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很快到了月中,陈念莞结算工钱。
先前的柳迟跟柳河都成为了出摊主力,赚得工钱最多,再加上给的奖金,每人得可三贯铜钱,柳风主要跟柳水从事筹备工作,制作河粉还有负责送河粉到酒楼的差使,另外便是成功推销给月满楼的业务获得奖金,工钱也有两贯,柳山亦后来居上,在最近两日成为了出摊能手,得了一贯三百文。
至于小不点儿柳水跟柳叶,柳水不仅每日有协助做河粉,也有负责烧火砍柴,所以得了三百文,柳叶帮忙烧火,照看萱萱,也得了一百文,让两个小家伙高兴得直呼好多钱钱!
陈念莞笑盈盈的,要说好多钱钱,其实最多钱钱的是她。
靠着两处摆摊,扣除伙计们的工钱以及十两备用金后,她拢共可是赚了六十两银子。
加上先前的四十两,她陈念莞成功迈进百两小富豪的行列。
一百两,足够买下这房子的一半产权了,激动!
当然,激动之余,陈念莞不忘提醒明儿是十五,休沐,大伙儿可以回柳家村看望父母。
被铜钱闪花了眼,正热血想继续赚大钱的表兄弟们那里肯依?个个都说不累不累,明日要继续摆摊。
如今无论出摊还是在家留守人员,因为安排妥当,寅时起床的人必需保证前一日晚上戌时(即七点)就寝,出摊的人最迟不得超过戌时末(九点)就寝。
其实现在天黑在五点左右,吃过晚饭后没有任何消遣,除了必要人员要挑灯干活,大多数时候都是七点左右就关门躺下了。
每班出工人员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并且陈家河粉受欢迎,出摊后卖的速度也快,一般下晌一点左右就卖完能回来了,每日也有充分的休闲时间。
陈念莞并不怕大伙儿累倒,只是看表兄弟都是半大孩子,可能会想家,谁曾想他们竟然为了银子连家都忘了。
简直跟自己一样一样的。
见收了银子的大家都这般热情,陈念莞决定加把火让他们更高涨一些,宣布今晚吃腊味。
后屋那些腊肉腊肠腊鱼腊鸡,经过小半个月的阴干,已经制成可以吃了。
虽然住在姑母家吃肉已经开始让他们渐渐觉得不稀罕了,可表姐/表妹做的腊味还没有尝过,再说表姐/表妹的厨艺那可是一流的,陈念莞一说,大家都捧场地欢呼,期待表姐/表妹大展身手。
成为百两小富婆的陈念莞这次出手大方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按人头算一人一根腊肠拿了八根,再来一条腊肉跟一条腊鱼。
腊肠放在米饭上清蒸,蒸熟后切成薄薄的片肉即可,腊肉切得薄如蝉翼后用茨菇片爆炒,腊鱼则切块跟酸菜茱萸一起炖,另外自然少不了一锅香浓的肉汤。
堂屋自然是坐不下那么多人的,所以大伙儿还是在院子里头开饭,就用摆摊的两张长方桌跟板凳。
一顿腊味宴,让大伙儿大开眼界。
腊肠香甜鲜美,腊肉芬芳醇厚,腊鱼甘辣爽口
原来肉还可以这么处理的,原来腊制后的肉是可以这么好吃的。
众人直呼不过瘾,要再来一顿。
陈念莞自是不干的。
那腊味可也是赚钱的营生,不能都拿来吃了,得先看看市场,能不能卖出去。
要能卖,那她得必须趁着这段日子的气候好,加紧再做几批。
就是,这些腊肉腊肠卖给谁呢?
腊味不同于河粉,河粉她们可以主要针对中下沉市场,这可啖啖都是肉,所以腊味的销售市场是吃得起肉的中高端消费者。
譬如说县城里的那些权贵、富商,能天天大鱼大肉的大户们,可她都不认识。
陈念莞转了转眼珠子,马上就有了主意。
之前那谁不是说,随时欢迎与她合作吗?
找那谁问问,有没有兴趣呗!
那谁就是福星楼的张掌柜。
于是,第二日柳风牵上驴子去福星楼送河粉时,陈念莞也跟着去了福星楼,而后直接就找张掌柜。
张掌柜自然是愿意跟陈念莞合作的。
前儿两次的事已经证实了这小姑娘不简单,每每出手,都是能赚大利润的东西,所以张掌柜看着陈念莞只拿了孤零零一根腊肠出来,也没嫌弃她吝啬,马上叫伙计拿起厨房去,当即按她的说法蒸在饭上面,等熟透后,切成片拿出来。
但看切出来的肉片,肥瘦均匀,红润明亮,尝一口,皮薄肉嫩,咸甜可口,张掌柜还没吃过这种方式做过的肉干。
以前他不是没有收购过农家做的酱肉或腌肉,便是福星楼本身,也会做些熏肉,但味道都是偏咸——为了能让肉质不变坏,做这类肉干的人都会放许多盐。
尤其是因为抚宁县这地方靠海,不说沿岸有朝廷设置的煮盐场,那海边的人家都对煮盐略懂一二,所以盐在抚宁县比别处便宜,渔民们经常做的咸鱼,放的海盐不要钱似的,足得很。
肉干腌肉也是。
都是带着浓浓的一股子咸味,在做成菜肴之前,得先做一些浸泡或减少咸味的预处理。
可这丫头带来的腊味,无论鱼还是肉,直接就能蒸来吃,或者直接做菜也行。
张掌柜确实的品尝过腊肠,自然是相信陈念莞的话,听说陈念莞不止做了这腊肠,还有腊肉,腊鱼跟腊鸡,心里几番思量,毅然道,“五十两,我们福星楼将陈姑娘的这批腊味全包了。”
陈念莞来之前就算了一笔账。
除去给家里留下解馋的腊味外,打算拿出来卖的腊鱼有五十二条,腊鸡有六只,腊肉有四条,腊肠约莫有五十斤。
肉类跟酱料的全部成本加起来不到十两银子。
能将这十两银子一口气卖出去五十两,那就是净赚了四十两。
做得过。陈念莞于是跟张掌柜点点头,表示成交。
张掌柜满脸堆笑,先给了陈念莞十五两的定金,明儿柳风来送河粉的时候,再将这批腊味顺便运过来。
又问下一批什么时候有,得知从制作到完成需要半旬的时间,松了口气。
半旬的时间就够了。
要是这陈四姑娘再做一批出来卖给其他酒楼,他只要在这半旬内迅速推出新菜式,有这一批腊味足以将大量食客吸引到福星楼。
为了垄断这个市场,张掌柜顺便就要全订下一批,并也要先给定金。
陈念莞没敢接。
这腊味酿制太依赖天气,虽然她看还能再做一批,但万一天公不作美,那味道就没保证了,届时卖给张掌柜也怕他不收,所以说等酿制出来了再看情况。
张掌柜也知晓腌肉对气候的要求高,便没有强求。
陈念莞离开福星楼的时候,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显示自己云淡风轻的从容,可那情不自禁往上翘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手头又多了一笔钱钱,心里压抑不住地冒出一股好想去买买买的冲动,怎么办?
第32章
那,便买呗!
所以,陈念莞揣着十五两银子就上街去了。
首先肯定是要去买肉继续做腊味的,要几十斤新鲜的猪肉,鸡也要买几只,鱼自然要更多了。
得先找屠夫说一声,明儿留下她们要的份量,再叫渔家给自己留多几条鱼。
想到怀里这十五两银子眨眼或许又能翻倍,陈念莞心情倍儿好,在热闹的集市里头这逛逛,那逛逛,见着巷口那一头,有农家拎着的两笼鸡,才要走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两个妇人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到了她身后,一左一右挟着她向前。
一开始陈念莞还没注意,以为人太多的缘故,等察觉到有人故意朝自己身上贴过来后,不满:“这位大婶,你别挤过来了,你挤着我了。”
“唉哟,姑娘,这集市上谁不挤啊?你赶紧走头儿一点儿不就成了吗?”
其中一位妇人回道,甚至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陈念莞这时候才察觉到不妙,“谁要走前头去了?”
可没等她挣扎,另外那一边的妇人也抓着陈念莞,两人几乎同步拖着陈念莞向前走了几步,没等陈念莞大呼,便见眼前居然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那两位妇人用力将她丢进车厢,陈念莞跌进车厢,才呼了一句“你们想干什么”,那探头进来的妇人抓着她脑袋一磕,她登时就昏了过去。
等陈念莞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挟持自己的那两位妇人。
妇人甲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荷包。
妇人甲从里头掏出她才从张掌柜手里拿到的十五两银子,另外还有二两碎?????银,一些铜板,笑得合不拢口。
没想到做这趟生意,还没拿酬金,就先赚这么大一笔银子,划得来。
那两妇人显见的高兴得很。
陈念莞眼看属于自己的银子落到旁人手中,心疼得快滴血,想呵斥,双手却被绑了起来,动弹不动。
“你们是什么人?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干嘛要绑架我?”
“你是陈三嫂家的姑娘吧?”其中妇人甲走到陈念莞跟前,道,“就是在码头卖陈家河粉的?”
知道自己的身份,还特意指出自己家是卖河粉的,莫非,是冲陈家河粉来的?
“你小姑娘上街身上能带这么多银子,看来卖河粉真的很赚嘛!”妇人甲伸出胖胖的手一把捏住了陈念莞的下巴,掐得陈念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知道做河粉的方子吗?”
“赶紧将做河粉的方子给我说出来,不然,卖你到勾栏去。”妇人乙威胁。
原来,当真是为了河粉来的。
是谁?
知道自己家做河粉的人多得是,有谁这么大胆竟然绑人威逼她说出方子的?
“我不知道做河粉的方子。”陈念莞矢口否认。
“不知道?你以为你天天出摊炒河粉没人看得见呢?”会炒河粉的人,会不知道做河粉的方子?”
“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负责炒制,一点儿不晓得河粉是怎么做出来的。”
两位妇人看陈念莞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彼此觑了一眼,“是陈三嫂做的?还是柳家的人做的?”
陈念莞不吭声。
这伙人,竟然将跟自家摆摊的是柳家的人都摸透了,怕是预谋已久。
“不说也没关系。”妇人甲冷哼一声,“那就拿你来换方子。”
“最好自求多福,要换不来方子……”
余下的话妇人乙没说下去,可陈念莞知道了,这些人原来就是打着拿自己换方子的主意,是想跟谁换?
阿娘?还是柳家?
柳氏还不知道自家大女儿被绑走了,依旧在码头跟柳河卖着河粉,快到晌午的时候,卖完了今日份额的河粉,才跟柳河一道收摊回了燕来巷。
才进屋子,便见王嫂子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站在庭院里,神色张惶,一见柳氏就喊了起来:“三嫂嫂!”
这少年便是陈家二房陈峯的次子,陈念蹇。
昔日陈鸣在的时候,陈家三房还算和睦,而陈鸣一个读书人,自然更受陈家各房后辈的尊崇。
陈老爹虽是青枝巷的里长,靠余荫跟积威,陈家长子继任,但陈家房里头的人,如像陈峯这般混账的,都得靠自己博出路,所以在发现陈鸣读书厉害后,陈老爹才会举家供其读书。
毕竟,若能读书出头,有朝一日便能从白丁变成官身。
能当官,谁愿意当平头百姓?
