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季杰回来时不见人影, 找了一圈,发现书房门关着,便识趣地不去打扰, 转身去厨忙活今晚的晚餐。


    情侣之间关起门, 除了亲热, 还能干啥?


    没有。


    季杰于是寻思着, 自己是不是该给小两口挪地方了。


    他准备了三人份的晚餐,菜端上桌,眼看时间也不早了, 又怕菜放凉了不好吃, 最终还是去敲了书房的门。


    “进来。”言落的声音。


    季杰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一派正经,桑粒坐在书桌前写毛笔字, 言落捧一本书慵懒坐在窗旁的沙发上。


    季杰喊两人出来吃饭, 两人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跟了出来。


    季杰向言落请假,说好久没回去看望父母了, 想回老家住几天, 。


    言落爽快答应,让他不必急着回来。


    “季杰,”桑粒在餐桌前落座,“你老家哪里的?”


    季杰:“跟言哥一个地方的。”


    “诶?那我们都是老乡噢。”桑粒笑着看言落这个老乡一眼。


    言落神色淡淡, 拿起筷子夹一块排骨, 放到桑粒碗里, 像个长辈一样正经说教道:“食不言寝不语。”


    “……”


    桑粒没理会他, 转而又去问对面的季杰:“季杰, 平时吃饭,你言哥都这么管你吗?”


    “没有, ”季杰笑说,“平时我们吃饭都不说话。”


    “哦,”桑粒转头看身旁的言落,“你好怪。”


    言落转头看她:“?”


    桑粒忽然俏皮地笑:“怪好看的。”


    “……”玩套路玩上瘾了?


    言落默然收回目光,随后放下筷子,一只手收进桌下,身子一斜,手在桌下摸了桑粒的小腿一把。


    桑粒浑身一震,双肩绷紧,整个人僵住。


    她拿羞赧的眼神去看言落,见他没事人一样的,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对她微笑一下:“吃饭。”


    “哦。”


    桑粒尴尬地看一眼季杰,发现季杰的脸色比她还尴尬……


    嗯,的确该尴尬的。


    桑粒不敢再造次,默默地垂下眼乖乖吃饭,这顿饭她果然做到了食不言。


    饭后,桑粒独自窝进书房的沙发,看一本人物传记,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发出一声低笑。


    “小凌同学。”言落洗过澡,穿着居家服,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口。


    桑粒从书本里抬头:“怎么了?”


    言落:“来睡觉了。”


    今晚睡哪?


    这个问题,桑粒已经几次在心里问过自己,然而到此刻,她仍然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这个房子只有两间卧室,季杰占去一间,就只剩言落这一间了。


    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就睡到一起去,这样好像不太好。可是桑粒又想到在北京的那次,言落生病时她不就跟她睡在一张床上了么?


    这样看,一起睡好像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就单纯地睡觉而已……


    “在想什么?”言落问。


    桑粒沉思间,言落已定在她跟前,弯俯下身,拿走她腿上的书,放到书桌上。


    再回过身来时,见桑粒仍然定在沙发上不动,他轻笑一声:“你是在等我抱你过去吗?”


    桑粒回神,嗅到言落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是沐浴露的香氛。她望着他,顺水推舟地冲他伸出双臂,撒娇似的笑问:“可以吗?”


    言落垂眸看她半晌,笑了笑,慢慢弯下腰来,将她打横抱起。


    桑粒得逞,心里感觉好满足。她双手抱住言落的脖颈,把脸埋进他颈窝,在他耳边低语:“等下可以看腹肌吗?”


    言落没给回答,只偏头瞥她一眼,意味不明。


    桑粒本还担心季杰在外面,被看到这样不太好,不过出了书房,她发现季杰早回房了,房门紧闭。


    到卧室,言落将桑粒放到床上,言落一本正经地说:“你睡这里,我睡书房。”


    她没听错吧!


    桑粒连滚带爬起来,站在床上,双手搭住言落的肩膀,像怕他跑了。


    她低头看他,满脸委屈追问道:“不是说追到你就可以看腹肌吗?”


    桑粒站在床上的高度,比言落高一个头,因此言落此刻仰着脸,神色复杂地看她。


    桑粒俯视着他,委屈巴巴又不满地问:“亲都亲过了,还不算追到你吗?”


    言落依然没有回答。


    他将桑粒两只手从肩上挪开,不声不响走到门口,关上房门,随后转身,看桑粒一眼。


    他一系列动作,把桑粒看糊涂了,她还没理请思路,已见言落呼地一下把上衣脱掉了。


    桑粒禁不住屏息,瞪着着他光溜溜的上半身,眼都不会眨了。


    她陡然明白了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言落就是这样的身材。


    但是……


    大可不必如此。


    她只是想看个腹肌,没想要看裸男。


    桑粒咽了口唾沫,站在床上的腿忽然有点软,她于是坐下,抬眼看言落的脸,讪笑说:“要不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这么快就看够了?”


    “不是……”


    “那再看一会?”


    “不要了。”


    “为什么?”


    “你太秀色可餐了,我怕我把持不住。”


    言落回味她说的话,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变,轻皱眉心抿起唇,不说话。


    他倒真没想到,这种话会从桑粒这个娇憨可爱的女生口中说出来,他觉得,要说也该是由他说吧。


    啊她在说什么!


    桑粒也回味过来,觉得自己说了混账话,她于是艰难地收回目光,羞耻地拿双手遮自己的眼。


    半晌后问:“你穿上了吗?”


    片刻,他回答说:“穿了。”


    声音很近,感觉就在跟前。


    桑粒移开双手,睁眼看见言落果然已穿好衣服在她面前,而她恰好罩在他的影子之下。


    她抬头看他的脸,见他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她脸唰地燥热起来。


    言落双手支撑在床上,俯身靠过来,,呼吸拂着桑粒的闭尖,轻声问:“这样……能把持住了?”


    桑料把头往后退避,要笑不笑的地答:“不确定。”


    言落一副了然的神情点点头,桑粒以为他接下来会说晚安,然后去书房睡,没料到他竟直接躺了下来。


    桑粒:“……”


    言落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偏头睨视桑粒说:“小凌同学,过来睡觉。”


    桑粒犹豫半晌,说:“我觉得,你还是去书房睡吧。”


    言落从容不迫:“不去了。”


    桑粒人已经靠过来,嘴上不太真诚地说:“那我去书房睡?”


    “一起睡吧。”


    言落掀起被子,把桑粒裹进来,再伸臂将她揽过来,让她枕着他的臂膀睡。桑粒温顺地躺下,望着他。


    他这时笑着调侃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毕竟……我这么秀色可餐。”


    可恶!


    她又不是女流氓。


    桑粒很有骨气地转开身,离他远远地躺着,挑衅地看他:“那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言落沉默注视她半晌,人往这边挪了挪,再次抱住她说:“睡那么远,就不算一起睡了。”


    桑粒在他怀里偷笑,魔抓暗暗伸向他腹部,到半道又顿住,假模假式地问他:“我可以摸你腹肌吗?”


    言落斩钉截铁:“不可以。”


    下一刻,她的手被言落捉回来,握着不让她乱动。


    言落好整以暇地瞧着桑粒,眼里带笑说:“看不出来桑老师这么野啊。”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桑粒无言以对地看着他,心里其实有点认可这样的评价。


    她想起在阅山居见言落的第一眼,就想摸他的手来着。


    但她发誓,她只对言落有这种不可描述的冲动。


    接着,她看见言落用似笑非笑的神情说:“我说过,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桑粒忽然有些微气恼:“难道你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还不是因为……”


    言落洗耳恭听着,桑粒却不说了,因为她觉得说出来,可能会有点丢人。


    两人就这么僵持对望着,久久不语,也不动。


    “对不起。”言落忽然说。


    “啊?”桑粒有点莫名。


    言落伸手摸桑粒的脸庞,轻声说::“刚才逗你的。”


    言忽然叹气,然后眼神变得很远,他看着桑粒,但焦点却仿佛是透过桑粒,在看过去或未来。


    “生病之后,好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好几次,我想放弃自己。”


    “但是,我总感觉心底有些挣扎,以前我不知道那些挣扎是什么,但收到你的画的那天,我忽然知道自己的挣扎是什么。““小凌同学……桑粒,是你。”


    桑粒眼睛蓦地潮湿,感动的同时,她感慨得无以复加。


    生怕自己哭出声来似的,桑粒拿手掩住嘴,猛抽一口气,之后索性扑进言落怀里,任眼泪横流。


    “傻瓜,”言落抱着她,掌心抚她的背,故作轻松,“有什么好哭的。”


    桑粒抽噎着,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呢?”声调里都是安抚。


    桑粒仰起脸,拿手背擦泪,望着他。


    “我该早点给你寄画的,离开北京的时候,我就决定把这幅给你的,可是我……却没有及时那么做。”


    “包括后来易泽师哥告诉我,你去展馆想买这幅画,我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把画寄给你。我好懊悔,如果我早点寄给你,你就不用经历那么多了……”


    “这不能怪你的,别乱想了。那时你根本不知道我生病,不是吗?”言落顿了顿,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要紧的,“你不会是……因为我生病才决定和我……”


    桑粒急忙接口:“不是。”


    她越是急切,言落越觉得自己说中了,他于是狐疑地看着桑粒。


    桑粒被看得心虚,讨好地笑着。


    为了岔开话题,她变得很主动。


    她指尖抚过言落的浓眉,又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来,滑到鼻尖处,手指轻盈一跃,指腹点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言落对此并不阻拦,也不追问,他放任她动手动脚,只拿目光柔软地注视她。


    桑粒抬眼与言落对视片刻,忽然笑得很诱人,像个勾人的小妖精,她微微昂起下巴,笑道:“言老师,吻我。”


    言落嘴角浮起笑意,默认她的要求,随后两人陷入了与夜一样幽深的长吻里。暧昧灯影下,两个人身体交缠,匍匐身影被放大投到墙壁上,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说话,吻我……


    第52章


    季杰吃过早餐准备回老家, 言落把把保姆车的钥匙丢给他,说开车回去吧。


    季杰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言落和桑粒出去玩要用车, 便说不用, 搭车回去也很方便。


    言落坚持:“拿着吧。”


    季杰:“那你们出去玩怎么办?”


    言想也没想就说再买一辆。


    之前在北京用的车, 全部转手卖掉了, 来深圳后他深居简出,不觉得自己需要车。但眼下他觉得,买辆私用车是很有必要的。


    季杰想到, 即使真再买一辆, 也不是马上就能提车,何况深圳的车牌号, 可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他本想再推辞的, 想想再客气就矫情了,便接受了下来。


    言落送季杰到门口,一直没出声的桑粒也跟着送到门口。


    季杰忽然回身, 开玩笑似的和嘱咐一句:“嫂子, 言哥就拜托你了。”


    嫂子?


