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庄逢君站起身,又把徐心诺拖拽起来,然后带他走到自己房间。徐心诺站在门口附近,望着庄逢君走到书桌旁,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似乎要承认什么事。


    然后他看到,庄逢君从抽屉的最里面摸出了一个同样是首饰盒形状的物品。


    “这什么?”徐心诺打开,“靠,你怎么——你怎么也有戒指?”


    还比我的高级一点,出于某种胜负欲,徐心诺有点郁闷地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但不能不承认,庄逢君的审美似乎是比他好那么一丢丢。连铺着黑色天鹅绒的首饰盒都显得更高档。当然,徐心诺暂时还不知道这是定制品。如果设计师交了十几次设计稿连打死不改版都又修改了两遍的成品还不如大路货,那也许庄逢君可以考虑联系对方退钱了。


    四枚男戒摆在一起,像麦琪的礼物一样,不合时宜但又让人心里温暖地发酸发软。


    庄逢君准备的戒指,尺寸似乎稍微小了那么一圈,或许是因为应该戴在无名指上。


    徐心诺趴在桌边研究半天,他抬起头时,问的却是:“你怎么知道我的指围啊?”


    庄逢君揉乱了他的头发,最后说:“不告诉你。这叫山人自有妙计。”


    徐心诺被逗乐了,故意嗤他:“你不是山人,你是怂人,什么都敢想,什么都不敢干。”


    “好吧。”庄逢君想了想,没有反驳他,“你说是就是好了。”


    “所以我今天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徐心诺摇头晃脑,“有的事是不能指望你的,还不如我自己……”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冲庄逢君招了招手,“你靠近点嘛。”


    庄逢君依言而行,坐到餐桌旁边,跟他挨得很近。


    徐心诺趴在他耳边,小声但清楚地说了“我爱你”。


    又立刻离远了一些,眼神明亮又得意:“这可是我先说的。”


    庄逢君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肩膀上,过了半天,才微不可闻地回应:“嗯,我也爱你。”


    虽然这离徐心诺设想的场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算了,□□也不是那么重要,把某些环节提前一点而已,烛光晚餐还是可以吃的,记得餐厅介绍里说,还会有小提琴演奏。


    那对镶着小钻的戒指,率先套在了两个人左手中指上。两只手并在一起,徐心诺左看右看,颇觉满意,拿起手机咔咔一阵拍,打算把照片发到朋友圈秀恩爱。


    至于庄逢君订做的,可以到订婚以后再换上。


    庄逢君以手托腮,看着徐心诺把这些安排得明明白白,又专心低头修图,不知是真是假地,突然发出感慨:“如果我像你一样实诚……诚实,说不定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怎么感觉,这不知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徐心诺说着,抬头回视,“对了,所以到现在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小惊喜’没有——你不会背地连孩子的摇篮和婴儿车都买了吧?”


    “那当然没有。”庄逢君说,“收养一个小孩很麻烦的。”而且他暂时养一个就够了。


    但庄逢君最后还是承认:“不过待会儿可以带你去个地方看看,你去不去?”


    徐心诺满口答应,不过现在要先吃晚饭。


    他去了趟洗手间,又猫探爪似的洗了手,迅速擦干爪子,找到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庄逢君。


    房东这里的水龙头,没有接入热水,在还没通暖气的现在,自来水冰得有些刺骨——没办法,到底老房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小缺陷,好在今天没有特别多要洗的菜。滋啦声响,庄逢君把两块腌好的牛排下到锅里,白粥在电饭锅里欢快翻滚,飘出浓郁的米香。


    周围邻居的厨房里,也陆续传来锅铲炒菜的声音,杯盘碰撞的声音,满是烟火气息。


    庄逢君煎了黑椒牛排,煮了白粥,又加上腐乳、小菜,搞了一顿中西合璧的晚餐。


    想不到的是,吃完饭,庄逢君带徐心诺去的地方还是一处居民区。


    眼前的高楼大厦,地理位置也很优越,交通方便,因此开车过来,只花了一刻钟时间。楼龄还很新,也就是四五年前放出的盘,价格不菲的酒店式公寓,电梯直接入户。


    上楼的时候,徐心诺心中已有预感,果不其然,在电梯里,庄逢君承认,这一套其实是他名下的房子。他根本不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虽然这一点,徐心诺早就心知肚明了。


