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宫里宫外忙碌的这几日间,裴三夫人入土为安。到底是有长辈在世而病故的,停灵时间不宜久。
裴老夫人、裴夫人别提多失望了——元家过来这么久,别说让她们走出佛堂,就算是探望她们都争取不到,闹不好便是完全不能指望的了。但这也不是心急的事儿,元家又不傻,总不会放着与太后娘娘息息相关的亲戚不认,眼下怕是在从长计议,那么她们不妨再静下心来等一等。
这一点,婆媳两个倒是没揣度错。
元老夫人最怕的,不过是惹得太后不悦,行事越来越谨小慎微,对裴显和裴二夫人越来越客气,希望两家晚辈常来常往的意图越来越明显。
元老夫人特地吩咐过元琦:“裴府的宜家和你年岁相仿,她又新近丧母,你平时要常去探望她才是。”
元琦犹豫道:“这……孙女只怕宜家表妹心绪低落,不肯见客,如此,还是不去打扰为好吧?”
元老夫人有些不悦了,“宜家父亲与太后是怎样的叔侄情分,你总该听说过一些。裴家二夫人和宜家,便是在明面上,太后娘娘也愿意抬举。论起来,宜家就算看不起你,也是应当的,人家毕竟是嫡出的名门闺秀。”
顿了顿,语气转冷,“被太后娘娘传唤进宫,说了几句话,就真把自个儿当盘儿菜了?话说回来,太后是不是敲打过你也未可知,以你那个脑子,大抵品不出人家的言外之意。”
元琦被传唤进宫,回来后没得到任何赏赐,也没任何下文,那就是说,裴行昭本心里不欲抬举元琦——大抵不想抬举任何一个元家人。
元琦只是个太后能随时拿来发作元家的引子而已。
元家的确要顾忌这一点,如今待元琦和别的闺秀一样,可也仅此而已。来日就算元琦得了太后赏识,元家也不会着意捧着她,维持现状即可,不然会闹得嫡庶不分家宅不宁,更惹太后不悦。
元琦听完,慌张地行礼告罪,“孙女绝不敢高看自己,是真的担心宜家表妹哀思过度,无心理会外人。不过,孙女会好生想想,送些可心的礼物给她,一来二去地熟稔起来,上门求见时便不突兀。”
“你看着办吧。”元老夫人道,“元家过得好,你便也能过得好,元家没好日子,你们姐妹几个只有跟着倒霉的份儿。”
元琦忙道:“孙女晓得,多谢祖母提点。”
待得回到房里,她就冷了脸。
她是庶女不假,可裴宜家的父亲不也是庶子么?——凭什么拿嫡庶之别比较她们两个?裴宜家胜过别人的,不过是运气好,有个权倾天下的太后姐姐,跟她自身的资质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祖母明确发话了,她不能不与裴宜家来往,而且要放低姿态,投其所好。
另一面,她倒是也不心急,想着兴许自己的礼物还没准备好,太后便会召见自己,询问眼下之事要如何处置才能安抚各方人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且绝对能屈能伸。
而她没想到的是,正这么寻思的时候,便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太后召文武百官进宫议事。如此来说,便要有大的举措了,而太后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这一团乱麻,要怎样才能扯出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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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百官齐聚的金殿之上,杨攸、林策也在。
凤冠华服加身的裴行昭更显雍容高贵,艳不可当。
她向下睨着群臣,缓声道:“今日请诸位进宫的原由,你们想必都清楚,便是倚红楼案、盗墓贼入侵太宗皇陵。如何料理,要与你们议,此外,哀家也想与你们聊聊家常。”
百官齐声道:“谨听太后娘娘教诲。”
“前日,乔阁老与哀家提及一个人犯,身在诏狱,却也能自得其乐,一次乔阁老去探望,人犯手里是一本《孝经》。”
乔景和与裴行昭提起的是廖云奇,廖云奇看书是实情。
“事情赶到这儿了,哀家便想起了《孝经》里的几句话: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裴行昭略顿了顿,“哀家以为,这几句指出的是,人要尽忠尽孝,却不可愚忠、愚孝,不知可有偏颇?”