    桑粒对于这个称呼既受用,又难为情,她偷眼见言落一副很受用的神色,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脸红倒了不是全因这称呼, 更多是因为想起昨晚……


    她只差一点点, 就由女孩子变成了女人。


    季杰走没多久, 桑粒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告诉她言落的药放在哪里, 请她记得提醒言落按时吃药。


    桑粒回复说好的,且让他放心。


    她当下就去电视柜旁的斗柜抽屉找言落的药, 以确定位置。


    言落在厨房,正将餐具放进洗碗机去,桑粒隔着厨吧看他侧颜,莫名感觉这场景好出格,但又好温馨。


    她拿手机偷拍了两张照片。


    没几个人有此种荣幸,能亲眼看见言落做家务吧。当然啦,更没有人如她这般荣幸,能和言落两情相悦地同床共枕。


    自然,也没有人如言落这般荣幸,能和她桑粒如此亲密无间。


    想到这点,她不自觉莞尔微笑起来,恰好言落撇头看来,一眼看见她这副痴迷模样。


    他一脸调笑,玩味说道:“笑什么啊,嫂子?”


    桑粒立马回神。


    瞎叫什么啊他!


    言落按下洗碗机的启动键,人走过来,隔着吧台玩味地注视桑粒。


    桑粒被他的注视得矮了一截似的。


    “你、你看什么?”


    言落带点儿笑意,昂了昂下巴说:“看女朋友。”


    桑粒闻言,别开脸甜甜地笑,明亮眼睛笑成了羞涩月牙。


    言落拉开椅子,落座,随手倒两杯水,一杯推到桑粒跟前,一杯自己握在手中。


    “小凌同学。”


    桑粒看他:“嗯?”


    言落转了转手中玻璃杯,看着她缓缓开口:“想去哪里玩,我陪你去。”


    “明天你能陪我去一趟会展中心吗?澜姐办了画展,虽然不是我的个人画展,但我挺想去看一看。”


    “哦,”言落把这个字的尾音拉得很长,像是幡然醒悟了某件事,“所以你是来看画展,顺便来看我的?”


    “当然不是啊,”桑粒落座,双臂撑到台面,前倾上半身,定睛看着言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来追你的,然后顺便看画展。”


    言落似是不满地瞥她一眼,嗤地冷笑一声别开脸,又将手中玻璃杯提到嘴边,就慢慢地喝水,不理她。


    “诶言老师,”桑粒说,“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呀?”


    “才来一天,就想着让我去北京?”他依然看着别处,不看她。


    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桑粒抿着唇,歪头拿眼睛去对他的眼睛,用真诚的眼神向他证明:“我就随口问问,没有想让你去北京的意思。”


    言落总算正眼瞧她,并告诉她北京工作室已注销解散,他往后会定居深圳,想做个闲人。


    桑粒:“你的意思是,你要退出娱乐圈?!”


    言落望着桑粒惊诧的神情,反问她:“你希望我退出娱乐圈吗?”


    这个……


    桑粒想了想,挺严肃地问他:“如果我说是,你会退出吗?”


    两个人一下子都认真严肃了。


    一个在认真地思考。


    一个在严肃地等待答案。


    大概过了半分钟。


    言落放下手中玻璃杯,做出一个和桑粒相似的动作,上半身前请倾过来,定睛看桑粒。


    半晌,他将桑粒的双手裹在掌心里,沉声说道:“如果我说,我不要风光,我只要你。你信吗?”


    怎么会不信呢?


    她信!


    桑粒鼻子忽然一酸,随后说出肺腑之言:“可是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为我放弃任何东西。”


    “你是真的喜欢音乐,就像我真的喜欢画画一样对吧?除非……”桑粒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除非是你自己想退出。”


    言落接着她的目光,忽然笑了,笑得不太正经。


    “我失业的话……”


    “我养你。”桑粒抢答。


    “你拿什么养?”


    “我卖画养你啊。”桑粒急切回答。


    “哦,”言落又把尾音拉长,很意味深长地望着桑粒,“看样子,你好像很想包养我?”


    桑粒:“……”


    把桑粒弄得哑口无言,言落又是笑,笑得像个妖孽:“以后我是不是该称你为桑老板?”


    桑粒噗嗤一笑:“那……你快去梳妆打扮一下,等会陪桑老板出去玩,好不好?”


    言落:“……”


    #


    宝马4S店门口。


    一对年轻情侣,分别从共享单车上下来,然后将车仔细泊好。


    两人都戴了口罩,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店内的两个男销售顾问隔着玻璃墙观察他们。


    一个说:“我猜他俩是来应聘的。”


    另一个眯了眯眼,盯着外面那青春靓丽的一对,硬要跟同事抬杠似的,说:“我打赌,他俩是来买车的。”


    “这么年轻,能买得起咱品牌的车?除非家里有矿。”


    “也许人家就是家里有矿呢?”


    “家里有矿的人,出门骑共享单车吗?好歹也打个车啊。”


    “你不懂,人家那是情趣。”


    “切!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说话间,小情侣走进店来。


    认为人家里可能有矿的那位热情上前招呼:“欢迎光临!两位想看哪款车?”


    男生环顾现场展示的车辆,没有摘下口罩的意思,他眼带笑意问身边女生:“桑老板喜欢哪款?”


    老板?


    销售顾问困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心说年轻人果然是喜欢玩情趣。


    桑粒也没打算摘口罩,笑眼看言落说:“言老师说了算。”


    言落目光游到在其中一款车身上,边走边说:“7系好像还可以。”


    桑粒不懂车,跟在后头没出声。


    销售顾问连忙跟到言落身旁,精准推销:“7系好!这款车跟您的气质特别相称。可以去试驾一圈,特别好开,包管您会爱上它!”


    于是言落驾车,桑粒做副驾,销售顾问坐后排。一路上,销售顾问把这车全方位解说,讲得天花乱坠,绝无仅有。


    言落没怎么说话,只在试驾得差不多时,撇头看身旁女生,问她:“桑老板觉得怎么样?”


    桑粒暗笑,他真要把自己当被包养的小白脸么,左一口桑老板,右一句桑老板地叫,也不怕人笑话。


    “我不懂车,”桑粒说,“不过坐着挺舒服”。


    销售顾问连忙接口,笑说:“坐得舒服就对啦!说明车好啊。”


    言落认同地点头。他其实早有目标,早之前就在网上了解过这款车,今日纯粹是来试驾,以及买下它。


    车开回店里,并签下了购车合同,那销售顾问做梦一样看着言落的身份证,惊喜得失语。


    他警惕旁人听见,半晌后才小声问道:“您……是那个歌手言落?”


    言落心情不错,逗他说:“大概是吧。”


    销售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目光在两人戴口罩的脸上转动,笑说:“两位很般配,金童玉女。”


    没等言落和桑粒做反应,他又善解人意地说:“两位放心!我会保密的。”


    从4s店出来,言落打了辆车,带桑粒去租车公司,租了辆带天窗的车。


    桑粒坐进租来的车,好奇问他:“已经买了车,还租车做什么?”意思是虽然还没能提车,但不急这几天吧?


    言落开了车的天窗,抬头望了望,确认这车的天窗没问题,又将目光落在桑粒脸上,说:“因为迫不及待想跟桑老板一起看星星。”


    一起看星星是很美好,但是和桑老板这样的称呼连在一起,桑粒感觉有点不三不四。


    她于是发出抗议,让他不要再喊她桑老板了。


    言落笑而不答。


    桑粒于是向他确认:“知道了吗言老师?”


    “那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桑粒想了想,说:“叫桑粒。”


    “可我更喜欢叫你小凌同学。”


    “只要不是桑老板就行啦,不过我更喜欢你叫桑粒。”


    “行吧。”


    言落轻声喊了一声桑粒,桑粒的眼睛便笑成了钻石般的晚星,就像言落带她到马峦山那儿看到你的晚星一般动人。


    跟言落在一起,桑粒完全不问他将带她去哪,因为无论他想去哪,她都无条件乐意陪同。


    这,大概可算是桑粒式浪漫吧。


    挺幸运,今晚的夜空很美,月色也撩人,夜空中的星星,足够他们数一整晚,也数不清。


    言落把车泊到僻静处,开了车的天窗,再把座椅放到。


    两个人就这么躺在车里,摘掉口罩,从昏暗中望出天窗,沐浴于浪漫月光之下,看一窗星星闪烁,。


    桑粒一躺下就说:“我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星星,这样看,感觉很不一样诶。”


    说着撤回目光,转脸向着言落。


    车内幽暗,但桑粒感觉到言落转头看过来了。他的眼睛很亮,对着她。


    四目相对,暧昧气氛拉满。


    “言落,”桑粒忍不住想探究他的过往,“你以前和别的女生一起看过星星吗?”


    言落伸手摸过来,牵住桑粒的手,桑粒自然回握,不知为何,这个互相的小动作让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顿时觉得自己问得太蠢太多余,她正想告诉言落可以不回答,言落却坦然回答说没有。


    紧接着又追加一句:“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桑粒暗中微笑着,忽又想起了什么,又问:“对了,跨年演唱会上最后那首歌,歌名到底是什么啊?网上很多人都在猜这首歌名,可你一直没都回应。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所以到底叫什么歌名嘛?”


    言落暗中笑了笑,逗她:“你猜。”


    桑粒想也没想就说:“猜不出来。”


    “小凌同学。”


    “嗯?”


    “那首歌叫小凌同学。”


    “哦,”桑粒想了想,“既然是写给我的歌,那我想帮它改名为桑言粒语,可以吗?”


    “桑言粒语……”言落停顿片刻,“听起来不错。”


    桑粒很开心,没再说话。


    她兴致勃勃地伸目光去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第53章


    桑粒醒来时, 发现车已行驶在市区道路上,她刚清醒的眼睛被路灯刺了一下,便下意识地眯回去。


    她动了动, 发现身上盖了什么东西, 睁开眼看, 见是言落的外套, 她于是转头看他。


    他穿半高领黑色毛衣,整个身体像隐在夜色里,只脸上冷白皮肤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他的侧脸, 真好看。


    “醒了?”言落瞥过来一眼。


    “嗯, ”桑粒带着轻微的幸福感,会心一笑, “你把外套给我, 你不冷吗?”


