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时滞住。
连安安喝果汁吞咽的咕咚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蜜月和婚纱照着什么急,”陆清知懒着鼻息,后仰,胳膊往阮双柠身后的椅背上一搭,“欧洲十国我家小阮不一定爱去,这么重要的事我们要好好商量。”
那句“我家小阮”说得特别顺口。
情绪拿捏到了,陆清知演得有点收不住,意犹未尽地又补充了一句:“我都听她的。”
阮双柠满身乍起的“小米粒”可以喂活一整个农场的鸡。
唱而优则演,她觉得陆清知可以考虑朝演员方向发展,完全有机会冲击一下奥斯卡影帝。
陆老爷子这话听得甚是满意。
当年陆清知突然领着阮双柠来到他病床前说要结婚,他虽然高兴,可心里也存着犹疑,怕他们是因为宽自己的心而假结婚。
陆清知是个没有心的主儿,他最担心的是被那张皮蛊惑会受委屈的阮双柠。
看到他们俩好,他比什么都高兴。
了解事实真相的桑宁顺势岔开话题:“爷爷快看我们的礼物喜不喜欢。”
盛连浔送得是一串佛珠,单看沉甸甸的盒子,上面镶金砌玉,就能看出价值相当不菲,这种收藏级别的佛珠不是有钱就能拿得到,盛连浔着实费了番工夫。
陆老爷子笑呵呵地接过来,直道他们有心了。
相比之下,阮双柠觉得自己的礼物简陋得有点拿不出手了。
陆老爷子十分期待:“双柠给爷爷准备什么礼物了?”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礼物盒那么大,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小巧的下颌低垂,阮双柠下意识地看了眼陆清知,在触到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后又慌乱收回来,把礼物拿过来,有几分羞赧:“爷爷,我自己做了点东西,不值什么钱,您别嫌弃才好。”
那两个大包装袋被取开。
从包装袋到包装盒,都是阮双柠一笔笔手绘的贺寿图,用足了心思。
第一个包装盒有半人高,礼物盒从四面拆开放倒,里面的东西露出真面目。
桑宁率先叫出声:“天呐,也太好看了!”
那是阮双柠亲手做得寿桃塔。
一个个寿桃花包逼真又漂亮,每个上面都有一个立体的“寿”字,又以数个“元宝”和“葫芦”装饰,每个元宝上面写了一个字,连起来是“寿比南山,福禄双全”。
一时数不清多少个精致的寿桃花包才搭成了这个寿桃塔。
工序如此复杂,难以想象阮双柠究竟花费了怎样的时间和心力来做这件生日礼物。
“祝爷爷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她声音乖软。
“好,好!”
陆老爷子激动地一连说了两个好。
其中的喜欢不言而喻。
“这个是百寿图,”阮双柠取开另外那个扁平的包装盒,拿出大幅的百寿图,红底金字,朱红的底喜庆,金粉粼粼的字耀眼,一百个形态不一的“寿”字跃然其上,她咬了咬唇,视线对上陆清知,“每一个‘寿’字都是陆清知一笔一划写下来的。”
大家可太惊讶了。
没想到一向潇洒肆意的陆清知还会用这种心思。
当然了,陆清知也是头一次知道他自己居然那么孝顺。
但作为镜头王者,他把那点儿讶然隐藏得滴水不漏,面对众人聚焦过来的视线,甚至唇角上翘,慢条斯理地说:“孝顺爷爷,应该的。”
找了个好媳妇管着就是不一样。
没良心的狗东西也会关心人了。
陆老爷子嘴唇颤了颤,感动得红了眼眶,偏过头揩了揩眼角。
这两样不分上下,荣登他今天最喜欢的礼物,陆老爷子让祝姨找最好的装裱师傅把百寿图裱好,挂到他的书房里。
寿桃塔自然也舍不得吃,拿去再加工做成易于保存的标本,要专门买玻璃匣子罩上,比他哪件收藏都上心,格外爱惜。
心情好,陆老爷子这顿饭吃得有滋有味,兴致上来了,甚至不顾大家的劝阻小酌了两杯,八十大寿过得尽兴极了。
他吃饭时有看娱乐新闻的习惯,毕竟陆清知是娱乐新闻的常客,寿宴进行到尾声,恰好播报了陆清知的一则采访。
主持人先询问了新专辑的筹备情况,又点到主打曲mv的女主角人选:“听说这次女主角要启用素人女孩儿,全国少女做梦的素材有了,那我代她们问一下人选定下来了吗?”
陆清知淡笑:“有几个备选,但都还差点意思,如果有正式消息我们会对外宣告,少女们仍然可以继续做梦。”
“上次清知说最近准备休假,打算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就现在吧,想给自己放个假,顺便用心准备新专,希望每次都能让大家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有段时间看不到你营业,那你的粉丝要伤心了。”
采访看到这里,陆老爷子捕捉到了重点:“臭小子你要放假?”
陆清知挑眉:“不行吗?”
桑宁插嘴:“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有休息的时候,别说我哥了。”
“太好了,”陆老爷子喜上眉梢,“正好,这段时间你就和双柠住在这边吧,地方又清净环境也好,适合度假,陪陪老头子,顺便培养感情,我早说,老这么天南海北地跑也不行,小夫妻就得多相处,感情才能越来越好,感情好,才能赶紧给我抱个重孙子。”
他又爱怜地看了眼安安,小家伙正专心舔着一根牛奶棒棒糖,大眼睛像极了桑宁,机灵又可爱。
陆清知面无表情:“您看我像不像您的重孙子,您抱我就行。”
“滚,”陆老爷子板起脸来骂他,“就这么说定了,你休假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二楼那个房间一直给你们留着,小祝经常打扫换洗,可以直接住。”
这个意思,是不是他们要……同居?
