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般热闹?”
“今儿啥日子,怎么会有人请舞狮放鞭炮呐?”
“施东家,是你请的?”
施东家不说话。
他千算万算,就没想到,陈家酒楼的人胆敢公然带人上月满楼来。
可,被他们查到了?
不可能啊!
他可是重金收买了人要闭嘴的。
六子被关进牢里这么久,不也啥都没说吗?
莫非这李岳山太窝囊,啥都招了?
在施东家惊疑不定的时候,锣鼓声跟鞭炮声停了下来,陈念莞行人押着李岳山等人停在了月满楼门前。
他一眼就认出陈家酒楼的陈东家,握了握拳头。
陈念莞没见过施存善,可见大掌柜就站在这人跟前,况且这人还与施存祈有三分相似,故而大胆问了一句:“可是施东家?”
施存善阴沉着脸微微点头:“陈东家来我月满楼,所为何事?”
“没什么,不过是问出了三天前,试图抢劫我们陈家酒楼车队的罪魁祸首,原来是月满楼伙计的姐夫,所以来给你们月满楼送人罢了。”陈念莞给徐大抛了个眼色,徐大就将李岳山等人给扭送到了前头来。
“怎么回事?”
“陈家酒楼被人劫道了?跟月满楼有关系?”
从月满楼出来看热闹的食客越来越多,柳风不敲锣了,帮着四丫派送传单。
有识字的食客看了招子上写的事,很快明白过来,陈家酒楼发生的这些事,怕是跟月满楼脱不了干系了。
可不是,区区一个混混,劫啥不好,偏偏去劫不值钱的车队?这李岳山是傻子么?
他是傻子,旁观者可不是。
但施存善也不傻,他心里清楚,这事如今就算是在大庭广众下曝光了,自己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的。
“陈东家,劫你们的人,是与我们的伙计有关,也不代表跟伙计本人有关,更不代表跟我们月满楼有关,你这是强行抹黑我们月满楼吗?”施存善眼皮直跳。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好心地把人给那位大顾哥送回来而已,恰好打听到那位大顾哥在月满楼,所以只好把人送你们月满楼啊!我也没做错吧?”
陈念莞也不想跟施大爷扯皮,她如今跟他理论只是白费力气,所以?????只冲大掌柜笑了笑:“大掌柜,不偌,赶紧请你们那位大顾哥出来,认领人啊!”
大掌柜看着施存善,不语。
施存善闭了闭眼,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发脾气,压下满腔怒火:“陈东家……”
“你不会说,那位伙计不在你们月满楼吧?”陈东家回头看着李岳山,又看看施存善,“要不,我再把人送一趟,将人送回家,去问问大顾哥的左邻右舍……”
“不必了,把人留下。”施存善阴恻恻地说。
“也行,我们大伙儿一路走过来,也累了。”陈念莞吩咐徐大徐二放人,笑嘻嘻地跟施存善道:“施大东家,临走前呢,我有一句忠告要告诉你的。”
“什么忠告?”
“日后你要再做什么,先想想清楚,因为,除非你手脚干净利落,能不留下丁点儿蛛丝马迹,不然,被我陈东家逮一次,我陈东家就押着人绕着外城内城游街一次。一次没让人们留下坏印象,没关系,我多做几次,我陈东家就不信,你月满楼的声誉,在众口铄金下,能屹立不倒的。”
施存善额冒青筋,许久,才勉强保持着理智,冷笑:“看不出来,陈东家排场这么大,银子是多得烧手了?”
“自然,你不知道我陈家酒楼日进斗金吗?”陈念莞挺直了胸膛,傲然神气,“这些许银子,我陈东家不放在眼里,就不劳施东家替我心疼了。”
陈念莞带着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直接回了陈家酒楼。
但他们今日带着劫匪游街示众一路停在月满楼的传说却全城皆知。
再说今儿接到了招子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也不少。
世上傻子还是少的,很多明眼人马上就将陈家酒楼遭受的这等事跟月满楼联系起来。
一时,月满楼成为了众矢之的,被人鄙薄,月满楼原本就在减少的食客倏地一下变得更少了,气得施大爷一日内就摔坏了四套茶具。
“东家,您消消气。”大掌柜劝。
“他陈家酒楼这般折辱月满楼,叫我如何消气?”施大爷叫嚣。
可,事实的确是东家干的。
虽然陈东家没有证据,但这招游街示众一出,对方又言明不过是送劫匪见人,他们也无可奈何。
“东家,便是不服,如今风头火势,咱们不得不忍。”大掌柜道。
他们月满楼如今完全处于下风,被动得很,当务之急,是向食客澄清月满楼确实与此事毫无瓜葛,想办法遏制越来越低的客流量,将食客再吸引回月满楼。
“以后我们月满楼,不卖他们陈家河粉跟鱼腐了,给我统统划掉。”
月满楼经此一事后元气大伤,为保住酒楼营生,再不敢轻易就在背地里动手脚。
其实,即便施存善想动手,那听他使唤的小厮也没了。
因为潜藏在萍儿村的人,为李岳山等人的遭遇震慑,再有听闻了他们被押回京城游街示众,事后还被陈家酒楼报案,被官衙重新逮捕归案,也走得七七八八。
由于陈念莞这般大动作,同时也震慑住京城里头的其他酒楼东家。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这陈东家虽说是妇道人家,却是不怕把事情闹大的主,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
若不是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酒楼同行贸然都不敢对陈家酒楼动手。
到底做贼的总会心虚,万一被陈东家逮住了,像这次一样押着人游街示众,那酒楼名声稍有不慎一落千丈,那使坏便得不偿失了。
月满楼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
陈东家智斗月满楼的事闹得全城皆知。
来陈家酒楼光顾的食客也有许多听闻这事儿的,于是来吃席的时候,都会找个店里头的伙计追问遭月满楼毒手这事是真是假,而伙计们都被教过怎么应答的,统一官方回复:“咱陈东家没有这么说,咱陈东家只是将匪盗送回月满楼而已。”
呵,要没半点关系,陈东家会把人直接送回月满楼?
还要特意说明送的是盗匪!
敢情陈东家是将月满楼当盗匪窝了吧?
所以陈家酒楼没有人承认,但食客们都默认,这事就是月满楼干的!
至于柳风,在大佛寺见着萧七爷的时候,自然要跟这位合伙人唠叨唠叨的,这一唠叨,就从年节前自家表姐找酒楼多心酸的曲折路程说起,不仅说了智斗虹影巷一霸,还将月满楼未开业就针对陈家酒楼数落起,再说到这次的彪悍事迹,柳风是乐滋滋地,夸着自家表姐就竖起了大拇指。
“嗐,咱表姐可是这个,这个!”
“哦,有这么厉害吗?”
“有,肯定有。七爷您是没见过咱家表姐,要您真见了她,您也肯定觉得咱家表姐了不起。”
别说柳风不提,就是这段时间听闻了陈东家的作派,知晓陈家酒楼被人针对敌视,萧七爷也想给自家酒楼出头。
可不是。
如今他出了一千两银子,从柳风手里头拿到的分红银子就已经回本了。
虽然钱银不多,可每个月都多了大几百两银子进自己的小私库,弘帝第一次尝到了经商的快乐,那感觉,比上朝新奇多了。
半成股,能每个月得这大几百两,可是自己投资的盈利。
陈家酒楼要一直盈利,他可不是每月都有一笔收入嘛,一年下来也有大几千,赏赐给公主们是绰绰有余了。
嗯,所以弘帝对陈家酒楼感观很好,对陈东家感观也很好,但产生想跟陈东家见见面的念头,还是第一次。
尤其是听多了柳风说陈东家的丰功伟绩,觉得身为妇道人家,能营生这般成功的酒楼,当真不易。
弘帝抛了个眼神给刘福安。
刘福安毕恭毕敬地点头,回宫就给自家爷安排上了去陈家酒楼的日子。
而被陈东家这事惊动的,还有另一个人,杨季山。
在断腿之后,杨季山就一直躺家里头,等腿恢复好了,已经是会试之后的事了。
不过杨季山原本就知晓自己不是科考料子,对于错过会试是一点儿不心疼,等他跟猪朋狗友出来活动的时候,也听闻过陈家酒楼的大名,讲究吃喝玩乐的杨季山自然是要去尝尝传闻中这般新奇的美食的。
不巧,杨季山刚进门,就遇见了陈念莞跟四丫。
他一眼就认出了四丫。
这可是将自己的腿特意弄断的罪魁祸首,自己的腿明明没事的,那时候疼痛难忍,她们又溜得快,所以才找不着人,如今一见,简直如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当即就气得不想吃了,还想找茬来着,不过听说楼上有允欣郡主在场,不敢造次,于是气冲冲离开了,等着下次再来砸场子。
没等他再度上门,那张玉郎荣登春闱魁首,给陈家酒楼的第二幢楼挂上了圣上亲赐的状元楼牌匾。
他第二次就眼睁睁看着张玉郎与那陈娘子跟掐断自己腿的奴婢站在状元楼上,楼下还有上百的新科进士。
“杨兄,还要去闹吗?”
闹个屁啊!
这么多进士在场,自己选这个时候来闹,不等于直接将把柄送给这些高中的侯府权贵的公子吗?
他不怕阿爹阿娘知晓,怕的是自己滋扰生事的传闻会借由这些进士监生传到圣上那处,可就麻烦大了。
杨季山死死盯着那状元楼的牌匾,气得七窍生烟。
肯定了。
这奴婢是陈东家的,陈东家是张玉郎的娘子,他在梅麓书院的时候可是欺凌过张玉郎的,他们肯定知道自己与张玉郎的事,既然跟自己有仇,他们怎么会这么好心,在惊马的时候来救自己呢?
不对,那惊马指不定就是这伙人弄出来的,有陈东家的命令,那该死的奴婢才胆敢弄断自己的腿。
杨季山猜到了真相,恨得牙痒痒的。
可如今张玉郎今非昔比,状元郎风头正盛,他压根儿不敢像在书院那般毫无顾忌的动手,于是灰溜溜地又退了。
现在听闻陈东家对付月满楼,那手段,那架势,让杨季山再度恨得牙痒痒的。
“最毒妇人心。”
此仇不报,他就不叫杨季山。
他派人去陈家酒楼盯梢了好一段时日,随时留意陈家酒楼的动静,如今眼睁睁见陈家酒楼借由此时事件再度吸引了京城里众多人家的注意,名声再盛,心里冷哼。
陈家酒楼吗?
张玉郎吗?
状元楼吗?
都不在话下。
让他们再得意几日,且看再待几日,誓要让你从最风光的巅峰,跌落深渊!
陈念莞等人完全不知道,陈家酒楼已经被杨季山盯上了。
对付了施存善后,又在萍儿村整顿了一番,估计对方不会轻举妄动了,松了一口气,过了几日舒心的日子,看着开业以来赚到手的银子,觉得是时候实行下一个目标了。
在京城里头买房。
诸人皆言:京城居,大不易。
陈念莞深有体会。
不过,前儿卖羽绒衣裳积攒下来的银两,加酒楼开业以来挣到的钱银,再加上这一次徐大爷从抚宁县运酱料回来,阿娘连同信件送过来的银子,?????一起加起来,拢共也有三万多两钱银。
足够在内城置办房产了。
陈念莞想起了跟阿娘跟萱萱约定好,要在京城买个宅子,安个家,然后把她们接到京城来的事。
嗯,买房,一定要买房。
自家夫君如今是翰林院的官儿,要在翰林院里头至少熬三年呢!
虽然说香桂街住着也不错,可还是住在内城比较方便。
能在内城置办宅子,可也有利于提升她陈东家的身份地位呢!
于是,主意就此打定,跟张玉郎商量,张玉郎自然是任由陈念莞做决定的,陈念莞就开始找内城的牙行看宅子了。
知道表姐要在京城买房的柳风柳云等人,都震惊了。
年前刚来京城,表姐买酒楼可都还得找人合伙呢,短短几个月,今儿就攒到钱银,能买得下京城里头的大宅了?
“可不是,谁叫你们表姐我能干呢?”陈念莞骄傲地翘起了鼻子。
柳风使劲摸了摸头,心里叹气。
哎,表姐赚钱的速度,是他再多认识几个字也赶不上的啊!
而后想到自己京城外的农庄,马上有振奋起来。
淡定,淡定!
咱也算是在京城有宅子的人了,他还有两座大山呢,表姐可没有。
于是就又释怀了,抽空就陪着表姐四处看宅子,给将来自己在京城买房提前摸个底儿!