    他说:“不冷。”


    桑粒沉默,在若隐若现的光线里欣赏他的色相,半晌后想到自己的不是——陪人看星星, 居然睡着了, 她实在感到有些抱歉。


    “不好意思啊,”桑粒弱弱地笑说,“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言落马上接话:“大概是数到九十九的时候。”


    桑粒笑:“你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数出声。”


    言落也笑一下:“因为我也数了。”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敲了敲,表现出遗憾的样子说:“可惜你睡着了, 本来想和你等看日出的。”


    “啊对不起哦, ”桑粒越发愧疚了, 搓着脸解释说道, “我昨晚没睡好, 太困了。”


    言落意味深长的目光瞥过来,忽地想起昨晚长夜的香艳画面, 他尖突喉结滑动,笑了下,说:“倒也没必要道歉。”


    桑粒放了心,忽而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啊糟糕了!”


    言落被她吓一跳,加油的脚不自觉松了下,“怎么了?”


    “我忘记提醒你吃药了,”桑粒说着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是不是过时间了。”


    原来是这个。


    言落放下心下,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的,睡前吃就可以了。”


    桑粒不认为不按时吃药会没关系,因而一回到家她就急不可待去拿出药,又倒了杯水递给言落,非要亲眼看他吃下去才罢休。


    桑粒先去洗的澡。


    洗脸时,她脑海里忽然浮现昨夜在床上的画面……真的好险好险。


    好在关键时刻她清醒了,言落也尊重他的意愿及时刹车,否则将来的一个月,她必将陷入无限的忧患之中——没有避孕措施可不行。


    桑粒有些烦恼今夜该如何度过,不过当她脱下裤子,看见内裤上的斑驳血迹时,她有点庆幸。


    很好,不用烦了,例假已悄悄光临。


    啊失算!


    她没带卫生巾。


    桑粒喊了几声言落的名字,都没有人应答。


    言落在书房。


    他抱着吉他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抚弄琴弦,随意弹的一段旋律,颤抖的音符在屋内回响。


    演唱会结束后,他很久没碰过吉他了,此刻感觉有点儿手生。


    书房的门被推开。


    桑粒出现在书房门口,她的造型让言落愣了一瞬,按在吉他上的手指也忘了弹下去。


    女生身上只裹一条浴巾,只遮羞了胸口到大腿的部分。她光溜溜的肩臂,和颈下的锁骨在等下显得越发白皙,也很诱人。


    女生一手攒紧浴巾顶端,生怕浴巾掉落,几分羞涩笑问:“言老师,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言落蓦地回神。


    他即时撇下吉他,随手捞起挂在沙发背上的长外套,三两步走到桑粒跟前,将外套裹上桑粒的肩膀,一面说:“这样出来,要着凉的。”


    桑粒一时不知道该感动呢,还是该为他的冷静感到失落。


    再怎么说,他也是血气方刚地男青年啊!


    看见女朋友只裹条浴巾出现在他面前,他好像没半点想法诶……


    正当桑粒产生自我怀疑时,言落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而后双手环住她的腰,嘴角浮起了戏谑的笑:“要我帮你洗澡?”


    还以为他多纯情呢。


    桑粒皱起脸,坦荡地说:“我来例假了。”


    言落又一怔:“啊……那我该怎么帮你?”


    “我没带卫生巾。”


    “那……我去买?”


    “嗯,就是想让你帮这个忙。”


    言落一刻不耽搁,套上外套就要出门,刚走两步桑粒又叫住他。


    他回头:“怎么了?”


    “买两包日用,一包夜用,另外再买一包护垫,”桑粒想了想,“还有,我习惯用ABC那个牌子,不要买错了哦。”


    言落忽然感觉这个任务颇艰巨。


    什么ABC、什么日用夜用、还有护垫,全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他点点头,略显无奈地笑一下:“我尽量。”


    言落在玄关处戴了口罩,又上戴帽子,还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仿佛要出去干什么不法勾当似的,桑粒看得直想笑。


    言落看过来一眼,见桑粒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连忙提醒她:“回浴室去吧,别着凉了,我很快回来。”


    桑粒乖巧点头,下意识拉紧大衣的衣襟,对他嗯了一声。


    等言落完成任务回来,桑粒也洗好了澡。言落敲浴室的门,桑粒把门打开一条缝,即刻见他伸进一只手来,便利店的袋子勾在食指上。


    桑粒刚取下袋子,那只手立马缩了回去,两人全程没话,神秘得像在进行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


    关上门,桑粒窸窸窣窣地检查袋子的卫生巾……


    嗯,值得表扬!


    都买对了。


    正当桑粒撕开夜用卫生间的包装时,浴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外面的人喊她名字,然后说:“桑阿姨找你。”


    桑粒忽然慌乱起来。


    这次出门,她跟桑妈妈说是来看画展的,万一露馅被发现是来找言落,且和言落住到了一起,桑粒感觉自己会羞死。


    “哦,”桑粒听自己的电话响个不止,跟他说,“先帮我挂了,我等会打回去。”


    桑粒没料到,言落会一直等着门口,手里握着她的手机,她出来时,他拿奇怪又陌生的眼光看她。


    桑粒没空多想,从他手中拿走手机,做贼心虚地躲到书房去给桑妈妈回电话。


    没什么特别的事,桑妈妈就是打来关心几句,聊聊家常,顺便问她哪天回家。


    聊不到十分钟就挂了线,桑粒随手将手机搁在沙发上,人侧转了上半身趴在沙发扶手上,目光投向墙上的画上——太阳花与三叶草的乐园。


    这幅画是因言落而画,没想到他俩真的有乐园了,而且也差点像夏娃和亚当一样偷吃了禁果。


    而后她又想,只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应该无论在哪里,都是乐园吧。


    桑粒忽然想到,浴室门口言落那个奇怪而陌生的目光,想起来似乎目光里还带着些哀怨呢。


    他不高兴了?


    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言落走了进来。


    桑粒仰脸望着他,他站在她面前,修长身影罩着她,居高临下地质问姿态:“桑老师是觉得我见不得人?”


    他果然不高兴了。


    桑粒不慌不忙地伸手去拉他的手,示意他坐下。


    他略带情绪,像个叛逆少年,歪着身落座,吊儿郎当又好整以暇地望着桑粒,等着她给一个两全的回答。


    桑粒曲起双腿,手撑着下巴,认真地说:“其实我知道,我妈一开始就担心我会跟你走到一起,毕竟你是明星嘛,可我呢,失聪诶。”


    “而且,我也并不是懂得圆滑处事的人,很多状况其实我真的会应付不来的,有些时候,我也真的是很敏感。我妈懂我,她担心我会受伤,她以为我早和你断联系了。”


    听到这儿,言落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缓缓靠过来,修长手指摸桑粒的脸,看着她:“你也担心我会让你受伤么?”


    桑粒拿脸在他宽大的手掌上蹭了蹭,笑了笑,抬起眼看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问:“你会吗?”


    言落半晌说不出话,因为这实在是难以保证的问题。


    谁敢保证永远不会让喜欢的人失望?


    他不敢大言不惭给予肯定回答,只将桑粒揽进了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像要把她揉进他的骨头缝里。


    他一个字也没说,桑粒却深深明白他刚刚表白了什么。


    她合起眼,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吹在她颈间的温热气息,以及在他怀抱里的温暖,让她感觉舒服又安心。


    好想在言落的怀里待一辈子啊。


    “桑粒。”他轻唤一声。


    “嗯。”桑粒轻声回应。


    “假如,我不小心让你觉得受伤,你一定要告诉我,要狠狠地骂我……”


    桑粒在他怀里笑出了声,她眼睛仍然闭着,手贴到他心脏的位置,瓮声瓮气地说:“它刚刚告诉我了,你不会。”


    #


    桑粒没想到会展中心的人流量会如此之大,以及众多新奇艺术品争先恐后地展示出来,实在让人眼花缭乱得很。


    人潮涌动,除了黄皮肤和黑眼睛,碧蓝眼睛的外国友人也不少见。


    桑粒拉着言落在人群中穿梭,几次拿手机出来确认,看澜姐发来的位置信息,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才找到澜姐的展示位。


    澜姐却不在,只一个小姑娘在档口里守着,还有三两个人在里头观赏画作。


    小姑娘不认识桑粒,只当她是来看画的,对她笑说:“请随便参观。”


    桑粒没摘口罩,言落更是口罩帽子不离身,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桑粒看见了自己的两幅画,回头向言落示意,指指画的方向,让他看。


    言落正要往前去细看,桑粒忽然调开目光,朝他身后喊了声“澜姐”,随后摘下了口罩,让澜姐看她真容。


    澜姐很热情,熟络地拉着桑粒站到一旁去私下说话,大意是说桑粒的画很受欢迎,打趣说让她别偷懒,要多多创作,多给她供几幅画。


    桑粒笑:“创作需要灵感呀,急不得的。”


    档口不大,没几下就参观完毕,言落兴致寥寥地返回桑粒身旁,礼貌同澜姐点头示意,转头便问桑粒:“出去逛逛?”


    桑粒点头:“好。”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二人关系,澜姐自然也看出来了,她没八卦多问,只告诉桑粒说现场有许多绘画用品,建议桑粒去看看。


    从澜姐的档口出来,两人四处逛了逛,果然看到许多绘画用品。


    桑粒见了心仪的画布和绘画工具,当下便下单,地址留了言落家的。


    逛了半圈,桑粒去洗手间,言落在洗手间外边的休息椅坐着等,百无聊赖地拿手机消磨时间。


    片刻后,忽听有人喊桑粒的名字,他蓦地抬头,狐疑的目光伸过去,见一个男生走到桑粒面前。


    男生激动地红了耳根,对桑粒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桑粒认出了他——高中班长周恺哲。


    同时想起周觅说的,关于周恺哲打听她,得知她失聪后就玩消失做派。


    她总感觉这个人的人品好像有点问题,但他人品如何,与她有何干呢,她反正也不打算和他深交。


    桑粒礼貌轻笑一下,随口答说:“我过来玩的。”


    周恺哲愣了一下,他像才刚想起桑粒失聪的事,这时问她:“你耳朵没事了?”


    桑粒不想跟他多说,只敷衍地应一声嗯。


    “哦那太好了,” 周恺哲真的挺高兴的样子,下一刻就向桑粒发出邀请,“今晚你有空吗?在深圳的几个老同学正好约了今晚聚一聚,你今晚能来吗?”


    桑粒尚未应声,言落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毫不犹豫替她回绝道:“她今晚没空。”


    周恺哲茫然地看向答话的人,对方带着口罩和帽子,他没认出他是谁。


    桑粒也回头去看言落,而后对周恺哲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去了。”,话音刚手,手就被牵住,男生垂眼看她:“可以走了吗?”不等桑粒答话,言落转头对周恺哲说了声失陪了,然后拉着桑粒就走。


    一直走出会展中心,回到车上,言落玩味的眼光看过来:“他是谁?”


    桑粒坦白:“高中同学,班长周恺哲。”


    “哦……”言落把尾音拉得意味深长,曲起左手臂,倚到方向盘上,手掌虚握抵在唇边,盯着桑粒看许久,“周恺哲,他就是你高中的白月光?”


