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见她态度强硬,话语顿了顿,突然口气放软了些:“的确,你拿来这瓶酒不代表就是你在酒里加了东西,但你至少要告诉大家还有谁还经手过这瓶酒。”
余然轻瞥了一眼不远处作壁上观的富豪,心里讪笑一声。
行,卖队友是吧?
她也会。
她用加百利那独特的甜美嗓音低沉地说:“说得好啊,我也想问问我的合作伙伴,为什么要往酒里加东西?”接着明晃晃地看向富豪,用眼神告诉所有人,他们二人是队友的关系。
富豪先是错愕地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操作,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什么呢,谁和你是合作伙伴了?我可没见过那瓶酒。”众人听了这话又回望向余然,目光在她和富豪之间来回交转。
呵,果然翻脸不认人。
看来是铁了心构陷她了。
余然先是一声未吭地走到医生身旁,然后直接从他手里抢过那杯喝剩的红酒,一把泼向富豪:“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呢?要不要我让大家去你房间里看看,是不是有一套钻过通风管道脏了的衣服还没来得及藏?”
富豪被浇了个落汤鸡,却不气也不恼,拿手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忽然感叹了一句:“又能见到你生气的样子了,真好。”
其他人听到这话全部目瞪口呆。
敢情场上最刺激的一对cp不是偷情的公爵夫人和石油大亨?
富豪也不管余然脸上难看的神情,向众人承认道:“我确实是加百利的队友,我们两个的真实身份都是杀手,为了完成杀人的业绩来到这个游轮上,而暗杀目标就是钻石佬。”
“都别急,听我说完。虽然我们两个想杀钻石佬,并且也有计划,还带来了那瓶放了东西的红酒,但是——”
富豪的目光缓缓转向场上的一人,随后视线很快跳到了另外几人的身上:“我们和钻石佬素不相识,正是因为接受了别人的委托才按雇主的要求送来这瓶酒,否则杀个npc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们仔细想想就能发现,我们两个只是拿钱办事的‘杀手’,却并非这场副本的‘真凶’。”
竟然说得有几分道理。
富豪成功扭转了局势,只听其他几人一一问他:“那委托你们的雇主是谁?那个人一定是凶手!”
富豪一摊手:“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但大致了解他的一些特征。”
听到这里,场上那个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不知道富豪是怎么猜中自己的身份的,但是刚才那个对视,一定没错,他认出自己了,却没有直接明说。
富豪慢悠悠地道出几个模糊的特征:“我只知道他是一名男性,社会地位不低,因此才能付下重金雇佣我们。”
医生听了这话却乐呵呵地裂开了嘴角:“哈哈,那我摆脱嫌疑了,我是这里最穷的男人!”
众人:“……”
场上最富裕的几名男性互相看着彼此,各自默不作声。
现在嫌疑人转变成了:石油大亨、上校、外交官、大老板沈路辞、还有私家侦探。
富豪的一番话反而洗脱了他和余然的嫌疑。
余然这时插话:“我们其实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入手调查,换位思考一下,凶手已经雇佣了我和维克多去杀人,却还要亲自到现场留下一行恐吓文字,这恐怕是系统给他的主线或支线任务,所以才会多此一举。钻石佬的死因究竟是这瓶酒还是其他因素,都没有地上那行文字的指向性来得直接。”
这是她全场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因为她突然很想快点结束游戏。
那个富豪给她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医生灵机一动:“这行文字是血字,不如我们就看看谁身上有伤口吧,或许这是他身上流下的血。”钻石佬的尸体是没有表面创伤的。
余然一口回绝:“你想得太简单了,这多半是技能的作用,再或者是提前准备好的道具,剧情里是不会留下这种破绽的。”
医生的声音蔫了下来:“好吧,那既然凶手不是我,我可以先回去睡觉了吗,已经很晚了。”
众人这时才看向时钟,竟然已经凌晨三点了。
公爵夫人早就困得哈欠连连,她已经由仆人披上了外套:“我不是嫌疑人,就也先回去了。”
石油大亨见他们都要走,顿时急了:“不行,要走一起走,怎么还能有提前退场的呢?”他好像很怕独自留在这个房间。
侦探沉思了会,对所有人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凶手也不是一天就能找出来的,明天大家睡醒后,再来到这里集合。”
医生问:“那尸体怎么办,明天游轮上的保洁来打扫房间时,就会看见这屋里摆着一具发臭的尸体,到时候我们这些在命案现场的人该这怎么解释?”
侦探低头沉思了会:“没有人的技能可以充当清道夫吗?”