陈念莞宅子没看中的时候,有人直接上门闹事了。
这一次,是刚刚上架售卖的瑶柱酱,吃死了人。
那罐从陈家酒楼卖出去的瑶柱酱跟因为吃了瑶柱酱死去的人,都被受害人家属抬到陈家酒楼门口,一群人跪在担架旁呼天抢地的,一下就将周围的行人给吸引了过来。
还有陈家酒楼里的食客,出来围观的围观,推窗俯瞰的俯瞰,都看着据说吃了会死人的瑶柱酱,脸色惊变。
施存祈也变了脸色,几次跟那些家属声明陈家酒楼的瑶柱酱绝对无毒,可都被质问回来。
那群受害人家属甚至当场找来了一只公鸡试毒,拿瑶柱酱喂了公鸡后不到一刻钟,那公鸡就站不稳了,无力地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我家夫君,就是在你们酒楼买了这什么瑶柱酱,吃了两次,就出事的。”那位孟娘子哭喊着道,“你们陈家酒楼的东西吃了会死人的,我家夫君就是这么被你们害死了,你们陈家酒楼得给我家夫君偿命!”
有好事者凑上前看了那罐瑶柱酱,确实像是在陈家酒楼近日买的酱料,连“陈家瑶柱酱”几个字都印得一模一样。
也有人马上从柜台买了一罐瑶柱酱来对比,结果也是一模一样后,惊慌的情绪就传染开了。
“不是吧?陈家酒楼的瑶柱酱当真会吃了死人吗?”
“我可是买了张黑金卡,得了两罐瑶柱酱呢,还送了一罐给我阿姐,不会出事吧?”
“陈东家呢?这瑶柱酱是她做的吧?找她出来问问。”
“要真会吃死人的话,谁还敢到陈家酒楼来啊!”
施存祈额头冒出了冷汗。
这,准不会又是大哥的诡计吧?
还是说,陈娘子进的瑶柱酱,当真混了什么有害的东西。
“施大掌柜的,还愣着干嘛啊?快叫陈东家出来解释清楚。”
“没错,让陈东家解释解释,为什么这瑶柱酱会有毒?”
在外头看宅子的陈念莞还没来得及回到陈家酒楼,就有人已经四散陈家酒楼的酱料吃死人的传闻了。
第一反应,陈念莞也觉得是施存祈对上一次事件的报复,想栽赃陷害他们陈家酒楼。
她沉着脸出现在陈家酒楼门口的时候,群情汹涌。
“陈东家,你们酒楼的东西会吃死人,是有毒吧?这也太可怕了。
第147章
听到人群里说自家酒楼的吃食有毒,可怕,陈念莞冷静听施存祈说完事情始末,再看看抬担架来的妇人跟据说是死者的两个兄弟,瞥了一眼旁边试毒死去的公鸡,伸手:“能否将那罐瑶柱酱给我看看?”
“给你看?万一你是要销毁证据怎么办?”孟娘子道。
“放心,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敢这么做呢?”陈念莞笑,“不过,我倒是想问一句,既然你夫君是吃我们陈家酒楼的瑶柱酱死的,那为何不直接报官,反而带着你夫君的尸首到我们陈家酒楼来呢?”
“因为是吃你们陈家酒楼的瑶柱酱死的,所以要你们给个说法,难道不合理吗?”孟娘子反口问。
“合理合理。”
“并且,我们已经报官了。”孟娘子语出惊人,“只是陈东家你方才不在,那官吏没拘人罢了。”
陈念莞抬头,果然见着人群里有着皂衣的官吏。
“我明白了。”
原来,这孟娘子是冲她来的。
眼看一队官吏就要上来拿人,四丫跟小佑上前护住了她,陈念莞笑着跟官吏解释:“各位官爷,其实这案子很简单,并不需要去官衙,就能将事情查个一清二楚。”
去官衙是不可能的。
谁知道策划这一手的人,是不是等着她去了官衙后,可以随意拿捏自己呢!
所以,事情不能上公堂,当众解释清楚,马上还陈家酒楼清白才是上上之策。
毕竟做餐饮的,最怕的就是食物中毒出事了。
这事不立即澄清,造成的负面影响是双倍的。
“简单,死人了还说简单?陈东家你可真是草菅人命啊。”官吏不买账,伸手就要去拘押陈念莞。
“官爷,因为我可以当众证明,这人,并非是吃我们陈家酒楼的瑶柱酱出事的。”陈念莞亦语出惊人,让围观的人都呆了。
“那你也可以等进了京兆府再来跟我们大人证明。”两个官吏逼了上来。
“官爷?能不能酌情考虑我的提议?这事当真无须去官府就可以解决的。”陈念莞一看不对,这队官吏似乎坚持要带自己回官衙。
“废话,既然那遇害人家属报了案,我们自然要秉公办案的,你胆敢……”
“放肆!”从酒楼里头,忽然走出了一个人,那队官吏一看,登时心里一凛,连忙行礼:“韩大人。”
“秉公办案,也得看情况,陈东家既然说有无须上堂,就能证明清白的法子,为何不等她明说?”
“可报案人……”
“可报案人第一时间带着尸首去的不是京兆府,反而是来陈家酒楼门口,那是不是也可以容陈家酒楼的人,先自述一番呢?”
韩大人没好气道。
他今儿是难得带着一家子来陈家酒楼吃席,结果偏生遇上了这等事。
家里头的夫人跟一双女儿对陈东家的感观都不坏,既然陈东家说有方法证明,他倒是也想看看是否如此。
听自家顶头上司这般说,那队官吏彼此觑了一眼,不得不退下了。
“陈东家,你怎么证明这人不是吃你们酒楼的瑶柱酱死的?”
“很简单。”陈念莞看向围观者,“若有担心自己买回去的瑶柱酱有毒的,能在半刻钟内赶回来的,请诸位派人去取回来,我们陈家酒楼原价回购,并当场证明这些瑶柱酱是没问题的。”
陈念莞这么一说,就有公子夫人唤自家小厮赶紧回府把瑶柱酱带回来。
“不过,被回购了瑶柱酱的诸位,要再买我们陈家酒楼的瑶柱酱,就得等两个月后才能按名购买了,毕竟我们酒楼的瑶柱酱数量不多,只能优先满足信任我们陈家酒楼的主顾需求。”
“陈东家,别卖弄玄虚了,陈家酒楼酱料没问题,快证明给我们看吧!”
“就是,啰啰嗦嗦一大堆,什么重点都没说到。”
人群里抱怨。
“可以。”陈念莞笑眯眯地,跟官爷道过一声抱歉,问:“官爷,可否将孟娘子那罐有问题的瑶柱酱帮忙取到手?”
那官吏不解。
“孟娘子,你不允我拿你那罐瑶柱酱细看,怕我毁灭证据,如今是官爷替我拿着,是不是你能放心呢?”陈念莞转向孟娘子,问。
孟娘子愣怔了半晌,终于点头,那瑶柱酱便落到了官吏手里。
“请问孟娘子,你手里的这罐瑶柱酱,是什么时候在我们陈家酒楼购买的?”
“就,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哪一日?”
“我记不太清楚了。”
“那是谁人来我们酒楼购买的?”
“就我家夫君。”
“好,你家夫君姓甚名谁?当时买了几罐?”
“我家夫君,姓沈,单字漳,当时只买了一罐。”
“沈漳是吧?”陈念莞笑了,回头看向施存祈,“大掌柜,我记得,我们是不是有一本账簿,专门记录酒楼售买了瑶柱酱的主顾名单的?”
施存祈回过神来,一下清醒了,点头:“没错,没错。”
对方来势汹汹,又因为死了人,事态恶劣,他一时慌了手脚,竟都没想到要从这里开始查起。
施存祈跑回酒楼,从方五郎那里找到了账簿,“我看看,半个月前,沈漳!”
施存祈很快翻完了账簿,摇头:“不对,半个月前,从我们酒楼买过瑶柱酱的主顾里,没有沈漳的名儿。”
“不可能?????。肯定是你们漏记了,整个京城就只有你们酒楼有这东西卖,不然,我家夫君怎么可能会有瑶柱酱?”孟娘子脸色苍白,连连摇头。
“好,其实我也想知道,这瑶柱酱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跟我们陈家酒楼的瑶柱酱如此相似。”陈念莞说着,冲韩大人见礼,“麻烦韩大人,跟我们施掌柜进酒楼里取三罐瑶柱酱。”
韩大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善如流,跟着施存祈进去,随便取了三罐瑶柱酱出来。
其实施存祈亦闹不明白,陈念莞要取这些瑶柱酱是何用途。
瑶柱酱是柳家村酿制,而后再从抚宁县装上船运过来的,施存祈未参与瑶柱酱的生产,自然是不清楚的。
可陈念莞明白得很。
在这个当儿,也有质疑陈家酒楼瑶柱酱有问题的人家,将买到手的瑶柱酱陆续取回来了,陈念莞让施存祈把名字记下,同时当着众人的面,在账簿上找到了每户人家是何时何日在酒楼买的,而后也当中返还了钱银,这才将三十多罐瑶柱酱放到了一边。
“方才我说了,我们陈家酒楼的瑶柱酱是没有问题的,这孟娘子手里的瑶柱酱,绝对不是我们陈家酒楼出品的。”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们陈家酒楼的瑶柱酱。”孟娘子气愤。
“就是,她手里的瑶柱酱可是跟你们卖的瑶柱酱一模一样,也有陈家酒楼的招子。”
“不一样的。应该说,外表是一模一样,但内里是绝对不会一样的。”
陈念莞没有再继续解释,而是将韩大人手里的瑶柱酱拿了一罐,当众摔破,那罐子清脆的砸裂声一响,让私底下议论纷纷的众人都一下静了。
“劳烦韩大人,将手里的其余两罐瑶柱酱也摔了。”
韩大人虽不知道陈念莞所为何因,但还是将两罐瑶柱酱也摔了。
“施掌柜,麻烦从那退货的瑶柱酱里头,随机选择四罐,也摔了吧!”
施存祈依言,当众选了四罐,也摔到了地上。
“小风!”
“来咧!”
柳风在见着自家表姐摔瑶柱酱罐子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了。
在柳家村酿造酱料的时候,表姐设计的罐子,不仅仅外表有陈家标识,每一批罐子内里底部也在烧制时,叫师傅刻上出产日期的。
并且按照每月份不同,那显示日期的字体都有所不同,还都是按照表姐的要求,让表姐夫给写的,到后来表姐要到京城里来,还叫大伯娘找人随机多找几个不同的字体,以此成为证明陈家正品的防伪标记。
当时表姐是防着有人跟他们陈家酱料竞争,以假充斥,没想到居然在这等事上发挥了作用。
柳风飞快地跑到后厨热水房,打了满满一桶水,而后又飞快地跑到了酒楼门口,而后卷起袖子,就去捡地上摔碎的罐子,嘴里吆喝:“大伙儿看清楚了喂,咱陈家酒楼的瑶柱酱,罐子里头都有出产日期的,这可是正品的标记,大家看看,都看看。”
而他清洗罐子碎片的时候,两大猛兽早从后院抓了几只鸡出来,逐只喂它们吃了摔在地上的瑶柱酱。
柳风手脚麻利地洗干净了罐子,而后将底部刻有日期的瓷片展示给大伙儿看,一共摔了七罐,七罐的瓷片底部均是如此,给人群里的观众传看。
“施掌柜的,从那边再摔四罐。”
施存祈依言才要去选,陈念莞忽然喊了停,在围观的食客们里挑了四个熟人,让他们任意选了四罐,各自摔了,然后叫柳风清洗底部瓷片,再分别给他们看。
果然,都是刻有日期的。
四个熟客点头,而后又传给了周围的食客。
而大伙儿看吃了瑶柱酱的几只鸡到现在都没事,还生龙活虎的,心里的恐慌跟疑虑渐渐消弭了。
“从我们陈家酒楼买了瑶柱酱的诸位大可以回家试试,我们陈家瑶柱酱的正品,罐子内部都是刻有出产日期的。”陈念莞安抚道,而后看着孟娘子:“那么,这位孟娘子既然说是她的夫君沈公子在我们陈家酒楼买的瑶柱酱,即便是我们忘记登记了她夫君的名字,想必这罐子里头,应该也刻有出产日期才是。”
陈念莞一说,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了官爷手里那罐瑶柱酱。
孟娘子身子一僵,那抓着罐子的官吏也呆了。
要证明这沈漳吃了出事的瑶柱酱是不是陈家酒楼的,很简单,摔了罐子,看看底部有没有刻着出产日期便是了。
“拿来。”
看官吏僵持着不动,韩大人一下将那罐瑶柱酱夺了过来,一把摔到了地上。
柳风伸手就去捡那罐子底部瓷片。
“表弟小心,这酱料可是有毒的。”
柳风点点头,大喇喇变成小心翼翼,拿着放进水桶里一洗:“哈!”而后举起了瓷片。
那孟娘子带来的罐子底部,内里赫然是空的,并没有任何出产日期。
众人喧哗。
“大家都看看,这位孟娘子带来的瑶柱酱,罐子里头跟我们陈家酒楼的瑶柱酱是不一样的,这不是我们陈家酒楼做的瑶柱酱。”柳风从左边开始,将那空空如也的瓷片底部一圈又一圈地给那些看热闹的观众看。
“竟然不是陈家酒楼的瑶柱酱,那是谁人做出来的?”