可惜陈鸣中秀才后便没能更进一步,后来好歹在青云书院寻了一份不错的教书差使,又给家里免了不少税,那陈老爹的怨气才算消了不少。
但陈鸣这小小的成功也让陈家的其他人看到了希望。
既然陈家能出陈鸣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说不能出第二个呢?
或许第一个读书人只能中秀才,但谁能说第二个读书人不能中举人呢?
家里现成的一个能在书院教书的夫子,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是以,大房二房甚至是旁支房里头的人,都尝试送自家小儿郎给陈鸣开蒙,想看看有没有读书的好苗子。
陈念蹇,就是这株好苗子。
柳氏过去就常听陈鸣提陈念蹇的名字,说他聪慧,比自己了得,假以时日,陈念蹇必能读出名堂,并对其倾囊相授。
陈念蹇亦对自家三叔尊敬,连带对三房的两个妹妹也是极好的。
陈鸣死去之后,柳氏跟两个女儿每每受刁难,陈念蹇都会庇护一二,只是胳膊扭不动大腿,又是十一二岁的少年郎,人小言微,陈家长辈没将他放在眼里。
就是后来柳氏母女被赶出陈家住到大杂院,陈念蹇也有偷偷去看望他们,知道她们生活艰难,平日里还省下自己那份口粮,带去接济她们,可以说,陈念蹇就是歹竹里头冒出的那只好笋。
现在见陈念蹇出现在燕来巷,还以为他是过来探望她们的。
等走近了,柳氏看到陈念蹇脸上都是伤,人也瘦了一圈,一点精神头也没有,吃惊不少:“蹇哥儿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不是打架,是我爹……”陈念蹇才开口,又急急改口,不对,他急着找三婶跟妹妹们,不是说自己的事的,“三婶婶,我爹他,有没有找你们麻烦?”
“什么麻烦?”柳氏惊讶。
等陈念蹇吭哧吭哧说完,柳氏才知道,这陈家打起了他们河粉摊子的主意。
因为知道柳氏性子倔,硬碰硬占不到便宜,光看着河粉摊子赚钱,他们也没敢随便乱来,更何况经过几日观察,发现是柳氏是跟娘家的郎君们合伙做的营生,指不定这河粉的做法还是柳氏娘家人的主意。
琢磨了几日,最终决定想将柳氏手头上做河粉的方子偷过来。
怎么偷?
找个人接近柳氏母女,把做河粉的法子学到就好了。
可是,说要接近柳氏母女,她们早在一年前就被赶出陈家,尤其是不久前要将侄女强嫁窦家的事,那柳氏跟陈家就闹僵了,谁去,柳氏也不可能相信。
唯独剩下一个跟柳氏母女说得上话的,就只有陈念蹇了。
陈念蹇听说要他去偷学柳氏的河粉方子,不愿意。
那陈峯便狠狠教训了儿子一顿。
虽说陈念蹇是自己的亲儿子,可这儿子就是个化骨龙,啥不好好学,就学三弟要读书,陈鸣也是,怂恿自家的傻儿子考功名,他不知道自个儿读书费了家里多少银子吗?
他是他老子交不出束脩也没说过要送儿子进学这事,反而让他一个做叔子的做主了,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但既然陈鸣能挣钱,愿意花在自家儿子身上,他也不拦着,只是陈鸣死了,没人给自家儿子送银子了,读不读书,那就得看老子愿不愿意。
亲生父亲陈峯都不愿意,身为里长的陈祥自然也不愿意在侄子身上花钱,除了一个很意动的陈老爹。
可意动也没用,陈老爹也不可能将家里的银子全花在第二个读书人身上。
所以陈念蹇读了几年书,眼看就要这么断了。
谁也没想到,陈鸣救的是山长的孙子,大概陈鸣也跟山长提过陈念蹇的事,那山长感激陈鸣,于是免了陈念蹇的束脩,让他到书院进学。
陈念蹇对陈鸣更是万分感激,如今听三婶婶家做营生才好起来,现在自家爹就要自己去偷方子,太不厚道,自然不愿意。
因为这样,陈峯对陈念蹇拘禁在家里,学也不让上了,只要他不应承,就拳打脚踢,偏要打得这小子不得不从才行。
到底是看着码头柳氏摊位食客如云,又听说柳家人还开了第二个摊子,营生还是火热得很,算算一日能赚的银子,陈峯眼红得要滴血。
陈念蹇被自家爹关了几日,不给吃喝,饿得双手直哆嗦,这日放出来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听姐姐说,自家爹看自己性子执拗不肯,寻了别的法子要柳氏拿方子,怕三婶婶出事,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就跑到大杂院通风报信去了。
一进那石头巷的四合院就昏了,还是王嫂子,见过他来探望柳氏母女,知道是来找陈三嫂的,所以把人给救回来,而后带着他来了燕来巷。
柳氏听陈念蹇跟王嫂子各自说完,看陈念蹇是唏嘘不已。
陈鸣说过自家这个侄子品性是个好的,因他有陈峯那般混账的爹,柳氏将信将疑,等陈鸣出事,陈家人里头个个落井下石,冷嘲热讽,唯独这陈念蹇态度依旧,已经让柳氏相信夫君的眼光没错。
如今再承他的情,柳氏心底是遗憾,这般好的蹇哥儿,偏生摊上了那样的爹!
“没事,我们提防着他呢!”早在半个月前,那陈老爹跟陈峯无端端出现在码头,柳氏心里头就知道,陈家人迟早会找上门来。
就说这半个月没见动静,这般沉得住气,原来是他们把主意打到陈念蹇身上。
柳氏还没意识到已经出事了,扶了陈念蹇进堂屋上药,又要留陈念蹇吃饭。
陈念蹇婉拒了。
一是自家爹肖想三婶婶手上的方子,让他自觉无颜面对婶子一家,再加上他已经许久没去书院,怕再不回去露面说明原委,书院会因自己无故缺席取消自己学籍,赶紧回书院去了。
直到出摊的柳迟跟柳山回来,陈念莞也不曾回来,柳氏才后知后觉,问柳风:“你表姐今儿是上哪儿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表姐跟着我去了福星楼见张掌柜的,表姐让我去月满楼送完河粉就没事了。”柳风也忐忑起来。
平日里表姐一个人上街也不是没有过,今儿那么迟没有回来,不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柳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陈念蹇才来告诉她们,陈峯打上了河粉摊子的主意,莞莞就忽然久不归家,总不会是出事了?
柳氏将所有人聚到一块儿,将陈家的事一说,柳氏表兄弟们都慌了,听柳氏的吩咐,呼啦啦上街去找人。
这一找,便找到天黑,也没寻到人。
表姐/表妹肯定出事了!
第33章
柳氏慌了,这日子才没过几天好的,莞莞就出事了。
平日里她们跟谁都无冤无仇,就陈家人眼红自家的河粉摊子生了歹念!
指不定就是陈家人干的!
当即她就带着柳迟几个,到陈家去要人。
柳氏这一去,就将娘家几个侄子都带上了,屋子里头只剩下张二郎跟几个孩子。
还有王嫂子。
张二郎也帮着找了一下午的人,没找到人,他心里也焦虑得很,但到底还是保持了几分理智跟清明。
如今柳氏去陈家要人要说法,便真是陈家人干的,他们也未必承认,更不会平白放人坐实自己的罪行,目前的要务,还是得找到人。
根据今日去福星楼找张掌柜交代的话,陈姑娘是拿了腊味的十五两定金离开的,那门口的伙计说,看陈姑娘离开福星楼后,去的方向是集市那爿地。
莫非,是陈姑娘在集市不慎露财招小人了?
可,若是在集市出事,那处人多口杂,如今也不见几个人,根本寻不到什么线索。
张二郎想到陈姑娘不知道落到谁人手里,亦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遭遇,拢紧了双手,嘴唇紧抿。
“芸娘,你怎么忽然跑这儿来了?”
王德此时也到了燕来巷,他下工回大杂院没见着自家娘子,吓了一跳,听人说是带人去找陈三嫂了,所以王德就马上过来接娘子回家。
王嫂子将陈念莞不见了的事一说,王德也变了脸色。
陈家人对陈三嫂一家不好,四合院里的人都是有目共睹地,可王德没想到,前阵子才闹过没多久,陈家的人就胆敢直接绑人了。
“德哥,你说还有什么法子寻到四姑娘?”
柳氏母女一搬进大杂院,王嫂子就喜欢上跟这家邻居打交道,萱萱天真可爱,陈四姑娘文静礼貌,陈三嫂坚韧自强,平日里也帮过自己不少忙,她不想眼见着陈四姑娘出事。
王德就一个泥瓦匠,能有什么法子?
“我没那个找人的本事,不过,或许小佑有办法。”王德想了想,搔着头,道。
“小佑是谁?”张二郎听说了王德的话,直接走到他们夫妇跟前,问。
而后张二郎才知晓,小佑是个小乞儿,也正因为是乞儿,认识城里头许多流浪的乞丐,这些乞丐遍布城中,若陈念莞是在城里出事的,指不定曾经被哪个旮旯的乞儿无意中见过,找小佑打听情况或许有些许寻到人的概率。
王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有一次在外出工时,有个一起出活的伙计出事,丢失在城里头,当时他们找人找得上火的时候,是小佑联系上乞儿同伴,而后将伙计找回来的。
不管是谁,能有法子找到陈念莞就是个好的。
张二郎当即拿出自己全部身家三两银子充作找人的酬金,让王德带自己去见小佑。
事不宜迟。
王嫂子主动留下照看萱萱跟柳水柳叶,王德看了自家娇妻一眼,带上张二郎马上去城隍庙找小佑。
再说柳氏,带着四个侄子找上陈家要人。
陈家紧闭大门,而周围的邻居已经领教过柳氏的泼辣,这次看着柳氏来势汹汹,纷纷从自家门口探出头来,陈三嫂如今在码头卖陈家河粉的事,便是城里许多人不知,但陈家附近认识陈念莞跟柳氏却是知道的,不少人还吃过那据说是烧不焦的河粉,听到是陈四姑娘又出事了,柳氏愤控诉陈家抓走了自己的女儿,心中不由鄙夷。
那陈家里头,听柳氏在外头叫嚣,口口声声陈家的几房人不知廉耻,欺凌妇孺,心知肚明的陈老爹羞恼至极,却不敢发作,用眼恶狠狠地剜着陈峯。
陈峯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才收到消息,说是把陈念莞绑到手了,正打算送信去燕来巷,叫柳氏用河粉的法子换人,顺便再敲诈点银子,却没料到,信刚送出去,这柳氏就找上门了。
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柳氏如此确定陈念莞不见跟自己有关?
再听说自家婆娘没看住小儿子,让陈念蹇跑出去了,心里明白怕是这逆子胳膊肘往外拐,给柳氏通风报信去了。
陈峯心里骂着不孝子,却心虚不敢出面跟柳氏对骂,怕柳氏在众人跟前揭破自己的画皮,届时更一发不可收拾。
陈祥也在家,听着柳氏扯破喉咙的声音就头疼。
自己好歹是里长,平日里便是靠着身份跟威信在邻里管事,可柳氏上次撕开脸皮闹了一次,他这里长的面子全失,附近邻居心中早对他失了信誉,平时办事时总被明里暗里针对,甚至有觊觎里长身份的,直接就言他德不配位,他才担心里长之位不保,结果柳氏又来闹这一出,不说如今左邻右舍谁人不知陈家三房的这笔烂账,若事态继续恶化下去,他这里长之位岌岌可危。
陈祥看着弟弟陈峯,恨其办事不力,作为陈家如今的主心骨,不得不出面硬着头皮跟柳氏周旋,却矢口不认与陈念莞失踪的事有关。
柳氏当然不信,那柳氏表兄弟也擦踵磨肩,一定要陈家今日交人,直到燕来巷那头叫了人过来,说抓着送口信的人,要柳氏交方子换人。
“看吧,三弟妹,我都说了,那侄女不见了,不是我们干的。”陈峯趁机道,“你把我们都堵这了,要是是我们干的,怎么送信去燕来巷,是吧?”