偏颇自然是没有的,她想干什么,重臣阁员之外的人心里却都有了数,齐声说“太后娘娘睿智”之后,静待下文。
“愚孝的人,就算是在官场,也不在少数。”裴行昭笑微微的,“有不少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吧?毕竟长辈闹到族里就够人喝一壶了,要是闹到官场,甚至上表,拼了命也难求个皆大欢喜。”
不少人笑了。一个孝字,真能将人压得进退维艰透不过气,毕竟不少朝代打的旗号便是以仁孝治天下,长辈开明那是自身的福气,长辈要跟你八字犯冲似的,那就只能认倒霉。
不然还能怎样呢?造长辈的反?上头少不得说,连自己长辈都不孝的东西,焉能指望效忠君父?
“只是,凡事都不能一言以蔽之,尽孝永远都不是错,永远值得传承,而愚孝也是放到何时也不可行的。”裴行昭道,“说句到底的话,哀家既然摄政,摄政一日,便一日是大周臣子,亦是大周历代帝王的臣子,眼下为了平定民愤,哀家便是有心愚孝愚忠,也办不到了。”
宋阁老与张阁老迅速递了眼神,联袂行礼道:“恭请太后娘娘以大局为重!”
英国公、裴显、杨攸、林策和其余阁员立刻跟上:“臣附议!”
随即便是余下的所有人等高声附和。
他们都是心甘情愿么?当然不是,他们只是已经达成以太后马首是瞻的默契,谁疯了傻了才会在这时候唱反调。
就在这时候,冯琛昂首阔步而来,双皇上给文武百官的圣旨。”
裴行昭一抬手,示意他该干嘛就干嘛。
冯琛站定身形,高声道:“接旨——”
众臣齐刷刷矮了半截,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有言在先,巡游期间,万事皆由皇太后做主。先前多日,仰赖皇太后英明睿智,所听所闻庙堂中事,无一不心安神乐。
“近来太宗皇陵之事、倚红楼命案之事,朕与皇太后于书信中商议对策。皇太后已有定夺,朕深以为然,想来先帝若在,亦无他法。
“朕只望众爱卿一如既往,凡事听从皇太后懿旨,既是为朝廷尽忠,亦是代朕尽孝。眼前皇陵与命案之事,尤其如此,倘有抗旨者,即是存心陷朕于不忠不孝,法理难容,可当庭杖责押入诏狱,从重问罪。钦此。”
百官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领旨,心里都不意外,不过是非常熟悉的调子:我爹不在了,我小母后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要是不听,我就跟小母后一起收拾你们。
冯琛收起圣旨,毕恭毕敬地放到龙书案上,又毕恭毕敬地向裴行昭行礼,然后侍立在一旁。
裴行昭对这插曲喜闻乐见。皇帝既然是君主,她就没有全然信任的时候,但他有这样的态度,有这份儿关键时刻站出来表态的心,对她对大局都有莫大的益处,他要是对着干,那还真有些麻烦。
她扫视过众人,言归正传,且直言不讳:“哀家不允许再有官妓营妓的存在,取缔南直隶北直隶所有收容官妓的所在,对此制定出相应的律例。”
治标不如治本,这的确是太后的处世之道,但很多人到底是没料到,她竟会做到这地步。
礼部尚书去守先帝皇陵之后,左侍郎倪元华便代行其职,执掌礼部。他与宋阁老私交尚可,事先已得到消息,此刻恭声道:“臣奏请太后娘娘,具体如何施行?礼部即便不能为皇上、太后切实分忧,起码能尽力告知朝堂之外各色人等,安抚人心。”
“倪士郎有心了。”裴行昭一笑,“哀家与内阁、英国公的意思是,男子流放概为服役,罪臣的女眷为何不可?张阁老、乔阁老、英国公,烦请你们与大伙儿仔细说说。”
这事情的章程,张、乔两位煞费苦心,难得的是英国公也时时跟进,私下里给了不少完全可行的好建议。