“谁知道呢?说来,瑶柱酱本来就只有陈家酒楼在卖吧?还有哪家会做瑶柱酱?”
“那,不是陈家酒楼的东西,孟娘子为什么要坚持说是陈家酒楼的?”
被说服的众人纷纷看向了孟娘子。
这事,古怪。
没错。
陈东家不是说了么?
一开始发现自家夫君吃陈家酒楼的瑶柱酱出事死了的话,就应该直接到京兆府报官才是,结果她却先把尸首给先扛到陈家酒楼来了。
是想讹人吧?
怕是想借此摧毁陈家酒楼的名声,而后渔翁得利呐!
渔翁,是谁呢?
不会是月满楼吧?
御风楼也有可能!
还有吉祥居。
别说了,别说了,看府尹大人直接调查就行了,毕竟是毒死人的事呐!
韩大人遇上这种恶意栽赃陷害的事,一顿饭吃得不利索,心里恼火着呢,一声令下,那原来拘押陈念莞的官吏,如今押着孟娘子一行人灰溜溜的离开了陈家酒楼。
“给我把人好好带回京兆府,要是出什么事儿了,我拿你们是问。”
韩大人厉声道,饭也不吃了,回包厢跟夫人说过这事后,跟着就回京兆府办案去了。
陈家酒楼门前的观众这才慢慢散去。
陈念莞看着一场恶意讹诈有惊无险地化解了,心里嘘了一声松了一口气,表上却是笑容满面:“今日我们陈家酒楼正常营业,欢迎诸位继续光临咱家酒楼”
“陈东家,方才真是差点误会你了。”
“就是,那孟娘子着实可恶,我们都上当了。”
“我从头到尾都说陈家酒楼的东西不可能有问题的,陈东家,你这是招小人嫉妒了。”
小人杨季山站在街角,看着自己策划得好好的一个局就这么被人破了,恨得直咬牙。
“杨兄!要去京兆府捞人吧。”
“那可是韩大人,孟娘子落到他手上,指不定会审出什么来!”
“便是审出来了,又如何?”杨季山冷笑,“他还能奈何我不成?”
杨季山不知道,这一日,在陈家酒楼二楼包厢里头,推开窗棂看着事情经过的人里头,有萧七爷跟刘福安。
*
萧七爷前儿一说要微服出宫,刘福安就安排开了。
趁着今日天儿好,处理完朝政后,就带着两个护卫悄无声息地出了王宫。
当然,还有一队暗卫随身跟着。
出了宫外也没有停留,直奔素川路的陈家酒楼去了。
可惜今日认识他们的柳风跟着陈念莞去看宅子了,不在,是施存祈招呼的人。
施存祈哪里认得出来人是弘帝?便看着刘福安跟先前与柳风相熟的那伙子宦人有相同的气息,也见得多了,见怪不怪。
弘帝也没有急着去楼上的包厢,在一楼大堂瞧着红红火火的食客,再见见着几辆木车推着送餐,还走过去瞧了几眼,问了几句,感兴趣得很。
原本他是想就在大堂里也要尝尝鲜的,无奈刘福安不允许,考虑到这大堂里也有许多朝堂上的官员来吃席,这不,他一眼就瞅见几位爱卿都在,于是趁被发现,赶紧上楼去了。
他们一进靠楼外一侧的包厢,就有伙计进来递菜单了。
弘帝自然是不客气的,来这儿马上便先点了最近脍炙人口的蒸笼点心,没听过的先来几笼,而后是煎制的点心,粉条甜糕,还有什么糖水,尝过了冬日烧,那就尝点别的,双皮奶来一份。
很快,案桌上琳琅满目放着高高低低的小蒸笼,大大小小的碗盏。
入乡随俗,也没谁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免了试毒,弘帝拿起筷箸开动起来。
每品尝一份点心还都发表几句意见,到最后连发言也免了,正吃得兴起,就外头忽然喧哗起来了,刘福安正伺候着爷吃着?????呢,推开窗棂,见到外头担架跟哭丧的妇人,登时脸色一变。
接着叫过一个护卫,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等听说是吃陈家酒楼的瑶柱酱死人了,刘福安脸色大变,马上阻止弘帝进食,弘帝看看刘福安,再看看满桌余下没吃完的点心,也渗出了冷汗。
不会吧?
他年前拿了柳风送的瑶柱酱,也没见出事啊!
刘福安才要去找陈家酒楼的人追究,弘帝阻止了他,于是一主一仆就在包厢里头居高临下静观其变。
而后,便亲眼目睹了陈念莞回来自我澄清破案的经过,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没想到,韩爱卿也来这陈家酒楼吃席。”弘帝对韩府尹的办事能力,表示赞赏。
“可不是,奴婢方才在外头打听了一圈,不止是韩大人,那彭尚书,邓尚书,还有江侍郎都喜欢到这酒楼吃席呢!”为方才误会了陈家酒楼的险恶用心,刘福安此时赶紧找补。
“看来,朕的酒楼太受欢迎,招人嫉妒,是以风波不断啊!”弘帝叹息着,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骄傲跟自得。
可不是,不招人嫉是庸才嘛。
他合作的陈家酒楼,就看方才破案的架势,那陈娘子妥妥的是个聪明的,难怪跟张玉郎能成夫妻。
弘帝方才也见到柳风了,这时候找来了伙计,说要见一下柳风。
“柳风?”
“啊,就方才楼下那个,洗罐子的那个大嗓门。”
“哦,这位爷您说得是咱酒楼的柳大东家啊!”
“啊,我跟他是熟人,你把柳大东家给爷叫过来。”
柳风才在后厨洗干净手咧,就听说有食客要亲自见他,心里正嘀咕是谁呢,进了包厢,见着弘帝跟刘福安,可欢快了,蹦跶着就坐到了弘帝身边:“哟,七爷啊,您今儿居然来酒楼啦?怎么都不给咱说一声呐!”
“我自个儿来不也一样么?”弘帝见着柳风,心情就异常高兴。
“都尝过咱们陈家酒楼的吃食了?怎么样?好吃吧?”
弘帝点点头。
“对了对了,七爷您难得来一趟,我得跟咱们酒楼的合伙人引荐一下您才是啊。”柳风想到了这茬,蹦了起来,“您稍等啊,七爷,我先叫我表姐过来。”
“好。”
萧七爷今日来陈家酒楼,一是看看自己打本的酒楼是啥样的,二是尝尝京城里头风靡得人见人爱的美食,第三嘛,自然是认识认识这位柳风表姐了。
特别是方才见到了陈东家口齿伶俐,逻辑分明,难得!
陈念莞听说那位神秘的合伙人,萧七爷亲自来酒楼了,自然是屁颠屁颠去见人了。
嘿,宫里头的人脉啊!当然要重视了!
上一次张玉郎差点出事,她叫柳风去找萧七爷搭救,虽然柳风最终没找到人,可明海师傅来陈家酒楼吃席的时候,问起这事,明海师傅说张玉郎最终无罪释放,萧七爷在其中也出了大力气的。
也就是说,在宫里头,这萧七爷也是管用的啊!
得跟萧七爷好好相处啊!
“您就是萧七爷啊,久仰久仰!我是陈家酒楼的大东家,陈娘子是也,感谢萧七爷当初愿意出资相助,我陈东家不胜感激。”陈念莞落落大方介绍了自己,见萧七爷点的吃食已经用了泰半,叫伙计将案桌上的蒸笼茶盏撤了,又给他上了一壶好茶,推荐了几份新上市的点心。
“七爷难得出宫一趟,随便点随便吃,这一顿我陈东家请客。”
弘帝看着陈念莞笑了起来。
陈念莞也笑着看着萧七爷。
这宫里当差的官就是不一样,浑身尊贵,气度不凡,而后又瞥了一看就是太监的刘福安,既然是宫里当差的官爷,身边有公公伺候自然是不稀奇的。
只是,萧七爷在宫里头的官是大是小呢?
陈念莞正想问问呢,柳风带着一溜的合伙人进来了。
后厨的柳云将活儿暂时交代给了田大宵,跟柜台的施存祈让方五郎先统筹工作,至于沧莫南,是一听见酒楼有人上门找茬,就马上过来救场的,可惜他到地儿的时候事情早了结了,听说另外一位宫里当差的合伙人难得来酒楼了,想让诸位合伙人见个面儿,于是就也跟着上楼了。
柳风逐一给萧七爷引荐了陈家酒楼的各位合伙人。
萧七爷一位位瞧过去,笑着点点头。
见着柳云的时候,愣怔了:“这小姑娘也是?”
“这就是我云云堂妹啊,七爷您不知道,云云是咱表姐的第一高徒,也是陈家酒楼的首席大厨咧!”
“没错,酒楼的厨师班子,云云可是顶梁柱。”陈念莞揽着羞涩的柳云也夸耀到,“咱陈家酒楼的厨子,基本上都是云云亲自教出来的。”
弘帝吃惊。
“这,简直后生可畏啊!”
“七爷,可不是,咱们这帮合伙人都年轻着呢,就您是最老的家伙了。”
刘福安蹙眉,弘帝倒是哈哈笑了起来。
而后诸位合伙人第一次碰头,彼此寒暄几句,那柳云跟施存祈还有活儿要干,就先离开了,沧莫南听说这位合伙人姓萧,又叫七爷,还是在宫里头当官的,多了个心眼,不免也问了几句是啥官职,被打岔糊弄了过去。
抱着同样心思的陈念莞跟沧莫南对视了一眼。
得,很明显这位官爷不想让人知晓自己是在宫里干啥的,估计官职太小,不好意思呗!
那不让问就不问呗!
反正无论官多小,跟张玉郎有事那会子一样,能必要时候帮得上忙就行。
等萧七爷意犹未尽,恋恋不舍要跟刘福安离开时,陈念莞还大方地又送了两罐瑶柱酱给他。
“七爷,您有空,常出宫,常来咱们酒楼看看嘛!”陈念莞热情地揽客,“你瞧沧公子,他一家老小可都喜欢到咱酒楼用膳呢!”
所以您不能常常出宫没关系,多多介绍亲朋好友过来耍嘛,价钱给优惠一些也不是不行。
弘帝边下楼边笑点头应着:“好,好,陈东家,咱回宫去就好好给人介绍介绍这陈家酒楼。”
刘福安多看了陈念莞一眼。
果然不愧是柳小郎君的表姐,两人性子忒像了。
下了楼去,是柳风送两人出酒楼的,一行人说说笑笑出了门口,恰好就见到江禹钻出马车。
一个照面,江禹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这,不是,圣上吗?
萧七爷也认出了江禹,脸上的笑意一下凝固,想避已经避不了了,萧七爷只得嗯咳一声,瞥了一眼刘福安。
刘福安会意,先一步抢先走到前头,笑着把江禹拉到了一边。
“刘,刘公公?那不是……”江禹瞪大了眼睛。
刘福安点点头,低声道,“江公子还请勿说破,今儿圣上是微服私访,不想惊动旁人。”
微服私访?
可,可瞧柳风跟圣上勾肩搭背的,怎么看也不像微服私访的模样!
江禹惊疑,视线落到刘福安怀里揣着的两罐瑶柱酱,当下也只能点点头。
而后站在一旁,稍稍给弘帝屈膝见礼,看着他带着刘福安逍遥离去,许久才回过神来,看柳风笑嘻嘻地招呼自己,一把揽过了柳风的肩膀。
“柳风啊!”
“江公子啊!”
江禹扶额,“方才那是什么人?”
“谁?”
“就,方才,那两人。”江禹望向弘帝跟刘福安的背影。
柳风顺着视线瞧见那两人,恍然:“哦,你说萧七爷跟大刘管事呐!”
萧七爷?
大刘管事?
圣上跟刘公公在外头微服是这么自我称呼的?
江禹想起来弘帝在萧家那一辈确实排行第七,叫萧七爷没错,嘴角抽抽。
“他们也是来酒楼吃席的?”
“啊,不光如此,那萧七爷还是咱酒楼的合伙人啊!”
合伙人?
江禹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差点有鸽子蛋那么大。
抓着柳风的肩膀一用力,疼得柳风嗷嗷叫:“江公子?”
江禹没放手,强自冷静道:“柳风啊,你给我好好说说,萧七爷,怎么会是陈家酒楼合伙人?”
柳风无奈,只得将当初借萧七爷钱银,而后萧七爷买股入伙的事粗粗说了一遍,当然,过程还是美化了一番的,听得江禹目瞪口呆,浑身僵硬。
“江公子,你也是来吃席的吧?打听这个干嘛啊!”
当初他不是不愿意跟表姐合伙做营生吗?柳风不解。
江禹木然地朝酒楼门口走去,临进门时,瞧见那辕支木,忽而一下抱住了,然后使劲用额头往圆木上磕。
“江公子?江公子!”
啧!
听什么阿爹的话,吸取啥教训啊!
当初怎么能没有应承买下陈娘子给的酒楼股份呢?
