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慕黎将手机覆了个面, 放到枕边。
头埋在颈枕里,眼角还在不断往外溢泪。
那黑乎乎的镜头,与前一晚树旁所见,混杂在一起, 撕扯她的心。
她不明白。
是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手机还在不断地震。
好像全世界的声音, 在此刻都汇聚到她这里了。
母亲带着哀婉说”黎黎回来吧、别拗了”,父亲骂她”不知廉耻”, 闺蜜欲言又止地问她”原来她和陆野不熟吗”。
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前者不愿。
执拗太久, 死心便不太容易。
后者…
她总以为, 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是明白的。
明白她跟在他身边的心。
认定迟早有一天, 他会看到她。
看到她的一腔孤勇。
一腔赤诚。
故事里不都这么说么。
守得云开, 见月明。
可为什么她的月亮,去照亮了别人。
慕黎哭了一阵, 又起身。
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她知道, 是来收手机的。
慕黎将手机交还给了工作人员,大概是她的眼睛出卖了自己, 慕黎看到了对方略带怜悯的眼神。
她想,
什么时候,
她慕黎卑微到需要别人的怜悯了?
外边传来人们高兴的欢呼声。
慕黎辨认出,其中有那位叫林三土的声音。
她一向觉得,这位三土姑娘实在是很不矜持很不像话,居然对一个男人有这样外露的谄媚。
父亲一直教育她。
女孩子要庄静矜持,默待花开。
一个有修养的淑女, 一定是要等着其他人来才能绽放芬芳的。
如林三土这样、甚至…
想起那眼睛弯弯、仿佛自带甜蜜儿的女孩, 慕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却还是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 月亮悄悄爬上正中, 大约是靠近十五,很圆,也很亮地照着房间的一切。
屋内的白色纱幔也亮着,扰人清梦。
慕黎从床上爬起,趿拉着鞋下床。
大概是哭久了。
喉咙很干。
她起床,想给自己倒杯水。
等在桌边摸了会,没摸到平常阿姨总会准备的温水,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自己那间公寓。
她是在空荡荡的别墅。
这里很冷。
也很寂寞。
并不算欢迎她。
慕黎出了房间。
她决定去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
在经过二楼走廊时,却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细碎声响,似乎是有人在笑。
慕黎下意识往走廊的阳台看去。
透过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她能看到阳台上零星的雾灯,灯光很暗,在夜色里如一点小小的萤火。
而在那萤火之间,女孩轻捶着一个男人,她倾倒的侧脸盈入黑暗,却能令人感觉那么娇俏的、明亮的愉悦。
而她的拳头,被那人握在手中,带着绝不外露于别人的亲昵。
他那过于深邃的五官,一半隐入黑暗,一半典在明亮里,带着锋利的、肆意的仿佛能灼伤人的锋芒。
慕黎的心,像被刺了一下。
轻微的疼痛。
有隐秘的渴望。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是她呢。
她攥紧手中的杯子,发觉自己躲在黑暗里,仿佛一个觊觎阳光的小偷。
慕黎垂下眼睫,过了会,重新迈步,带着谁也没惊动的声响,下了楼梯。
她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当冰水的凉意滑入喉,镇静那满脑袋乱窜的思维,才重新趿拉着鞋往上。
在再次经过楼梯转角时,慕黎下意识抬头,往上望了一眼。
却只听见门叮铃一声打开的声音。
她略站了站,而后,就见身量颀长昂扬的男人手插兜,带着一身夜色与露水,经过走廊。
再轻轻的一阵碰门声,慕黎才重新往上走。
在经过阳台时,她下意识又往外看了眼。
却意外地发觉,那仿佛生长在蜜糖里的女孩还在。
她身上有股愉悦劲儿,是轻盈的、焕发的、生动的。
慕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推门往外去。
似乎是门被掀动的声音,惊动了对方。
女孩带着抹笑回头,声音亲昵:“怎么,落什么在这…”
声音也是甜的,仿佛也含着蜜糖的娇劲儿,等看到自己,她脸上露出明显的愕然。
那白的、不施粉黛的脸,轻轻地莹在月光里。
慕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试图要在她身上找到不太一样的地方。
大约是她眼神停留太久,那女孩注意到了,那双大大的如猫儿一样的眼睛轻盈地落在她身上,如雾一般,还带着惫懒。”是你啊,”她懒懒道,”慕小姐这么晚,还不睡?”