事情已成定局,裴行昭便不需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分量越重的臣子,越是需要政绩加持。而若相反,或者事过之后需要担责,便是她的事儿了。
三人躬身称是,张阁老先出言道:“到何时,纺织、刺绣、舂米、酿酒、制茶、造纸等等,都是不可或缺。朝廷可以从这些方面着手,选择相宜之地设监牢。”
乔景和接道:“罪臣女眷前去服役,过了年限便可离开监牢,另谋生路。如此一来,戴罪女眷可为朝廷谋利,不需再以色侍人。”
英国公晓得二人有意给自己留了余地,对他们颔首一笑,不急不缓地补充道:“因关押的多为罪臣女眷,监牢所在之地不宜偏远,却可在南北直隶选择偏僻的所在,废弃不用的地方并不少。牢头狱卒所需人手以女子为佳,内阁与我已拜托杨郡主、林郡主悉心挑选管教,事情定下来,二位郡主便可从速着手。”
随后,有官员提出枝节上的问题,三个人一一作答,直到将准备充分十分细致的章程全部说清楚。
不少官员一面听,一面不自主地颔首表示认可。
裴行昭做了最后的陈词:“有老话儿说祸不及妻儿,又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官妓、营妓的存在,却与这些背道而驰。连坐是古来已久的,只是,何必无休止地羞辱罪臣?种种酷刑还不够谁撒气平民愤的?
“站在金殿上的诸位,用官场的话来说,都是熬出了头的,很多事不消说,便可推人及己。
“今日同朝为臣称兄道弟,来日我获罪落难,妻妾女儿儿媳妇沦为风月之地的老鸨名妓,你得闲时前去捧场,甚至成为哪一个的裙下之臣,不惜杀人害命也要将弱女子养为外室——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世情?哀家是如何也理解不了的。
“至于营妓,日子更为艰辛,随军而行,白日里下厨浣衣,夜间服侍军中将领就寝,三不五时地当众献艺,美其名曰鼓舞士气。士气是靠声色鼓舞的?不过是为了享一时之乐、视人为玩物的托辞罢了。
“哀家从军到离开军中那些年,所经的上峰、过命的袍泽都不认同营妓的存在,朝廷送过去,一概奏请先帝另行安置。至于哀家麾下,也从未有过营妓,哀家带的兵从没有声色鼓舞士气,却是例无败绩。
“真有色心的,你给他再多营妓,他还是会犯下强抢民女的死罪;明白征战是为家国是为止战的将士,在两军阵前的每时每刻,只有御敌杀敌之心。
“自先帝在位期间起,军中允许女眷随行,也允许在军中成亲,有家眷的、尚未成婚的将士住所是分开来的,军中弟兄的女眷,有很多表现卓著,对此,哀家感激先帝。
“说到底,越是不开化的没有人性的国家,越是不把女子当人,譬如哀家最最痛恨的恨不得将之灭国的倭国,有不少男子开玩笑说,倭国是男子的极乐之地,据说那里的男子出门、回家时,女子都要跪在门口送迎。然后呢?那里的男子可曾有一丝人性?可有一丝良知?能偷就偷,能抢就抢,只要有机会,便是烧杀淫掠无所不用其极。
“大周没到那种地步,但对女子不公不仁之处颇多,倚红楼一案,令哀家反思良多,决意修改一些相应的律例。当然,哀家会先征得皇上允许,再着刑部、大理寺、监察院联手落实。
“你们不要以为,哀家今日举措,只因自己是女子。起码不全是,起码哀家清楚,每一个人都是有父有母,才得以来到这尘世。饮水思源,对女子多一些善待,才对得起世人挂在嘴边的孝道。
“说的委实不少,却不知诸位能否听到心里,给几分体谅。
“眼前之事,哀家心意已决,你们可有异议?”
阁员与英国公率先跪地,高声道:“臣等谨遵太后懿旨!”