“谁不知是不是你们指使旁人下的黑手?”柳氏知道,继续跟陈家人磨下去,他们不认,自己拿这些无耻的人没法子,只得悻悻然又回到了燕来巷。
才知道那送信的人是个乞儿,收了五文钱,替人跑腿的,问叫他送信的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小乞儿一概不知。
“我家郎君跟那位张公子去找小佑帮忙了,这小乞儿的事,要告诉他们吗?”王嫂子问。
柳氏这才发现张二郎不见了,再听王嫂子道明缘由,想要去寻张二郎,无奈如今天黑,城门落锁,也没办法去哪儿了,只能拘着小乞儿,等明儿看张二郎跟小佑那边有没有消息,不然为了换回女儿,真要将做河粉的方子抄下来,送到小乞儿说的地方去了。
城隍庙里头,小佑见到王德跟张二郎,收了那三两银子,瞥了张二郎一眼,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就去跟相熟的乞儿嘀咕两声,分散去询问今日在集市乞食的人有谁。
等于是在乞丐窝里头一个问一个,很快,就找到了两个去过集市的人,被领了过来。
问清楚要找的是谁,描述了外貌衣着后,有个乞儿马上想起来了:“哟,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今儿见着有两个老妇陪着那个卖陈家河粉的姑娘在集市走了一程,我见其中一个老妇恶毒得很,也不知道姑娘是得罪她了还是怎么滴,靠近马车的时候将那姑娘给推了进去,然后慌慌张地就跑了。”
陈家烧不焦的河粉名扬抚宁县的时候,也传到不少乞儿耳中,有不少乞儿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事,特意到码头去长见识开开眼界,有乞儿们还特意积攒八个铜钱,换身衣服转身去排队,就想试试烧不焦的河粉是啥味道的,一碗河粉四五个人尝尝鲜,吃过都说好,所以就顺带记住了陈念莞的模样。
“跑哪去了?有印象吗?”张二郎没想到这么快有线索了,追问。
小乞儿想了想,“好像,是往城南那头去了。”
城南,这范围太广了。
“知道那两个老妇是谁吗?”
“哎,有个老妇就是看着眼熟……”小乞儿看着小佑,忽而想起来了,“哎,是她,小佑哥,你还记得你刚来城隍庙的时候,那个老妇想买你来着,动手推陈家姑娘的就是她。”
“谁?”张二郎盯着小佑。
小佑抓了抓下巴,旁边有乞儿早说开了:“是牙婆!”
“那牙婆看小佑哥长得皮嫩脸白,想买小佑哥去勾栏呗!说吃好的穿好的。”
“呸,进那儿去做烂屁股的营生,谁稀罕!”
张二郎一听牙婆的来历,心都冷了半截。
总不会,陈四姑娘是被这种人绑了去,那如何能落得好?
问清楚这位宋牙婆的住址,张二郎就要深入虎穴,可如今夜深了,宵禁,都不允外出了。
张二郎无可奈何,跟王德打算在城隍庙将就一夜,明儿赶早京城。
睡在小佑临时腾出来的床位,躺在薄薄的旧衾铺的地上,张二郎冷得发抖,如何能成眠?
想到若不是陈四姑娘收留自己,他今儿怕是也跟乞丐没两样,想到今夜陈四姑娘在宋牙婆手里不知要如何受磋磨,张二郎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人攥住了,呼吸不得。
到夜半,张二郎辗转反侧之际,看到有个黑影晃动两下,朝庙外走去,张二郎狐疑着起身,悄悄跟了过去。
出了庙门口,才看到那人居然是小佑。
小佑一身夜行衣,正用布巾将自己的脸蒙上,见到张二郎,一怔,动作丝毫没停顿,将布巾拉到鼻子上。
“你要去哪儿?”张二郎看小佑打扮不凡,猜了出来:“你想现在进城?”
小佑就是给张二郎办事的。
这人为了救人,一出手就是三两银子,这大手笔,足够让城隍庙里的乞儿过一段好日子,所以小佑没隐瞒,点点头。
既受了恩惠,就要将事情办妥,才算有职业道德。
“去救陈姑娘?”
小佑点点头,在抚宁县浪了这些年,街头巷尾熟得很,宋牙婆住哪儿,他门清得很。
“我也去。”
他也去?
小佑看着书生打扮的张二郎,一脸嫌弃,没吭声,几个起落就翻出城隍庙的墙头。
张二郎一怔,咬咬牙,终身一跳,本以为自己会连墙头也爬不上去,却没料到身子灵便得很,轻轻松松纵上了墙上,一站上去,一股身体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
莫非,他其实是会点武艺的,只是自己也忘记了?
一这么想,看到前头快跟没的身影,张二郎赶紧地学着小佑起起落落,竟然很快就追了上去。
张二郎只觉得这事容易得很,心里隐隐兴奋起来。
见书生居然跟了上来,小佑也愣了,再看书生鹞子般利落的姿势,小佑明白,这怕是也有几分功夫的人,略微吃惊后,也没说什么,跟张二郎一前一后,很快到了城墙外,小佑轻车熟路,寻了个晒干柴干草的角落,划拉两下把柴火推开,露出了一个狗洞,钻了进去。
张二郎愣了愣,而后就弯腰也跟着钻了进去。
钻过去的时候,心头有股微妙的讶异:哎,他竟然也有钻狗洞的一天耶!
等借着夜色躲过了夜巡的护卫,摸到宋牙婆的院子外头时,小佑停了下来,看向张二郎,指指他的脸,张二郎在身上摸了摸,掏了一方帕子将脸蒙去一半。
小佑朝他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跃上墙,翻进了院子里头。
张二郎紧随其后。
不大一会儿,院子里头陆续传出了低呼跟倒地的闷声,渐渐动静便大了起来。
第34章
陈念莞在房里头睡不着,惶恐至极。
在现代的时候她无病无痛,无灾无难,没想到穿来这个时代却被人抓了,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那妇人甲跟妇人乙除了困着自己,倒是没有过多为难。
晚饭也烧了送过来,绑住的手解开又绑起来了,如今躺在榻上,她是没半点法子可想。
她如今才知晓,自己有多势单力薄。
便只为了得到做河粉的方子,不过赚多几十两银子,就被人盯上下毒手了,她们还一点防范也没有。
就算这一次,拿出河粉的方子息事宁人,下一次呢?
陈念莞想起妇人甲看自己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隐隐发怵,就怕,她们将方子讨要到手,也不放人,也轮不到她担心什么下次的事?
陈念莞正慌乱地胡思乱想,听得外头的异动,心不由得便提了起来,那房门外传来了一声闷哼,而后,门扉便被轻轻推开了。
陈念莞挣扎着从榻上撑起身子,昏暗中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蒙面人,心里才惊呼一句不好,那身材颀长的蒙面人一边将面巾拉下来,一边轻呼:“陈四姑娘,我们来救你了。”
陈念莞见到这个人,再听这个声音,松了口气,眼眶一红,有热热的眼泪想涌出来,又忍住了。
是张二郎。
再看到后面跟着的,居然是那个乞儿小佑!
陈念莞没来得及问,张二郎早大步走到榻沿,将她的身子扶了起来,扳到后面,去解绑住她的绳子。
陈念莞心里吃惊他们是怎么这么快找到自己的,等听说事情原委,脸都黑了。
她是穿过来的,跟陈家那伙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再说,原身会死,就是陈家那群人给逼得走投无路。
回抚宁县后,那陈家的人没来找过麻烦,她也不愿意跟他们扯上关系,毕竟她不是原身,别说跟陈家的人没感情,有也是憎恶,怨恨,自然主动忽略了。
便是柳氏半个月前说了陈老爹跟陈峯到码头的事,她也没在意。
如今听说这事幕后指使或许就是陈家,当即心中愤慨。
害死原身没有半点愧疚之心,竟然为了河粉的方子出这种绑人的恶计,他们的心是有多坏?
张二郎要带陈念莞离开时,陈念莞改变了主意:“我不走了,你们明天去报官,带官兵来直接抓人,那时候再把我救出去。”
张二郎是个聪明的,当即明白陈念莞想做什么。
如果他们今日就这么将陈念莞带走,也就揍这宋牙婆家里几个看院的事,没有办法指证宋牙婆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掳人,更牵扯不出陈峯,这事会轻飘飘地就这么过去了。
可要是明儿带官兵来救,现场拿人,失踪的陈念莞就在屋子里头,是能给宋牙婆定罪的证据,到时候上堂,就不是宋牙婆上下嘴唇一说就能脱罪的。
陈念莞要教训敢捉自己的宋牙婆,也给那些想打自己主意的人一个教训。
可,要留陈念莞在这里过夜,张二郎不放心,最后商议,他先回燕来巷,留小佑在附近保护陈念莞,于是又将陈念莞的手照原样绑了回去。
张二郎与小佑刚走,见外头放倒的护卫,宋牙婆带人就闯了进来,看陈念莞还在,从被衾里探出睡眼惺忪的脸,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登时松了口气。
回头关上门时,宋牙婆那张凶煞的脸隐隐透着不安。
宋牙婆在抚宁县干这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强买强卖,掳人勒索,也不是没少干,今儿见院子里的护院被人揍晕了几个,这关押陈念莞的房门门口的打手也昏迷过去,以为是来救人的,如今见人没事,心里怀疑开了。
靠着卖人这一行当,宋牙婆跟县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也有来往,谁家要买丫头或小厮,谁人不知宋牙婆手里的才是好货?