    桑粒:???


    作者有话要说:


    耶!离完结不远啦~


    大概还有十几章……


    第54章


    言落的药即将用完, 因此下午桑粒陪他去了趟医院。


    他单独进了就诊间,桑粒在外边等着,这情景让她想起, 言落陪她去做针灸的那几次。


    那时是她在里面, 他在外面等着。


    桑粒望了望周遭候诊的病人, 病人不少, 而且大多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桑粒不禁暗生感慨——


    是得精神疾病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是大家都开始重视精神疾病了呢?


    譬如言落,假如不是知道他底细, 她根本看不出他生病了。


    好似精神疾病是可以掩藏起来的疾病, 甚至病人本人可能都难以发觉。


    桑粒视线扫过候诊区的一个简易书架,她饶有兴致地走过去, 从众多宣传册中抽出一本来, 坐回原来的位子去看。


    抑郁症,属于精神疾病中抑郁障碍的一种典型病症,所以属于精神病, 而心理因素是导致抑郁症发作的高危因素之一。抑郁症发作因素复杂, 除心理因素外,还与遗传因素、神经生化失调、神经内分泌功能异常等因素有关……


    翻了两页关于抑郁症的科普,桑粒看到上面有一点是她之前没有认知的——抑郁症患者,会对曾经热爱的事情失去兴趣, 无法从中获得愉悦感, 体验不到乐趣, 那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


    桑粒的目光空了一瞬。


    难怪言落不怎么碰吉他了。


    那对她呢?


    言落好像是生病以后才对她产生兴趣的, 假如他病好了 , 会不会就突然对她失去兴趣了呢?


    再转念一想,只要他的病能好, 即使把她忘了……


    言落会忘了她?


    哎!光是想一想,便已难过至极,喉咙哽咽,眼泪也很想流下来啊怎么办。


    桑粒忍着泪意,垂下眼睑,继续阅读——


    患者还可能表现为焦虑、失眠、思维迟缓、注意力下降、自我责怪,甚至会产生幻觉或幻想,出现自杀的念头或行为……


    看到这里,桑粒感觉心有一丝抽痛。


    她合上册子,轻轻捏在手里,眨着泛红的眼,一转脸,正好看见言落开门出来,他手扶在门把上,将门轻轻一带,然后看了过来。


    看见桑粒眼里潮湿,言落有点怔了一下,他不解,好端端,女生怎么红了眼。


    言落刚关上门,下一位候诊人就迫不及待地挤过他身旁,开了门进去。


    言落偏开身子,收回了目光。等候区人多,言落害怕被人认出,他又看了桑粒一眼,顷刻就把视线垂下去,而后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牵起桑粒的手,说:“走了。”


    桑粒略微慌乱,一手攒着那本宣传册,有点失神地被他牵着走,喉咙哽咽,什么话也说出来。


    就这么一直被牵着回到车里,桑粒仍没从自己的悲观情绪里出来,她眼里泛着泪光,连鼻尖也红红的,垂着头,一言不发。


    言落默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凑过来,矮下身去,力图去对视桑粒低垂的眉眼。


    “桑老师?”


    没回应。


    言落第一次明白女孩的心思你别猜是什么意思,桑粒此刻的心思,实在令他毫无头绪,但他给足了耐心,温和地看着她,语气充满哄的意味:“这是怎么了?哭了?”


    他抽了两张纸递过来,桑粒不情不愿地接过来,也不拿去擦泪,只把纸捏在手里,然后悲伤地吸了吸鼻子。


    言落有点慌了,连忙伸臂将人搂怀里,随后真诚的忏悔从桑粒头顶落下来:“一定是我不小心让你觉得受伤了,你骂我吧。”


    桑粒想说不是,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在言落怀里闷了好一阵子,轻摇头把眼泪蹭到他贴身的薄毛衣上,然后抬一只手去扯他敞开的外衣门襟,扯到眼前抹泪。


    她这副样子实在有点搞笑,言落没忍住,低笑了声,带着笑意的嗓音摩过桑粒的耳际:“小凌同学,这外套很贵的。”


    桑粒莫名被戳中笑点,在他怀里闷声低笑,笑完却任性地顶嘴道:“大不了赔一件给你。”


    “说这种话可就见外了,”言落嗓音里仍带着笑意,逗她说,“只要桑老师喜欢,拿来擦鼻涕也不过分。”


    “诶你!”桑粒蓦地仰起脸,挣扎着从他怀里解脱出来,嘟起嘴嫌弃道,“好恶心!谁要擦鼻涕啊。”


    言落头部往一侧退了退,睨视着她,不说话。半晌,又抽两张纸巾,亲自动手帮桑粒擦那流不尽的眼泪。


    等把她眼泪擦干,人差不多算是被哄好了,他又把她拉进怀里,低声叹气:“到底是谁生病了呢?你这怕不是被我传染了?”


    桑粒不闹脾气了,这回温柔又乖顺地把脸贴进他颈窝,略带哀伤地说:“言落,将来你会不会忘记我?”


    不等言落回答,桑粒又说:“我在宣传册上看到说,抑郁症患者会对曾经热爱的东西失去兴趣,以前感兴趣的事情生病后会觉得那是一种负担。那等你病好,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甚至是忘记我?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你幻想出来的?”


    言落沉默了一下,垂眼看桑粒:“有个好消息,想听吗?”


    “嗯?”桑粒撤开,坐好,看他,“是什么?”


    “医生说,如果没有意外,把这一个月的药用完,应该可以停药了。”


    桑粒愣了一下:“也就是说,你的病快好啦?”


    言落点头:“嗯。”


    “好吧,”桑粒忽然叹气,又不讲理起来,“那你保证你不会忘了我!”


    “放心吧,”言落笑着揉桑粒的头发,“我是抑郁,不是失忆。”


    桑粒终于会心微笑,活泼起来,好心情地说:“我们去趟超市好不好,今晚自己做饭吃?”


    言落:“好。”


    今天是工作日,此刻又未到放工时刻,超市里人不多,他俩倒也逛得自在。


    桑粒空手在生鲜区逛来逛去,看着那些血淋淋的鸡鸭鱼肉,忽然对自己的厨艺没了信心,她于是提议:“要不吃火锅吧,一锅熟,最方便。”


    说着便去速冻区,选各类肉丸子,再去蔬菜区选了生菜和金针菇,在经过水果区时,她忽而对那颗大地雷般的榴莲产生了浓厚好感。


    桑粒站定脚步,咽了咽口水:想吃!


    她撇头看推着购物车的言落,颇心机的微笑:“言老师,你喜欢吃榴莲吗?”


    言落明显紧了下眉心,他盯着那榴莲看半秒:“闻过,没吃过。”


    桑粒立马懂他的意思——


    他不喜欢吃榴莲。


    其实可以理解,榴莲这种产物,好不好吃,的确见仁见智,它让人类在味觉上做出群体划分,桑粒感觉要找个臭味相投的男朋友,肯定比找个和她一样不吃香菜的,要难得多。


    她决定暂时忍一忍,于是难舍地再看一眼那榴莲,然后说:“冰箱里好像没水果了诶,要不买点苹果,还有提子,再买点……哇那边有西梅诶,买点西梅吧,我去拿。”


    然后,等桑粒拿完几种水果回来时,她赫然发现,购物车里躺着一个香臭香臭的榴莲。


    桑粒口罩上方的眼睛在笑,她向言落投去调皮的注视:“你不是不喜欢吃榴莲吗?”


    言落口罩上方的眼睛眯了眯,嗓音里带着戏谑说:“谁说我不喜欢吃榴莲了?”


    好吧,他的确没这么说。


    “桑老师想吃,当然要买,”言落说着推车走在前面,“走,去买点香菜。”


    桑粒:“……”


    经过零食区,桑粒顺手往购物车里扔了可乐、薯片、华夫饼、巧克力……


    到收银台排队买单,她没细看,顺手就往货架伸,拿一盒她以为是糖果的东西,等她看清盒子上小小的字样时,手里的这盒东西,霎时变成了烫手山芋一般,拿不住又放不下。


    偏偏这时,言落也把目光落在这盒东西上,他眼角带笑,看桑粒伸手要将这盒小玩意放回货架,他立刻伸手截胡,把这盒小玩意丢进了购物车。


    桑粒耳根通红,眨眨眼,梗着脖子僵硬转开,假意看别处。


    言落想了想,似乎觉得那小小一盒,数量太少,他于是大大方方地伸手,又取一盒丢进了购物车,完了还恬不知耻地问桑粒:“两盒够吗?”


    桑粒:“……”


    买完单,回车里。


    刚才在超市,桑粒不好当着别人的面解释,这会儿她终于憋不住了,连连解释道:“言落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


    言落摘下口罩,满脸无辜:“误会什么?”


    “就、我没想买,”桑粒忽然口齿不清,“安全套。”


    言落却听得很清楚,他一本正经:“做措施还是有必要的。”


    桑粒急了,扯下口罩,涨红脸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不想做措施,我是说……”


    言落嘴角噙着笑:“那你是什么意思?”


    桑粒有点委屈:“我以为那是糖果,随手拿起来看看,没想到——诶你说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摆在收银台那么显眼的地方啊?多不好意思啊。”


    言落像个经验丰富的男人正色道:“成年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桑粒有点不知所措。


    对于性,是否所有男性都能够坦然正视,毫不遮掩扭捏?


    抑或是,丰富经验练就了他落落大方的态度?


    “言老师好像很有经验哦,”桑粒酸溜溜的,“想必是和别的女孩子……”


    没等桑粒说完,言落便出声打断:“桑老师想哪去了?”


    桑粒沉默半晌,忽而开放思想,让自己像个老道的成年人一样,和男朋友谈谈关于性的问题。


    她脸不红心不跳,问道:“如果没有和女生……那个的话,那你怎么解决……生理需求?”


    言落倒真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他耳根微微泛红,尴尬地笑了笑:“桑老师有没有听过那句名言?”


    桑粒瞪大双眼:“什么名言?”


    言落淡淡地说:“右手,是男人的好朋友。”


    桑粒:“……”


    作者有话要说:


    PS:抑郁症相关来自百度


    第55章


    当桑粒兴致勃勃地进厨房, 要帮忙洗菜的时候,言落制止了她。


    他颇正经地说:“桑老师的手是艺术家的手,不应该用来做这种俗事, 这里就交给我吧。”


    桑粒立刻反驳:“言老师的手不也是艺术家的手吗?”


    言落却有点妄自菲薄的样子:“我是歌手, 算不上艺术家。”


    桑粒抬杠似的, 再次反驳:“你要这么说的话, 那我也只是画手,算不上什么艺术家呀。”


    言落一脸无奈,瞅着她:“要抬杠是吗?”