下一刻,其余臣子亦齐齐跪倒,高声附议。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平身。”裴行昭一拂袖,转而着内阁拟旨,晓瑜各方官员,之后才说起太宗皇陵之事,“太宗皇陵,哀家派得力之人前去探查过,已在着手修缮、加固之事,一个月左右便能办妥,诸位可心安了。”
修缮加固是用不了一个月的,往外搬东西却要慎之又慎,得耗费一些时间——杨攸想着,心生笑意。
不出一日,金殿上决议之事传遍街头巷尾,与此同时,太后降罪贾府、贾府一应人等贬为庶民的消息亦是人尽皆知,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元琦听说之后,愣了好半晌,才意识到太后究竟做了些什么。
又推翻了一项祖制,而且进行得顺风顺水。
何为只手遮天,何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元琦总算是明白了。
明白了,心里开始一阵阵发寒。
没来由的,心里出现了那样一幕:年轻俊朗的男子微微蹙眉,叹息,说终归是不堪用的。
她若不能成为太后的助力,若一直被这样晾着……前路,便全然没有了吧?
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尽快想法子才是。
想什么法子呢?一道宫墙,隔着的是两个世界,即便她想得发疯,也不可能如愿见到太后。
裴显明显已对太后言听计从,倘若再送信过去,说不定会大张旗鼓地找上门来,训斥她一通。
难道真的要成为弃子么?
不,不是还有裴宜家么?那可是祖母要她接近来往的人,大可以明打明地殷勤地走动起来。
元琦快步走进自己的小书房,亲自翻箱倒柜了好一阵,找出两块上好的墨。
这是那个人赏她的,她视为珍宝一般,在眼下,却不得不忍痛割爱。
她找出个样式古朴雅致的匣子,把墨放进去,又写了张拜帖,吩咐丫鬟从速送到裴府。
在暗中观望的老六、老九瞧着,有点儿无语:这小丫头采用的是寻常人用滥了的路数,不能靠近目标,就从目标的亲人下手,殊不知这是太后最厌烦的。
但是,她们什么都不能说,日后甚至什么都不能看到了,太后已经吩咐下来,说这差事到此为止,明显已经连先前的那点儿好奇玩味都没了。
裴行昭惯于谨小慎微有备无患,但另一面又有着常人难及的魄力:哪怕明知你是个祸根,我也不当回事,因为料定你斤两有限,累死你也翻不出什么浪。
元琦的礼物送出之后,得到的裴宜家的回话是眼下不宜见客,过些日子再说。
所谓的过些日子,不知道要过多久,兴许根本是敷衍的话,压根儿不想与元家的人走动。
元琦焦虑烦躁不已,却也不能操之过急,一个月送一次礼物、写几句暖心的话也就够了吧?太殷勤了只能适得其反。
她没想到的是,礼物送出七日后,裴显的女儿裴宜室遣了一名管事妈妈来传话:明日午后,元四小姐若是得空,可到什刹海一聚。
元琦哪里有不应的道理。裴宜室在裴行昭心里的地位,或许比不得裴宜家,但终归也是她的姐妹,来往只有好处。
她立刻去禀明元老夫人。
元老夫人很是欣慰,笑道:“只要是裴家的闺秀,与哪个来往都是一样的。”语毕,吩咐人给元琦准备了打赏的银锞子,还赏了她一套珍珠头面。
转过天来的午后,裴府一名小厮过来了,是为着给元琦带路。
元琦乘坐马车去了什刹海,进到一所景致优美的宅子。
宅子可称深宅大院,却极其安静,仿佛没有下人存在似的,可那怎么可能呢?
元琦一面走,一面犯起了嘀咕:就算是在裴府,也不见下人这样的训练有素,怎么这别院里的下人倒都是非同寻常的?不,这儿很可能是裴家亲友的宅邸,否则根本说不通。
但是,裴宜室主动相邀,怎的却用别人的宅子?这也说不通啊。
这样想着,她心里就不踏实了,问引路的婆子:“裴二小姐在何处?”