连当今圣上都愿意做陈娘子的合伙人了,他区区江家,算得了什么?
要当时儿给陈娘子入资了,如今他不是就能跟圣上共同经营一家酒楼了吗?
是最能跟圣上拉近关系,讨得恩宠的大好时机啊,就这么白白被自己浪费了!
江禹悔得恨不得当场将自己脑壳儿撞破!
而沧莫南回到家后,也给自家祖父说了今儿见到神秘合伙人萧七爷的事儿。
“姓?????萧?”沧老爷惊了。
沧莫南也点点头。
他也跟祖父有同样的疑惑。
在京城,萧姓,可是皇室之姓,这七爷也是萧姓,还坦承是在宫里头为官的,这萧七爷,怕不是皇室的哪个成员?
“乖孙哪,你就不多问几句,问清楚一些?”
“祖父,孙儿有问,不过那萧七爷不愿意多说,他身边的那位管事,也没让我们多问啊!”沧莫南很无奈。
沧老爷听完乖孙描述那萧七爷的容貌跟年纪,私下揣摩:萧氏皇室里头,像这般年纪,又排行第七的爷,好像,是当今圣上?
“不可能,不可能。”沧老爷擦擦额头的冷汗,频频摇头。
圣上坐拥天下,怎么会随随便便掺和进寻常百姓的营生里头来呢?
再说,便是陈娘子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认识圣上吧?
就是能得到圣上赏识,也不可能说动圣上买股从商吧?
只卖半成股如此悭吝,一点儿不像圣上的作风!
“或许,是皇室中人,但不过是捏造了个七爷出来罢了!”
如果当真是跟皇室的哪位亲王一起跟陈娘子做的营生,那这笔投资,以后可是长期稳赚了!
沧氏祖孙都如此乐观地期望。
*
再说弘帝跟刘福安回到宫里后,再细细回味了一遍陈家酒楼的吃食,满心欢喜,而后想到如今陈家酒楼木秀于林,为风所摧,又龙心一沉。
次日上朝后,特意留下了韩府尹,询问那孟娘子夫君毒杀一案。
韩大人见圣上过问此案,倒也不含糊,将昨儿调查到的实情给道了出来。
原来那孟娘子的夫君是患疾而亡的,后来受人怂恿,收受了一笔重金,伪称是吃陈家酒楼的瑶柱酱出事,带着夫家的人跟那伪造的瑶柱酱就到陈家酒楼闹事去了。
而当时报案后去陈家酒楼拿人的管理,也是幕后指使人事前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想将陈东家拿进官衙大牢,而后慢慢磋磨。
“臣已经将涉案的一干官吏都给拘起来了,按律例发落。”
弘帝听得气怒:“那指使孟妇人这般栽赃陷害的,是何人,有查出来吗?”
韩大人略一迟疑,抬头瞥见弘帝大怒的龙颜,坦言:“臣找官吏询问后,有获知主使人,是工部杨郎中家的公子。”
“杨季山?”
韩大人点头。
“这草包!”
弘帝又气又笑,“可知他为何要针对陈家酒楼?”
“这事,便要从翰林院的张修撰入读梅麓书院说起。”
“你是说,张玉郎?”弘帝惊了,不知道杨季山针对陈家酒楼,还能牵扯到张玉郎身上。
韩大人于是便将杨季山跟张玉郎的过节一事给禀了出来。
弘帝想到张玉郎跟温玹相似的一张脸,冷哼了一声。
他倒是没想到,张玉郎抵京后,还跟杨季山有如此一段旧事。
杨季山会欺凌张玉郎,倒也不算无缘无故。
因为温玹还在世的时候,就处处针对这个不学无术,依仗皇后娘家杨氏的名头,在京城里头作威作福的纨绔混子。
而杨季山对上温玹,次次均是落不得好。
如今温玹死去,杨季山在京城里呼朋引伴,好不威风,却又遇见张玉郎,怕是把之前跟温玹结下的宿怨,都发泄在张玉郎身上了。
可,张玉郎是今届春闱状元郎,幸亏当时坠马昏迷还能苏醒过来,不然,他大周朝岂不折损了一名高才?
如今甚至还直接将怨气转移到张玉郎的娘子开的酒楼身上?
若昨儿栽赃成事,怕那偌大的陈家酒楼已经毁于一夕了。
陈家酒楼,可也是他的酒楼。
弘帝当即怒了!
杨家区区一个不长进的东西,也胆敢跟状元之才叫板了?
“韩寒涵,你可有秉公办案?”
韩寒涵大人心里头清着呢,看圣上这架势,怕是杨季山触到圣上逆鳞了,可为何?
韩大人想起来自家夫人告诉自己的,陈东家与明海大师交情匪浅,而明海大师又与圣上关系颇亲近,莫不是这个原因?
心中狐疑,韩大人一拱手:“臣才查到幕后指使人是杨公子,正要前去杨家缉拿此人归案。”
“好,你去,将人给我逮了,公事公办。”
那韩大人去杨家拿人的时候,杨季山还跟一群纨绔在谋划一计不成,再出一计暗算陈家酒楼呢,然后见到韩大人带人长驱直入杨府,一下惊了。
大怒之下直呼韩府尹名字:“韩寒涵,你胆敢放肆?”
“奉圣上旨意,本臣来缉拿昨日孟妇人陷害陈家酒楼一案主谋人杨季山,其他人等给我退下。”韩寒涵也怒道。
杨季山跟一群纨绔当即蒙了。
奉旨拿人?
什么时候,当今圣上会过问这等区区小事了?
杨季山在懵懵懂懂中就被押进了京兆府大牢,韩大人想想这回奉旨办案这事有点玄乎,悄悄让京兆府的小吏,在京城里头散出了到陈家酒楼闹事的杨季山被缉拿归案的事儿去,当即引起了不少人的猜忌。
“原来那日想出那损招陷害陈家酒楼的,是杨家的公子啊!”
“不会吧?”
“怎么不会?听说如今人都被关进京兆府大牢里头去了。许多人亲眼见着的。”
“那杨公子跟陈家酒楼无冤无仇,干嘛针对他们呢?”
“嘿,听说不是针对陈家酒楼,是针对状元郎啊!”
状元郎是陈家酒楼大东家的夫君啊!
状元郎跟温世子长得很相似。
温世子以前儿,可是跟杨公子结了不少仇恨的。
哦!
原来杨季山是找跟温世子相似的状元郎泄愤啊,下作!
“可杨公子是杨皇后家的人,便是京兆府拿了人,怕也就走个过场,很快会放人吧?”
“哪里哪里,你不知道,我家隔壁邻居是在京兆府做小吏的,听他说,这次,是圣上下旨要严厉查办杨季山的。”
“好,无论犯事者何种身份,就该按律查案,圣上英明。”
“圣上英明!”
陈家酒楼也知晓这次陈家酒楼险些出事,原来是杨季山在背后捣鬼了,人均恍然大悟。
又听说大周朝皇帝老子要严办杨季山,几位合伙人都高兴得很,跟外头的百姓们一般,直嚷嚷圣上英明,背地里则嘿嘿直笑。
怕是那位在宫中当差的萧七爷,那日眼看陈家酒楼差点受了冤屈,回宫里头禀告了大周朝皇帝老子,给自家酒楼出口恶气了。
萧七爷这位合伙人,当真做得合格啊!
猜出萧七爷是皇室中人的沧莫南,沧老爷,闻讯也笑眯眯的。
绝对是那哪位亲王,容不得这杨季山在背后诋毁自己参股的酒楼,找当今圣上告状的缘故。
以后陈家酒楼的地位,稳了!
知道真相,萧七爷就是弘帝的江禹,看众人皆一副他们已经看穿的得意神情,摇头,叹息!
这陈家酒楼本便是圣上参股的产业,他自然得严惩杨季山了!
众人皆醉他独醒啊!
而后想想再次追悔莫及,心中遥遥呼唤远在楚州府的江大人!
阿爹,干嘛你要劝阻儿子小心提防陈娘子呢?
紧跟她步伐不得了?
讲求个什么进步啊?
如今是白白失了一个给自家姑姑借势固宠的机会啊!
第148章
在听闻陈家酒楼闹事的孟妇人一干人等,甚至连杨皇后家的公子都被韩府尹不讲情面的关进大牢,同时还有圣上旨意严查严办后,京城里头的许多酒楼东家均噤若寒蝉,再没人敢对陈家酒楼随随便便搞什么小动作。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京城里头的各家酒楼,都秉着不惹事不挑事原则,相安无事。
当然,陈家酒楼也就是在这段期间,拿下了京城第一的头衔。
毕竟,那陈家酒楼有一幢圣上亲赐墨宝的状元楼就胜过了其他酒楼的牌面,后来,明海大师多次到陈家酒楼用膳,那食客们都传开了。
最初赏识陈娘子的厨艺的,就是明海大师。
明海大师还是陈娘子的救命恩人,而陈家酒楼,也是明海大师支持下才得以创建的,所以,明海大师也是陈家酒楼的铁杆拥趸。
更别说开业后,陈家酒楼陆续获得的诸多权贵世家夫人姑娘们的支持。
陈家酒楼在京城商圈的地位,渐渐变得无可撼动。
而陈家酒楼的陈大东家,此时终于在内城相中了一间大宅子。
京城的房子紧俏,尤其是内城的大宅子,近皇宫的几个坊的宅子是不用想了,那大多数是权贵世家栖居之地,便是空置着也不会拿来卖的,所以她看中的宅子也离皇宫颇远。
是一间三进的宅子,想着既然要买宅子,自然是买大的宅子好,一来人多了不会拥挤,二来那宅子景观甚好,住着才舒服。
因为是大宅子,所以那门也比香桂街住着的宅子阔气多了,上头儿还有挂牌匾的地儿,便是影壁也瞧着就透着一股子气派。
进门后依然是一派排倒座房,正对垂花门、连着外院有五间,靠左侧一个独立的小外院里头有两间,没有马厩,马厩设在宅子后头去了。
等进了垂花门,两?????边抄手游廊过去东、西厢是六间格局方正的厢房,其间点缀花木绿植,葱葱郁郁。
而堂屋两旁的大正房各有三间,两厢一侧带耳房,一侧是通往第三进的郭廊。
三进内则通廊进去是马厩,马厩圈外是个小庭院,庭院外则是一排后罩房,同样栽种着林林总总好看的花木,还有一个供女眷休憩的小凉亭。
总体布局合理,景观雅致,当然,如此漂亮的大宅子,价格也很漂亮。
牙行的伙计一开价就是四万两银子。
买卖过两回商铺的陈念莞如今有了经验,自然是晓得把价格往下压的,还价两万两。
牙行伙计:啧啧!
这牙行就是前儿陈念莞找过买宅子的,那伙计没曾想陈念莞在自家牙行没买到商铺,转头却大手笔买下了素川路那春风里,再加上如今儿陈东家今非昔比,伙计怕陈念莞好不容易看中一间宅在,等回头指不定又从官衙手里头买了心水的,那自己想赚的中人费又飞了,所以再还价的时候,也不敢开得过于虚高。
几个回合后,大宅子最终以两万六千两成交了。
陈念莞很满意,终于从陈东家身上赚到中人费用的牙行伙计也很满意。
这日牙行伙计将宅子钥匙交给了陈念莞,而后带着房契就去京兆府喜滋滋办红契去了。
剩下陈念莞跟四丫以及小佑,喜滋滋地在偌大的大宅子里头细细参观了一番,这才回香桂街去,告诉了诸人这个喜讯。
那香桂街众人是知晓这些天陈念莞在看宅子的,一开始震惊,如今听闻宅子买中了,并不意外,只是对那新宅好奇,第二日抽空呼啦啦地去参观了大宅子后,面上纷纷出现了羡慕嫉妒的神色。
宅子买了,只等稍作修缮后,选个吉日就能搬了。
但香桂街的宅子租期却还没到,对于是否继续留住在此还是跟着陈念莞搬到新宅去,诸人心中开始思虑计较。
如今香桂街这宅子因为出了两个进士,尤其是出了个状元,也成了个香悖悖,他们要是悉数搬走,也不怕沧家找不到租客,更何况,原本这宅子也是空置着的。
第一个跟陈念莞说明去留的,是柳青。
柳青选择留下,不仅想从表妹手里买下余下的租约,还请陈念莞出面,跟沧莫南商量,再租三年。
如今柳青决定要在京城修行参加三年后的春闱,那自然是要在京城呆三年的,虽然陈念莞不介意他们搬去新宅子,但他如今的私塾也增加了学员,已经固定在香桂街教学了,暂且不适宜搬到内城去。
再说,那新宅子是表姐夫跟表妹夫的家宅,他一介秀才,平时儿过去住两宿不是事儿,但同住三年,就太过意不去了。
陈念莞明白柳青的意思,赞同了他的决定,同时也决定就让杜鹃跟丁香也留在香桂街帮忙,只带绣房跟里头的三个绣娘离开。
既然自家大哥都决定留在香桂街了,那柳风自然也是跟着留下来的,如今那新来的厨子预备役都出摊了,那施言亮也早统筹起了两个分摊,可平时儿他还得看顾着教一教的。
“不过表姐啊,你在新宅子给我留个房儿,我可以平时去住住。”
“放心,那宅子厢房多着呢,给你们每人留一间也行。”
柳风满意地点头。
至于柳云,自然是要跟着搬去新宅子的,一来她跟表姐亲近,二来住在内城,离陈家酒楼近,上下值方便。
那小佑跟四丫是陈念莞的护卫,自然是要跟着搬的,还有段爷爷,七木跟稻禾也一样。
那剩下的就是曾四父子了。
曾四没考中六部放出来的官职,正在等缺补位,曾老爷来了以后,他就住去耳房,那正房让给了自家阿爹住。
如今陈念莞夫妇要搬,曾老爷跟曾四也决定继续住下去。
那宅子等于是张府,怎么好意思长住呢?况且曾四若等到补缺后,大概率会外放任官了,在香桂街住得好好的,也住习惯了,就不搬了。
于是,留下、搬走的人员都决定清楚了。
陈念莞先列了个单子,给银两给七木,让他先买自己置办的东西,再让他看看宅子里缺什么,等安顿好了,再选个好日子搬过去。
沧莫南也很快知道陈念莞买了新宅子的事,等陈念莞说起柳青想继续再租三年香桂街的宅子,打算参加三年后的春闱后,很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同样每年一百两银子的租金,跟柳青本人提前签了契约。
指不定,那下一个状元郎,就是这位柳大哥呢?