    桑粒笑吟吟地仰着脸看他, 不答话, 意思是说对呀,就是抬杠。


    言落拿擦手巾擦干手, 擦完随手一扔, 反手就将人固进怀里,也不给桑粒任何反应余地,便霸道地吻下去。


    桑粒双眼蓦地瞪大, 不过半秒时间, 身心已沉浸进他炙热的深吻里。


    桑粒感觉自己已经称得上是个接吻老手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回应得恰到好处,入戏也快。


    良久,言落退开去, 拿玩味的眼神看她, 修长手指轻佻抹过桑粒的嘴唇, 一面说:“这么好看的嘴, 应该用来接吻, 别拿来抬杠。”


    桑粒不甘示弱,抬手用手指上下夹住他嘴唇, 顶嘴道:“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只知道训人?”


    言落低笑一声,拿出老父亲的做派,佯装继续训她:“还敢顶嘴?”


    桑粒笑得很开怀,正想再顶他两句,却听手机响了起来——是微信语音,桑粒的手机。


    她回头望了眼厨房外头手机的方位,又转回视线,踮起脚,调皮地在言落嘴唇啄一下,随后推他:“我去看看是谁?”


    她步子轻快地跑开,活泼快乐得像只没脚的鸟。


    手机在吧台上,桑粒捞起手机看了眼,是周觅。她随意坐在吧台旁的凳子,接起,免提。


    “露丝周。” 桑粒玩闹快乐的语调。


    周觅反应很快,一下子听出她的好心情,立刻揶揄她:“桑小姐心情很好嘛。”


    桑粒笑着伸手拿果盘里洗净的西梅,咬一口——嗯,真甜。


    然后说话:“还可以。怎么啦?有事吗?”


    周觅啧啧几声,语调里都是嫌弃:“行了行了,知道你恋爱了,现在是不是在甜蜜窝里出不来啦?”


    桑粒顿了一下,她好像还没告诉周觅这件事呢,她是怎么知道的?


    回头看了看厨房,见言落正忙着,似乎没在意她们说些啥,她于是调回视线,问周觅:“谁跟你说的呀?”


    “季杰说的呀,”周觅停顿了一下,“他还说为了不打扰你俩二人世界,他回老家去啦。”


    桑粒讪笑:“他跟你说这么清楚的吗?”


    “对呀,不然你这家伙都不打算告诉我了是吧?”周觅忽然低下声来,狎昵地说,“快告诉我,你们睡了吗?”


    桑粒心虚地回头又看了眼厨房,见言落依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忙这忙那的,她便放心地收回目光,但还是小心地取消免提,把手机贴到耳边,小声说:“睡了,但没真的睡。”


    “什么意思啊?睡了就睡了,什么叫没真的睡?”周觅像忽然醒悟了什么,语气越发神秘起来,“言落他,是不是不行啊?”


    桑粒也懵了一下,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但眼下她心里起疑了:他不行吗?


    然后在心里否定:不会吧,那天晚上他……看起来好像挺正常的。


    但她嘴上对周觅说:“不会,不会的,他、他很行!”


    “谁很行?”言落在说话。


    桑粒中邪一般,倏忽转头,见言落不知几时出现在她身后,满脸的意味深长。


    周觅在电话那头听见言落的声音,不禁吐舌头做鬼脸,连忙自动自觉挂了电话。


    桑粒听着被挂线的声音,半晌才将电话挪开,放回桌面,然后满脑子找话:“啊那个,周觅她说……”


    言落慢条斯理地接话:“她说我不行?”


    怎么一猜就中!


    天!他到底听了多少啊?


    桑粒忙打圆场说:“周觅她……瞎说的。”


    言落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话题,他有点咄咄逼人:“那你呢,也觉得我不行吗?”


    “没有啊,”桑粒僵硬地笑一下,“我说,你很行。”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很行?”


    “啊?桑粒结结巴巴,“我、我猜的。”


    “这种事怎么能靠猜呢?”言落欺身过来,一手搂住桑粒的腰,调笑道,“当然要试过才知道,要不现在就试试?”


    试个头啊!


    桑粒满腔悔意,意有所指解释说:“我、暂时不方便。”


    言落知道她所言非虚,却偏还要逗她,他的手顺着她腰际游上来,扶着桑粒的后颈,暧昧说道:“那等你方便了,通知我。”


    桑粒无言以对地瞧着言落,她觉得他此刻好像只发情、不要脸的狮子。


    她不想继续这个暧昧露骨的话题,转而装可怜道:“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大约半小时后,桑粒吃上了这顿饭。


    锅里热气升腾,白雾朦胧了桑粒的视线,有点看不清对面的言落。


    言落调了两碗酱料,好在他没有擅做主张放香菜。他提前问了桑粒吃不吃香菜,就像桑粒问他吃不吃榴莲。


    桑粒沉默半晌,学着他说:“闻过,没吃过。”


    “哦,”言落抿了抿唇,了然道,“那就是不吃。”


    桑粒想了想,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尝过香菜的味道。


    第一次闻到香菜那种难以言喻的、臭虫一般的气味时,她就决心永不吃香菜——


    谁会喜欢吃臭虫啊!


    可是言落喜欢吃臭虫,啊不!喜欢吃香菜诶……


    桑粒想像两人因口味不合可能出现的问题,想象到了分手的地步,忽听言落说:“据说,世界上大约有百分之十五的人讨厌香菜,所有你不吃也不奇怪,不用勉强。”


    桑粒本还打算晚点一起吃榴莲的,这会儿听他这意思,就是不喜欢吃榴莲的意思。


    她有点失望,毕竟那么大一个榴莲,她自己一个人哪吃得完。


    “那榴莲呢?”桑粒问,“你是真的不喜欢吃榴莲咯?”


    话虽这么问,桑粒却是用期待的眼神看他的。她眼神里的意味大概是,不能和喜欢的人分享美食,我真的会有一点点失落哦。


    “倒也没那么绝对,”言落往桑粒碗里夹了个丸子,“我可以试吃看看。”


    桑粒眼睛一亮,弯起唇,得逞地看他,忽又听他来一句:“桑老师要不要也试一下……吃香菜?”


    桑粒:“……”


    最终,言落知晓了桑粒不喜欢吃香菜,没勉强她,所以桑粒没有吃香菜。


    但后来,言落舍命陪君子,陪桑粒吃了榴莲。


    很不幸,刚吃下去,他就吐得很可怜。


    桑粒一脸抱歉跟在他身后,给他拍背递纸巾,心里觉得有些惆怅。


    #


    几日后,车行通知言落去提车。


    正巧前一天他花封顶价拍到了车牌,于是买车这件事情便完满。


    新车开回家,桑粒也收到前几日在会展中心下单的画具。他让言落帮忙搬进屋,便迫不及待拆包装,在阳台架起了画架。


    好几日没画了,她着实有些手痒痒,但一时也不知画什么好,回头望,见言落在在客厅沙发,捧着新车的说明书看。


    桑粒心生一念。


    她前倾着身子,歪头从阳台玻璃门边瞧过去,喊他过来帮忙。


    言落放下册子,走过来看到一地狼藉,便拉个椅子落座,帮着一起收拾残局。


    他拿起被撕毁的包装箱与气泡膜,笑了:“桑老师手劲可真大,这要跟我打起来的话,也不见得会输。”


    桑粒也笑,一边抽出画布,定到画架上,一边说:“所以说啊,平时柔柔弱弱、打不开瓶盖的女孩子,到了拆快递的时候,潜能一下子就激发出来了。”


    说着,像心血来潮似的地转头看言落:“诶言老师,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言落不以为意,将收拾好的纸箱放到一边,人往椅子里一靠,撩起眼皮看她:“什么忙?”


    桑粒诡秘一笑,倾身往他身边凑近了些,手搭在他膝上,食指在他膝盖抠两下,而后笑吟吟地:“当我的模特。”


    言落感觉桑粒提这个要求,似乎是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意味,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方才向她确认:“人体模特?”


    桑粒兴奋点头,两眼放光,直言不讳地补充道:“裸.体的那种。”


    言落沉默,空气也沉默了。


    桑粒期待地盯着言落看半天,终见他动了动,并调开视线,望向了远处无际的海,冬日晚霞映入他琥珀色的眼,瞳孔的颜色似乎变得深了。


    桑粒乖觉地看他眼睛,等着他答应,不过等到的是他拿腔拿调的一句玩笑话。他说:“我出场费很贵的。”


    桑粒的手在他腿上不安份地挠来挠去,一面说:“言老师不是热衷慈善嘛,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变得这么现实呢?”


    言落盯着桑粒的那只不安份的手,沉默半晌,最终伸手将她的手按住,他脸上带点儿不怀好意的坏笑,却一口答应了:“行吧,去床上,还是去沙发?”


    桑粒内心似乎早已做好了筹谋,想也没想,立刻便说:“去书房的沙发吧。”


    “桑老师,”言落若有所思地看着桑粒,不禁起疑,他歪头睨视着桑粒,直白地问,“肖想很久了吧?”


    “也没有很久,”桑粒垂眸嗫嚅道,“就是那晚,见过你脱光的样子之后就……”


    啊原来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想画他的人体画的!


    桑粒也是刚刚才明白,自己潜意识里原来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小癖好,她于是羞愧地闭了嘴,脸涨得通红。


    “那个,算了不画了。”她情绪转变得很突然,说着豁地站起身,转身就跑进了洗手间。


    桑粒落荒而逃的样子,让言落发笑。片刻后,他起身,到洗手间门口,抬手敲门。


    里面的人靠着墙站,下意识地咬自己的手指甲,她窘迫到极致时,便会咬手指甲。


    半晌后,她没好气地开口:“干嘛啊?”


    言落好脾气地哄答:“我答应当你模特了。”


    桑粒却倔强地拒绝:“不要了。”


    “真的不要?”


    “真的。”


    静默片刻,言落又开口了:“最后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要?”


    里面的人久久不答,又等一会儿,门才缓缓打开。


    两人目光对上一霎,桑粒立刻逃开了视线,她偏着眼神,满脸害臊说:“你不许反悔。”


    下一刻抬眼,正眼看言落,郑重其事地发出警告:“还有,你不许嘲笑我!”


