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亿灵魂回归深渊、等待世界融合之后重生。
闻离晓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
段燃一把搀住他:“小闻?”
闻离晓摆摆手,轻轻吐了口气:“没事,只是二十亿灵魂的祈愿太庞大,一时没习惯。”
这二十亿灵魂因为一直被“上帝”兄弟容纳着,还处于刚刚从无光七日中结束的认知——对于他们而言,在欧洲一百多年里操纵着“上帝”为他们制造的躯体在欧洲活动就好像一场梦。
段燃问:“他们的祈愿都是什么?”
闻离晓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回家。”
段燃怔了怔,随后轻轻叹了口气:“难怪老花他们离开第零实验室之后会取名叫‘思乡群’。”
虽然虚数界的大多数人眼中的世界都和之前差不多,但和过去的世界依然有本质上的不同。也许很多人虽然不知道真相,但依然冥冥中有所感觉——他们就是在深渊之神的梦中活着,思念着真正的故乡。
闻离晓手指在眉心稍微揉了揉:“难怪巴德尔一直希望我的人格能够稳定健全,才不会被这些灵魂的祈愿影响。”
段燃鲜红的眸光静默了片刻,看向了教堂前面。
那里站着两个相貌颇为相似的男孩,约莫十三四岁,刚刚开始长高,金发碧眼非常漂亮,只是一个神态有些畏惧,另一个则面容阴沉。
段燃道:“好了,接下来就是你们回报我们的时候了——帮我们找人。唔,怎么称呼?”
面色阴沉的那个男孩淡淡地道:“就叫我亚兰吧,习惯一点。”
另一个男孩也小声道:“叫亚当就行。”
段燃点点头:“好吧……那么,你们谁陪我们去实数界找人呢?”
亚兰毫不客气地道:“他去,我需要休息。”
闻离晓指出:“他只分到了三分之一的力量。”
“废物。”亚兰骂了一声,“我跟你们去。”
而听到这句话的亚当抖了抖,表情更加黯淡了下来。
闻离晓没有继续问。这对兄弟的问题等到世界融合之后再解决也不迟。那时候不被神秘裹挟的他们或许能够更加平静地面对彼此。
亚兰虽然脾气看起来很差,但在实数界寻找的时候倒是颇为尽心,可惜哪怕如此尽心,在实数界依然没有找到叶小白和段燃过去的尸体。
更离谱的是,当他们返回虚数界的时候,除魔协会给他们发来消息,告诉他们叶小白找到了。
段燃听得无比惊讶:“在哪找到的?”
“就在学校里。”秦仲寒道,“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突然又恢复了对叶小白的记忆,看到她在校门口。”
“小白状态呢?”
“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神秘学上的问题。检查之后的结论是她失踪的这段时间一直在睡觉导致有点虚弱,多运动几天就好了。”
闻离晓和段燃对视了一眼。
闻离晓问:“小白有没有相关记忆?”
“叶小白说她只记得有人附到了老师身上,然后说请她帮个忙……”
听完秦仲寒的描述,闻离晓眯了眯眼:“孤独之神?”
他想起之前孤独之神将阿里艾斯外置权能的坐标告诉他时说的话,尝试呼唤了一下孤独之神。
然而孤独之神这一次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闻离晓愈发肯定最近这些隐藏在细节中的反常都是孤独之神的那个“父亲”在搞鬼,只是不知道目的是段燃、又或者仅仅和叶小白一样,只是利用一下段燃。
但不论哪种,闻离晓既不希望世界融合受到影响,也不希望段燃受到影响。便一边和段燃共度着世界融合之前最后宁静的生活,一边寻找孤独之神的下落。
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
虚数界历法2142年11月1日。
实数界历法131年1月1日。
一百三十年前的这一天,发生了“无光七日”、“大灾变”。
一百三十年后的这一天,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完成。
虚数界中,六大城市均已经在新的位置修建了新的都市,城市内一切能够搬迁的东西都已经搬走,只剩下空荡荡的都市,沦为了一小部分邪神和怪物的巢穴;