是以宋牙婆狐假虎威这些年,活得风光,再说她这院子里还买了这么多护院跟打手,轻易没人敢招惹她。
今儿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闯了进来,打伤了几个人,这屋里头却啥都没丢,要是闯门的盗匪或救人的,她知道仇家的来意,还能应对下策,可来人意图太古怪,宋牙婆揣摩不到,心才不安。
宋牙婆再发派护院跟打手找了一圈,没见着人,这才放心回房歇息。
再说张二郎,回到燕来巷后就将陈念莞的下落跟她的打算告诉了柳氏跟众人。
柳氏一边松了一口,一边还是担心不已。
宋牙婆那地儿就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会出事,女儿还那么心大敢留宿?可想想她的做法,也是没错,只能祈祷这夜赶紧过去,等明儿一早马上去官府报案捉人。
这一宿屋里的人都没睡觉,第二日也无心出摊了,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于是煎熬过一夜后,张二郎与柳氏带头就带着众人去了抚宁县官衙,那衙门一开,县令刚上值,就接了他们的报案。
听说又是青枝巷里长陈家三房的事,前头柳氏在衙门外大闹的事让黄县令记忆犹新,心里还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陈三嫂有点忌惮,当即派了捕头带着一队捕快去拿人救人了。
张二郎与柳氏带着捕快赶到宋牙婆家里时,那守在院门口的护院被捕快拿下时,宋牙婆才刚刚起身,见着捕快,昨儿夜里冒出来的那股不安是落到了实处,却也不怕,当场破口大骂,说官兵扰民。
柳氏知道女儿是这贼婆子抓的,也不怵,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扇了两个耳光子,而后跟着张二郎闯进房里去。
陈念莞一宿不敢睡,便怕夜长梦多出事,到天亮时才实在忍不住,迷迷糊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听到屋外传来柳氏的声音,当即清醒过来,到柳氏冲进来扑到榻边,担心受怕了整整一日一夜的委屈全爆发出来,哭倒在柳氏的怀里。
那捕头见人当真在宋牙婆屋里头找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马上就要将宋牙婆押回县衙。
那宋牙婆一行人被送官,骂骂咧咧的,竟也不怕。
等到了堂上,黄县令问罪时,宋牙婆头一昂:“什么罪?老婆子我哪里有拐卖良家姑娘?这人明明是她陈家卖我的。”
柳氏愣了,陈念莞却是高兴,她还想要怎么让宋牙婆攀咬出陈家的人,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呢,没想到宋牙婆竟然主动说出来了,一时没注意到在场的众人脸色不对。
问清楚宋牙婆卖陈念莞的是谁,那黄县令就着人去陈家请陈峯了。
结果陈峯来的时候,那陈老爹也来?????了,陈家左邻右舍见着上门的捕快竟然来传唤陈家的人,一时好奇,也跟着来到了县衙的公堂上。
陈老爹眼看事情越闹越大,脸色是极度难看。
陈峯心里也是慌得一匹。
昨儿柳氏到陈家闹事就让他担心事情不受控制,后来好不容易被传口信的乞儿引走了,匆匆去提醒送信的人今儿别露面,别被柳氏逮住了什么马脚,却不曾料,这柳氏居然报官,带着捕快找到宋婆子家里头去,直接将陈念莞救出来了。
“陈峯,这宋牙婆说,陈四姑娘是你卖与她的,可有此事?”
黄县令一问,陈峯还没有答,公堂下早是一片嘘声。
便是穷苦人家,若不是遇上天灾人祸,或是实在山穷水尽,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舍得将自家的儿子女儿卖掉,更何况如今圣上铁腕治国,朝政廉明,便是这沿海贼寇,前些日子也清剿驱逐,眼下算是太平。
这陈家可是青枝巷的里长之家,家境该是比一般小户人家要好,竟还发生这等卖儿鬻女之事?
况且卖人还是被卖人的叔子?这里头不用编排,都能让人想象其中的猫腻。
堂下不乏是陈家的邻居,当即鄙夷唾弃起陈家男丁来。
陈峯听着那嘲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看看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宋牙婆,大有一副他敢不认就供出一切大家一起倒霉的表情,咬咬牙,点头称是。
堂下旁听的百姓喧哗更甚,那柳氏得脸更是阴沉乌黑,就连黄县令,看陈峯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蔑视。
然而吵归吵,蔑视归蔑视,这案子还是要审的。
听黄县令一同审问后,略略过堂,不顾沸腾的民意就要把宋牙婆跟陈峯放了,陈念莞才懵了。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女性在这个时代根本无足轻重,便是亲弟弟,卖自家姐妹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如今卖自己的人是原身的长辈,二叔。
也就是说,这一次柳氏要是没找人救出自己,届时自己就算被宋牙婆卖到秦楼楚馆去,错得也不是陈峯,而是自己命该如此?
这一次姑且算是没事,等下一次陈峯想卖自己了,不用告诉谁一声,卖了就卖了?合该自己倒霉,摊上这样的族人?
陈念莞气得脸都煞白。
柳氏亦浑身颤抖起来,眼看黄县令轻拿轻放,终是忍不住了:“大人,民妇要告这陈峯。民妇跟陈家早就断绝关系了,从陈家分了出来,民妇才是陈家三房的户主,陈峯无权卖我女儿。”
第35章
陈峯眼看大事即将化了,才松一口气,听柳氏这般说,笑了笑:“三弟妹你别说笑了,我们什么时候分家了?”
分家这种事得经过陈家宗族跟里长同意,里长便是自家大哥,人是撵走了,可没听说大哥同意了将三房分出去。
“若是没分家,为何我们母女仨被赶出了陈家?而你们陈家不管不问这么久?”柳氏也笑了,脸上愤恨,“哪有不分家,就将我们三房赶出来的道理?”
“你……”陈峯面色一僵。
陈老爹也不愿意再生事端,这个时候出面,护住了陈峯:“你还问道理?你身为我三房媳妇,不忠不孝,大逆不道,赶你们出去只是要你反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没错,三弟妹,你还撒谎成性。”见有老爹替自己撑腰,陈峯理直气壮起来,看着陈念莞,“你这泼妇不仅不孝敬长辈,上一次还污蔑我们迫害四侄女,谎称她投河自尽,跑到陈家大闹吵得我们陈家没得安生过日子。可最终你们都看看,这人还好端端地站在这,你就胆敢用逼死人了来威胁我们,甚至还到县衙门口造谣生事,大人,这算不算欺君瞒上?”
陈峯倒打一耙,柳氏恨不得生啖起肉:“陈峯,是不是我们家莞莞当真死了,你们才会放过她?”说着便要扑过去揍他,被陈念莞跟王嫂子赶紧拉住了。
“阿娘!”陈念莞没料到事情闹大后,陈家的人还会如此无耻。
“大人!民妇没说谎,我,我当真以为女儿死了,是后来清风庵的尼姑报信,我才知道女儿还活着的,并非故意欺瞒大人!”柳氏跪到堂上,跟黄县令申诉。
黄县令早在事情闹开时了解过一切,这时摆摆手,示意柳氏无须多言:“柳氏知晓女儿出事,一时悲痛失言,爱女心切,本官恕你无罪,但今日这事……”
“但在那个时候,我家公公就已经跟我们三房母女断绝关系了。”柳氏没容黄县令说下去,就打断了他的话道。
堂上的人均愣了。
陈老爹也愣了。
“这是陈家左邻右舍都知晓的事,那时候陈老爹亲口说的,很多人都听见了。”柳氏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张文书,“当时我家公爹还亲笔写下了义绝书丢给民妇,让民妇一家日后都不许回陈家半步。大人,您请看。”
众人哗然。
陈老爹看着黄县令接过柳氏递上去地那封义绝书,忙不迭道:“大人,那只是草民气头上一时糊涂写的,做不得数。”
可当时,确实是要做数的。
看不过柳氏的泼妇行径,又想甩掉三房这门累赘,陈老爹是当着众人的面提笔而写,当众摔给柳氏啐她一脸的。
“这白纸黑字,还有公爹您的亲笔签字,怎能做不得数?”柳氏冷笑,回头看着陈老爹,“便是有您这封义绝书,我们三房母女才算是从陈家分出来了,如今我便是三房的户主。”
“你说是便是?你一为妇人二无子嗣,如何能做三房的户主?”
“这还是窦大人仁义,听说了我们母女被陈家苛刻的事,又见我有这份义绝书,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无所依托,便给我办了女户。”柳氏说着,将自己一份新办理的户籍文牒也递给了黄县令,“若大人不信,自可去户部查询是不是我柳氏三房已经自立门户,或者直接叫窦大人上堂求证也可。”
陈老爹跟陈峯见柳氏拿出户籍官牒出来时,那震惊不亚于七级地震。
那会儿柳氏闹事,为息事宁人,窦书办当真越过里长跟宗族给柳氏立了女户?
可……
黄县令看过了陈老爹的义绝书,又看了柳氏的户籍文牒,当即点头:“没错,是我们县衙办的户籍,这陈家三房,是分出来了。”
黄县令此言一出,陈峯父子变了脸色。
“大人,民妇既然已经跟陈峯分家,那他们便无权瞒着民妇擅自将我女儿卖与宋牙婆,请大人为民妇做主。”柳氏趁机进言。
确实,一家之中,无论父母卖儿女,兄弟卖姊妹,亦或是叔舅卖侄女,在妇孺被视为私产的这个时代,都算不上是什么事。
但柳氏一家三口已经分家,户主是柳氏,那其他人无论父兄叔舅都不能置喙处理分家后的后辈的事。
如今陈峯竟然敢卖已经分家的侄女儿,那就是重罪,罪名叫略卖,轻则打板子,重则流放千里。
“大人!”
“大人,小儿只是一时糊涂犯了错误,大人请开恩。”
眼见柳氏三母女分家已是事实,那陈氏父子怎不知道厉害?一下双双跪倒在公堂上。
“他可不是一时糊涂。”柳氏看着跪在身后的陈氏父子,冷笑,回头再看张二郎,张二郎早将那报口信的乞儿拎了上来。
便在公堂之上,柳氏将昨儿陈念莞如何被掳走,众人如何焦虑寻人,后来见着这乞儿报信,说要柳氏将河粉方子送去城里指定的地方,方才会保陈念莞性命无虞。
而乞儿在公堂上当场认出指使自己到燕来巷报口信的人,就是宋牙婆收下的一个打手。
原来陈峯不仅想卖了侄女赚一笔钱银,还想借此事勒索弟弟家赖以生存的活计,听审的邻居也早将这些年柳氏母女在陈家被欺凌赶出门的事抖落得一干二净。
登时,公堂上听闻过或吃过烧不焦的陈家河粉的人都义愤填膺。
黄县令见群情汹涌,又见证据确凿,当即宣判了陈峯与宋牙婆合伙绑架弱女勒索罪名,当场各打二十大板,而后将一干人等收入大牢。
“莞莞,我们逮着那陈峯了!看以后他还敢不敢招惹我们母女!”
柳氏见陈峯被收监,那陈老爹面如死灰,心头一阵快意,将女儿拥进怀里紧紧抱着。
陈念莞整个人都是呆的。
从得知叔子卖侄女不算事那会儿去,陈念莞就不在状态了,整个人精神下线,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神游表情。
这会儿知晓柳氏告陈峯告赢了,清醒过来,见柳氏抱着自己喜极而泣,心头一热。
她穿过来后就在清风庵养伤,当初柳氏要自己安心休养,说要回县城妥善处理好一切,让自己风头过后再回去,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却原来,这句话背后,柳氏做了这么多事情。
虽然柳氏是为原身做的,可如今陈?????念莞是她,便等同于柳氏是为了她才如此殚精竭虑。
回到燕来巷,陈念莞看着柳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阿娘,谢谢你。”
“说什么呢?你是我女儿,母亲保护自己女儿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谢的?”柳氏一改在公堂上的强硬,眼眶泛红,抚着陈念莞的头,哽咽:“阿娘就怕你好不容易救回来,那陈家的人还会打你主意,才想出分家立女户这个法子的,你跟萱萱都是我的心头肉,有阿娘护着,谁也不许欺负你们。”
平日里无论陈家的人再怎么欺凌她们母女,甚至是借故被撵出陈家,柳氏顾及夫君也是陈家的一份子,忍气吞声,也不愿意抹黑陈家脸面。
再说,自己闺女将来就是嫁人了,也需要娘家人帮衬。
可没想到自己亲生骨肉居然被陈家人逼没了,心疼绝望之际,就再顾不上护及陈家名声了。
他们也从没有将她们母女的生死放在眼里,干嘛还要管陈家的名声如何?