届时自家这宅子还不名声翻倍?
那沧老爷听闻柳青在里头办了私塾,甚至怂恿大孙子将自家的小曾孙也送过来开蒙,沾沾状元郎跟进士爷的喜气。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陈念莞跟张玉郎从香桂街搬到了内城新宅。
为此还专门在新宅里头宴请了相熟的几位朋友,甚至连明海大师也来了暖房。
而在搬进新宅两日后,陈念莞跟张玉郎就启程走水路回抚宁县了。
毕竟买了豪宅啦,陈东家可以接阿娘跟萱萱到京城来玩儿了。
柳云身为陈家酒楼大厨师长自然是走不开的,那柳青也才刚刚开始做私塾夫子,万不能丢下小读书郎们不管,萍儿村的各项事务,更是少不了柳河照看,至于柳风,陈东家不在了,那辅助施大掌柜的事儿自然就得看他了,更别说私底下,柳风还有自己的农庄的事务得熟悉的。
因此这一次返乡,便只有陈念莞跟张玉郎了,柳家人只托他们带了给柳大舅的家信跟银子,还有购置地特产手信。
陈念莞只带了四丫跟小佑,那宅子里的一应事务,都由七木管事统筹做主,而张玉郎则只带了稻禾,另外又叫上了徐大徐二做护卫,如此,一行七个人,坐上了回抚宁县的商船,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回到了抚宁县。
*
抚宁县早在半个月前就知晓今次春闱的状元郎是张玉郎了。
甚至探花郎也是榆林县人士。
一甲前三有两位均是楚州府人士,那状元郎跟探花郎可给楚州人士长脸了。
所以不仅是抚宁县,榆林县,便是整个楚州府辖下,都传颂着状元郎跟探花郎的美名。
状元郎娘子开的陈家河粉店为此名声大振,甚至成为了抚宁县的标杆食铺。
柳山跟建哥更是充分发挥从陈东家身上学到的招数,借状元郎东风这股东风,把陈家河粉店向更多的人推广。
如今陈家河粉店可是抚宁县名声显赫,抚宁县本地人,每日争着来陈家河粉店用膳,还有到抚宁县码头借路的行脚商,河粉店也成为了他们必到的地儿。
可以说,靠着状元郎的名头,河粉店,包括其他分店跟府城的糖水店,均成为了各地的网红店,人人打卡,都想尝一尝状元郎家的吃食。
陈念莞跟张玉郎就是在这热情汹涌的情况下回到的抚宁县。
一从船上登陆码头,没走几步,便见着在码头出摊的河粉摊子。
如今河粉摊子换了人,瞧着陌生,但那做河粉的两个厨子招呼着食客说的话却很熟悉:“我们张公子平常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炒河粉了,听我的,绝对没介绍错。”
“我们陈东家,当初就是在这码头开的河粉摊子,瞅瞅,这摊子就是陈东家设计的,这碗,这锅,还有这篦勺,都是陈东家当初用过的,可有价值了。”
“就是,陈东家如今儿在京城开了大酒楼,那楼就叫状元楼,听说过吗?”
“来来来,我们陈家的河粉啊,状元郎吃过都说好咧!”
……
瞧着出摊车上竖起的“张状元家的陈家河粉”招子,陈念莞翘着嘴角忍不住去瞥状元郎,状元郎嗯咳一声,忍着笑若无其事在出摊车前经过。
虽然大伙儿都知晓状元郎是张玉郎,可,还是没多少人能认得出状元郎本郎的。
毕竟当初张玉郎离开抚宁县的时候,虽是举人老爷了,可名声还是没有陈念蹇跟曾四来得大的,甚至也没有人看好过他拿状元。
是以,陈念莞跟张玉郎再街上走动,除了看着一双璧人爽心悦目偷头瞥过来的几双视线,也没引起多大的轰动。
当然,陈念莞跟张玉郎都不想招惹太多注意,故而他们进城后,没去陈家河粉店,而是直接就回了燕来巷。
敲开门的时候,负责看守院落的许老头看着陈东家跟张状元,一下子傻眼了,呆着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许老伯,是认不我们了?”陈念莞跟张玉郎对视一笑。
“张,张公子!”许老头激动,“还,还有陈东家!”掉头就朝屋里头兴奋得喊破了嗓子:“柳主家,陈小娘子,张公子跟陈东家回来啦!”
隔了一扇月洞门的陈家宅子另一头,柳氏正跟桂姨说着什么呢,听到许老头的声音,觉着奇怪,“他在喊什么呢?”
而就在庭院里跟着女夫子念书的萱萱?????则是听清楚了,一下站了起来,惊喜:“许老伯是说,姐姐回来了?”
一旁的柳叶竖起耳朵听了第二遍,听清楚了,也站了起来,吃惊:“没错,是说表姐夫跟表姐都回来了!”
萱萱一下跑了起来,见到从堂屋走出来的柳氏,边跑边嚷:“阿娘,是姐姐跟姐夫回来了!”
“莞莞!”
这下,柳氏也跑起来了。
穿过月洞门,恰好见到陈念莞跟张玉郎才走到堂屋前。
“姐姐!”
“莞莞!”
陈念莞看着妹妹扑过来,笑着一把抱住了:“萱萱!”又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柳氏,叫了一句:“阿娘!”
柳氏眼眶一红,而后伸手将自己一双女儿给抱了起来:“你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阿娘!”
被许老头这么一嚷,惊动的左邻跑过来看究竟,一眼见着张玉郎,瞠目结舌:“是,是是张公子!”
张玉郎笑着点点头。
“张公子,不是,张状元回来啦!”
那邻居当即跑出去嚷了一嗓子。
这下可好了。
前儿燕来巷出了个举人老爷,张玉郎就是燕来巷地位最高的读书人了如今张玉郎是状元了,更是喜煞了燕来巷人家。
平时张状元不在,他们都爱来张状元的宅子蹭蹭,如今听说状元郎本郎返乡了,那在宅子里头的邻居们纷纷出动,拎着一早准备好的贺礼就来要拜见状元郎了。
整条燕来巷于是倏地一下热闹起来了。
更有好事者,买了鞭炮在巷子里头噼里啪啦地燃放起来,生怕别的地儿不知道:“咱们燕来巷的状元郎回来啦!”
得了,知道状元郎回来的人更多了,求见的人纷至沓来,陈念莞夫妇一回乡,别的没来得及干,倒是得先接待一茬又一茬的客人。
看张宅喧哗不已,张玉郎跟稻禾负责接待客人,分离半年多的柳氏母女仨则回陈家那头团聚说小话去了。
对许久不见的大女儿在京城里头的事,虽然书信来往时候都有谈及,但柳氏还是抓着女儿问个不停,桩桩件件,都要问个明白。
陈念莞也不敷衍,兴高采烈地一五一十跟自家阿娘交代清楚。
那可都是自己的丰功伟绩,说给阿娘听让她高兴高兴,应该的。
要是说累了,就由四丫接着说。
如此,总算勉强大体说完了去京城后如何把酒楼建起来的经过。
一旁的萱萱跟柳叶也听得津津有味,羡慕:“姐姐,京城那么好玩儿,我也想去。”
“行,姐姐现在可是在京城里头把宅子都买好了,就是接你跟阿娘到京城里头去住的。”
“真的?”萱萱欣喜。
“真的。”陈念莞点头。
萱萱一下抓住了陈念莞的手,转头看着柳氏笑:“阿娘,有地儿住了,我想要去京城玩儿!”
柳氏看着一双儿女,微笑不语。
天色渐渐变暗,那隔壁张宅的客人也终于想起来要离开的当儿,河粉店打烊,柳山回来了。
知道表姐夫跟表姐回来了,第一时间就过来恭喜过表姐夫考中状元。
当下,那柳氏跟莲姨下厨给他们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后,寒暄了许久,才分别回到自家宅子里去。
梳洗过后,躺在久违的厢房里,陈念莞想起刚成亲那会儿的事,忍不住眯起了杏眼,转头去瞧张玉郎,恰好那张玉郎也探过身子,伸手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莞莞!”
“玉郎!”
新婚那会儿的甜蜜劲儿上来了,夫妇俩便忍不住腻歪着酱酱酿酿了一番。
一开始在抚宁县相遇,在燕来巷相知,再在燕来巷结为连理,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去京城一趟,彼此都有如此大造化。
而今鸳梦重温,宛若昨昔。
两人难舍难分了一夜,次日起身,合计一番后,便决定先分头行事,陈念莞去视察视察陈家河粉店,会晤故人,张玉郎则要去青云书院拜谒恩师范山长,等明儿再回海礁村拜祭。
先说张玉郎坐着许老头驱赶的马车,让稻禾带着准备的谢礼去了青云书院。
那书院里头的不少学子都认识张玉郎的,一见状元学兄回来了,早热情地出来相迎,不大一会儿,整个青云书院都知道此届春闱魁首回来了,沸腾嚣喧不已。
如果说先前,那青云书院因陈念蹇而闻名,今儿便是全院书生以张玉郎为荣。
一个书院能出一个状元郎到底是件甚难得的荣耀,那张玉郎夺得状元的喜讯一传回青云书院,书院便迎来了一波求*学*潮。
天下读书人的梦想可不都是状元吗?
青云书院先前是出过不少进士,但状元,张玉郎却是第一位。
如果说,先前青云书院的名气是那些进士爷撑起来的,如今,青云书院的名望则因张玉郎达到了顶点。
诸多学子们纷纷求考青云书院,一来是期盼在青云书院进修,能提升到张状元这个层次,二来亦是因前头有状元郎这位学兄在朝中先行一步,便是来年没得一甲前三,也能期盼状元郎学兄在京城提携一二。
因此,青云书院以及各位夫子,甚至是范山长也获得了抚宁县周边学子们的拥戴。
如今有幸目睹状元郎归来,这些学子们自然是兴奋得难以按捺了。
张玉郎好不容易应酬完学兄学弟们,才被岑夫子笑着带进去拜见范山长。
青云书院的夫子们对自家书院教出的状元郎,都宠爱得很,一路上张玉郎偶遇了许多位夫子后,张玉郎才总算见到了范山长。
范山长见到了弟子,自然是心情很好的。
他青云书院这一届春闱去应考的举子其实有十位,其中考中进士的,却唯独是刚刚考上举子的同一届三位:张玉郎,陈念蹇以及曾嘉轩。
其中,最令人吃惊的是张玉郎。
从平平无奇到顺利考中举人,那个时候他就隐隐觉得,张玉郎随性之举,怕是大有可为,但最大的期盼,也就是能考中二甲。
没曾想,却是一飞冲天,居然考中了状元。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范山长,也不得不震惊。
状元,可是天底下最拔尖的高才了。
这张玉郎是他教过的学子中,起点最低,但上限最高的。
如今他已经为从六品的编撰,不仅是京官,还比抚宁县的父母官黄县令的官阶都要高,从官伊始就能面圣,是为天子近臣,若张玉郎日后仕途顺利,三年后的前景,不可估量,更别说……
范山长又想到了收到儿子的来信,信中详细写了张二郎与永昌侯府温世子容貌相似的传闻,在京城招惹的风波,以及不知不觉中获得百官好感的影响。
其实,范山长与年少的温玹亦有一面之缘,只是退出朝中已经久,自己亦年事已高,便一时忘却了。
当初与张玉郎相见时,隐隐觉得与京中某家公子相似,但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但凭着敏锐的直觉,破例收了张玉郎为弟子。
直到收到儿子的信,才蓦然想了起来。
是了,这张玉郎,可不是与温世子长得模样相似嘛!
