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进入两位数,时间好像也跟着快起来。
余清音有时候觉得一睁眼一闭的,一天好像就过去了。
要不是窗外的风景变化,她大概体会不到今天和昨天的区别。
她的人生陡然以几次模拟考作为界线,划分出不同的阶段。
五月,三模结束。
按照老师们的说法,为了给广大学子一点信心,卷子的难度不会太高。
然而余清音落笔的时候没觉得出题人在放水,还以为是自己的水平不进则退,回家后抱着书不放。
她最近嫌天气热,晚自习都在家吹空调,为此电费蹭蹭蹭地往上涨,连带着水费都小幅度增加。
当然,这些都比不上她的体重增长。
余海林每天回家的时候都会带点吃的,自己大快朵颐之余不忘姐姐。
本来余清音略有些意志力,但这一阵子确实有点压力大,只好化悲愤为食欲。
宵夜吃得多,人就长胖,眼看她的脸先圆起来,隐约有一点人样。
人样这个词,还是班主任张建设说的。
大概是临近考试,他爱谈心的毛病愈演愈烈,看谁稍微有点不对劲就得叫出来聊聊,唯恐心理健康关注不到位。
尤其是八班那天还出点意外,有个女学生崩溃大哭半小时,过后估计是觉得太丢人,索性还逃课走人。
要紧的关头,吓得全校老师满大街找人,连警察都惊动,据说护城河都转三圈,生怕从哪飘上来一具尸体。
当天的少流言蜚语传得那叫一个吓人,余清音都替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担心。
好在很快知道人家平安的消息,不由得长舒口气。
不过为此带来的议论却不少,仿佛走哪都能听说哪个班的谁谁谁怎么了。
一班暂时倒是风平浪静的,全赖班主任张建设平常工作到位。
他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甚至拨给优生的时间更少。
像余清音都是例行关心两句就打发走,但今天意外的多聊几句。
张建设道:“我看你最近状态不错。”
余清音看反光里的自己,其实没看出什么好来。
大概她藏得比较好,越来越能装出高人模样。
她道:“还行,就盼着时间再快一点。”
就这几天,她也多考不了三分,卷子给她的上限已经明明摆摆,还不如求着快点出结果。
张建设其实也急,恨不得天一亮就把这帮孩子们送进考场。
但他不能把这种情绪传递出来,只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余清音就怕到时候不热,叹口气:“我前几天还做噩梦,梦见自己马前失蹄。”
这跟年纪没关系,和她否认付出成正比。
张建设很会劝人:“你这几年失误过吗?”
还真没有,余清音在考试上没有粗心大意丢过分。
对她来说会的都是正答,不会的直接跳过,出来的分数向来跟预估没太大差别。
这样一想,她还很有被同龄人安慰到的感觉,露出一点笑容:“谢谢老师。”
她有张圆脸,一动两颊的肉就跟着鼓起来,乍一看特别的喜气。
老派的审美都喜欢这种,张建设夸:“最近就长得很人模人样了,多吃点饭没错,别把自己搞得瘦巴巴的。”
余清音疑心这位老师能娶上媳妇估计靠在月老庙跪到死之类的奇迹,否则以这样一张巧夺天工的嘴,大概要孤独终老。
她嘴角抽抽:“我以前难道是鬼样子吗?”
这可说不好,张建设挥挥手敷衍:“没有没有,去把赵欣梅叫来。”
余清音只好大度地不跟他计较,回教室叫同桌,坐下来后揽镜自照。
她拿着巴掌大的小镜子,整个人快贴上去,隔着过道的陈思宏扭过头看一眼:“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自打这他的位置旁边来,隔三差五都要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好像不说话会被当哑巴一样。
余清音都已经听习惯,看在即将各奔东西的份上,把镜子转向他:“不然看你吗?”