连这招呼,也是不诚心的。
轻慢的。
慕黎冷静地挑着刺。
却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和那人某种程度的相似。
慕黎点头:“是。”
她将杯子轻轻落于茶几,很符合礼仪的一下。
对方目光在那杯上掠过,而后便似不大在意地看向外面的月亮。
这种时刻,她竟然什么都没说。
只是懒懒地看着月亮。
慕黎心想。
如果是自己。
她一定是要努力找点话题来、招呼对方的。
这是礼貌。
可对方却显然随性、任意得多。
两人安静了一会,这人就起身。
白色睡裙在慕黎眼前晃了下,她就看着她走到门边哪怕到这个时候,她似乎都懒怠于和她保持下基本礼貌,手搭在门框上。
慕黎没忍住开口。”苏小姐。”
对方停下脚步。
那双看着她的猫似的眼睛在幽暗里,竟然有种神秘的、迷人的韵味。
她看着她。
慕黎终于将困惑自己许久的话题,问了出来。”为什么会是你。”
这一话出。
对方竟然笑起来。
那笑也是不大规矩的,却仿佛带着阳光下肆意生长的生动。
她看着自己,反问:“为什么不是我。”
慕黎张了张嘴。
她发觉,这个反问,她回答不出来。”那…”对方似乎找到好玩的,重新走到沙发前坐下,似乎是为了和她对峙,她竟然直接坐到她对面,而后开口,”慕小姐,最近网上黑我的舆论,是不是你做的。”
慕黎握紧了拳头。
过了会,她昂起头,像带着十二分的正义:“是我。”
对面的人便笑起来。
慕黎发觉,她真的很爱笑。
不高兴时笑,高兴时笑。
这世上,哪里来这么多能让人笑的事。
这人笑完,直接收了,带了点严肃道:“慕小姐,我在娱乐圈里呆了五年。”被人黑过,也反击过。”她道,”但我从来不踩着别人,来彰显自己。更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去杜撰子虚乌有之事。”
慕黎道:“我没有!”你与陆野,算青梅竹马么?”我……”
慕黎张了张嘴。”你看,你说不出来。”
对方带着了然的眼神,令慕黎难堪。
此时,她又发觉,这人和陆野相同的一面,他们都有着共同的能刺穿人的眼睛。”你喜欢陆野,我很高兴。”这人还在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品评,”说明我的眼光不差,喜欢的人很优秀。”可喜欢一个人,不是卑鄙的理由。”
那一句,仿佛一颗颗石头,砸到慕黎的心脏。
砸痛她的自尊心。
她红着脸:“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你现在能在这里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不过是因为你是这场战役的胜利者!”
谁知这人又笑,那笑带着不以为然:“慕小姐,这绝对不是一场战役。陆野,也绝不会愿意成为谁的战利品。”
她带着十二分的郑重。
慕黎发觉,她说起”陆野”那两个字时,声音的轻盈与喜悦。
那喜悦像羽毛一样。
轻轻的、可又仿佛万分郑重地藏在心间,不肯轻易示人。”并不是你跟我谁胜了,他就愿意掉落谁的怀里。”可…”
慕黎张口,却发生声音发涩。
眼前的人看着她。
慕黎这才发觉,她并没有自己高,可那双从来甜蜜的眼睛,此时有多漂亮,多干净。
在月色里,仿佛一湾闪着粼粼微波的湖。
她对她说:“你喜欢他这么多年,可有曾努力过、追求过?”可有曾冲到他面前,不惧一切拒绝、冷漠过?”
慕黎抖着唇,她想说,不是这样的。
不能这样。
父亲说过,女孩子不能这样将自己的心轻贱地奉给别人。
谁知这人却仿佛看穿了她,带着抹了然,剩下的话,她没说,但慕黎却仿佛从她的眼神里看懂了。
她在说:你的八年,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慕黎坐在那。
夜色冰凉,这人看了她一眼,却没直接离开,而是起身,重新迈步到阳台边缘。
那里,在上回嘉宾们在这聚会时,悄悄地搬上来一架钢琴。
黑色的斯坦威三角钢琴在夜色里泛着沉而厚重的冷光。
那女孩掀开琴盖。
沐在月色里,穿着白裙,给她弹了一首钢琴曲。
《爱的礼赞》。
她上次拉的小提琴曲。
轻盈的琴音流淌在静谧的月色里。
慕黎发觉。
她的琴音和她全然不同。
不是幽怨的泣诉。
是轻盈的、热烈的,勇敢的、不顾一切的。
仿佛带着跃进的、不顾一切的阳光。
琴音停了。
那人离去的足音悄然。
琴音仿佛也混在足音里,不断在慕黎耳边响起。
她擦了下眼睛。
那汹涌肆去的眼泪在指尖流淌,她仿佛懂了她未尽的意思。
爱,是不顾一切的勇敢。
是阳光照亮大地。
是不计较一切的坦然。
慕黎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那声音轻的,也仿佛融在月色里。
……
第二天。
慕黎一直躲着苏靥星。
但苏靥星早忘了前一晚的事了,更没注意到慕黎一整天都在躲自己,而是根着节目组的安排连轴转。
在工作上,她一直是敬业的。
最后第二天了,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兴许是要保持神秘感,节目组这天也是录播;苏靥星一整天按着节目组要求,和其他嘉宾去各大景点取景。
观众完全不知道,一组美美的照片和视频,需要花费多大心力。
所以等苏靥星回别墅时,人早累得瘫了。等好不容易休息够,洗了个澡,拿到手机,才看到节目组昨晚推送的那条黑镜短视频。
黑的。
只有陆野的声音。
那陆野那句”张嘴”冒出来,她脸立刻红了。
怎么都褪不下来的那种。
崔导疯了吗。
她捂着脸。
居然连这也发。
网络早疯了。
微博词条,前十全是关于这个。
#消失的三分钟#
#张嘴#
#论三分钟到底能干什么#
苏靥星:……
她没忍住,给陆野连发三条,表示震惊。
陆大爷:[崔导疯了?]