所以她不顾一切才把事情闹开闹大,想给女儿争取个公道。
在清风庵见着受伤的大女儿,柳氏庆幸之余,也是怕了。
这次闺女走运保住了性命,难保没有下一次,她可是有两个闺女。
前车之鉴,为了往后不让陈家磋磨拿捏,她马上拿着陈老爹给的义绝书,利用窦祐才的事拿捏住窦书办给她们母女仨立女户,答应消停不再追究窦祐才干的混账事,大事化了,才让爱面子的窦书办乖乖办了户籍,从陈家分了出来。
陈念莞哭着点点头。
在现代的时候,陈念莞也是单亲家庭长大,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积劳成疾死去时,陈念莞才刚念完大学,她有能力要报亲恩的时候,母亲却不在了,这一直是她心里的遗憾。
没想到穿到这个时代,还能遇上对她这般好的母亲。
“阿娘,我以后也要好好做营生,赚银子,让阿娘你也过上好日子。”
“好,阿娘相信莞莞!”柳氏看着出落得愈发水灵的陈念莞,笑了笑,而后蹙了蹙眉头:“就怕那陈家的人还不死心,这次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家人,日后,还想拿你做文章。”
柳氏是个失婚妇人,年岁大了,自然不会将矛头对准她,便是敢来,柳氏的性子就如这一般二般,没可能让他们占着便宜。
萱萱还小,不过六岁的孩子,他们使坏也不会冲她来。
唯独大女儿,人长得好,也能干,要知道河粉的方子是莞莞研制出来的,就算如今分家已成事实,陈家的人要使坏,她能防得了这次,下次,下下次,可未必次次都能防得住。
“要是能找户夫家,护得住你便好了。”柳氏喃喃。
“阿娘,总不能他们千日贼心不改,我们便要千日防他们贼心不灭的道理。”陈念莞如今深刻体会到身为女性的不易,决心日后还是要找人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时代的律法,省得自己出主意还差点倒大霉。
就如今日,本以为人赃并获,能治罪陈峯,谁能料到叔子卖侄女,居然是天经地义的事呢?
若不是柳氏机警,又有勇有谋,今儿在公堂上便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如今弱女子之身,要避开他们的算计,当真要好好谋划谋划。
陈念莞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遭,大家都很高兴,陈念莞也感激大家为了救自己出了大力气,兼之今日没有出摊,本来想下厨给大家煮一顿好吃的。
但柳氏不许,说是陈念莞才脱险,就该好好休息,要做吃的,也该让大伙儿来。
如今家里头厨艺好的人可是不止她一个呢。
柳氏表兄弟今日在公堂上才听闻姑母跟表姐/妹们这些年来受的气,原本都想到陈家闹一顿,被柳氏阻止下来。
“姑母,这些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们阿爹呢?”表兄弟们拍着胸膛道:“当年就应该告诉我们,让我们为您跟表姐/妹出头的。”
第36章
柳氏看着侄子们,心头宽慰。
今儿公堂上,那陈家人对着自己母女不敢乱来,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看见了在现场为她撑腰的侄子们。
如今侄子们虽都是半大的少年,可最是少年不可欺。
希望陈家的人见到自己娘家逐渐壮大,日后行事上忌惮两分,便不敢轻易再来招惹她们仨母女,彼此过安生日子便好。
柳氏跟柳迟掌勺,下晌到天黑时,包括王德夫妇跟小佑在内为酒陈念莞出过力的人,都饱餐了一顿,那柳风甚至还专门出去沽了一斤酒,还有一些花生瓜子,糕点果脯之类的小吃。
于是大伙儿吃吃喝喝,热热闹闹的,先前的愁云一扫而空。
陈念莞也喝了一些酒,可惜酒量不行,一小杯米酒喝下去后,双颊便绯红了,醉眼迷蒙中,见到阿娘跟王嫂子在说着什么,萱萱跟柳叶两个丫头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王德不知道在跟小佑叮嘱着什么,那群表兄弟们更是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再移动视线时,便撞进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是张二郎。
独自坐在角落,手里亦握着酒杯,却没喝,只淡淡笑着看过来,神色温和得犹如十五的月光。
陈念莞见着那张琼枝玉树般的脸,略带着棱角的矜持,心怦然一跳,起身一下靠了过去,“张玉郎!”
“陈姑娘!”张二郎瞥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娘子,觉得距离太近了,想挪开一些,又不舍,视线落到那张精致的脸上,见眉如远黛,明眸皓齿,如出水芙蓉,清妍娇媚,莹白如玉的肌肤带着微微的红,更似三月桃花般诱人。
小娘子抬头,便见一双如水的黑瞳潋滟生光,让他心头不由得一滞。
张二郎,不可直视娘子的面容,太不端庄了。
别看别看。
可心里头这般劝诫自己,张二郎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那双眸子便如粘在了陈念莞脸上一般,移动不能。
陈念莞听张二郎回应了自己那句,微微笑着,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二郎倒抽一口冷气,浑身都僵硬了。
这,这这,算不算,非礼?
张二郎想伸手去拨开陈念莞的手,手软软地抬起来,又偷偷放下。
“张玉郎,听说,是你出银子找小佑帮我的?”
陈念莞想到自己被宋牙婆绑去时,自己前途未卜,凶险未定,乍见他从天而降,一下将自己从无望中解救出来,心中仿若瞬间就有了倚靠,便是后来,敢大着胆子留下,想出第二日当场抓人逮宋牙婆个正着的主意,也是基于相信他有办法救出自己的前提,此时事情虽生波折,却还是圆满解决,再看张玉郎,便觉分外亲切。
“三两银子?你一个穷书生,哪来那么多钱银?”陈念莞说着,伸手,一下抚在了张二郎的脸上,上下摩挲了一下,还捏了捏,醉眼里冒出惊喜,喔,这么俊的一张脸,竟然是真的。
张二郎眸子里映出了陈念莞那张脸,呆若木鸡。
这这这?陈陈姑娘怎么能这般?她这绝对算是,非礼了吧?
“说,银子是哪来的?”陈念莞拍了拍他的脸,又强硬地问了一句。
“是,是抄书得来的!”张二郎深呼吸一口气,不得不伸手,将她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抓了下来,“陈姑娘……”
“原来你抄书竟然能赚这么多银子?”陈念莞的手被张二郎抓着,也没在意,顺势反握住了他的手,笑,“那你念书是不是很厉害?不然怎么会抄书能这么快就赚得到三两?”
“那还是比不上陈姑娘能干。”张二郎真心实意地说。
陈念莞被他夸赞,忍不住笑了笑。
近在眼前的如花这张如花笑靥,差点没闪瞎张二郎的眼,害他心跳如鼓锤。
他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就怕小娘子会听到这不寻常的怦怦声。
“那是。不过,张二郎,你这次救了我,多谢你。”陈念莞也真心实意道谢。
“不谢,若非陈姑娘先出手相助,今时今日我张二郎也不知身在何处。”张二郎谦让,“我既受陈姑娘之恩,陈姑娘有事我岂能置身之外?”
陈念莞再拍了怕张二郎的肩膀,又摸了摸,“张玉郎,你是个好的,我要报答你。”
报答?
张二郎无可避免地发现这小娘子整个人都靠到了自己身上,又深呼了一口气。
总不会是想以身相许吧?她要当真这般做……
张二郎又忍不住盯着陈念莞看。
也不是不可以。
“你是读书人,我就……”
“莞莞!”柳氏看着跟张二郎坐在一起,靠得分不出彼此的女儿,惊呼,“你在干什么?”
“阿娘,我正感谢玉郎救了我啊!”
陈念莞被柳氏一把拉开了,“感谢便感谢,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阿娘!”
柳氏嗅到陈念莞的酒气,再看她双眼迷离,知道她是入醉了,叫来王嫂子,带着她回了厢房。
张二郎见小娘子骤然间便离席,心中莫?????名地失落得很。
方才,她想说什么?
才想伸手去托腮,忽而想起这边脸是被小娘子碰过的,那一双玲珑小手滑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他又把手放下来,耳根瞬间泛红。
这陈姑娘,真是,不自重。
可这天夜里,张二郎在被窝里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是不自重的陈姑娘的那张笑脸,难以成眠。
在宋牙婆那头没睡好的陈念莞却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次日近晌才醒来,也没人说她。
如今做河粉,卖河粉的两班人都是熟练打工人了,便是陈念莞不在,他们也都能独立将活儿做完。
今日无论是码头还是商业食肆里的两伙人,回来得都很快。
原来是昨日卖河粉的陈家闹上公堂,县上的许多人都知道了柳氏母女被陈家欺凌的事,大伙儿一方面唾弃陈家人竟然欺负寡母强卖侄女,一方面也同情陈家母女遭遇,自发捧场,那河粉供不应求,出摊没多久就卖完了,还有人直接想买河粉回去自己做的。
陈家河粉在抚宁县算是彻底扬名了。
而柳风送河粉到福星楼,也带回了好消息,今日将卖给张掌柜的腊味运了过去,张掌柜如约给付了余下的三十五两银子。
陈念莞一瞧银锭子跟数不完的铜钱,原本因宿醉有点萎靡的精神当即就振奋了。
宋牙婆从她这儿抢去的十五两银子,在进牢子之前,陈念莞就让黄县令叫她吐出来还给了自己,曾经失去的五十两如今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柳氏也是第一次听闻天天在屋后晾晒的腊味转手就能卖到五十两银子,激动得瞳孔地震。
只是,这腊味却是大伙儿都有帮忙的。
清洗猪下水,杀鱼,杀鸡,还有剁肉碎。
除去十两成本费,再除去二十两酿造秘诀与每日晾晒的劳作,余下二十两银子,陈念莞平均分与了众人。
柳迟,柳河,柳山,柳风跟张二郎,每人分得了四两银子。
当然,柳水跟柳叶兄妹也拿到了各四百文钱。
不提柳水兄妹喜滋滋的,也不说面色淡然的张二郎,余下的表兄弟们看着到手的四两银子,差点没失常:“真的吗?表姐/表妹,咱们做的那些腊味,真的能值这么多银子?”
陈念莞点点头。
其实,寻常腊味自然是卖不到这么多银子的,卖钱的还是她腌制的酱汁,以及晾晒的秘诀。
“表姐/表妹,我们再去多买点肉回来做吧?”被四两银子激发出来的热血沸腾,表兄弟们恨不得再大干一场。
“没错,这腊味这么好吃,到时候也带些回乡下给阿爹阿娘尝尝。”
陈念莞看了看依然阴爽的天气,稍一思忖便点点头。
表兄弟们一阵欢呼,就起身去驾驴车。
柳氏自然也是要去的。
陈念莞特意嘱咐了她要买回来的肉类,又给了十两银子给柳氏,看着他们呼啦啦牵着两匹驴子出去后,才打算提前备好酱汁跟香料,刚好见着张二郎从厢房里走出来,见着陈念莞在,又麻溜地转过身子回到了厢房,还轻轻将门掩上了。
陈念莞才要打招呼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一时不明白这张二郎是何意,可想到自己的打算,还是走到厢房那头,敲了敲门,喊:“张二郎?”
“何事?”
门扉迅速地就打开了,陈念莞还想敲门的手落了空,她面不改色地将手收了回去,笑嘻嘻地问,“昨儿我好像有问过你吧,你念书厉害?”