    言落:“……”


    第56章


    晚上, 书房的灯全亮了起来。


    桑粒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就等人体模特出场了。她有点紧张,又有点窘迫, 坐在画架前, 大拇指又放到了嘴边, 想咬指甲。


    下一刻, 桑粒听见卫生间门开动的声音,以及拖鞋拖沓地地板上的声音,她知道, 那是言落朝书房走来的脚步。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她既兴奋又羞耻,心跳比那天跟言落表白, 言落靠近时还要快。


    大学时, 老师找过人体模特,桑粒那时就画过。不过那时的她心无旁骛,只把那男性躯体当个摆设, 心里毫无波澜, 没有丝毫世俗欲望。


    脚步戛然而止,桑粒愣了一下,缓慢转头望向门口,接着又是一愣。


    言落就站在书房门口, 身上披件纯白浴袍, 门襟敞开, 胸肌连着腹肌坦白地裸露出来, 下身穿宽松的居家裤, 浅灰色的棉质料子,长度直垂到后跟位置。


    实话说, 这造型是有点浪荡的,像只危险的狼狗,也很像T台上走秀的男模,有点不三不四的浪子范,但很吸引人。


    尤其是他走进来后,身上披着桑粒调好的灯光,雄性荷尔蒙呼之欲出,桑粒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言落嘴角吊着一抹笑,眼神坏坏地看桑粒,看起来越发像只准备要把她吃干抹净的狼,偏偏他说话时,又是正经的样子:“桑老师,可以开了始了吗?”


    桑粒回神,略微慌张地站起来,走到沙发旁,指导他坐什么样的坐姿。


    事实上她也说不上那叫什么坐姿,只知道叫他屈起一条腿,挡住命根子,一只手臂撑在屈起的膝上,一只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身体状态可以松懒一点,表情要像个厌世的家伙……


    言落坐在沙发上,任桑粒摆布,在桑粒摆布得差不多时,他问:“真的要全部脱光?”


    桑粒顿了一下,咬着唇,嘟囔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反悔的。”


    言落心存侥幸,再次确认:“真的内裤都不留?”


    桑粒再次嘟囔道:“那样就不算人体画了。”


    “……行吧,我问最后一个问题,”言落深思熟虑后问,“画完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幅画?”


    桑粒果真被问住。


    言落的人体画,她自然不可能拿去卖掉,那就只能是,留着自己欣赏咯。不过万一这画让别人看见了,那叫言落的老脸往哪搁呢……


    桑粒眼神飘忽,闪烁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末了只好气馁垂下眼睑,妥协说:“那……不画了。”


    言落正想再说什么,忽听手机响起。


    他手机不在书房,桑粒撇头望了眼门外,挺会来事儿似的大献殷勤说:“我去帮你拿。”


    说着小跑出去,很快拿来手机,她看了来电显示,是老毕打来的。


    桑粒想起,老毕应该就是言落乐队里的鼓手。


    手机递给言落,桑粒有点儿落寞地去收起画具,她真的决定不画了,却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痛快,也没心思听言落电话里讲什么。


    “桑老师,”言落结束通话,手机握在手里,人站到桑粒身后,“跟你商量件事。”


    桑粒拿着画笔直起身来,转身,给他个正脸:“什么事?”


    “老毕来深圳了,他约我见个面谈点事,”言落伸手理了理桑粒鬓边的碎发,将碎发勾到她耳后,见她情绪低落,他亲昵摸她脸颊,语气里带着哄的意味,“想和我一起去吗?”


    桑粒想了想,自己跟老毕也就有过那一面之缘,去了也说不上话,何况他特意约言落谈事情,那肯定是正事,她去了倒给他们添麻烦了,便懂事地说不去。


    言落也不强求,去不去都随她,但还是问她会不会不高兴,桑粒违心地否认说不会,他于是稍稍放心,回卧室去换衣服。


    桑粒默默跟了过去,趁他在衣帽间里换外出服时,病恹恹地躲进了被窝里。


    她假装秒睡,言落换好衣服出来,站在床尾悄悄看她,她眼也不睁一下。


    不想理他了。


    一直等到脚步声动了,卧室门关上,她才睁开眼,在昏黄的台灯旁沉沉地叹一口气。


    叹完气,她马上就觉得不対劲,总感觉房间里还有他人在的气息,一转身,果然——


    言落你这个骗子!


    心里虽这样赌气,更多的却是欣喜。


    她几乎没有犹豫,一股脑跳下床,然后扑进入了言落怀里,搂住他脖子,笑骂:“骗子。”


    言落笑,深深亲了她一口,说:“我看你被骗得很开心嘛。”


    好像……是挺开心的。


    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呢。


    桑粒抿着唇笑,不说话,任由言落将她抱上了床。


    他拉被子给桑粒盖上,俯身在她身上,落下来一个安抚的吻,然后哄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回来给你带?”


    桑粒摇头,推他一把,挺通情达理地说:“快去吧,别让人等太久。”


    “嗯,”言落摸摸她下巴,“别叹气了,早点睡。”


    桑粒想让他放心,便乖巧地点头答应。


    #


    老毕约言落在一个很有格调的小酒馆里见面。


    酒馆是老毕的朋友开的,主要卖酒水,兼做些简餐,店里装潢很用心,灯光氛围特别好,很受年轻人喜欢。


    老毕知道言落不喜欢到处露脸,于是让朋友特殊照顾,借用他一间小厢房,还让备上了酒水和一些小吃。


    老毕去店门口接的言落,直接带了他去小厢房。


    言落一落座就问:“搞得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啊?”


    老毕笑了笑,笑得有点失魂落魄。他知道言落不喝酒,因此不跟言落客气,只管自己倒了杯酒,闷喝一大口。


    酒是烈的,烈得他龇牙咧嘴。


    半晌后,老毕有些悲伤地说:“我离婚了。”


    言落倒是没料到,老毕第一句话是讲这个。他一个正在热恋的未婚人士,似乎不太能共情老毕离婚的痛苦,因此他不晓得如何安慰老毕。


    言落给自己开了一瓶纯净水,小抿了一口,盖回去,一面说:“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老毕立刻来了精神,神色激昂:“我约你就是要跟说这个的。”


    言落疑惑地看他,等他说。


    老毕说:“你有没有兴趣开经纪公司?我都想好了,咱俩一起搭档上,指定能做好。你看,你有资源,我呢,対这个行业也算相当了解。这样你当甩手老板,我管事。”


    言落若有所思地往沙发背靠了靠,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老毕的提议,但他始终没有给老毕一个肯定的回答。


    听老毕理想地畅谈了一个多小时,言落感觉疲乏了,心里又记挂着桑粒,总担心她因为他不大情愿当她的人体模特而不高兴。


    言落说回去慢慢考虑,老毕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放他走了。老毕送言落出去,站在言落的车旁,夸赞了一番言落的新车,忽而又问:“言落,你和老纪为什么闹解约啊?”


    言落侧头看车窗外的老毕,沉默了半晌方才说:“他管得太多。”


    他说的像真话,又像开玩笑,不过老毕没再追问,只一笑置之,挥手告别。


    #


    言落去赴老毕的约,桑粒并没听他的话乖乖睡觉。他前脚一走,桑粒后脚就爬起来,去了书房,拿起了画笔。


    言落出去多久,她就画了多久,用满腔激情创作出来的、酣畅淋漓的画作。画的是两条在暗夜水下狂欢的鱼,绛红色,画面充满摧毁黑夜的力量。


    她脑子里出现一个成语,觉得挺适合作为这幅画的命名,叫“鱼水之欢”。


    一直画到十二点多,见言落仍未归来,她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想问他几点回,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删除掉,然后起身去刷牙,准备真的睡觉了。


    桑粒躺下没一会,还把玩着手机,便听外面有动静。她心知是言落回来,连忙熄灭手机屏幕,再轻轻把手机放好,然后闭眼假装睡着了。


    一边这么做,却又一边対自己这种行为感到好笑。她为什么要像个偷偷熬夜,又怕被父母发现的小孩那样?偷鸡摸狗的……


    她图啥?!


    言落刷牙洗脸换衣服的窸窸窣窣声,桑粒都安然听着,保持着侧睡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上了床,床垫被压得往下一沉,又浮起。


    他近身,胸膛贴上她后背,一只手掌伸到她腰部,又滑向她小腹,用掌心贴着她小腹。呼吸也近了,就在她耳边,呼吸带着牙膏清新的薄荷味。


    桑粒感到侧颈一凉,是他在她颈上印了一个吻。


    她浑身起电,脖子缩了一缩,低笑了一声,无法继续装睡了。


    “是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言落在她耳边问,一面用唇去咬她耳垂。


    桑粒不答话,待他停下亲吻,方才转过身来看他。他的轮廓在昏黄台灯前越发迷人,让她好心动。


    她温柔地微笑,伸手去触他的唇,唇很软,带着冬夜的凉,如冬日朝露。


    言落捉住她的手,眼带情.欲瞧她半晌后说:“你的通知我收到了。”


    桑粒有点莫名其妙,仰脸対着他:“什么通知?”


    他靠近,鼻尖碰着桑粒的鼻尖,微笑说:“那幅画,是不是叫鱼水之欢?”


    他的呼吸吹在桑粒人中上,热扑扑的,有点痒,桑粒正要说你想多了,话却被他吞了。


    言落的手在桑粒身上游走时,桑粒感觉灵魂都战栗了,她无法拒绝,只感到浑身无力,任他摆布。


    沉静夜色下,星月相伴,碎光成了永恒。


    桑粒依偎在言落的臂弯里,皮肤与皮肤擦起静电吸引,她的体内仍止不住一阵阵的余韵。她将脸埋进言落的胸膛,羞于让他看见她陶醉的脸,也羞于见他余情未了的神情。


    言落的发情,是全身心的坦荡,桑粒的的情感是含羞带臊的。


    “桑老师,”言落手指划过桑粒的手臂,逗她说,“现在你可以下结论了。”


    “嗯?”桑粒抬头看他,一脸莫名,“什么结论?”


    “不是猜我很行吗?”言落厚颜无耻地笑,“现在说说,我行不行?”


    这种事怎么好拿来讨论呢?


    桑粒顶不好意思,猛地一翻身,把脸蒙起来,拿个背影対着他,像蛮不讲理的做派。


    他贴身过来,从背后抱她,在她肩上吻一下,又打趣她:“衣服还没穿,就翻脸不认人了?”


    桑粒:“……”


    第57章


    昨夜太晚睡, 桑粒睡到日上三竿才昏昏然醒来,一睁眼发现言落不在床上了。


    想起昨夜,还是有点羞耻的。


    昨夜在言落的顶撞下, 她在痛楚的恍惚中, 感觉自己沉溺进了深海, 像即将溺亡的落水者, 感受到濒临死亡的窒息,而后又变成她画作里的鱼,在水里游刃有余, 最后在摇摇晃晃的视觉中, 魂飞魄散。


    忘了在哪里看过,说人获得超然刺激的快感时, 会霎时退化为婴儿状态, 因此顶快活或要命的时刻,只晓得啊啊乱叫。


    她昨晚好像叫得有点凶,喉咙都有点哑了。


    桑粒下意识清一清喉咙, 搓搓薄脸皮, 一掀被子起了床。


    出了房间,发现言落在公用卫生间,似乎是在淋浴。


    大白天的,他……为什么要洗澡啊?