场上一片安静,其他人均不回复,谁都不想暴露自己持有的卡牌。
侦探看向窗外:“那扔海里吧,大海是最好的藏尸地点。别忘了,还得把在场的几个仆人npc都灭口。”
于是游轮的凌晨开始进行着毛骨悚然的一幕。
玩家们处理好npc的尸体后,偷偷将其搬离赌场,并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将几具尸体扔下了海,然后拍了拍手,各自回屋休息。
海面上除了那“噗通”几声以外,再无这些仆人的影子。
今晚,海水比夜色更深。
—
“维克多。”余然走出赌场后叫住了富豪离开的脚步。
她正视着富豪,一字一句:“你想做什么可以明着说,但如果明天再这么耍手段,我不管你是不是路人都会直接动手。”
甲板上的风吹得更烈了,三点的夜风是刺骨的,可富豪眼里却升起一抹炽热:“我想做什么?”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余然,然后俯下身子,弯着腰看她:“我自始至终做的事,都是为了让你再次认出我。”
余然听后怔了怔。
富豪用遗憾的口吻描绘道:“我本来以为你对我也是一样印象深刻,毕竟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认出你是谁了——”
“你说对不对,余然?”
沈路辞此时刚走出赌场来到楼梯间外,恰好就听见了这一句话,他推门的动作一顿,不大的空间内突兀地响起了“嘎吱”一声。
对话中的两人同时回头望向他。
沈路辞脚步一住,尴尬地笑道:“这么巧啊,哈哈,我是沈路辞。”
余然:“……”
她看了眼富豪,又偏过头看向沈路辞,然后径直朝后面那人走去。
沈路辞还以为她要拉住自己,刚想笑嘻嘻地和她叙旧,毕竟再次进入一场副本当队友的这种巧合很难得,结果余然走到自己身边,步子停了一下。
然后完美地擦肩而过。
富豪想要叫住她:“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他的声音在海面上回荡。
余然已经走出了几米外,听到他的话后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回复声也逐渐悠远:“我只是来警告你的,至于你是谁,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富豪站在原地久久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啊,果然还是没认出我吗?”
随后又兀自笑出了声,“也是,毕竟我那时可是被她亲手杀死了啊。”
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空旷的甲板上,余然和他的身影越拉越长,距离越来越远,就像是在注定背道而驰。
富豪勾起唇角。
别来无恙,我宿命中的对手。
—
余然的身后始终回响着一段规律的脚步声。
她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沈路辞听她这么一问,有点委屈:“我也从这边回房间。”
余然挑眉:“这边不是回游轮房间的路。”
沈路辞愕然:“那你为什么从这边走?”
余然看着他呆愣的模样,轻笑出了声:“还说不是跟着我?”
沈路辞抓了抓头发:“好吧,我是在跟着你,我就是很高兴能在这个副本里又见到你。”
余然忽然收起了笑,淡淡地说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其实这局是鬼,现在想要杀掉我这个路人。”
“怎么可能,我也是路人,况且现在的我也打不过你。”说完他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余然“嗯”了一声,没多回话。
沈路辞继续不解地问:“那你现在是要去哪?”
余然抬头看向夜空,已经接近早上四点了,破晓渐而翻过乌云,天空升起点点明亮,甲板的护栏处也泛起一丝微弱的晨光。
不知为何,她压抑的心情也随着这渐亮的天,慢慢好了一点。
大海仍在奔涌,浪声阵阵,她的声音低而轻,却没有被水花淹没。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我在这个副本里是个杀手,偷渡上的船,上了船后又顶替了一个服务员的身份,但却没有去处。”
她不叫加百利,只有一个代号黑玫瑰,抱着刽子手的决心来到狂风暴雨之中,回首来时无路可退,望向远方不知终点。
余然长久以来的生活也是如此。
她的身影融入半明半昧的夜色,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澈的风声。
“那你要不要和我走?”
沈路辞说完这话又意识到有些歧义,赧然地补充:“我是指,我这个角色在游轮上有很多去处,你愿意的话,可以暂且先住下。”话里有些散乱而不成体系。
沈路辞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她都会这样束手无策。
他并不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人。
但好像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记住她了,然后看着那孤独一人的身影,总觉得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只是有点不忍心将另一个自己独身留在黑暗之中。
仅此而已。
余然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沈路辞。
他的话语十分笨拙,可越是这样不加技巧的笨拙,越能跨越心中森严戒备的高墙。
她突然就不想拒绝了。
余然轻声告诉自己。如果这次又信错了人,也没关系。因为她现在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随时杀掉欺骗自己的队友。
风声栖止,海鸣骤停。
她和沈路辞明明相隔不远,此时却仿佛遥遥相望。
天地无声之间,只剩她看向他的那道目光,那之中仿佛有人在说——
“好啊,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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