温世子惊才绝学,他怕是亦在此等影响下,亦对张玉郎惺惺相惜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进京赴考的闲话,说起他的同科,知道曾四还在等补缺,而陈念蹇则考中了刑部主事,如今已在京中就职,不免叹息一番。
“你等同在京中为官,既为同科,又为连襟,自当彼此照应。”
“老师说得极是。”
“你学兄范斐亦在朝中,若有需要帮扶之处,大可去找他出面。”
张玉郎同样应下,心里却明白,此次自己能夺魁首,是侥幸,亦是险取。
科考走到最后,饶是才华横溢,气运也很重要。
那弘帝应是看在自己坦言为纯臣才放下戒心的,又凭借对温玹的好感,才被取为状元的。
若范家并无有损弘帝之事,他张玉郎自当与范侍郎同一战线。
但若有违背之时,此事,只能另说。
当然,这事他心中有数,面上并不与范山长提及。
第149章
难得回来一次抚宁县,那小佑去城隍庙看望昔日的乞儿伙伴去了,四丫也带着大包小包,跟着徐大徐二先回自家拜见爹娘去了。
陈念莞则跟着柳氏来到了陈家河粉店。
早听说东家回来抚宁县的员工们都纷纷跟陈念莞问好,陈念莞笑眯眯地一一应下。
在店面里帮忙招呼了一圈食客,又到后厨看了看厨师班子,见前院后院都井井有条,放下心来。
来河粉店的路上,柳氏就跟她说了河粉店的近况。
如今前头儿基本上是柳山坐镇,柳河走后,他就在柳氏帮助下成为了河粉店里头的掌柜,慢慢地就将原本柳河的活儿给接了过去,后厨则是郑二哥掌控大局,并且又把河粉摊子有经验的两个厨子给调进店里。
至于如今出摊的伙计,除了原来的人手,新人手还是建哥从乞儿里头挑的机灵又能干的小伙儿。
不仅如此,那跟柳山订婚的吴?????家姑娘也跟着学会了烧制烤鸭跟烧肉,如今也算是后厨班子的一员了。
所以柳氏如今完全是甩手掌柜的,基本上不插手河粉店的营生了。
唯一还需要她做的,自然是代表陈念莞每个月接洽各位河粉店的合伙人,接收分成,以及储存从柳家村运过来的酱料,而后转卖给诸位合伙人带回分店。
“府城那头呢?”陈念莞不忘记问。
“府城那头的河粉店有柳迟跟二舅母看着呢,完全不用操心。”柳氏笑着道,“至于糖水铺,有柳羊在,那营生是完全不需要我担心,芳姐还有栓子的厨艺也完全可以撑起后厨,如今阿竹也在慢慢学厨呢,过不了多久,那糖水铺的师傅要变三个了。”
陈念莞听着,连连点头。
趁着人少的时候,那负责烧味区的王嫂子也坐过来跟陈念莞叙旧。
“莞莞可厉害了,竟然真在京城里头开起了大酒楼。”王嫂子看着陈念莞,艳羡不已。
“王嫂嫂什么时候去京城,我请你到陈家酒楼吃席。”陈念莞笑着邀请。
“去,当然想去。不过……”王嫂嫂笑着,下意识地瞥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不过,得等你王嫂嫂生了再说。”柳氏接口道。
“哎?你是,有身子了?”陈念莞惊讶,也去瞅王嫂嫂的腹部,嗯,有一点点隆起,不仔细看压根儿看不出来:“几个月了?”
“才四个月呢!将将稳住胎!”王嫂嫂羞涩道。
“那你还来上值呢?”
“不怕,你王大哥每日上下值都送我过来,我在家里头一个人也很闷,烧味区如今多招了一个人手,我也就负责收一下钱银,不累,还能跟人说说话,多好的。”王嫂嫂道。
如今王嫂嫂跟王大哥已经搬出了石头巷,也在燕来巷租了房子。
“就在柳掌柜的隔壁呢,昨儿就听说你回来了,可人多,我又身子重,所以就没去凑热闹了。”
王嫂嫂道。
“没事,今儿也见着面了。”陈念莞笑盈盈的,回头就将带从京城带的一份礼物送到了王大哥家里头。
跟经常来河粉店的几位熟客寒暄过后,陈念莞带着柳氏去陶然茶居喝茶。
她还记着彭东家送厨子来学做河粉,烧鸭,不是开店,而只是为了给京城的彭府送一个厨子的事呢!
彭东家自然是也已经知晓京城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此时见着陈念莞找上门,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陈娘子!”
“彭东家!”陈念莞笑着略一点头。
她将在陈家酒楼发生的事儿写信给柳氏说明了原委,那柳氏于是盘算过售出给彭东家的蚝油,那数量也不少,每隔两个月便买进三百罐。
若是不开店,那彭府两个月也消耗不了这么多,怕是,被彭家当做小礼品转赠做人情了。
柳氏考虑过后,当时就主动找彭东家谈了这事,最后中断给彭家提供蚝油。
到底一开始,他们跟其他河粉店商定的条件,便是蚝油独家对河粉店销售,不会外卖与别家。
彭东家自知此时理亏,也只能接受。
如今对着陈念莞,也是心虚。
陈念莞倒是没打算再追究,在陶然茶居品了茶后,离开时,还跟彭东家打招呼,欢迎他跟彭家的人继续光临陈家酒楼。
*
回来的第二日,陈念莞跟张二郎带着香烛纸钱还有贡品,去了海礁村。
陈念莞是第二次来海礁村。
第一次是在成亲不久,来祭拜过一次。
上一次来,昔日曾经是村庄的村子是一片荒芜,这一次来,依然如此。
她跟着张二郎走到了那块方碑前,摆放好了祭品,插上了燃香,张二郎则在一旁烧起了纸钱。
若海礁村还在,若张氏亲族还在,若知晓张二郎考取了状元,那整条村子难以想象会有多风光,又不知能给自家双亲跟兄长,带来多少荣耀。
而张二郎亦能多少得到些许助力。
就像陈念蹇,如今儿不仅成为了抚宁县的陈氏宗族的荣耀,还得到了陈氏在外的诸多旁支地的支持。
可眼下,张二郎孤身一人,背后什么也没有。
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看张二郎跪在方碑跟前,陈念莞也跟着跪在了一旁,见他神伤,伸手抚了抚他的肩头。
夫君背后,不是还有她吗?
有陈家酒楼,还有柳家村的人。
他们,都会是张二郎的依仗。
张二郎牵下自家娘子的手,默了默。
两人在方碑跟前静静跪了好一会儿,烧完了纸钱,方才离开。
接下来歇息了两日,而后联系张掌柜,在福星楼摆宴席庆贺张玉郎考中状元郎。
来张宅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就没有停过,甚至是连那黄县令,也亲自上门道贺。
应酬过后,陈念莞夫妇便与柳氏等人,一起去了柳家村。
柳家村已经今非昔比了。
随着柳家酱料作坊建造并扩大生产,村子里头许多人家都到柳家酱料坊做工,顺带着也赚了不少钱银。
原本陈念莞来柳家村的时候,村子里柳大舅跟自家阿娘新建的房子瞩目得很,而其他人家的房子都是矮矮的土墙茅草房。
如今儿赚到钱银的柳家村人越来越多,那到柳家村落户的人也越来越多,在柳家村盖起的房子自然也越来越多了。
并且有柳大舅跟柳氏的房子做参考,大伙儿有余钱后,自然都想将房子盖漂亮一些,即便没有柳大舅家的宅在那么大,那么气派,也得选用更牢靠的石墙砖瓦。
当年遭难后的颓败不复再见,柳家村里鸡犬响鸣,人烟鼎盛,看着就是个活力十足的村落。
陈念莞跟张二郎一回抚宁县,便派人送信到柳家村了,先一步将柳青等人买的礼物,家书以及钱银稍回了柳家村。
所以柳大舅诸人都知道自家侄子们在京城的现状,都等着状元郎夫妇来探望他们呢!
今日看终于盼来了,柳大舅给外甥女打过招呼后,马上就拉住了张玉郎,激动得竖起了大拇指:“好小伙儿,好小伙儿啊!”
“柳叔公,您干嘛叫他好小伙儿啊?”
村里头一群耍水的小儿郎们,见村子里有来客,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那当然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啊?”
“我知道,是柳大姑娘家的女婿。”
“哎!他还是天底下念书最厉害的状元郎!”柳大舅自豪地说,看着张玉郎,使劲拍着他的手道,“还是在京城里头当官儿的大人物!”
张玉郎倒是被柳大舅说得不好意思了,面色赧然。
“真的?”
“真的!”柳大舅大手一挥,“去,去通知你们家里头的阿爹阿娘,咱柳家的状元郎来啦,咱们开席吃宴,也吃他个三天三夜。”
“吃肉?”
“吃肉!”柳大舅大手一挥,就决定给状元郎在柳家村办流水席了。
那群小儿郎们听说有肉吃,哗啦一声如小雀儿一般分散去各自家里头通知父母了。
很快,来见状元郎的人把柳大舅家的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村子里头的爷伯叔哥等等人,都挤进去跟状元郎套交情,大表哥跟四舅舅陪着张二郎招呼客人,那大舅母跟四舅母还有柳氏大表嫂则张罗着要办席了。
说来,这是柳大舅家第二次办流水席了。
第一次是给柳青办的,没想到第二次是给张二郎办的。
状元郎呐!
就像柳大舅说的,天底下最厉害点的读书郎,整个柳家村都轰动了,那鞭炮声就像过年一般响个不停。
从做状元郎后,来给张二郎道喜的人多不胜数,喜宴也吃了几轮,唯独柳家村的流水席,让他觉得分外踏实。
“张二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没错,先前我们还以为你不如那莞莞的三哥呢,结果你小子倒好,不声不响把状元给考下来了。”
大表哥跟四小舅这般说着,而后拉过了柳水:“柳水,来来来,多跟状元郎亲近亲近,日后你也给爹考个状元回来。”
“嘿嘿!”
已经上学堂,像模像样是个读书郎的柳水这会儿反而害羞了,看了张二郎一眼,就躲到了四舅身后去了,只是不时地探出头来瞅个不停。
张二郎耐着性子,端坐在院子里头,给柳家村里头的人都瞅够了,那席面也准备好了,各家端着案桌凳子就从柳大舅家堂屋一直摆到外头去,热热闹闹地开席了。
这一闹就闹到了深夜。
次日,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瞅横空出世的状元郎,纷纷感慨:这状元郎可给柳大舅家长脸了。
可不是。
原本柳大舅家里头出了个秀才就很了不得了,现在天底下念书最厉害的状元郎还是他家姻亲,柳大舅这一房原本就在柳家村冒了尖儿,如今怕是更得势了。
柳家那么多儿郎在京城里头讨生活,那家里头的人虽然已经从柳青写的信里头了解了不少,但见着了陈念莞夫妇,自然也是要问问的。
听闻柳青等人过得很好,还各人均有活计要忙,大伙儿都很欣慰。
柳大舅笑着点?????头之余,是忍不住艳羡,京城呐,去过的人,都有奇遇!
“要不,大舅您考虑去京城看看?”陈念莞忍不住提议。
“我?去京城?”柳大舅吃惊。
“对啊,如今咱们的陈家酒楼运作良好,而且我还置办下大宅子,大舅你们一家子就是去京城里头玩儿,也有地儿住,很方便的。”
柳大舅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去京城!
天底下谁人不想去京城呐?
“就是,爹,要不,您就跟阿娘一起去京城玩儿一下吧!”大表哥道。
“大哥,难得有机会,莞莞叫你去,你就去嘛!”柳四舅也怂恿。
自从父亲死后,大哥就一个人支棱起柳家,团结了四兄弟,如今四兄弟成了两兄弟,可大哥也累了许多年,能让大哥去京城一趟,开开眼界,也是挺好的。
“可,我走了,那地儿……”柳大舅很心动,但也很犹豫。
“那地里头的是有我跟四叔呢,酱料作坊也有四婶跟我媳妇看着,都是雇人的活,咱们干这么久了,爹您不管,咱们也晓得做。”
“就是。”柳四舅点头。
“还有啊,小言儿跟小河,小云是一家子呢,你们去京城,把小言捎带上,也好让他们仨团聚呐!”
小言儿,就是柳河跟柳云最小的弟弟柳言,一直是柳大舅母帮忙养着,今年四岁。
陈念莞看柳大舅还犹豫,笑着劝:“别急,咱们还有一段时间会住在抚宁县,等柳大舅决定好跟我们回京城了,告诉我们一声,到时候一起出发。”
陈念莞说完,去瞅张二郎:叫柳大舅到京城家里头做客,可以吧?