    昨夜不是洗过两回了么……


    桑粒回卧室的卫生间刷牙, 刷得满嘴薄荷味泡沫。


    不久, 言落进房间来, 噙着浅笑站在卫生间门口看她一会儿, 见桑粒不理他, 他便走近两步从她身后抱她,低头落一个吻在她颈窝。


    桑粒被痒得缩脖子, 就着嘴里的泡沫口齿不清说:“你刚才是在洗澡吗?”


    “嗯,”言落抬眼,下巴抵在桑粒肩膀上,眼睛看着镜子里的桑粒,“下去跑了几圈,出汗了。”


    哦,原来是去跑步了。


    等等,为什么突然要去跑步?


    是昨晚运动量还不够吗……


    桑粒慢吞吞地刷着牙,若有所思地看向镜子里的言落,见镜子里的言落眼神有点发情,她迅速避开视线。


    言落的手机在这时响起,他于是松开她,出去接电话了。


    桑粒侧耳听他动静,听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看过医生了吗……好知道了……我等会就出发……嗯……好。”


    从言落的答话中,桑粒猜测来电想必是告诉他谁生病了,让他去探望。果然,等桑粒洗漱完出来时,言落就告诉她,他得回惠城一趟,要去看看外婆。


    “你外婆生病了是吗?”桑粒猜测着问他。


    言落点头,思虑半晌,说:“陪我一起去看外婆吧。”


    桑粒有点犹豫,这一去像见家长的感觉了,而她和言落真正开始也不过几天时间。


    “这样的话,你会不会不方便?”桑粒推脱说,“我出来这么多天,正好也该回家了,我妈昨天还问什么时候回呢。”


    “没什么不方便的,”言落想了想,“那要不先送你回家,我再去看外婆?”


    “不用那么麻烦,”桑粒感觉他的安排有点主次不分,“你外婆生病,当然是去看外婆要紧啊,我自己叫车回去就好了。”


    “或者……你在这里多住几天,”他实在不舍她走,将人拉进怀中,垂眼看她,“我去看外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最多两天就回来。”


    桑粒干净利落,周全地建议他说:“你难得回去一次,应该多住几天陪陪你外婆嘛。”


    言落却想到别处去了,他叹口气,有点多愁善感:“我看你就是不想和我待了。”


    “没有,我当然想和你多待些时间,可是……”


    “那为什么不愿意陪我去看外婆?”


    “……”


    最后是桑粒妥协,陪言落一起去了外婆家。


    舅舅在电话里说外婆生病,说得似乎挺严重,不过言落回来后发现上了当,外婆只是感冒而已。大家合起伙来骗他,单纯是因为他母亲施晓萍回来了,想见他。


    舅舅清楚如果说实话,言落是不可能来的,便只好出此下策将他骗来,奇怪的是,言落居然没有为此生气发怒。


    到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外婆,见外婆身体无大碍,言落把心放下了,便又有心情说笑了。他到外婆床前喊了声外婆,又把桑粒介绍给外婆,说这是您未来的外孙媳妇。


    桑粒:??倒也不用如此着急。


    外婆笑眯眯地打量桑粒,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将来你们俩的孩子一定也很漂亮。


    桑粒尴尬地笑着,不晓得说些什么好,言落于是向她示意说:“叫外婆。”桑粒便只好跟着他叫了声外婆。


    这一叫,外婆更是乐不可支,特意起床来,在衣柜抽屉里找出个红包,又往里塞钞票,然后将红包桑粒,说是见面礼。


    桑粒推脱说不用,言落倒是伸手替她接过,又示意她说:“快谢谢外婆。”桑粒便只好跟着说了声谢谢外婆。


    哎这场景,为什么那么像家长带小孩见人的时候……


    舅舅打电话让言落过去家里一趟,桑粒留下来在外婆这边陪着外婆说话,外婆忽然想起什么来,喊桑粒去言落的房间,从一张旧书桌的抽屉里找出一本旧相册,递给桑粒看。


    桑粒捧着相册,在床沿坐下,外婆跟着也坐下。


    照片大多是言落小时候的,还有一张是言落的母亲年轻时的留影。


    桑粒每翻开一张相片,外婆就十分耐心地给她讲照片里的人当时的事,桑粒听得津津有味,直到翻到她自己的相片……


    她心动了动,抽出那张相片来细细端详,相片旧旧的,有点泛黄,很有时光燃烧的痕迹。


    这是桑粒高中时期的一张证件照,她五官端正,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在证件照里竟没觉得死板,此刻回看青春少女时期的自己,觉得自己好好看哦。


    她记起高中时,有一回的确丢过证件照,当时这照片应该是夹在书里的,不知道怎么给弄掉了,然后……就被言落捡去了?


    #


    言落到了舅舅家才知道施晓萍也在,虽是太多年没见她,但她跟年轻时没相差太多,还是很好认的。


    言落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家是合起伙来骗他的,连从来都偏向于他的外婆也参与其中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刺痛,却并没有当场掉头就走,他人走过去,只喊了声舅舅,就径自落座,对施晓萍视若无睹。


    施晓萍对于他的轻慢也不觉恼,反而微笑着看他,满眼温婉欣慰的样子。


    言落长得像施晓萍,他外貌上的优良都来自施晓萍的基因。施晓萍四十多岁,眼下仍然保持着姣好的身材,没有发福,身材高挑均匀很有韵味。


    她生言落时才二十岁出头,那段仓促的婚姻是她心头的噩梦。


    舅舅见母子俩都不出声,便各推一杯茶到两人跟前,随后起身想回避,便说出去买点东西,本意给空间他俩好好聊。


    谁知言落也跟着起身,说:“舅舅没空,那我先回去了。”


    “哎别别别,”舅舅压压手掌示意,“言落你坐下……你啊,有什么怨有什么恨,今天一次性跟你妈说清楚。听舅舅这一次,给你妈一个机会,你俩好好聊聊。”


    言落一撇头:“没什么好聊的。”


    “言落,”施晓萍坐着没动,说话声音里既无奈又充满希望,“弟弟……安宇做了干细胞移植手术,恢复得不错。他总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和你见个面。”


    听到这个同母异父弟弟的消息,言落的神色软了软,但很快又冷了,不过他终究是重新坐下了。他侧着头,视线远离施晓萍,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舅舅见他重新坐下,稍微放了心,悄悄出门去了。


    过了片刻,言落冷笑了下,然后看向施晓萍:“所以,你是为了你儿子才想起来找我?”


    施晓萍颇为无奈,叹气又微笑:“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言落横眉冷对:“不然我该怎么想?”


    “这些年,因为安宇生病,我的确什么都顾不上了,我们都过得很不容易。可早些年,我是经常回来看你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言落显然不信的语气:“是吗?来看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施晓萍被问得无语凝噎——因为外婆不欢迎她来啊。


    她知道,二十多年的怨恨,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因而不管言落如何横眉冷对,她都应该好生受着,不恼不愠,任他去发泄。


    静默半晌,施晓萍又开口说话,这回她只讲她和言国良的婚姻。


    二十一岁的施晓萍遇上了大她五岁的言国良,天真的她在言国良的攻势下失守,后来懵懵懂懂地奉子成了婚。婚后她才知道,自己把婚姻和男人都想得太简单。


    施晓萍临盆在即,才发现表面上对她温柔体贴的言国良,早在她怀孕中期就在偷偷搞外遇,但施晓萍当时没有拆穿他。


    忍到言落出生以后,生活更是一地鸡毛,施晓萍终于忍不住了,她跟言国良大闹了一场,哪知婚内出轨的男人却倒打一耙,说施晓萍和以前的男同学藕断丝连,把他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的形象。


    在言落一岁多时,施晓萍遇见了现在的丈夫,也是那时,她才下定决心离婚,并把言落送到外婆身边,跟外婆一起生活。


    言落很奇怪,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外婆总说妈妈的不是,而不去谴责言国良呢?


    “因为外婆觉得女儿离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她觉得我丢尽了她的脸,”施晓萍垂下眼皮,黯淡地笑了下,“在她看来,不管言国良怎样对我,我都该为了你忍受一切,而不是丢下你,自己去寻求新生活。”


    施晓萍接着说:“我承认,那时的我太年轻,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尤其是对你,妈妈很愧疚。后来你长大成人,我看到你那么出息,更加没脸见你。我很怕你误会,觉得我是看你功成名就,才想着回来找你要好处……”


    “别说了。”言落突然站起身,抬脚就走。


    听施晓萍讲的这些,言落其实是被煽情了的。假如施晓萍说的是实情,以他现在的心智来判断对错的话,理智地讲,他很难再怨恨她。


    但这些事情,他需要时间消化。


    言落没再逗留半步,径自回到车里。


    他坐在车里没启动,降下半截车窗透气,那头舅舅忽然上了他的车,说:“带舅舅去兜兜风吧。”


    言落转头看舅舅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他猜想舅舅定是有话要和他说,便顺舅舅的意,默默启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向前开。


    不知不觉,言落把车开到了学校那条路,经过校门口时,他往里看了眼——


    那是他和桑粒共同就读过的学校。


    车仍继续往前开,两人一路无话。


    过了学校路段,经过一家琴行,舅舅目光长久地看那琴行的招牌,等收回目光时他问:“跟你妈聊得怎么样了?”


    言落情绪有些复杂,他沉默许久方才说:“都是她的一面之词。”


    “哎你这性子啊……执拗!像你外公,”舅舅叹气,又说“还记得你上初中时,想学吉他的事吗?实话跟你说吧,你学吉他的费用都是你妈给的。”


    这一件,言落倒真没想到,他心头着实被触了一下,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颤了颤。


    “那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时要是跟你说实话,你会要她的钱吗?”


    言落沉默了,冰冷着一张脸。


    他清楚知道,他不会。宁愿不学,他也不要施晓萍的钱。


    来电铃声打破车内沉默。


    言落的手机自动连接了车上的蓝牙,他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方向盘上的接听键:“喂?”


    “言老师,你怎么去久还不回来啊?”清甜的女声,萦绕在车内,车里人耳道里似起了清风。


    听到是桑粒,言落有些意外。想起来,这竟是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往常都是发微信文字居多。


    舅舅识趣不出声打扰,他转头看言落一眼,发现他脸色肉眼可见的柔和起来,他无心听这对小情侣的对话,奈何言落不避讳。


    他继续用外放接听,说:“快回了。没什么事吧?”