除此之外,除魔协会还修建了各大城市和城镇之间的交通要道,将这些年的研究成果全都拿了出来。不需要保密神秘的存在,就将神秘和科技结合的技术利用,保证人类聚集地内的交通畅通无阻。
因为过去神秘浪潮、加上人数锐减,虚数界的人类聚集同样趋近于集中,只有少数小城镇乡村比较分散。
这一次面对世界融合,想尽办法才把那些城镇乡村收拢到城市附近,互相依靠。
在虚数界大半年的努力中,协会的人造邪神、与协会有合作的自然邪神不提,很多认清现实的自然邪神,也本着和世界融合之后的人类群体打好关系的想法帮了忙。
当然,更多的自然邪神选择移居到更远的位置,静观其变地等待。
对于这些自然邪神,除魔协会有两种观念:一种以激进、反邪神派为主,认为既然他们现在有深渊之神这个大靠山,不如直接把所有自然邪神都灭绝,免得世界融合之后还要反受其害;另一种则主张互不侵犯,世界融合之后自然邪神变为幻想种,不再依靠人类的信仰存在,和人类不具备直接的利益冲突,斩尽杀绝反而容易树敌。
最后待定一锤定音,选择了后者。
而在实数界这边,他们需要的不多,大半年已经准备好了足够多的食物,哪怕融合过程超过半年也不会饿死人。
比起对融合之后充满了担忧与警惕的虚数界,实数界的人大多数反而相当友好和兴奋。
一方面融合之后会消除异化与结合率的负面作用,实数界这些年只剩下了这些人,当他们得知世界的彼岸有更多的同类存在,满是憧憬与希望;另一方面,很多经历过大灾变的人、或者那些人的后人,都知道了虚数界中存在着他们的亲人。
所有人都怀着紧张、期待、又不乏畏惧的心情,等待着世界融合的到来。
……
闻离晓站在空无一人的燕城除魔协会,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
他的面前摆着最后一块十环石板。
在除魔协会与待定手里的两块,最迟的两个月前就到他手里了。
而最后一块“理解”,是集齐了九块石板之后,闻离晓利用十环石板之间的聚合力强行隔空拉过来的。
他一直不清楚这块石板到底在哪里,但拉来这块石板的过程中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就好像是被人遗弃了一样,不知道之前持有石板的人是不是陨落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又或者现在的主人知道石板留不住,干脆没有阻拦。
但无论如何,十块石板终于齐了。
吸收这块石板,他就能变回深渊之神,回归他的神位,决定两个世界的命运。
虽然还有一些小问题没有解决,也还没找到孤独之神的踪迹,但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尽管从未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回收了“基盘”之后,闻离晓能够预测到,恰好一百三十年后的今天,将会是两个世界成功融合的最佳时机。
他回头看了眼段燃。
段燃对着他挥挥手,笑眯眯地道:“放心,我在。”
闻离晓稍微弯了弯唇:“你先回去。”
虚数界的燕城将会在与实数界融合之后破碎,如果段燃继续留在这里,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等段燃乘坐直升飞机离开,闻离晓才收回目光。
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也没什么特别的准备,他伸手拿起最后一块石板:“开始吧。”
最后一块石板纳入怀中的瞬间,闻离晓整个人的身影慢慢变淡,宛如一滴洇入宣纸的水滴——又或者,是从宣纸中离开的水滴。
……
直升飞机降落在除魔协会的楼顶,段燃坐在飞机舱门,右手在胸口那个小小的挂饰上摩挲着,忽然吐了口气:“这种时候,还是难免会紧张。”
待简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熟练地拿出一盒烟:“要吗?”
“我不抽烟,还是给老花吧。”段燃瞅了一眼烟盒,“老花喜欢的牌子啊。”
待简笑了笑:“花首领也喜欢这个。”
段燃看着她重新戴上去的眼罩,挑了挑眉:“跟芙若娅和好了?”