陆大爷:[你这大影帝的面子都不给,发这个?]
陆大爷:[欲哭无泪…]
陆野不知在干什么,居然没回。
苏靥星继续将屏幕往下滑,随便点了个词条进去,发觉网友们简直是像被插上了无限想象力翅膀的”黄野鸡”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又黄又野]的鸡,战斗的那种。
[消失的三分钟…不就是厨房两人蹲下那次?]
[我原以为,节目组不当人,没想到,他们居然真不当人,如此英勇!]
[论虚假说明,视频剪辑1分钟,全程黑镜头,却敢冠名3分钟…]
[节目组,你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呵呵,你们都在骂节目组,我却只在乎这厨下三分钟。这三分钟,陆神要喂星星什么,至于说”张嘴”?]
[嘿嘿嘿嘿嘿,小脸通黄。]
[同黄+1。]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是在录节目,陆怎么可能露……咳,对不起,我也黄了。]
在一大片在被封号边缘蠢蠢欲动的评论里,节目组又发了一条。
我们在一起V:
[讲文明,守新风,为世界带来爱,让世界充满爱,始终是我节目组创办节目的初衷和原则。无限惊喜,无限浪漫,尽在明日的最终选,尽情期待~~~]
网友们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被挑起兴奋的神经,除了跑去节目组官微骂,去陆野官微问,还去导演、编剧个大地方转了一圈,最后,又开始挖起苏靥星和陆野两人的甜点。
那些被掩埋的情感,在每个角落里,被起底。
当带着两人是分手情侣的滤镜来看他们,一切似乎变得更清晰了。
那隐藏的脉络,那随着他们的心喜而心喜、随着他们悲伤而悲伤的心情。
每一次抉择别人的时刻,都是纠结与暗藏的落寞。
每一次碰头,那渺小而微芒的光,却如烛火不熄。
最后,似乎那在背后掩藏一切的人也放弃了。
有更多不被粉丝知晓、却又堂而皇之存在于聚光灯下的过去被一点点挖出来。
原来,陆野出道前,曾经在Pub驻过场。
他弹的电音吉他很好听。
他的S小姐,会在他的每一场出现,她眼神追随着他、热爱着他。
两人又在每一个星星降临的夜晚,踏着月色离去。
她的吉他。
他的吉他。
她的歌谱。
他的曲词。
他微芒而落魄的学生时代,是她在。
他的第一部 &唯一一部有女主角的戏,是和她。
她的第一部 &唯一一部电视剧,是和他。
从此后,一个转战电影圈,拍着永远没有女主角的电影;一个转战歌坛,唱着一首又一首没有情的歌。
他们如世界上所有的情侣一样,拥有一场盛大而普通的爱。
吵架,分手。
现在
走在复合的边缘。
兜兜转转。
#原来还是你#
#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这两个词条,几乎默认属于陆野和苏靥星。
有无数人在下面祝福。
连那个#S小姐#,也成了他们的专属名词。
他们不再称他们为陆哥星妹,而是称他们为#S小姐和她的L先生#,或者#L先生,和她的S小姐#。
网络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他们厌恶丑恶,同时又憧憬美好。
恨之欲其死,爱之又欲其生。
他们希望爱战胜一切,可有时,又会因为追求绝对的纯粹,撕碎一切。
所有的声音,汇成一句心声
#S小姐,答应他吧!#
在这样的心声里,最终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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