阮双柠下意识地反应是拒绝。
演戏可以,但她绝对不至于为了表演艺术而献身。
“爷爷,这边离华安远,我上班不方便。”阮双柠弯着眉眼,轻声说。
“让臭小子接送你,反正他闲得没事儿干。”
阮双柠还想再说,陆老爷子捂着心口:“哎呦喂,我这心脏不舒服。”
陆俞山紧皱着眉头:“赶紧叫医生来。”
一通忙碌折腾,陆老爷子回了房间休息,他们在这里住的事看起来是板上钉钉。
“你刚才怎么不说话?”阮双柠走到陆清知旁边,压低嗓音问。
陆清知哼笑了声:“老头子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既然做了决定,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心猛地向上一提,阮双柠语速变得急切:“那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要一起住?”
陆清知偏头,他的重睑窄而深,配合着高挺的鼻梁,立体又迷人,呼吸声近了些,他凑过来,耳语般:“这么为难,是不是担心你自己把持不住,没关系——”
他说得大度:“尽管对我为所欲为,我不介意。”
没个正经。
阮双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临近晚饭,陆老爷子才出现,颤巍巍的模样,一直捂着心口窝,仿佛有任何一点点打击就要随时昏厥过去。
本来还想挣扎一下的话就在嘴边,阮双柠试了几次都没有说出口。
吃过晚饭,陆俞山简单交代了一下之后的花园宴会。
最后再确定一遍人员名单,能在邀请之列的都非富即贵,陆老爷子不爱排场,往年生日只是全家吃个家宴,今年是个整生日,陆俞山有这份心,想办得热闹些,也就随他。
恰好花园里群芳正盛,浓艳的玫瑰四处蔓延,自成浪漫。
设计师三天前给出了方案,他已经差人按照要求布景。
“清知,宾客里有不少你的粉丝,”陆俞山说,“那天你唱首歌吧,正好还有个小歌手,你压轴。”
陆清知冷着脸,嘲讽一笑:“轮得到你安排我吗?”
眼见两人又要呛声,隐约冒出股硝烟的味道,阮双柠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陆清知,爷爷爱听你唱歌,我也爱听,你就当唱给我们听。”
私下里,她伸出皙白的手指,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满身的刺本已经张开,却突然合拢,收了进去。
陆清知面色依旧不善,却也没再说什么。
算是默认下来。
晚饭后,陆老爷子约好的摄影师到场,为他们拍摄一张全家福。
选好合适的景,搬来一张小叶紫檀异兽椅让陆老爷子坐好,安安乖巧地坐在太爷爷的膝头,陆俞山和桑采葭站在老爷子身后,两家小辈分列两边。
桑宁和盛连浔牵着手,笑嘻嘻地面对着镜头,盛连浔神色温柔,目光如海。
相较那一对的甜蜜,这一边,阮双柠全身僵硬,和陆清知保持一定的距离,仿佛靠得近一点马上会中毒身亡,表情也显得呆板。
摄影师摆摆手:“小陆总,你们要再近一点。”
阮双柠听罢,脚尖往他那边挪动一点点。
摄影师在业内已经属于大佬级别的人物,手下拍过的明星名媛不计其数,这类的豪门全家福也接过,但是全家都这么好看的,他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陆清知,那张脸是极具攻击性的好看,无论哪个场合,只要露面就坐实合照杀手的身份。
可他旁边那个女孩子竟然没有丝毫黯然,乌发雪肤,樱桃唇,巴掌小脸,那双眼睛干净澄澈,眼尾微微上翘,仿佛明净的湖水起了波,梨涡不甚明显,在唇角处若隐若现。
清纯中透着软甜。
陆清知一向挑剔,能得他青眼并且甘愿步入婚姻的,当然不会是泛泛之流。
摄影师窥得明星秘闻,又暗暗提醒自己嘴巴要严,有分寸,才能在这一行做得久。
“再亲密一点儿。”
难得有这种拍摄机会,摄影师想把这对璧人拍得尽善尽美,不遗余力地指导:“手这么搭着,把她往你的方向揽。”
面对着热情的技术指导,阮双柠更加不知所措,四肢僵硬到要散架。
陆清知伸臂一勾,把人直接搂进怀里,笑得懒慢:“这样总可以了吧。”
“很好很好。”
摄影师眼睛一亮,抓住宝似的,不停地按下快门。
贴得这么近,又闻到了那股冷淡的松香味,陆清知虚揽住她,靠在他怀里,阮双柠的耳边只留下放大的心跳声。
咚,咚,咚。
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拍照的过程像受刑,终于等到摄影师的一声“ok”,阮双柠立刻和他拉开距离,又怕这个逃离的动作太生硬,她欲盖弥彰地解释:“陆清知,我渴了,先去喝水。”
安安转过头来,眨着大眼睛:“小阮舅妈,你为什么叫舅舅的名字啊?”
不知道小朋友有什么高见。
阮双柠半弯下腰,捧着他的小脸蛋,笑起来:“那我应该叫舅舅什么呀?”
安安歪了歪小脑袋,语出惊人:“你应该叫他老公啊,我妈妈就是这么叫我爸爸的。”
小家伙指指桑宁,又指了指盛连浔。
所有人都愣住几秒钟,桑宁乐不可支,捶着盛连浔的肩膀,最先笑出声来。
“还有,”安安皱起眉头看向陆清知,“我妈妈要喝水,都是爸爸去倒的。”
陆清知:“……”
盛之行小朋友,听我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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