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很快听到外面的动静,几个长辈陆续冲了出来,一边把庄文杰扶起来,一边问这是怎么了。混乱之中,徐心诺听到庄文杰的母亲用尖细的声音抱怨:“小君疯了吗?”
还有庄老太太在急匆匆问:“这俩孩子怎么回事?打什么呢?小杰没事吧?”
马小涛回过神来:“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刚刚吵架吵急眼,两个人都冲动了,哈哈。”明明是庄逢君先打人,他倒是各打五十大板,“这个地面怎么这么滑啊?一不小心就摔了。”
庄文杰气笑了,终于骂出来:“他妈的不是他先打的我?”
跟在后面的庄毅没急着说话,秦玲则看向徐心诺,似乎想求证一个真相。
看起来吓得愣愣的徐心诺,却在电光火石之间,熟练想起并使用了徐春华的话术,对庄文杰说:“那他为什么不打别人只打你呢?肯定是你自己也有问题吧,你该好好反思一下。”
……
最后众人把两人各自劝开,秦玲推了推庄逢君,让他带徐心诺先回家。
车子一直开到大马路上,徐心诺才对庄逢君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冲动啊。”
庄逢君居然还说:“没有啊,我很少冲动的。”
“这还不是冲动?”徐心诺不信,“之前我们打架,你还骂我们,怎么你自己明知故犯。”
“我那次也没有骂你们吧,只能算是批评。”庄逢君说,“你这次也可以批评我。不过冲动是不管不顾、不计后果地做一件事,我可是衡量过所有利弊之后,还是决定要打他。”
“啊……”徐心诺说不过他,但是回想刚刚的场景,确实很好笑,“你就狡辩吧。”
这时他收到秦玲打来的电话,接起来:“阿姨,我们在路上了。嗯……嗯……对。庄逢君吗,他还好,你不用担心,哦他正在开车,咱们回头见面再说吧。”
与此同时,庄逢君却把车停到路边光秃秃的树下,示意徐心诺把电话给他。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嗯”了几声后说:“对不起,今天的事我做得是有点出格。”
那边秦玲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
庄逢君耐心听完了,然后说:“妈,从小到大,我还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对吗。”
虽然徐心诺听不到对方的回答,不过,秦玲多半没办法反驳这句话。
庄逢君又说:“庄文杰呢?从小到大,他就没做过几件不出格的事吧。”
徐心诺好像有点理解他的意思了。在庄逢君的口气里,可能多少掺了点抱怨的情绪,徐心诺却立刻想着,对啊,抱怨的也没错啊。有句歌词不是叫什么,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很大部分人确实有一种奇怪的容忍心态,对于一个肆意妄为惯了的人,大家不会对他抱什么要求,对于那些成熟稳重惯了的,却一点错都不允许他们犯,这是很不公平的。
不就是给了讨厌的人一拳么,徐心诺的思绪甚至已转进到,庄逢君上学的时候都还没打过架呢。庄逢君有什么错,他只是犯了每个年轻人都会犯的错,又发生得晚了一点而已。
庄逢君用手指敲着方向盘,心平气和地对秦玲说:“如果这让你们难做了,我道歉。不,不是说庄文杰混不吝,我也要学得跟他一样,我打他只是因为他碰到了我的底线。”
又说:“既然有些人是不会好好听话的,希望这样能让他长个记性,我以前不跟他计较是因为我让着他,不是欠他的。早点明白这一点,对他以后有好处。”
结束通话前,徐心诺模糊地听到几个字:“……你这孩子。”
徐心诺刚拿回自己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马小涛也发来了消息:“刚刚你们走了以后,几个长辈都在问怎么了,庄大头还装,说他不知道庄逢君发生么疯,嘿,我能让他得意吗?我当场就说了,他在网上怎么诋毁你,用的词还特别下流,幸亏还存着截图,干脆我也不怕事大,直接发家族群里了,老太太现在还戴着老花镜瞅呢。可惜你们看不见了。”
感情这儿还有个不怕事大的。
徐心诺一边想一边打字:“可以,最好把对我的伤害也形容得严重一点,就说搞得我精神恍惚茶饭不思什么的,让别人听起来,不赔精神损失费都对不起我那种。”
马小涛回了一个OK的手势。
发完以后,徐心诺抬头,发现庄逢君正用一种兼具平静与温情的眼神注视自己。
车子仍旧停在路边,庄逢君没有急着发动。他偏过头,伸出一只大手,举在半空,徐心诺心领神会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庄逢君握紧了那只手,牵到嘴边,低头用嘴唇碰了一下。
徐心诺想了想,装模作样地谴责了一下庄逢君:“你太胡闹了,下次不许这样了。”
然而眼角眉梢的沾沾自喜,已经把他出卖个彻底。与其说徐心诺是在谴责他干了幼稚的事,不如说在暗暗高兴于自己千载难逢地,居然还拥有了一次指责庄逢君胡闹的机会。
实际上
,这错误是他为了徐心诺犯的,徐心诺自认应该共担罪名才对。
庄逢君说:“好吧。对不起,不过现在我们俩没得吃饭了,到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吧。”
他们找到了一家淮扬菜餐厅。
填饱肚子以后,徐心诺又替庄逢君操心起来:“你今天揍了庄文杰,之后家里那边没关系吗?你奶奶还有他爸妈,之后会不会找你麻烦?叔叔阿姨回来会不会骂你?”