张二郎微微一顿,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似乎没找到自己念书厉害的凭证。
可自己写得一手让书店老板都称赞的好字,不是厉害的读书人,怎么做得到呢?
是以张二郎点点头。
“既然这样,你想继续念书,考功名吗?”
张二郎愣住了。
他是书生,读书人。
天底下的读书人哪有不想考功名的?
是以张二郎还是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继续念书好不好?”
陈念莞冒出这个想法,是自己无端被宋婆子掳走之后,是意识到陈峯卖掉自己这位侄女不算事之后。
虽然如今阿娘立了女户,可女户向来因为没有男嗣撑腰,被人欺凌的概率就大,更别说他们是小商贩,地位微贱。
如今是因为有表兄弟们撑场子,所以才没有人轻易敢捣乱,但万一将来怼上了连表兄弟们都不放在眼里的狠角色呢?
或者说,要将来营生做得更大,有如陈峯那般眼红的人来找茬呢?
她们还能不能护住自己的生意?
第37章
所以,必须要给自家找个靠山。
可说要找,也不是说找就能找的,没这么容易。要随便找了,万一对方对她们生了恶念怎么办?
这个时候,要是自家家里头的亲戚有背景,有权势就极为重要了。
陈念莞将自家认识的亲戚过了一遍,陈家那边自然是指望不上的,而柳氏娘家都是泥腿子,也帮不上忙。
陈念莞叹了口气,而后想到这时代,念书也是出仕的一条路。
就像二舅家的二表哥柳青,外祖一家都指望他能读出书来光耀门楣的,只是听说书是读了许多年,如今也只是个童生,怕是资质平平,不容易考出来。
恰好,她身边也有位读书郎,就是张二郎!
既然他说自己念书厉害,要是他念出个名堂来,将来当官——也不需要多大,能在抚宁县罩住她们就可以了。
而且张二郎是个好的,从他花掉自己全副身家找小佑帮忙救自己可以看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所以,叫张二郎去进学考功名吗?
她赞助张二郎去念书,到时候张二郎还不得念自己的恩情?他做官了当然就是自己的金大腿了。
当然,这深一层的打算,陈念莞是没打算跟张二郎说的,她只说感激张二郎救命之恩,见张二郎是读书人,荒废了学业可惜,支持他继续念书。
张二郎听陈念莞要送自己进学,当即愣了半晌。
“你不愿意?”
“不,就是,我跟陈姑娘可是签了一年的雇用契书,我不替姑娘干活儿,却跑去念书?”张二郎提醒陈念莞自己还是伙计之身。
“这有什么,我们东家跟伙计和平解除契书便是了。”
张二郎看着陈念莞那张娇俏的脸,感觉自己的心又在快速怦怦跳了起来。
念书,考功名,自然是应该的。
等将来自己中举了,是不是就可以……
张二郎光是这么想了想,都觉得幸福得快呼吸不过来,当即点点头,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陈念莞悬起的心放了一半,回头想想觉得光张二郎一个人会念书不保险,人有失手,万一他考不出头呢?
自己家里还有那么多表兄弟,或许,里头也有读书的苗子?
要表兄弟里有其中一人念出了名堂,不也是一根大腿吗?
所以,那日开始,陈念莞就要张二郎掌掌眼,看来的表兄弟里头,有没有谁对念书是有天分的,要有,那就顺便教教,届时能跟张二郎一起做伴进学了。
若是将来都考中了,她也多了几根能抱的大腿,可以分散靠山倒塌的风险。
张二郎于是对这柳氏家的郎君进行摸底评测。
最终出来的结果是激动人心的。
因自家有个二哥是读书人的缘故,近朱则赤,那表兄弟们平时也跟着在家断断续续地认过几年字,甚至于连最小的柳水也会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至于数算,均能普遍上手。
而张二郎摸底考核却让人有点丧气。
这柳山柳迟跟柳风全认识的字不超过一百个,觉得寻常百姓已经够用,就不愿意再继续学下去,柳河倒是个聪慧的,若说当真能读出点什么来的苗子,非他莫属,至于柳水,还得继续开蒙才看出点名堂。
于是陈念莞就按计划打算怂恿柳河去念书了。
可柳河也不愿意。
他上头没了父母,下面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妹妹跟不到三岁的弟弟,他是长兄,是家里的顶梁支柱,自然得为家里头打算。
要他去念书,那妹妹跟弟弟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将人丢给叔叔,婶婶照顾吧?
更何况他如今摆摊就能赚这么多银两,能养家了,更不愿意去做持续长期可能十几年都要花大钱的事,这不吃力不讨好吗?
这问题也难住了陈念莞,于是让柳河努力念书成为金大腿这事就暂且搁置了。
陈念莞自觉为找靠山,培养自家的金大腿操碎了心,没曾想最后表兄弟们这么不争气,平日里就颇有点惆怅。
张二郎已经大概猜到了陈念莞叫他们进学的目的,看陈念莞愁眉不展,踌躇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跟陈念莞保证:“陈姑娘,我,我念书,真的很厉害的,你别担心,你,你等着。”
等着将来考中举人,你能放心将我视为依仗的。
张二郎拿着路引到县衙户部说明海礁村的特殊情况,重新办理户籍,张罗进学诸事——如今恰逢秋末,平常书院一般都会在十,十一月左右考核?????书生,招收学子。
陈念莞得了空,自是趁着天气适宜的时候,抓紧时间晾制腊味。
这一次酿制的腊味出乎意料的多。
表兄弟们眼见腊味能赚如此多的钱银,将各自分得的四两银子又拿出来打本,再加上陈念莞大方拿出来的十两银子,这次一做就是二十六两银子的成本。
现存的酱汁跟香料不够,陈念莞还得临时又去集市多购买了一批回来。
虽然肉多,但腌制跟酿造都有充足的人手帮忙,大家对这赚大钱的肉更是小心对待,处理起来特别认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那堂屋后院如今满满地晾着都是腊味,腊肠,腊肉,腊鱼,腊鸡。
陈念莞想起了当初自己奢望以为冬季可以实现腊味自由的空想,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就是个俗人,一见腊味能换银两,就什么自由都忘记了,实在是太俗了。
惹来柳氏担忧:“怎么,莞莞,是腊味做太多,怕销不出去?”
“那倒不是。”
如今福星楼已经开始推出腊味系列的新菜式,根据张掌柜的反馈,反响热烈,福星楼如今日日客满,将原本光顾月满楼的食客也拉了过来,喜得张掌柜一双不大的眼睛整日眯成了一条线。
那柳风送河粉回来,每每都要替张掌柜传话,问陈念莞有没有酿制下一批腊味?什么时候可以出货?
因这张掌柜将卖来的腊味一分为二,将另一半运回了隔壁县城的福星楼,抚宁县的食客这般捧场,怕后期腊味供应不上,红红火火的生意又要冷淡下去。
所以,光是福星楼两家酒楼,怕就能吃下这里泰半的腊味。
至于余下的,可以给自家留着过冬嘛!
柳氏听了陈念莞的打算,却问:“那,我们家的腊味,只卖福星楼,不卖别家了?”
柳氏的意思是,既然这时节适合酿造腊味,不如趁机再多酿一批开发一下新市场。
腊味好吃的时节就年前三个月跟年后一个月,可自家酿造的腊味跟这四个月酒楼能消耗的市场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柳氏确实说得有道理,再说自己手头上还有卖腊味赚来的十两银子。
要不要像表兄弟们那般,也全部投入进去呢?
陈念莞看看天气,再默默算了算能挣来的银子。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拼了。
于是柳氏跟陈念莞又抽空去血拼了十两银子的肉跟香料回来,通通变成腊味挂了起来,屋后没地方晾晒了,只能挪到前院去。
结果造成每次表兄弟们收摊回来,没事就用关怀的眼神去瞥这批还没晒制好的腊味,炯炯地就如同见着的是一贯贯的铜钱,到夜间收回来的时候,就放到空出来的东厢房里头。
想到这一批腊味能赚的银子,陈念莞做梦都在笑。
出货的时候,自己起码能拿一百两,稳赚到手后,买房子的钱银就有了!
眨眼到了月底,天气更凉了。
这一日,大伙儿都出摊上工的当儿,燕来巷陈家来了贵客。
是月满楼的施存祈。
陈念莞听杨掌柜说过,施存祈是回京城去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人。
把一行人迎进来后,张二郎作陪,在堂屋上了茶,两人便聊开了。
施存祈是两天前回来的,先前柳氏跟陈家人闹上公堂的事,他也从杨掌柜那听闻了,跟陈念莞寒暄几句,便进入主题,他是为陈家河粉的制作方子而来的。
河粉的事是施存祈在杨掌柜写给他的信里面知道的,杨掌柜说了抚宁县如今河粉售卖的现状,分析了前景。
施存祈知道又是陈四姑娘捣弄出来的新事物后,颇有点意外。
跟张掌柜一样,他以为这陈四姑娘手头上有一个鱼腐的方子便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毕竟这年头,许多手艺人抓着家传的一个方子,就能吃一辈子。
经过鱼腐的成功,施存祈自然是不愿错过这个商机的,于是跟大东家自己大哥禀告后,带着月满楼的大掌柜乘船南下回抚宁县来了。
如今陈家河粉在抚宁县是家喻户晓,施存祈等人一打听就知道这河粉有多受欢迎。
吃过自家月满楼的,施存祈又去陈家河粉的两个摊位观察了一番,还跟大掌柜的现场买了两份品尝。
不得不说,这摊位上卖的虽然都只能算是素河粉,没加任何荤菜,有也就是蛋碎跟肉汤,但也不比酒楼加了荤肉的差,怪道能如此受欢迎。
何况,这河粉还能在大米跟面条外成为次主食,想到日后这河粉在大江南北的月满楼销售火热的景象,不仅是施存祈,便连同来的大掌柜也意动得很,便有了今日亲自上门跟陈念莞洽谈的事。
“施东家,这河粉可不比鱼腐,你想买断不容易。”
如今看来,当初将二十两银子把鱼腐的方子卖出去,其实是卖得太低了。
像月满楼这么大的酒楼,甭管其他分店,就抚宁县这一间,怕一个月就赚了不止二十两银子。无奈自己当时走投无路,又急需用钱,不得不卖了换银子。
施存祈与大掌柜相视一眼,那施存祈才说出了条件。
二十五两买下河粉制作的方子,另外,每个月陈念莞还能得到月满楼所有店铺销售河粉的一成盈利。
陈念莞没想到施存祈竟然还打算给自己月满楼的盈利抽成,当时也震惊了。
月满楼可是响当当的酒楼,那河粉要当真在全国这么多分店里销售,便只是一成的盈利,也非常可观了。
有了这一成盈利,只要月满楼继续开下去,她光是躺着每月收银子,怕都能富足地过一辈子了。
陈念莞不得不心动,特别是发生了陈峯打河粉方子的主意,胆敢绑架勒索的事。
她不是还想着抱大腿么?
月满楼这根大腿也很粗啊!
日后要再有敢打河粉方子的人,直接打出月满楼施家的名头,轻易也不敢乱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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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心动归心动,所有章程,还有细节,陈念莞还是得问个明白,确保后顾无虞的。
“那,这条件,是二东家你认可跟我签的,还是月满楼大当家也认可的?”