    因此他大度地没有计较。


    “主要是天越来越冷了,老房子里的热水器,自来水,还有暖气,怎么都不如新的好用。”庄逢君帮徐心诺把指纹录入门锁的时候这样说,“所以想着,干脆带你到这边看看,喜不喜欢这里,喜欢的话,我们要不要考虑搬过来住。”


    徐心诺听到这话,原本还犹豫,几个月内般两次家会不会有点麻烦,门开之后便呆住了。


    还用问,他肯定喜欢这里。


    徐心诺前阵子部门聚餐时,还在听一个买房的同事抱怨,说市面上大多装修公司都好偷懒,净拿些千篇一律的设计图模板


    来敷衍业主。现在看来,有缘的话,他或者可以叫庄逢君把用的设计师和装修公司推荐给那个同事了。


    但庄逢君还一副差强人意的表情:“那个设计师,还得过什么新锐奖的,大概觉得有钱人都没什么审美,随便糊弄一下就可以了,给到我的初版设计图居然还是满墙渔网的样子。”


    实际效果比他形容的还要夸张一点,庄逢君提出的诉求,只是说自己伴侣(在当时还是谎称)喜欢《海底两万里》,喜欢大航海,有一点或许看起来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怀,希望对方在结合一般居住需求的基础上,适当再考虑一下居住者的风格喜好。


    结果那个设计师,做了一版网上很流行的“地中海风格”,满屋深深浅浅的蓝白色调,诡异的蓝还有墙上的迷之救生圈,光看图就仿佛直接海底漫游,让庄逢君险些想要发火换人。


    “我又不是要开餐厅,我要的是一个家。”最后他耐着性子,还是多给了对方一个机会,“雄鸟都知道筑巢得筑得漂亮一点吸引伴侣,你自己看看,这说得过去么?”


    不知是这句话打动了该设计师,还是后面紧接着让设计师名声不保的差评威胁起了作用——对方再来反馈的时候,果然重新交了比较像样的设计图纸,就是徐心诺现在看到的样子。


    室内大胆用了圆拱窗和拱形门,房间顶部接着跃层的挑高优势,做了高耸的坡顶横梁,米白色的墙壁,大地色系的家具,甚至还做了个假壁炉,舒适惬意,质朴深沉,带着一点粗粝之感。乍看没有任何高调之处,却让徐心诺瞬间想起海底的砂岩,和咸腥湿润的海风。


    “我觉得你建议得很好。”他当即对庄逢君说,“要不然我们就搬过来吧。”


    当晚,因为徐心诺不愿意走,他们还留在这里过了一夜。


    徐心诺像探险一样发掘房间里的每个细节,他不光自己看,还要拉着庄逢君负责介绍。


    书房够大,除了摆庄逢君的书以外,还多出两个橱柜,可以收藏徐心诺那堆五彩斑斓的宝贝,厨房也够大,相信庄逢君在这里,一定能够更进一步精进自己的厨艺,又比如卫生间瓷砖边缘,装饰了华丽的马赛克拼贴,里面居然还有小石子、贝壳和玻璃片……