庄逢君说:“还好,这些麻烦我都想过,在可以承担的范围之内。”
他反过来宽慰说:“其实这样反而简单,最多不过被骂几句,这只能算小辈之间的摩擦,马小涛之前不是也跟庄文杰打过架?过去了就过去了。对了,你记得把庄文杰的号码拉黑。”
说什么来什么,徐心诺还没来得及完成这一操作,庄文杰的短信就追了过来。
可能由于庄逢君已经实施预防性拉黑,他选择发消息给徐心诺。
但看起来,挨的那一拳,多少起了点效果,让他不再像他在微博上用词那么脏,甚至“讲道理”了许多:“你还跟庄逢君在一起你是不是傻×?你图他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他是女厕所垃圾桶里捡来的啊?这些他敢跟你说过吗?你还真是不挑,也不觉得恶心。”
“靠了,我这不得先骂回去再拉黑?”徐心诺要撸袖子,“快,快告诉我他有什么痛脚。”
“我小叔他们家……其实不像看起来那么光鲜。你戳他这个痛处好了。”庄逢君果然想了想,“他们手里其实没什么钱的,没大本事又想暴富,今天搞投资,明天玩股票,其实欠了一屁股债,还不愿意降低消费水平,这些年来,都是老太太在给填窟窿,你骂他啃老吧。”
徐心诺便理解了——有本事的大儿子孝敬母亲,母亲再补贴不成器的小儿子,经常有这样的事。庄毅和庄逢君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是不能说这样的话,但没关系,他可以呀。
他也尽量文明地回复庄文杰:“你才傻×,我看是你跟你爸妈才要睡垃圾桶,你们就趁着还能啃老的时候,再抓紧当两年吸血虫吧,小心以后去大街上讨饭都要饿死!”
为了显得情绪不那么激动,他想了想,把“!”改成“。”,发送。
然后迅速把对方拖入黑名单。
“……”庄逢君看到两人的对话,露出不予置评的表情。
徐心诺却把两手按在桌沿,眼巴巴地瞅了庄逢君好几眼,酝酿半晌,终于说:“是他先撩者贱的!还有,先说明,我没有刺探你隐
私的意思……
庄逢君放下手里装着大麦茶的杯子:“哦,是吗。
徐心诺吞吞吐吐又小心翼翼地问:“但你怎么还有事情没告诉我呢? 他把手机倒扣,“大头说的这个,是怎么回事,当然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但怎么他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提出这个问题后,中间落空了十几秒的时间。
服务员走过来,给他们上了之前下单的餐后果盘。
庄逢君可能在思考怎么回答,不过他很快对徐心诺说:“也对,不需要瞒着你。
徐心诺还是听许萍萍说过,当年庄家的保姆绑架雇主孩子,立案后,警方一直在进行侦破工作。查到保姆已经去世好几年的消息时,线索一度中断了一段时间。
要感谢人民警察尽职尽责,仍在想办法继续推进,后来终于查到她的人际关系,发现在二十五年前,她还有两个男性共犯。三人来自同个地方,保姆在菜市场结识了两个以卖鱼为生的老乡,一来二去,互相熟识起来,勾结犯下这场罪行。
其中一个回老家开五金店的率先落网。嫌疑人供认说,因为那时候总听保姆描述,雇主家中多么的有钱,又得知她这个雇主家里刚刚喜得麟儿,产妇就住在离菜市场不远的妇幼医院里,他们便起了贪婪的心思,怂恿她把孩子偷出来,好勒索一大笔钱。
只是无巧不成书,在动手实施绑架的那天,他们扮作清洁工,躲进产科病房那一层的女洗手间并锁上门,水槽里却躺着一个哭声已经很微弱的男婴。
来不及思考这是被谁遗弃的,慌乱过后,保姆发现,这个男婴和她雇主的儿子,体型竟然差不多大,为了拖延孩子失踪被发现的时间,她决定给这个弃婴换上襁褓,留在小床上。
然而把真正的雇主儿子带走后,第三个老乡却想偷偷撕票,说不然一定会被警察抓住。
保姆这才怕了,她胆小懦弱,经不住怂恿绑架孩子,已经是这辈子敢冒的最大的险。她知道杀人的罪名跟绑架是不一样的,恐惧之下,抱着孩子又一次偷偷跑了,却也不敢回雇主家,只是胡乱把他丢在一个福利院门口,从此以后便消失无踪。
五金店老板和另一个老乡,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加不敢声张,只当从没发生过这件事。
保姆离开医院之前,既没有常识,也极度心虚,留下一张说要辞职的便条,连个人物品和工资都不要了,以为这样有个交代,雇主他们就不会想要来找自己。
秦玲因为剖腹产元气大伤,确实等过了几天才有精力处理家务事。虽然奇怪于小保姆的不告而别,但她还请了专门的月嫂和厨师,并不差这一个照顾的人。秦玲只当她家里遇到急事,外加脾气古怪不懂事,就随她去了,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出生两天,就远远地离开了自己。
徐心诺眼泪汪汪地抱住了庄逢君。
庄逢君拍了拍他的背,又拿桌边的餐巾纸给他擤鼻子。
徐心诺抗拒:“你别这样,我好丢人啊。
庄逢君从善如流:“那你自己来。
徐心诺用力擤了一下,把餐巾纸扔在垃圾桶里,一手搂着庄逢君的脖子,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泪花,一手拿着手机,想了想,给马小涛发了条消息:“涛涛,我以后可以对你好一点。
过了半分钟,马小涛回复:“咋,终于认识到我的好,打算孝敬爸爸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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