镜面和阳光折射,在墙上形成一点光影。
陈思宏顺着看过去,伸出手:“借一下呗,挺好玩的。”
复习已经进入晚期,老师们也不上课,把时间留给大家查缺补漏,对一些摸鱼行为还挺鼓励的。
这要换个人,余清音也很愿意借,可惜她跟陈思宏八字不合,翻个白眼:“做梦。”
陈思宏切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到底没有再搭话。
反而是余清音对他今天的不纠缠感到两分古怪,多看一眼才收回目光。
她也没那么多闲心管别人,把历史题纲翻出来背。
虽然尽量压低声音,还有偶尔有那么两句话钻进陈思宏的耳朵里。
他假装不经意地偏过头,扫过黑板上倒数23的计时,只觉得这两年的时间过得很快。
余清音反而在高中的末尾生出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考试那天回头看却觉得真是仓促。
六月七日,高考拉开帷幕,市区的多数初高中都作为考场。
余清音被分在实验中学考试,早上八点就出门。
本来她是想再待十分钟的,架不住余海林比她还着急,几秒钟就要催一次。
余清音都觉得他在给自己制造焦虑,检查完准考证和笔袋就出发。
她走得倒是挺轻松的,跟在后面的余海林则是如临大敌,还振振有词说万一会有个天降花盆什么的。
说真的,叫人很怀疑他脑袋是不是进了水。
但看在他如此担心的份上,余清音到底没说什么,只问:“中午想吃什么,给你带回去。”
余海林大包大揽:“不用,我给你们做饭吃。”
很显然的,这个们里面包括堂哥余景洪。
他的厨艺由煮泡面为起点,在蒸炒炸煮四项上延伸,和刚上初中的时候相比,已经是翻天覆地的进步。
只是余清音本来没打算搞什么特殊,说:“厨房多热,算了吧。”
绝对不行,余海林不知道上哪学的霸道总裁的劲,不由分说:“你别管,等着吃就行。”
余清音就怀揣着这一点对午饭的期待,一边考语文。
说起来,她跟中文的熟悉度完全不如英文,但骨头啃几年也磨出点牙齿来。
总之是有望拿个不大拖后腿的分数,其余免谈。
反正知道是什么德行,交卷后仿佛古井无波。
另一边,余海林忙得热火朝天。
他出于谨慎没做什么新菜式,路过卖海鲜的摊子没停下来,只买了一点最常见的肉和菜。
往锅里加点辣椒一炒,就是苦瓜都该变得有滋有味。
余景洪在一中考试,到得更早两分钟,他不见外地拿碗盛饭,一边夸:“海林现在越来越贤妻良母了哈。”
余清音进门的时候就听见这句,钥匙往鞋柜上一丢:“你们男的就不能给自己造个词吗?”
余景洪夹一筷子黄瓜:“你可以把我开除男人队伍没关系。”
又道:“海林,不够咸。”
余海林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我故意的,考试要吃得清淡点。”
他还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余景洪:“我妈还以为是下礼拜高考呢。”
没错,余家大人半点不操心,照顾考生的重担被一个初中生主动挑起。
余清音记得上辈子自己考完在家晃悠好几天,她爸还问“怎么今年这么早放暑假”。
由此可见,父母的类型实在难统一,有人不喜欢的恰是别人想要的。
下午考数学,等开门的时候闷热无比。
余海林给姐姐打伞,另一只手拿着便携风扇,狗腿得像个小太监。
余清音举目四望,来的家长都不多,显得她这儿像是什么虐待童工似的,说:“不至于,考一考我就回去。”
说得轻飘飘的,但见证她房里那盏灯的是余海林。
他心想自己也没啥能帮上忙的地方,脚下纹丝不动:“你别管,我来。”
又是这种霸道总裁发言,余清音在他脑壳敲一下:“好好讲话。”
余海林觉得讲得挺好的,小声地抱怨着,该做的事情半点不含糊。
余清音就这么被弟弟精心照料,像个瓷娃娃捧了两天。
大后方可以说是毫无后顾之忧,前方的战士当然要浴血奋战。
她自觉是学到的知识都派上用场,写完英语卷子开始回忆过去三年。
大概是分开的时候已到,她的离愁别绪也增加。
交卷的铃声一响,过去三年仿佛一起被封存。
余清音不知怎么叹口气,随着人流朝外走。
大概是那种难以形容的心情,晚上的谢师宴她难得想喝几杯酒。
但众所周知,喝酒误事,她拿着杯子又放下。
毕竟和别人可以马上投入解放的快乐之中不同,她的高考还没有结束。
因为两天之后,就是她蓄谋已久的b大自主招生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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