“算是吧。”待简收起烟盒,“我们都不是小孩子。”
段燃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忽然眸光凝了凝:“开始了。”
待简同样看向了天空。
在天上忽然出现了影影绰绰的黑云虚影,远远看去倒是有些像天空多了些迷蒙的雾气。
段燃的目光转向了近距离的燕城。
燕城中也开始出现了浅浅的虚影,虽然现在还看不清楚,但段燃认得出来那就是实数界第二幸存者基地的身影。
而本来的燕城,开始泛起了微微的透明,如同脆弱的玻璃,一戳就碎。
段燃忽然听到待简喃喃道:“太阳变黑了。”
他一怔,下意识抬起头,才发现他们虚数界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墨色,在似真似假的黑云笼罩中,显得愈发惊悚。
不知道为什么,段燃莫名觉得,那就是闻离晓。
……
世界融合开始了。
在同一时刻,虚数界、实数界全部的天空中都看到了那颗黑色的太阳。
失去了容纳的灵魂、又分割成两个个体的“上帝”兄弟站在恩维镇的教堂,一个脸上有些茫然畏惧,另一个也失去了平日的冷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他虚数界中的自然邪神们不论有什么暗中的打算,都从各自准备的巢穴中探出头,一起眺望着天际;
虚数界的人们早早得到了通知,此刻也全都待在自己的家里,看着宛如灾厄降临预兆的黑太阳,全都紧张了起来,无数人都下意识向自己信或者不信的存在祈祷。
如果不是因为自然邪神们也无心享受信仰,恐怕还得除魔协会启动法阵。
实数界的人看着外面那些尚且是虚影的蓝天、正常的都市,一个个全都泪流满面。
尽管他们中有很多人并没有真正地见过蓝天、碧水、青山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体验过正常的、安宁的都市的模样,可这些记忆始终记在他们的教科书里、传在老一辈人的口中、藏在他们传承的灵魂中。
那是一个世界应该有的样子。
哪怕是花紫衣、段一恒等幸存者基地的首领,已经见多识广、意志坚定,看到那样的风景也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很快他们就清醒过来,开始传令让各个幸存者基地把屏障升起来。
因为黑云已经快要消失了。
……
一天之后,黑太阳变得越来越大,已经将旁边笼罩的黑云吸收得干干净净。
失去了黑云的遮挡,七彩的天空、世界之外的虚无之海显露出了它的狰狞面容。
哪怕这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虚数界的所有人也一瞬间感受到了头晕目眩。
早就得到过提醒的除魔协会迅速在各大城市天空撑起了防御型法阵,遮蔽了天空中的景色,免得虚数界的普通人被虚无之海影响。
所有人类聚集地都已经升起防御之后,粉色的烟雾出现在了天空,凝聚成了爱欲之神、或者说之神的模样。
祂依然是那副窈窕的美女模样,只是脸颊、肩膀、手心都长出了嘴巴,伸长了舌头,流出了口水。
之神凝视着天空上的黑太阳,嫣然一笑:“最美味的食物来了……”
随后,祂向着天空飞去。
这像是一个信号,许许多多的自然邪神开始从地面上飞起,宛如蝗虫一般冲向了天上的黑太阳。
……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段燃,他眯着眼睛挺起了腰:“这也是世界融合的正常现象?”
待简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放下时已经一脸严肃:“这些都是自然邪神,怎么会跟世界融合有关?”
段燃轻骂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跳上直升飞机,打算起飞。
待简怔了一下:“以深渊之神的水平,这些自然邪神完全不是威胁吧?”
段燃戴上护目镜:“这个状态特殊,这可说不准,我得去看看。”
就在这时,直升飞机上的通讯忽然响了起来。
段燃微微蹙眉,接通道:“哪位?”
“是我。”那边传来了待定还带着点咳嗽的声音,“根据我的观察与推测,黑太阳是深渊之神融合世界中的本体,而这些邪神,正在吞噬他的力量。”
段燃眸光微微凝了凝:“祂们怎么做到的?”
“世界融合时,深渊之神的本体是暴露在外面的,而且这个时候权能已经全部应用到了世界上,加上过去曾经发生过神秘流溢的事件……”待定啰嗦了一会,总结道,“必须尽快杀死祂们,否则第一批邪神尝到甜头,后面的邪神都会忍不住的!”
待简举着望远镜:“已经忍不住了。”
段燃看向了天空,果然看到了第二批“蝗虫”呼啦啦地向天空飞去,甚至后面看起来更多。
待定的声音在通讯中显得异常平静:“我早就说过,邪神如果不能全部灭绝,必定会对我们人类造成重要损失……段燃,现在只有你能拯救闻离晓了。”
段燃已经开始操纵直升飞机:“我正要出发。”
“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待定道,“我可以帮你。”
段燃怔了一下,还没说话,忽然眸光凝住,鲜红色的瞳孔瞬间失去了光,向后仰倒摔了下去。
待简一怔,直接发动了天赋,将段燃从启动的直升飞机上转移了出来:“段燃,段燃?”
她抿了抿唇,将段燃转移到了基地内,目光环绕了一圈,皱了皱眉,将自己瞬移到了那架失去控制的直升飞机中。
飞机内的通讯还开着。待简问:“段燃昏迷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待定的声音道:“没事,让他好好休息就行。”
待简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你对段燃做了什么?”