张二郎瞅着陈念莞,微微颔首:自然是欢迎的。
流水席后,留下还在考虑的柳大舅,陈念莞一家便又回了抚宁县。
在去府城之前,陈念莞正式问了柳氏的意思:“阿娘,您会跟我与玉郎去京城的吧?”
柳氏看着女儿,无奈地笑了。
“事到如今,莞莞你不一早认定我会跟你去京城了吗?”
“阿娘,是我觉着,趁咱家的酒楼在京城势头最旺,带你跟萱萱去京城最好了,起码啊,如今京城里头,陈家酒楼的名头响着呢,谁人都给我们几分面子,这时候我们在京城,肯定是住得最舒心的了。”陈念莞认真地说着自己的计量,“要是阿娘您跟萱萱不喜欢京城的生活,那您也可以当做是去见识一番,而后再回来这燕来巷,也不是不可以。”
陈念莞知道,柳氏是存了心思不远游的,怕的就是人离乡贱,连养老的宅子都建在了柳家村。
可是,如今大好时光,能将阿娘带到京城去看看眼界,她自然还是会想带她去看看的。
那住更偏僻的柳家村里头的柳大舅家里头的舅舅们,都向往着京城呐,阿娘怎么可能不想亲眼去瞅一眼呢?
以前可还是她说过,阿爹生前,就想科考成功后,一家三口到京城里头去耍的。
阿爹没带阿娘去过京城,怕是阿娘心里头遗憾的事儿了。
“阿娘,你说要玉郎在京城里当上官,要我在京城开了酒楼,才会考虑去京城里头探望我们的,如今我跟玉郎都做到啦!阿爹没法子带您去京城,就让女儿带您去嘛!”陈念莞哀求,“我就您跟萱萱两个最亲的人,就留你们在燕来巷,我心里不舍得啊!”
柳氏看着女儿,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许久,才点头:“莞莞都这么说了,阿娘哪有不去的道理?”
“娘您答应了?”
柳氏点点头。
陈念莞高兴得一下抱住了柳氏:“阿娘最好了!”
“是莞莞最好了!”柳氏也笑。
可不是,当真开了酒楼,买了宅子,还想着将她们接到京城去享福,这样的女儿,哪会不好呢?
陈念莞到楚州府城后,见着陈家河粉店也早早地贴出了陈东家夫君张玉郎考中状元的招子,据说不仅是抚宁县跟楚州府的两家河粉店,其他河粉店听闻了喜讯后,跟柳氏通过气,也先后在自家河粉店里头做了相同的招子。
这下,张状元彻底成为陈家河粉店的形象代言人了。
很好。
借由这事宣传后,估计各地陈家河粉店都能招揽不少的食客了,陈念莞甚至想,要不,推出个特色河粉种类,就叫状元粉的?
二舅母跟柳迟也早两日就知晓陈念莞跟张玉郎回乡了,不过店里头忙,走不开,这个时候见到陈念莞夫妇,自然是高兴得很,一人拉一人的手,给店里头的人介绍:“看看,这就是咱河粉店的陈东家。”
“这就是咱们家的张公子,状元郎,看看,状元郎来啦!”
那店里头冲着张状元来的食客不少,听说状元郎当真亲临店里头了,纷纷涌了过来,要跟当今状元郎做一次亲切交谈。
于是,张玉郎又一次开始了被围着接受崇拜钦佩的日常social。
陈念莞则跟二舅母还有柳迟坐在一旁看着,边笑边回答二舅母关心柳青跟柳风的问题。
知道如今儿子在京城开了私塾,一边做夫子一边准备下一届春闱,而柳风也成为了陈念莞酒楼的合伙人,二舅母又笑又喜,“那就好,那就好!莞莞啊,可多亏你了。二舅母代你表哥表弟谢谢你。”
“哪里,二舅母,都是表哥表弟本身能干!”
“那也得有人给了他们这机会。”
如果不是外甥女夫妇要去京城科考,两个儿子也不会有去京城的心气,便是到了京城,还不是依仗着外甥女夫妇才站稳脚跟的,如今张玉郎是状元,还是京官,往后的日子,要麻烦外甥女一家的时候,还多着呢!
二舅母心里头拎得清,对外甥女是万般感激。
招呼他们在榴花巷用膳,还想留他们多住几日,只是因为他们还得去五柳巷那头,也有自己的宅子,只得作罢。
到念云糖水铺后,自然又受到了食客跟左邻右舍的亲切招呼。
那柳羊更是激动,给陈念莞汇报完糖水铺这几个月的情况后,就问起了柳熊柳狮的情况。
如今已经是五月,冰铺要准备营业了。
结果听闻陈东家在京城也建了一个冰铺,柳熊柳狮就留在京城管理冰铺不回来了,羡慕得柳羊跟柳虎柳豹红着眼直嚷嚷:“陈东家,您怎么不早说啊?”
“就是,要当初您说也会在京城里头卖冰,咱们就是舍了一身剐,也要跟着您去京城啊!”
“我后悔啊!”
陈念莞哈哈笑了起来。
既然冰铺少了柳熊柳狮,柳羊只能另外再找伙计。
幸好那个时候来府城找活儿得柳旺柳财一直在糖水铺帮忙,于是就决定将他们俩给调到冰铺去,另外再找两个府城本地的跑堂。
陈东家已经从柳氏那头打听过柳羊能干,给柳羊又提了一次工钱。
感动得柳羊眼圈通红:“您放心,陈东家,咱肯定会将两个店铺都给您照看好的!”
陈念莞满意地点头,跟柳羊等人又寒暄了一阵子,这才去见芳姐,栓子跟阿竹,自然又是一番鼓励,又另外传授给芳姐跟栓子几种新的糖水,增加念云糖水铺得产品种类。
那建哥如今依然在按期跟胡海商采购椰子,那京城的椰奶可以持续长期供应,靠的也是糖水铺里头收到椰子后制成椰粉,而后再转运回京城。
那姜粉也同样如此。
所以陈念莞让芳姐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记得跟柳羊提招揽多几个后厨人员。
当夜两夫妇就宿在了五柳巷,休憩了两日后,才又回到了抚宁县。
因为决定了要去京城,柳氏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
既然她会去京城,归期未定,她手头上的活计自然是要交接的。
那接洽河粉店合伙人的事儿可以直接交给柳山,至于酱料专供,则由家里头的莲姨夫妇辅助四舅母完成就可以了。
知道柳氏跟萱萱要去京城,柳叶担心了,怯怯地问:“萱萱,你跟姑母都去京城了,那我是要回柳家村吗?”
萱萱看着柳叶,也不舍得跟小姐妹分开,想了想,跑去找柳氏,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喜滋滋地:“阿娘说,要你阿爹阿娘同意,叶叶你也愿意,就跟我们一起去京城。”
“真的?”柳叶高兴了,看萱萱点头,欢呼起来:“我去,我去。我也要去京城,我一定会让阿爹阿娘同意我跟着姑母表姐一起去京城的。”
柳大舅家不仅同意了柳叶跟着陈念莞一家去京城,柳大舅夫妇也最终决定,带着柳言到京城去,乡下泥腿子也要出外走走长长见识了。
于是,柳家,陈家跟张家,连续几日都在为启程去京城做准备。
难得回来一趟,那酱料自然也是要带一批走的。
等四丫跟徐大徐二回来抚宁县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返京的归程。
第150章
陈念莞等人重返京城那一天,是个风和丽日的日子。
让徐大徐二带着新酿制的酱料直接送去素川路陈家酒楼后?????,陈念莞夫妇将柳氏跟萱萱,以及柳大舅一家人带回了新宅子。
看着门口挂着偌大的“张宅”牌匾,初次抵京的柳氏柳大舅等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绕过影壁进入外院,再从垂花么进了内院,看着整饬雅致的庭院,一时吃惊得说不出口。
提前接到讯息知道他们这几日会抵京的七木管事早早打点好了一切。
在他们离京之后,慢慢找齐了四位杂役,一位马夫,一位门房,还有两位浆洗婆子跟三位奴婢。
按照陈念莞的吩咐,不仅找泥瓦匠跟何木匠改造过伙房,还将柳氏等人住的厢房给布置好了。
东边大正房全归陈念莞夫妇使用,柳氏,萱萱与柳叶,柳云则住西边的三间正房,柳大舅一家子则住西厢一间房,那西厢还分别给柳青跟柳风等人分别留了厢房,其他杂役跟马夫等人均住在倒座房里。
至于七木自己,则住到了西侧外院里独立的厢房里。
于是来京的所有人都很快安置好了,这日用晚膳时,除了住在萍儿村的柳河,那柳青跟柳风都到新宅子里来见自家大伯大伯娘,还有姑母跟堂妹小表妹。
尤其是见到自家小弟的柳云,抱着柳言亲个不停。
两家人热热闹闹的一夜便不多提了, 第二日一大早,陈念莞夫妇就带着柳氏跟柳大舅等人去了陈家酒楼!
徐大爷回抚宁县见柳氏的时候还没有状元楼,后来柳氏听女儿说了这状元楼的来历,如今亲眼目睹,见着那据说是当今圣上老爷给赏赐的笔墨,激动不已。
自家莞莞是没话说的,没想到这女婿竟然也当真这么厉害,连皇上老子的亲笔题词都能讨过来,就是冲着这牌匾,也应该能吸引不少主顾吧?
再问女儿,果真如此,柳氏心里头忍不住地对自家女婿夸耀。
真是没想到啊,当初莞莞看中的这位女婿,如今竟然有这般造化。
不仅圆了自家夫君科考成进士爷的梦,还将考状元的笑谈一下变成了真实,日后莞莞跟着他,是不怕受苦了。
等众人见过了施存祈,进了施大掌柜的安排的包厢,一起用早膳的时候,均是掩饰不住地震惊。
这陈家酒楼供应的点心有这么多?
“要食材供应得上,还会有更多。”陈念莞笑眯眯地招呼大家别客气,尽管吃。
“以后阿娘跟大舅舅要是想来酒楼吃席,可以随时跟施大掌柜说,记在我帐上就好了。”
“那怎么行?”柳大舅连连摆手。
外甥女开这酒楼,可不就是为了赚钱银吗?仗着自己舅舅的身份来这酒楼白吃白喝,他哪来这脸面哟?
不过他还是要自己掏银子来的,因为方才进店时候见着的喧闹新奇的推车,他也很想试一试,顺便也当是帮衬外甥女。
而柳氏跟柳大舅母也一样,至于萱萱跟柳叶,在包厢就坐不住,嚷嚷着要马上过去二楼大堂试试看了,直到柳氏答应她们隔日再来,才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等尝过了陈家酒楼的点心后,陈念莞便带着众人在内城逛了一圈,接着出了内城,先去了外城的香桂街。
柳氏跟柳大舅等人都已经从书信来往里头知晓这街道的名字,知道陈念莞跟柳青初初抵京,就是租住在这里的,他们一来看看状元郎曾经住过的地儿,二来看看柳青如今的现状。
那陶伯知道来的是柳东家跟陈东家的前辈,一见陈念莞等人就笑着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还没走到垂花门,便听到了里头朗朗读书声。
柳大舅知道是自家侄儿开的私塾的小儿郎们在念书,脸上喜不自胜,进去后在书塾的窗户外头看着柳青作为夫子有模有样,老怀安慰。
如今曾四父子已经离开了。
范侍郎给曾四找了个地方县令的缺,让他先外放到基层从低做起积累功绩,等日后再慢慢谋动升职调动回京,那曾老爷不放心,也跟着儿子一起上任去了。
所以如今东边正屋是柳青住,腾出来的厢房给了施言亮,柳风还住原来的厢房,但西边正房则空了下来。
等柳青给小儿郎们暂时歇息的时候,出来见过自家大伯跟大伯娘还有姑姑,介绍这屋里头诸人的现状,盛情邀请:“要大伯跟大伯娘住新宅子不习惯,来香桂街住也是一样。”
柳大舅看着出息的大侄子,笑眯眯地点点头。
那萱萱跟柳叶见着从私塾里出来的小儿郎,羡慕不已。
在抚宁县的时候,柳氏是有为她们两人请女夫子的,后来她们要来京城,那女夫子自然就请辞了,如今要想继续读书认字,还得再看看能不能请到夫子。
可,自家堂哥/表哥就是秀才啊,如今就是做夫子的,能不能让柳青哥哥一并教她们呢?
两个小丫头交头接耳嘀咕了一番后,萱萱就去找阿娘谈这个问题了。
柳氏也正思忖着自家小女儿得新找个夫子呢,听萱萱这么一提,当下也很满意。
可不是,柳青就是夫子了,还是秀才,找别的夫子还不如就找柳青教呢!