    直到庄逢君把乐不思蜀的徐心诺扔进客房,他才肯安静下来准备睡觉。


    庄逢君的房子很干净,因为家政人员定期来打扫,用于生活什么也不缺,只是缺了人气。


    被褥也是准备周到的,还像酒店一样掀起一只角,徐心诺滚进去,床铺又干爽又


    柔软。


    希望马上住进来。


    睡觉之前,徐心诺不知客气为何物地这样想着。


    对庄逢君来说,这当然算计谋得逞,得到了物有所值的回报。而对徐心诺来说,既然两人早是同居状态,住在那里当然没有任何分别,他只会天然倾向于选择更舒适的那个选项。


    至于什么“我住了男朋友的房子,会不会低人一等,会不会有经济上的计较”,只要这个男朋友还是庄逢君,这大概是他脑袋里永远不会出现的念头。


    于是接下来几天,需要忙的就是从出租房里打包个人物品。


    他们没找搬家公司,毕竟也不急,每天蚂蚁挪窝似的,一点点挪到这边来,未尝不是一种有意思的体验。徐心诺还在网上发布了房屋转租的帖子,希望尽量不要亏损违约押金。


    到了元旦假期,东西差不多已经清空,出租房暂时还没转租出去。不过,既然是新年,还是应当放下一切杂事,出门专心庆祝一下,何况徐心诺还早就安排了特别的浪漫。


    他带着庄逢君,到自己订好的高档餐厅,坐在一个还不错的位置,一起吃了烛光晚餐。


    这家餐厅,确实贵有贵的价值,不仅有真人乐队演奏,在轻柔舒缓、暧昧徜徉的音乐声里,服务员还可以帮你把事先准备好的玫瑰花送上来。


    徐心诺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俗气。他的这些招式,十有八九是从恋爱攻略里看来的,其他的还包括,一起去游乐园(之前鬼屋那次姑且算数吧,还坐了摩天轮呢),一起爬山,一起听演唱会,一起去露营,以后可以慢慢安排。


    可能是缺乏了一点创意,但总觉得,别人有的,庄逢君也要有,反正应该没错吧。


    比如现在,他们用餐完毕,还打算去附近的公园里看烟花通宵跨年。


    庄逢君怀里抱着一大束香槟玫瑰,跟徐心诺有说有笑往外走,不想在这里遇到了熟人。


    喊住他们的是一桌在聚餐的客人,看外表光鲜亮丽,但都是徐心诺感到脸生的对象。


    庄逢君学生时代的朋友,徐心诺大多数都认识,至于这些,由于看起来更像合作伙伴,他又懒于交际,于是躲在庄逢君身后装社恐。里面却有个人,精准喊出徐心诺的名字。


    这才让徐心诺发现,自己很讨厌的那个谁,顾潇,也赫然位列其中。


    顾潇扭头与旁边的人低声交谈,徐心诺直觉他在介绍自己的身份,只是不知道瞎说了些什么。他还在走神的时候,已经有个中年人端着酒杯站起来,


    热忱地敬了庄逢君一杯红酒。


    喝完了,那个人又调侃庄逢君,说他终于想通了,莺莺燕燕绕人飞,及时享乐才是正道。


    徐心诺回过神:“啊?


    “没什么,不是说你。 庄逢君一手捧着硕大的花束,一手搂着他,用开玩笑但不怎么有幽默感的语气说,“杨总,嘴下留情,没看到我男朋友还听着,回家要跪键盘了都。


    那位老板似乎心理素质也很好,面不改色地改口,笑着说哎呀这原来是——失敬失敬,瞧我这嘴,我自罚三杯,别介意。但他喝多了,舌头有点大,徐心诺还是没听清:“什么啊?


    满桌上都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人,都要觉得他是故意的了,演技派。


    只有庄逢君一无所觉般跟大家告别:“我们还有安排,那就少陪了。


    直到他揽着徐心诺的肩膀,人都走到楼梯口,徐心诺才终于有一点在状况内了。


    “什么莺莺燕燕?我吗? 他说,“不对,你有几个莺莺燕燕?还绕着飞呢。


    “当然没有。 庄逢君低声向他澄清,“别人喝高了,可不关我事,你要相信我的人品。


    徐心诺眼珠子咕噜一转,垫起脚,将一大束香槟玫瑰的脑袋按低了点,趴到他耳边,用十分严肃的声音说:“你的人品值不值得相信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不行。


    说完就转身逃命去了,身轻如燕地蹿下了楼。


    庄逢君哑然失笑,又冲刚刚那桌抻着脑袋看热闹的人最后挥了次手,跟着走了下去。


    他挥的是右手,但左手得抱着花,在餐厅吊灯柔和的光线里,中指上的戒指同样显眼。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俩打打闹闹亲密无间地离开,却还是有多余的人追上来,又是顾潇,在餐厅大门外叫住他们,嘴上对庄逢君说着:“也没什么事,只是刚刚在楼上人太多,没机会单独说这句话,想着今天毕竟是特殊的日子,就还是追下来了——祝你新年快乐。


    他看了看徐心诺,又意识到话里的疏漏,带着一个清浅的笑容,补充:“抱歉,或者现在该说‘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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