通讯另一边的待定顿了顿,叹了口气:“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是怀疑我?”
待简道:“我不愿意怀疑你,但不得不怀疑你。”
待定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合格的总会长——也没什么,我只是借用一下他的天赋。”
待简心中闪过了很多个念头,最后只凝聚成了一个问题:“你想阻止世界融合?”
“不,我比任何人都支持我们的世界完整。”这位第零实验室第二任主任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声音却无比坚定,“只是我们的世界不该存在神秘、神秘、虚无这些有害的东西。”
待简一愣,背后仿佛有一阵寒意掠过。
就在这时,没人操控的直升飞机倾斜着撞向了一个飞在空中的怪模怪样的邪神。
待简正要瞬移离开,就看到那个邪神忽然僵硬了一下,全身乱动的眼球同时失去了焦点,整个躯体变得透明如同虚影,直直地向地上坠落了下去。
待简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那个邪神是被“弑神者”打中了——原本会在虚数界消失、变成实数界天降幻想种,但因为现在两个世界之间出现了交叉,就能看到失去灵魂的邪神残骸坠落向大地。
可是,是谁用出的“弑神者”?
……
之神是第一个赶到黑太阳旁边的。
巨大、精纯、圆融的神秘一下子就勾动了祂的食欲。
作为最原始的的邪神,祂几乎没有任何抵触,就扑上去张开所有的嘴巴,开始啃噬起黑太阳。
和祂从孤独之神那里买到的情报一样,这个状态的深渊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宛如砧板上的鱼肉,任祂宰割。
就这么吞噬掉整个深渊,没准祂就能成为新世界唯一的真神!
之神心头火热,但随即有些遗憾——如果只有祂自己,肯定会被段燃找上门干掉,只能鼓动其他的自然邪神一起上来,到时候浑水摸鱼,能吞噬多少就吞噬多少吧。
拥有“食欲”这个权能的祂必然是吃下最多的那个!
就在这时,祂心头忽然闪过了一丝强烈的预警。
随后,之神发现自己的半截躯体没有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消失,只剩下半透明的痕迹。
“弑神者?!”之神尖锐地嘶鸣了一声——可惜,还没等祂试图逃离,第二发“弑神者”已经将祂笼罩,让祂彻底失去了意识。
……
遥远的恩维镇上,双胞胎兄弟同时站了起来。
依然掌握着“信息”领域权柄的祂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当即决定暂且离开这里暂时躲避。
然而还没离开欧洲,两兄弟就同时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预警。
无声无息的“弑神者”笼罩了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亚兰伸出手,试图将亚当扯到自己身前当做盾牌——然而还没等他动手,一股并不轻柔的力度向他推过来,将他狠狠地推出了危险预警的范围。
亚兰怔怔地飘在半空,看着他恨了一辈子的双胞胎弟弟被“弑神者”笼罩,灵魂消散、躯体透明,坠向了大地。
祂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祂,却只抓到了空气。
变成天降幻想种的亚当蔚蓝色的双眸静静地看着祂,却失去了过去曾经有的那些或激烈、或温柔的情绪。
明明亚兰自己也打算把亚当当做盾牌,可当亚当推开祂的时候,祂却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得想要掉眼泪。
第二次危险预警再次袭来。
亚兰表情冷漠地飘在半空,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然而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
新燕城的除魔协会中,段燃昏睡的房间内,医生颓废地摇摇头:“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
待简站在段燃床前,紧锁眉头:“世界各地出现的‘弑神者’肯定和段燃的昏睡有关……找到待定了吗?”
另一个人回答:“也没有……”
芙若娅站在她身边,摇摇头:“不在虚数界。”
“难道在实数界?但是实数界是怎么攻击到虚数界的?”
“报告总会长,‘弑神者’袭击似乎已经停下来了。”
待简一愣:“情况呢?”
“大概有三分之一的自然邪神已经变成了实数界的天降幻想种,其中有……”
待简打断了他:“我们的人呢?”
那人犹豫了一下:“协会的人造邪神们也陨落了一部分,剩下的人造邪神开始质疑协会的立场;外面的自然邪神也开始攻击城市了。”
待简骂了一句,抿紧了唇:“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消灭所有的邪神,不论是自然邪神、还是人造邪神。”闻离晓的声音出现在她背后,“同时,也包括我。”
待简一愣,转头看到闻离晓,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世界融合中途稍微分心一下,不碍事。”闻离晓神情冷静,没有任何波动,“先解决这位‘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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