于是柳氏马上就问柳青。
柳青自然是愿意教自家的妹妹的,如今儿柳风柳云也还是他的学生呢,平时柳云除了到酒楼做活儿,还得完成他给布置的课业,闲暇时候也会来香桂街听课。
既然萱萱跟柳叶要来念书,自然是不能跟那七岁不到的小儿郎一块儿认字的。
“那西边正屋的书房,是原来表妹夫跟曾四用过的,如今也还维持原样,你们要来香桂街认字,那就用那间书房做你们上课的地儿好了。”
听说是姐夫考状元之前用来念书用功的书房,萱萱跟柳叶都很激动,萱萱更是抓着柳氏的袖口看着张玉郎就兴奋地嚷:“娘,我在姐夫念过书的地儿认字,以后也考个状元回来!”
大伙儿登时都笑了!
回头得给萱萱说说,这大周朝还没女郎科举的先例呢,不过志气大,也是好事!
在庭院里头坐了好一会儿后,眼看夕阳西下,陈念莞跟张玉郎于是又带着众人回到内城的陈家酒楼,吃过晚膳才回到宅子安歇下了。
到第三日,才带着柳言去了京城外头的萍儿村。
柳河早知道大伯跟大伯娘来京城了,只是萍儿村的事务繁忙,一时没能抽身回京,如今见他们来了,笑脸相迎。
首先将弟弟抱过来后,将收购点的活儿交给了施家的管事跟招来的副手,而后带着大伯一行人去了三兄弟在萍儿村置办下的屋子里头。
柳大舅只在书信上听说,他们在离京城不远的村子里头给一家子盖了房子,还不太相信,如今儿看着宽敞整洁的屋子,惊喜不已。
这在萍儿村建的房子,可是比柳家村的祖屋更大,更漂亮啊!
“就考虑到,要大伯一家子跟四叔一家子来的话,加上二婶子他们,那地就买大了一些,盖的房子自然也就宽敞多了。”柳河笑着说道。
“不愧是离京城不远的村子,山好水好哇!”柳大舅从进村就一路观察过来。
这村子景色好得很,水源还丰富,是个适合定居的风水宝地。
“可不是,大伯,我们在村子里头还买了许多块地,如今儿都有一百多亩了。”
“一百多亩?”柳大舅震惊。
“表姐也买了,不过都是些荒地,得雇活计一亩亩开出来咧,还得养地。”
都是庄稼人,柳大舅跟柳河聊起了田地的事,越说越火热,用过晚膳后柳河就带着柳大舅他们去参观了萍儿村的地产,以及专司给陈家酒楼供货的鸡场鸭场。
最后才介绍自己在萍儿村的私属产业:柴火炭薪。
“原本是雇了人只卖干柴的,后来又想,嘿,这反正卖干柴也是卖,那烧些炭等秋凉的时候拿去卖的话,也是一笔营生,所以就打算造了炉窑,专门用来烧炭了。”柳河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而后看向了陈念莞:“表妹也说咱这主意好,说等酒楼那头空闲下来了,回头帮我看看,怎么样烧才你那个烧出来好的木炭,等冬日来了,干上一笔大营生。”
“好,好。”柳大舅看看柳河,又看看陈念莞,满脸堆笑,瞧着那院落里堆得满满的木头树干,远眺望山,“那山上的树,都能让咱砍的?”
“是啊,咱问过村长了,这座燕子山,跟那一座跑马山,都是一位京城老爷的私产,不过那位老爷心肠好,说了,不限咱到山上取柴伐木。”
柳大舅点点头,叹息:“到底是京城里头的老爷,慈善大方呐!”
京城老爷柳小风在一旁听着,双手抱臂,嘴角翘得可欢了。
可不是,咱柳小爷对家里人,大方着呢!
在萍儿村村前村后逛了一圈,柳大舅是越看越欢喜,晚上宿在萍儿村里头,睡得可高兴了,第二日吃过早饭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小河啊,这么多活计,你忙得过来吗?”?????
“哎,有些时候还真忙不过来,大伯,特别是这荒地开出来,怎么养,我没您熟悉呢。”柳河听出了柳大舅的眷恋,搔着头道,“大伯您要在京城里头玩儿够了,要不,来萍儿村帮我忙好不好?”
“哎!”柳大舅一下就笑了,嘴巴上还要谦辞,“我回京城先看看,等那日有空了,我再考虑考虑。”
“好,大伯您慢慢考虑,我们萍儿村随时欢迎您。”
柳河说着,把抱在怀里的柳言交给了柳大舅母手里:“大伯娘,小言儿就麻烦你了。”
“客气啥啊?你放心,我一准帮你把小言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坐马车从萍儿村一路回京城,那柳大舅说起萍儿村来,都是笑不合拢的。
先前听闻三个侄子都各有活计,到底是听说,没自己亲眼所见来得真实,如今见着了,心里头自然是踏实了不少。
原来咱柳家在靠京城这么近的地儿也盖了房子了。
侄子们可算是柳家第一批到京城里头来也站稳了脚跟的儿郎啊,指不定,柳家的其中两支,就这么扎根了,那日后可不得变成京城人士了?
这可了不得了。
等回去柳家村一说,不得羡煞旁人?
身上流着庄稼汉血液的柳大舅,在见着柳河给他介绍的田地时就忍不住涌出了一股子冲动,在内城宅子里没住几日,就干脆搬到萍儿村去了。
柳河管着那么多活计,柳大舅觉得自己过去,给他打理田地庄稼也好啊!
别的帮不上忙,但种地这活,他熟。
再说萍儿村有房有屋,跟柳河一块儿住也刚好做伴啊!
知道柳大舅闲不住,大伙儿都由着他去,只是劝他做活计别太猛,省得累坏自己了,再有每过一段时日,记得回京城里头探望他们。
反正萍儿村离京城还没有柳家村到抚宁县那么远的路程。
柳大舅点头应下了,带着大舅母跟柳言高高兴兴地搬去萍儿村住了。
在柳大舅一家搬走的第二日,陈念莞就带着阿娘跟萱萱与柳叶到大佛寺见救命恩人去了。
这一次陈念莞学乖了,先提起叫柳风到大佛寺跟明海大师预约了见面听佛偈的时间,所以带着阿娘一路去到明海大师的佛庵时,顺利见到了明海大师。
柳氏早就想感谢明海大师了。
当初若不是明海大师出手相救,怕自己这个女儿一早没了。
无奈那个时候,生计窘迫,她甚至只得暂且将大女儿留在寺庙里养伤,等回头安顿好后,这明海大师早不在大风寺了。
被他指点过的女儿却越发出色,带着她跟娘家人把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好。
甚至到现在,可以落脚京城,也都多亏了明海大师!
所以柳氏见了明海大师,格外虔诚。
心里还计量,如今家里头也算阔绰,小有余钱,就冲着明海大师的这份救命之恩,初一十五,给大佛寺添点香油钱,也是可以的。
反正自从知道是明海大师救了自家女儿后,柳氏就对神佛充满敬意,陈念莞在京城不知道,柳氏在抚宁县,也开始进寺礼佛,一为感恩明海大师救了女儿,二为远在京城的她与张玉郎祈福佑平安。
明海大师见到了柳氏,也对她好感十足。
这可是陈娘子的母亲,若没这柳氏,就不会有陈娘子。
没有陈娘子,他就尝不到陈娘子做的这么多美食,京城里头更不会有陈家酒楼能够让他不时解馋打牙祭的。
那对嗜好美食的他来说,是多大的遗憾啊!
是以,明海大师跟柳氏,彼此态度和善,很快完成了一场大师对香客的融洽交谈,那明海大师听闻柳氏日后会常来大佛寺上香,笑着捻着胡子表示欢迎,并亲自送了一串开过光的佛珠给柳氏。
柳氏恭恭敬敬地收下了。
随后,陈念莞带着柳氏又在大佛寺里头逛了一圈儿,这才尽兴地回去。
“阿娘,京城好吧?”陈念莞挽着柳氏的胳膊,笑着问。
“好,有莞莞在,当然好。”柳氏也笑。
“所以,阿娘不后悔来京城了?”
柳氏轻轻摇头,“不后悔。”
以前不想来京城,是怕人生地不熟的,日子不好过,也怕成为女儿女婿的累赘。
如今女儿在京城开了那么大一家酒楼,女婿还在京城里头当官,均有着大好前程,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怕给他们添乱了。
“莞莞啊,你说,阿娘能做点啥活计呢?”柳氏问。
瞧那酒楼的营生热火朝天的,她跟着莞莞从一开始一个个卖鱼腐开始就亲力亲为了,如今见着女儿把吃食生意做得如此大,就想也参与一份了。
反正都来京城了,帮帮女儿也好啊!
“阿娘您还想做啥活计呢?”
陈念莞原本是打算柳氏就留在宅子里头享清福的,而且也不是闲着,萱萱跟柳叶要到香桂街上学,每日都要人接送呢,找柳氏照看她们就好了。
还有那绣房里头,也可以叫柳氏做管事,掌掌钱银之类的杂事就好了。
陈念莞将自己的说法给柳氏说了,柳氏摇头:“那绣房便是阿娘不在,不也做得好好的吗?家里头有七木就够了。另外送了萱萱跟柳叶去香桂街也不需要多费功夫,阿娘还有很多空闲呐,莞莞你就帮阿娘想想,还有啥活计阿娘可以做的?”
自家大哥来京城没多久,就找到活儿干了,自从搬去萍儿村后,柳氏还去探望过他们。
大哥忙着田地里的农活,干得可欢了,她看着就羡慕。
“阿娘既然这么说……”陈念莞想了想,忽然想到,如今天气渐热,自家的冰铺要开张了,虽说柳狮柳熊均是管事,可一开始记账收钱银做账簿,还得找人带呢。
原本她是打算调个酒楼里头的小掌银过去的,阿娘如果非得干活,那,到冰铺帮忙应该也可以的。
冰铺的营生也就三四个月,活计清闲,也不用怕累坏了阿娘。
柳氏还真没干过冰铺的活儿呢,前年女儿在府城里开冰铺,她也从来没插过手,听陈念莞说安排自己到状元楼的冰铺做掌柜,当即一口答应下来,次日送了萱萱跟柳叶去香桂街后,就去状元楼了。
此时已经是下旬。
为营造最佳的用餐环境,酒楼里已经开始用上了冰块,后厨的食材自然也是需要用冰低温保存的,冬季时候存储的大量的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柳氏来到状元楼一层的时候,恰见陈念莞与小佑跟两大猛兽将冰铺的彩幡招子挂起来,上头是偌大的三个大字:“状元冰”。
状元楼卖的冰,可不是状元冰吗?
京城里头敢公然说卖的冰是状元冰的,可是独陈念莞状元楼此一家。
而且,京城里头用得上冰,或者说,京城里头耗冰最多的人家,都是陈家酒楼的主顾,又有状元冰这好听的噱头,完全不怕没有到冰铺买冰的主顾,反而是担心冰窖里头的六千块冰会不会存量不够,届时卖断货后,连自家酒楼可能都不够用。
那两大猛兽早被陈念莞告知自家阿娘会来冰铺帮忙,教着他们如何打理铺子跟记账钱银,都对柳氏恭恭敬敬的。
柳氏做吃食有经验,但做冰铺还是第一次,也跟两大猛兽虚心请教他们在府城时是如何做营生的,两大猛兽知无不言。
见三人相处融洽,陈念莞放心了,于是回了陈家酒楼。
陈念莞离京的这段时间,二楼大堂跟三楼大包厢的女管事接管了统筹工作,做得很出色,而后方氏又帮着给酒楼买了四位女伙计,她如今是完全不担心自己不在,酒楼里的女伙计们招呼不过来了。
嗯哼!
陈念莞瞧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酒楼,心里的小骄傲如气泡一般一个个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可以考虑日日呆在宅子里头咸鱼躺,每个月收取施大掌柜送来的钱银就可以了?
陈念莞想想日后休闲的日子,心里就乐得直爽。
也该是时候,轮到自己也享享清福了。
“陈东家?”
陈念莞听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抬头,呵,瞧瞧,她见到谁了?
竟然是李富商李玉铨。
可不是,老熟人,也是合伙人的李玉铨正从雅座里头探出头来,冲她直笑呢!
“李老爷,你也来京城了?”
陈念莞走了过去,才发现李玉铨是一个人独占了一个雅座。
“嘿哟,我来京城都有段时日啦!”李玉铨笑吟吟地看着陈念莞,“哎呀,想见状元郎夫人一眼,可不容易啊!”
原来是李玉铨到京城来后,便听说过陈家酒楼的种种风光事迹了,亲自来陈家酒楼享受过服务后,他就找过施存祈求见陈东家。
可惜,陈念莞那个时候恰好回了抚宁县,所以没见着。
那之后,李玉铨便不时来陈家酒楼,一自然是喜欢上了陈家酒楼供应的吃食,二是等着想见陈念莞。
“陈东家还记得,当初我做陈家河粉店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陈?????念莞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不记得李玉铨说过什么了,摇头。
“我说,陈东家的厨艺这么好,老夫想跟你合伙做酒楼的。”
好像,李富商是曾经这么说过。
陈念莞哈哈笑了起来,可自己的酒楼已经开起来了。
“所以,陈东家,有兴趣再跟我合伙开多一家酒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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