施存祈笑笑,没怪陈念莞不信任自己,觉着自己代表不了整个月满楼,看向大掌柜。
大掌柜表示自己就是代表月满楼大当家来的,并且能替整个月满楼做主,出面与陈念莞签订契书的,也是月满楼本身,而不是施存祈个人,那契书效力对任何一间月满楼都绝对起效。
陈念莞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又加了一个条件,在所有月满楼出售河粉时,此道吃食都得命名为陈家河粉。
施存亦与大掌柜商量了一下,应允了。
像这等契书,签订时是需要找第三方做保的,并且这第三方必得是德高望重之人,能确保契书甲方依约而行,乙方权益受侵害时,也能替乙方出面。
而施存祈为了让陈念莞放心,请来的保人便是青云书院的范山长。
看来,施存祈为了促成这事,是好好调查了一番陈家三房,也知道,陈鸣当初救范山长孙儿而死一事。
陈鸣对范山长有恩,范山长自然会护及陈鸣遗孤,他做保人最适合不过,施存祈可谓用心良苦。
范山长是抚宁县本地人,早年考中科举后在朝中任官,至礼部侍郎,后致仕,回到祖家抚宁县便开设了青云书院发挥余热。
陈念莞早就注意到这位白面儒冠的来客,因他坐在施存祈身旁不苟言笑,未吭一声,还揣测过他的身份究竟是谁,如今听这位便是青云书院的范山长,心中吃惊。
那张二郎听他们提到青云书院时,也略微怔了怔,而后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巧了不是?
原身父亲救过范山长,听范山长如何对待陈鸣跟陈念蹇,也知道是个品行端方的。
如今张二郎也要张罗着进学,那,青云书院是个好去处啊!
何况这范山长还曾在京城里当过官,即便现在不当了,范家应该还有别的郎君在官场混吧?
便是没有,这范山长当过京官,礼部侍郎可算是正三品,妥妥的大佬啊,大佬也结识过不少官场的大佬们吧?那他手上的资源也不容小觑。
金大腿原来一直在身边,她竟然不知道?
范山长自然不知道陈念莞诸多的心里活动,也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签完契书,等着跟施存祈一道离开时,陈念莞很狗腿地留他们下来吃顿便饭,其实主要目的是给范山长留个好印象。
陈念莞正担心留不住人,没想到施存祈跟大掌柜都很爽快地应下来了:“听闻陈姑娘的厨艺不错,今儿陈姑娘相邀,自然要领教领教。”
陈念莞厨艺好的流言,自然是从烧不焦的陈家河粉兴起的。
“那施东家,大掌柜的,还有范山长,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是忌口的?”陈念莞说着,着重看了一眼范山长。
这可是今儿她要?????讨好的大佬。
“我看陈姑娘院子里头做的腌肉就很好。”
一进来就瞧见院子里酿制的腊味,施存祈跟大掌柜的商业触觉灵敏,马上就意识到不简单。
听说最近福星楼推出的腊味很受欢迎。
听说福星楼也有在卖陈家河粉。
听说福星楼的张掌柜跟陈四姑娘合作愉快。
这福星楼的腊味系列,是不是就是从陈四姑娘这里来的?
陈念莞心里暗道这施存祈跟大掌柜果然就是人精,一下就看出来这院子里的腊味是好东西。
好东西自然是要拿出来分享的,更何况陈念莞还在想为另一半腊味找买家。
当即就发挥出自己十二分的厨艺给三位贵客做了一顿腊味宴。
三位贵客吃第一口,眼里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艳,就连那原本急着想走的范山长,屁股也坐稳了,慢慢享受着品尝起来。
等他们用完膳时,盘盏都清得干干净净的。
陈念莞使了个眼色,就让张二郎带着范山长到院子外头品茶消食。
那施存祈跟大掌柜喝着茶,似乎还在慢慢回味腊味的滋味,心里头却已经想出了不下十种这些腊味的烹制方式。
“这腊味,是陈姑娘做的?”
“没错,用我秘制的酱汁方子,好好利用当下的气候酿造出来的。”陈念莞笑眯眯地道,心里十分满意。
来吧,凡人们,拜倒在她做的腊味下吧!
“陈姑娘怎地知道这么多烹制吃食的方子?”施存祈起了疑心。
先是鱼腐,而后是河粉,现在再来是腊味。
还有每每出手就是与众不同的酱汁。
这陈家不过是小吏出身,陈家三房也就有个陈鸣稍有出息,可陈鸣在世时,并未听说陈家有这等隐而不露的吃食方子。
若有,也落不到三房小小一个娘子手里。
所以这方子是从何而来?陈四娘又如何学会的?
“哦,两个多月前,我差点死掉的事,想必施东家也听说了吧?”陈念莞笑嘻嘻道。
施存祈不明白陈念莞无端端为何说起这个,总不会说,她投河自尽未死,有一段机缘奇遇吧?
“当时可是明海大师救我的。他把我送进清风庵后,我就一直在庵里养伤,而明海大师嗜好吃鱼,施东家知道吗?”
是,那位明海大师?施存祈半信半疑。
“当时明海大师找不着给他做鱼类吃食的厨子,我就被他叫过去帮忙了,我天分好,悟性高,明海大师点拨一二,我马上就入门了。”陈念莞花言巧语,“就是靠着明海大师点化,我这脑子里开了一窍,全都是关于做吃食的。”
“当真是京城那位明海大师?”施存祈忍不住问。
“当然了,你们回京城可以亲自去问问明海大师,说起来,我那鱼腐跟金菊鱼,当初都是为了给明海大师才想出来的。”
“是了,当初我们月满楼推出鱼腐菜式,那明海大师也光顾过我们月满楼,专门就为了吃这鱼腐,还问过我们是哪位厨子做的。”大掌柜想起来了,道,“当时我们以为明海大师是夸耀做鱼腐的厨子技术好,没曾想是因为他来我们月满楼之前,早吃过鱼腐。”
“有这事?”施存祈惊讶,他怎么不知道。
“二东家您不常在酒楼,自然不知道,我们月满楼供应了多久金菊鱼跟鱼腐,那明海大师就来了月满楼多久。”大掌柜看着陈念莞,已经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那明海大师口味刁钻,京城里以鱼肉做的菜肴,基本上都被明海大师品尝过,而后给出结论:了无新意。
可月满楼新推出的鱼腐系列让明海大师折服,月满楼因此也口碑大涨,被誉是当之无愧京城第一的酒楼。
既陈四姑娘的厨艺得明海大师提点,又得到明海大师承认,他也亲口品尝过,这些腊味并非寻常可见的一般腌肉,不等施存祈开口,大掌柜就跟陈念莞提出要买下她这批腊味。
“这可不好办哪,我可是应允过福星楼的张掌柜,等酿制出来后,留一批给他的。”陈念莞一脸为难地摇摇头,道:“张掌柜可是说了,要出重金收购的。”
听清楚了吗?
重金收购,你们月满楼比福星楼名气大那么多,可不能给少了银子失了牌面。
“你们晒多少,我们要多少,福星楼出多少,我们月满楼在原额上在给多一成的银子。”大掌柜豪气十足地说。
陈念莞的小眼神噌地一下就点亮了。
陈念莞在脑海里快速盘算着,嘴巴上慢慢将自己酿制的腊味打了个折扣,留下自家吃的那份,给大掌柜说了个数。
“二百两,我们月满楼全包了。”大掌柜道。
二百两啊!
“成交!”陈念莞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因为这腊味是分两批做的,第一批晾晒了十三日左右,已经可以收割了,便先让施存祈跟大掌柜带回去,第二批要再晒三日,等他们回京时,再上门来拿。
大掌柜知道了陈念莞与明海大师的关系,对她信任得很,第二批腊味还没到手,就将全额付款给她了,还有每个月收取河粉一成盈利的凭据印鉴图章。
攥着两张百元银票,平生第一次亲手摸着百两银票的陈念莞许久没回过神来。
原来她早已经抱上了明海大师这根金大腿,而她却不自知吗?
若不是张二郎进屋子里头来跟陈念莞说范山长要走了,她要送行,怕不是跟范进中举般要疯了。
范山长看着那腊味陆续搬上施存祈叫来的马车上,脸上微微一抽一抽的。
“范山长!”
陈念莞出来,便见范山长回头,瞥了她一眼,问:“陈四姑娘酿造的这些腊味,都卖给月满楼了?”
“没有没有,自家吃的自然是留起来了。”陈念莞道。
“嗯!”
陈念莞不知怎么的,居然在范山长脸上见着满意的一丝笑意,又见他瞥了一眼院子里头没晾晒好的腊味,才回头看了一眼张二郎:“你进青云书院的事,就这么说定了,等你通过了书院的考核,老夫等着收你做弟子。”
张二郎拱手拜别。
陈念莞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张二郎便让那个沉默寡言的范山长欢迎他参加书院的考核,还说服他收自己为弟子,打心底儿佩服。
张二郎却笑了,看着院子里头没晾晒好的腊味,慢慢道:“他哪儿是盼着收我做弟子?他是等着我拜师时送的束脩才是。”
束脩分六礼,除莲子,桂圆,枣子,芹菜,红豆,还有便是肉干。
张二郎要给范山长送束脩,那肉干自然是送她们现下腌制好的腊肉条。
陈念莞想想范山长方才的表情,恍然,也不禁失笑。
那可不是惋惜腊味差不多都被施存祈买走了、见着还有又老怀宽慰的表情么?
原来一本正经的范山长本质上也是个吃货!
第39章
柳氏跟侄子们这天出摊回来,进屋一瞧,那陈念莞跟张二郎满脸笑容,眼光炯炯,一开始以为是到月底,又到了数铜钱分银子的时候,大家都很激动。
但当陈念莞说今儿来的贵客将大家酿制的腊味包圆,卖出了二百两,众人登时轰动了。
二百两,当初他们打本才多少银子来着?
乐晕了头的表兄弟们当即喊发财喽发财喽!
陈念莞已经乐过一回了,此时已经能很好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努力做个不形于色的打工人主管,让大家冷静下来后,先将那二百两分了。
这一批腊味陈念莞出了二十两,酱汁跟酿造工艺基本是出自她手,她自然是要占大头的,所以一下就拿走了一百四十两,表兄弟们四位成本加劳工费一共分得六十两。
而后她自掏腰包,出了十两当做工钱给张二郎,柳水跟柳叶每人也各得一两。
柳迟等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捧着一张百两的银票围成一团,激动得面红耳赤,双手直发抖:“这,这真的是一百两银子吗?就这么薄薄的一张,怕不是骗人的吧?”
没办法,泥腿子,跟陈念莞一般,最大也就见过十两的银锭子,一百两的银票没见过,不能怪他们没见识。
陈念莞听表兄弟们这么问,自然赶紧点点头。
那施存祈跟大掌柜应该是正派人,还有范山长做保呢,这银票绝对是真货。
表兄弟们还是不放心,这么轻飘飘一张,一个不留神撕了或弄丢了怎么办?
“到钱庄将这银票换成银锭子,可不就得了?”
可不是嘛,他们的六十两可以换六个十两的银锭子,带回家去多气派的?