“就在前面。”婆子笑道,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院儿。
那小院儿植着翠竹,应该还有茉莉——元琦闻到了茉莉馥郁清甜的香气。
到了院门前,婆子停下脚步,躬身相请,“元四小姐请,奴婢只能送您到这儿。”
“辛苦了。”元琦赏了她一个银锞子,带着两名丫鬟走进院中,一抬头,因着望见的一幕,停下了脚步。
院中设有一把躺椅,躺椅上卧着一名身着玄衣的绝色美人。阳光正好,美人慵懒地望着碧蓝的天空,微眯了眸子。躺椅一侧设有矮几,一把座椅,矮几上有紫砂茶具、白瓷酒壶酒杯,她手里有一杯酒。
元琦哪里认不出,那美人是当今太后裴行昭。
“我有几句话跟你说,将下人遣了吧。”裴行昭语气温和。
“是。”元琦立刻应声,摆手遣了下人,款步走过去,屈膝行礼。
“坐。”裴行昭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喝杯茶。”
元琦担心丫鬟还没走远,不敢说点破对方身份的话,只是又一次恭声称是,半坐到椅子上。
“听说你给宜家送礼了,想去看望她,实际是想见我吧?”裴行昭视线慢悠悠地落到元琦面上。
元琦道:“的确是想见您,不为别的,只是想将所知一切当面禀明。”
“那样妥当么?”裴行昭玩味地笑了笑。
“您的意思是——”
“我倒是无妨,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裴行昭很直接地道,“说少了,聊胜于无,说多了,又说得出什么真章?”
元琦不知怎样应对才好。
裴行昭进一步道:“万一我下套,你一个不小心,就把背后的人卖了。那样的话,你怕是连几年安稳的日子都没得过。”停了停,她悠然一笑,“我讯问人的法子,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文的武的、君子流氓之道,我都用。胆儿小的便不需说了,便是胆儿肥的,我也有法子将之吓破胆。凭你十岁之龄,绝对受不起。”
元琦抿了抿唇,不自主地吞咽一下,却决不能默认对方的言下之意,“您、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臣女背后哪里有什么人?若是背后有能够操纵臣女和边知语的人,臣女再怎么样,也会先改善自己的处境,把那门注定不得善终的亲事退掉。”
“这话说到点儿上了。”裴行昭牵了牵唇,喝了一口酒,“你若真是重活一世的人,真的曾学有所成——我指的是你切身经历过你所说的那些事情,难道自己不能想法子退掉亲事?难道不晓得定亲的那家人门里见不得光的秘辛?也不晓得元家可以作为把柄的污秽之事?”
元琦被问住了。
“你看,凡事反过来一想,振振有词的道理便成了胡说八道。幸亏如此,要不然,对着个十岁的小怨妇,我一想就觉得荒谬可笑。”
元琦的手不自主地攥住了衣袖,意识到不妥,忙又放开来。
“你的琴棋书画到底学到了什么火候,我就不考了,估计你最多只精通一样,还是勉强过得去。但以你的年岁,能急赶急地学出点儿模样,已属难得,日后别松懈。”
露馅儿了?彻底露馅儿了?真要成为弃子了?元琦心焦亦心慌。
裴行昭饶有兴致地审视着她,“你只当今日没见过我,不动声色即可。等会儿宜室就来了,一起逛逛园子,回去不会没得交代。”
元琦坐不住了,站起来道:“臣女不懂,您的意思是——”
“才十岁,懂得什么?被人带上什么路都属寻常。就算你曾作恶,我也得网开一面,何况你并没做过什么,硬说起来,也算帮了我一点儿小忙,惹得我率性而为,把几件大事串联到一起了。”
“……”那也叫率性而为?那样的率性而为,恐怕会有朝臣盼着每日来一出吧?
“重活是假,可你的眼界到底比寻常人开阔了许多,有得有失便是如此。言尽于此,日后好自为之。”裴行昭轻一摆手。
元琦什么都说不出了,默默地行礼退下。
裴行昭去了室内的小书房。
沈居墨正在看太宗皇陵的布阵图,是裴行昭和杨攸、许彻等人一起绘制的。
“怎样?人手备齐了么?”裴行昭问。
“两日后到齐。”沈居墨交给裴行昭一本花名册,“明细单子我看过了,那死老头子真是带着座大金山死去了。”
裴行昭莞尔。
“难得做回贼,想给国库添多少银两?”沈居墨笑问。
“凑个整儿吧。”裴行昭说。
“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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