表兄弟们说着都兴奋起来,畅想家里头的大人们要见着他们带了那么多银子回去,该如何大吃一惊,七嘴八舌笑得停不下来。
表示已经是个冷静人的陈念莞开始数半个月以来摆摊赚的钱银。
在陈家河粉名声大噪之后,两个摊位卖出的河粉直接跨了一个台阶,所以在开摊之后,陈念莞还会在家里继续做河粉、炖汤跟做配料,等负责运送河粉?????的柳风回来后,再加送一批到两个摊位。
如今每个摊位基本上都能日进四贯铜钱左右,合拢了卖河粉的收益,那就是差不多日进十贯,除去上公堂那日没出摊,出工十五日,赚得一共一百三十两又五百二十六文。
原本签雇用书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出摊还会卖第二轮的情况,所以表兄弟们多出工时的工钱,就算在了奖金那块。
又因为自己出事时,表兄弟们见义勇为,还在陈家跟公堂上给自家撑腰,陈念莞觉得这要算一份忠心奖,再加上全勤奖,所以原本表兄弟们每人六贯铜钱的工钱直接给到了十贯。
自然也没有忘记柳水跟柳叶两个乖乖的小家伙,工钱也翻了一番,就是他们带来的驴子,也赚了二百文的工钱,让柳迟带回去给柳大舅。
来姨母家打工的柳氏表兄弟们赚得瓢满钵满,瞬间暴富,每个人都飘了起来,表情迷离,眼神恍惚,疑在梦中。
尤其是柳迟几位,加上卖腊味分的钱,每人都有二十五两。
二十五两。
他们这些半大的少年,何时拥有过这么一笔巨款?
平时有二十文钱就是同龄人中的小财神了,连一两银子也摸不着边。
陈念莞看他们的神情,就如同看自己当初卖方子给月满楼得到二十五两后的神魂脱壳一样一样的,捏捏自己手上的银票,心里得意。
银子它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把人给刮晕了呀!
现在每五日陈念莞就要到钱庄将铜钱换成银子,这日换过铜钱后,陈念莞给表兄弟们放假,便是他们再三坚持要出摊也不允许。
整整一个月没归家了,他们不想家,陈念莞也怕外祖家的舅舅舅母要说她们陈家不放人,净知道剥削劳动力。
何况赚了那么多钱银,是时候回家给舅舅舅母们看看,表兄弟们多有出息,日后再给自己打工,才会放心。
没错,当初跟表兄弟们签订雇用合同,最长的也便三个月,如今眼看就是十一月,给自己打工的最后一个月来临了,之后的腊月便要准备过年节,年后开春不久就是农起时期,要松土犁田,正常情况下,表兄弟们是得帮家里下地干活的。
今儿放假给他们回去柳家村,就是让他们想想,明年开春是跟着她陈念莞继续干,还是回柳家村务农。
其实光看收益,自然是跟着她干小商贩赚钱,可小商贩名儿贱,地位低,万一有舅舅舅母不愿意自家儿子继续的呢?
所以陈念莞敲打一番,让他们回柳家村后跟父母好好商量商量。
同意就继续干下去,不同意的,等干完最后一个月,她就得考虑另外招人了。
表兄弟们明白陈念莞的顾虑,总算同意了回柳家村,第二日出摊了半日,又买了许多东西。
如今手头有钱银了,都大方起来,买皮袄子的,买棉布的,买肉的,毫不含糊,最后带上一份陈念莞留给他们的腊味,让驴子驮满了货物,这才揣着大把的银子,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柳家村去了。
表兄弟们一走,陈念莞便拉着柳氏进了堂屋,而后将摆摊赚的八十多两银子都交给了她。
“莞莞你给那么多银子给阿娘做甚么呢?”柳氏不要。
“阿娘,以后这出摊的银子啊都归您了,日后那做河粉生意的成本,还有家里的衣食住行,都得从您这儿出,您得管账,多的存起来。”
“我管账?那你做什么呢?”
“我做别的啊,你看那腊味不就赚钱了吗?”
现如今她可忙着呢,除了想下一个挣钱的营生,还得每日去教月满楼的人如何做河粉,给他们预备合适的炊具,趁机楷一层油给自己在铁匠处也打造了一些贵得要死的,譬如说,整两套天气冷将下来,偶尔想吃烧烤时用的烧烤网等等。
柳氏想想也是,女儿做腊味赚的钱可比卖河粉多了,难怪不把摆摊这点钱银放眼里头了。
“阿娘啊,我们现在有钱了,您想,拿来干什么好?”卖河粉方子的二十五两加卖腊味分得一百四十两,再加存银一百两,她手头上可是有二百六十五两了。
“买田买地啊!”柳氏建议,“莞莞你看,哪户人家有钱了,不去置办田地的?”
“嗯嗯。”陈念莞点着头,试探着问,“那,阿娘您觉得我先把这院子买下来怎么样?”
第40章
买房可是陈念莞的第二个目标。
虽然如今这房子是旧,可如今也修葺过了,看起来还不错,她们一家三口,就是加上来做工的表兄弟,不也是住得下吗?
别看房子小,可属于自己的就是好。
日后要住不习惯,还可以小房换大房的嘛!
再说,如今晾晒的腊味都还得从屋后搬到前院厢房来存放,麻烦又费劲,她想改造改造也不成,但如果房子是属于自己的,那就容易了,自己想怎么改造都行。
“就这房子?”
陈念莞继续嗯嗯,“我问过牙人了,说这房子可能要二百两,曾家卖那么久都卖不出去,我们要是想买,或许还能压压价。”
柳氏没多犹豫,“既然莞莞你觉得成,那就买吧!”怕女儿买完房子不够钱银,坚持划拉了五十两给她。
买房好,买了,就再没有人能赶她们母女仨走了。
实在是被陈家人赶出门居无定所的后怕太深,柳氏也想要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任何时候都可以遮风挡雨。
于是买房子的事就这么定了,说好等买完房子后,陈念莞再看看县城郊外有没有田地,有便入手几亩。
柳氏与陈念莞去了当初租房子的那间牙行,说明来意,牙行伙计还记得她们,当即承诺马上联系曾家,双方谈了两个来回,将价格谈到一百八十两,就把契书签下来了。
牙行收了中钱,便拿着陈念莞给的税银去官府帮两家办过契手续去了,寻常流程下来,最快也要半个月。
在柳氏跟陈念莞等着地契下来的时候,施存祈派人上门收了最后一批腊味,据说当日便启程回京了。
陈念莞本以为月满楼买下自己的那批腊味,会跟福星楼大打对擂,没想到月满楼毫无动静,如今打听施存祈的意思,是计划将腊味悉数带回京城去,赚京城里那些权贵大户的钱银。
从抚宁县坐船回京都,约莫需要十一二日的时间。
施存祈回京后,还有两个多月是腊味保持鲜美的时限,完全可行。
也是幸运,施存祈才拿走腊味,老天爷下起了今年第一场冬雨。
下雨天是不可能出摊的,所以陈念莞跟柳氏呆在家里头,柳氏眼见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用往年不舍得买的二三两一张的皮子,给一家三口做袄子。
陈念莞对如今已经是自己的房子,早有规划。
首先亟待解决的,便是表兄弟们的住房问题。
眼下表兄弟是凑合住一间厢房的,如果他们要来长期做工,两张床板凑一块了事肯定不成。
她还有开铺子的打算,自然要让他们住舒服一些,才能留住人。
陈念莞算过买了房子后,自己手头上剩下约莫一百三十两左右,月满楼的分成还没变现送到自己手里之前,得好好规划开铺子的事。
抚宁县商业区食肆里,普通一间小食肆一个月的租金也要五六两,那就得预出起码半年四十两的年租。
如今离年节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现在去租铺子是划不来的,租下来整整一个腊月加开春半个月或许都没生意,平白要付两个月的租子。
所以开铺子的事留待明年开春再说,眼下还是先搞好摆摊事业。
剩下九十两,四十两存起来,三十两拿去置办田地,十两给自己留做备用金,最后十两就用来改造屋子。
现在东厢灶房旁边的一间原来是用作待客厢房的,如今放存粮放得乱七八糟的,要是改建成进餐的膳堂,不仅可以解决堂屋一屋两用的窘迫了,还能够打造一些储物柜存放口粮。
再然后,在堂屋的小后院,也可以建一个小仓房,那样在后院晾晒东西时可以直接存放在小仓房,不用再每日都得搬两次到前院,方便多了。
陈念莞想了又想,修修改改自己的设计图纸后,递给柳氏,给她说了一通,柳氏边听边点头,而后问:“那你表哥表弟怎么住?”
这事情倒是好办,她生活的现代不是有种东西,叫碌架床吗?
嗯,就是学生宿舍住的那种上下铺的床啦!
打两张碌架床就可以解决问题,简直是easy-job啦!
所以陈念莞抓着图纸冒雨又去敲隔壁邻居何叔的门。
何叔跟陈念莞上一次所见时相比,憔悴了不少。
见陈念莞依旧拿着图纸来找他打造木制品,苦笑:“陈姑娘是找巧木行做活计?还是找我做活计?”
有区别吗?陈念莞不解。
等何叔解释清楚,才知道,原来现在何叔已经不在巧木行干了?????,他早些时候从巧木行请辞了。
其实请辞,是何叔委婉的说法,实际上,何叔是被巧木行辞退的。
这就要说到何叔寄到京城去的那张可折叠桌案了。
原本何叔以为凭借这种可折叠桌案,凭其中榫卯技术的利用,会为京中巧木行的老师傅所看重,或者进一步开发什么新产品,没想到这事儿过去这么久了悄无声息,而后某一天,他就被巧木行找借口辞退了。
何叔愤懑,却投诉不能,直到巧木行的管事告诉他,辞退他的主意是京城里的意思,怕是他得罪了京城巧木行的哪位师傅。
何叔从未去过京城,更没有跟京城巧木行总部的谁打过交道,唯一有交集的,便是他曾经擅自寄过一张可折叠桌案过去。
总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因此辞退自己吧?
何叔隐隐后悔了,那事自己也做得不光彩,有苦说不出,便就这么请辞了。
如今他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子单干。
单干自然不比做巧木行的师傅。
给巧木行做活,巧木行有自己的客源,便是熟客,也会看巧木行的名头主动找上门,而无论活多活少,每月都会开一份固定的月俸,完全不怕没活计的时候没进项。
但自己做活,那便是饱一顿饥一顿,还得自己去找客源,接到活的时候才有钱银可赚。
如今何叔也跑外头揽客,还得做点木制品到集市摆摊,才能维持生计。
眼下见陈念莞找上门,是以才如此发问。
其实陈念莞并没有介意是找巧木行干还是找何叔干,如果是有区别的话,那自然是找何叔做活,她委托过何叔几次的活计,何叔都干得不错,最重要的是何叔就住隔壁,那取货搬货方便得很。
她找何叔要打造的,除了两张碌架床,还有便是储物柜,给表兄弟们存放衣物安置私人物件的。
以及膳厅里的桌椅跟大排橱柜,除了能存放碗碟筷箸,还要有存放口粮的宽屉箱,当然少不了放酒或果饮的展示架。
最后还有便是灶房里的存放现粮的橱箱柜子,灶房如今的东西也放得乱糟糟的没得章法,有橱柜放置东西起来更为整洁。
何叔数完陈念莞手头上的图纸,算算她交给自己的活计,一时激动。
接了陈四姑娘的活计,他至少能赚到过年节的钱银。
最后统计工钱,选用上好的木料,预计在三两银子左右,陈念莞于是直接交了一半的定金,让何叔先做两张碌架床以及配套的柜子,好让随时会回来的表兄弟们住舒适一些。
何叔自是爽快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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