    “没事呀,”桑粒甜笑了下,“就是有点想你了。”


    这话很受用,言落嘴角提起一丝笑,偏头去瞥副驾的舅舅一眼,见舅舅正尴尬地假装在看这看那,就是不看他,他于是笑意更甚,当着舅舅的面坦荡回答:“嗯,我也想你了。”


    舅舅:“……”我的好大侄儿,你饶了我吧。


    第58章


    经过几小时的消化, 言落已在心里悄悄原谅了施晓萍,因而舅舅让他晚上到来家里吃饭时,他没拒绝。


    他听从了舅舅的意见, 开车去接外婆和桑粒。不过外婆推说身子不爽, 不想去, 自己在家让保姆做点清淡的吃就好。言落也就不勉强外婆了, 只接了桑粒同去。


    舅舅与舅妈两人在厨房里忙活,听见人来了,都跑出来想看看桑粒, 桑粒在言落的示意下, 羞答答地跟着喊舅舅舅妈。


    舅舅舅妈热络地招呼着,让他们坐下喝茶吃零食, 便又回厨房去忙大家的晚餐去了。


    施晓萍站了起来, 言落却没有为她做介绍的意思,反是桑粒不知就里,以为这是来舅舅家做客的朋友, 自行礼貌和她说了声阿姨好。


    施晓萍和蔼微笑, 让她坐到她身边的位子,桑粒坐过去,细看后才发觉,这位阿姨在外貌上和言落有着某种紧密联系。


    桑粒转脸去瞧言落, 想从他那儿求助, 但言落没理会她的眼神, 似是刻意的回避, 他单独坐一旁的那张单人沙发, 垂眼将新茶叶投入紫砂壶中。


    施晓萍先前从她哥那里得知言落谈了女朋友,眼下见了倒是觉得登对, 她自知没资格干涉言落的事情,也不好当着言落的面,对这个女孩子问三问四,因而一时不晓得如何聊天了。


    干坐着实在尴尬,施晓萍只好找点事做,她伸手去端桌上的糖果盘,递到桑粒跟前,笑道:“来,吃糖。”


    桑粒微笑道了谢,从中拿两块白巧克力,一个剥了自己吃,一个剥好了递给一旁的言落。言落抬眼久久看她一眼,微笑一下,挺自然地接过,放进嘴里含着,一边忙着冲茶。


    桑粒感觉言落那一眼和那一笑,好有眉来眼去的意思。她兀自觉得好笑,又不好真笑出来,只好端坐着硬憋住笑。


    没人说话,客厅静悄悄。


    施晓萍感觉自己是在场三人中最局促的,又想再怎么愧对言落,自己始终是个长辈,在未来儿媳妇面前,还是不能太卑微的,便定了定心神找话题:“言落,我听你舅舅说你生病了,现在有好些吗?”


    言落端茶的手一顿,本来要将这杯茶给桑粒的,这时他突然改变主意,伸臂把这杯茶送到施晓萍跟前:“好多了。”很平常的语气,没半点赌气成分。


    施晓萍没想到言落会给她递茶,高兴得拿茶杯的手都有点抖,一边说:“那就好。”


    旁边的桑粒眼明心亮,她几乎断定了这位阿姨就是言落的母亲了。想起言落曾经与她说过的关于他母亲的一点事迹,眼下看他母亲在言落面前委委屈屈的样子,就解释得通了。


    舅舅的女儿回来了。


    她一进家门就大呼小叫:“哇好久不见了啊表哥!啊姑妈你好多年没回来了吧?诶姑妈你怎么不会老的呢,不像我妈,一整个大妈的样子。”


    不等人给她反应,她把目光溜到桑粒身上:“这个漂亮姐姐,一定是桑粒姐姐咯,你好呀我叫阿欣。”


    桑粒微笑着刚回了声你好,阿欣目光又转向言落:“表哥挑女朋友的眼光不错啊,不过你恋爱的消息要是曝光了,我估计你那些老婆粉们可能要脱粉了。”


    言落看着阿欣,没好气地说:“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吧,还有闲心管那么多。”


    阿欣正要顶嘴,她爸爸端着新鲜出锅的菜出来,见了她,顺嘴喊她进厨房帮忙端菜,她于是作罢,扔下书包,转身去了厨房。


    虽都是家常菜,但菜品颇丰盛,摆满了一大圆桌。


    大家纷纷落座,阿欣盛出老火靓汤每人面前各摆一碗,舅妈客客气气地谦虚笑道:“没什么菜,将就着吃哈,来来来,先喝汤吧。”


    施晓萍说:“大嫂太客气了,做这么多菜,辛苦了。”


    舅舅听两个女人那么客气生分,笑说:“都别客气了,吃吧吃吧。”


    桑粒与言落互望一眼,方才端起了碗,默默地喝汤。阿欣一边喝汤一边在手机上回同学的信息,这会儿倒像个安静的乖乖女。


    在舅舅和舅妈的有意识带动下,饭桌上的气氛也算融洽,大家吃得也满足。


    桑粒伸筷子要去夹青菜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放在客厅茶几那边,她于抱歉地笑笑,起身去拿手机,然后悄悄溜出去阳台,又拉上阳台的玻璃门才接起。


    言落见桑粒鬼鬼祟祟的,忍不住连连往阳台上瞧,尤其见她拉上了阳台的门,背着客厅接电话神神秘秘的样子,他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因此,饭后他开车带桑粒出去兜风时,问她:“桑老师,我很好奇,是谁给你打的那个电话?”


    “我妈打来的,”桑粒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她看着言落跌宕俊挺的侧脸说,“她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了。”


    “哦……那你怎么跟阿姨说的?”


    “我就说,”桑粒将车窗降下,冷风徐徐拂进车内,挺冷的,不过她不在意。她将手肘撑到窗沿上,手掌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暗笑,“我在深圳遇到一个老熟人,他好吃好喝供着我,让我舍不得走了,所以我打算留下来跟他多玩几天。”


    桑粒没回头看言落,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听得他是轻笑了一声,说:“何止是陪吃陪喝,他还陪玩□□呢,桑老师忘了?”


    桑粒背着他笑,半晌回头看他,玩笑道:“人家顶多是三陪,你是四陪诶,且还是免费的,好亏哦。”


    “谁说不是呢,”言落笑瞥桑粒一眼,又把目光伸到车窗外,“小凌同学,看外面。”


    “嗯?”桑粒疑惑转头,辨认这地方。太久没回来,这里发展得也快,她感觉一切都陌生了。


    言落把车转入一条小路,开得很慢,边说:“有没看出这是哪?”


    桑粒又辨认了良久,方才迟疑地说:“这是……一中后面的那条路吗?”


    “对。”


    “哦,来这里干嘛?”


    言落笑了声,说:“来回忆青春。”


    桑粒笑说:“现在不也很青春吗?”


    言落笑笑没答话,找个位置把车停下,然后要桑粒一起下车去走走。


    桑粒看着他:“可是你没戴口罩诶,车里有口罩吗?”


    说着动手翻储物箱,发现什么也没有。这车才用了几天,到处是干干净净的空荡。桑粒又翻了翻自己的包,也没有口罩。


    她想起自己把口罩放行李箱里了,而行李箱在言落的外婆家。


    “没有就不戴了,”言落不太在意似的,“下车吧。”


    这一片很僻静,路灯也暗,晚上鲜少有人来。桑粒依稀记得,学校后面是个小山野,还有条小河。但眼下看都,小山野被铲为平地,建成街道办事处。


    不知那条小河还在不在呢?


    风虽不大,但空气里的冷才是彻骨的,桑粒一下车就感到了浓重的寒意。她穿得不多,一件贴身毛衣,外加件大衣。平日为了好看,都敞着衣襟,此刻她将衣襟收了收,自己抱紧了自己。


    两个人都没戴口罩,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


    言落绕过车头,走过来牵桑粒的手。桑粒抬眼看他,他背着光,面部表情被暗影笼罩,身上的黑大衣也要把他隐在夜里似的。而她,笼罩在他的高挑优越的身影里。


    “冷吗?”言落将桑粒的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


    “嗯,”桑粒实话实说,“是有点冷。”


    下一刻,言落拉开大衣门襟,将桑粒裹进他的大衣里,桑粒便笑嘻嘻地伸手抱他的腰,与他贴身站在车旁。


    两人的体温互相渗透交融着,桑粒仰脸,言落低头,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子,对视片刻,言落终是没忍住,也顾不得身处何处,便吻了下去。


    寒冷夜色中,微凉的唇,烫热了对方的心脏。


    非常温柔诗意的一个吻。


    桑粒沦陷进去了,因而在言落的唇离开她的唇时,她仍仰着脸,陶醉地望着他。言落也依然低着头,满眼深情的模样。


    这样他们又回到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的恒久构图里。


    桑粒已不觉得冷,甚至感觉有些燥热。


    最后是言落先说话的,他说:“去河边,给你讲个故事。”


    小河还在。


    不过它明显是被修缮了的,不再是野生河流,河宽也明显变大了,成了人工河,边上围起护栏。沿着河流边的小道,三三两两的学生模样的情侣慢悠悠地走过。


    灯光暗,加上没人想到明星也会像他们一样,来这样不起眼的地方拍拖,因此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们。


    言落带桑粒到一个灯光照不到的河边位置,这样更加保险了,他相信没人会发现是他。


    手扶着栏杆,两个并肩站着,望那河水。河面吹来的风比别处更阴冷一些。


    “言老师,”桑粒双手插入大衣口袋,偏头看着言落,“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呀。”


    “嗯,”言落偏头看桑粒,“还可以。”


    桑粒俏皮一笑,说:“我猜,是因为施阿姨。”


    言落想了想,没否认。


    的确,记恨一个人,实在太累。如今有了原谅的理由,他与自己和解了,心结解开,只觉万分轻松自在。


    不过言落带桑粒来,不是要跟她讲施晓萍的,要讲的是他自己和桑粒的事。


    “关凌……”


    他忽然这样喊桑粒,让桑粒感觉遥远又陌生,她怔了一下,虚着脸说:“怎么了?”


    言落看着水面说:“曾经,我写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对不起”三个字。不过后来纸条没有给出去,我把它撕碎,扔进了这条河里。”


    桑粒隐约猜到,那纸条是写给她的,不然他不会特意带她来这儿跟她讲这个,但她假装无知地问:“然后呢?”


    “然后……”言落顿了顿,看过来,转而说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那么做?”


    “好吧,”桑粒顺应他的意思问,“那你为什么不把它给出去呢?”


    “因为,我听到那个女生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好好想想,”言落近身搂桑粒的腰,意有所指,“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啊?”桑粒也清楚记得那句话,但她实在不想再说一遍那违心的话,于是狡猾地将被动带向了主动,语气也委屈起来,“哦我明白了,你特意带我来这儿,就是要和我秋后算账的!”


    “谁这么大胆,敢跟桑老师秋后算账?”


    “那不然你是什么意思啊?”


    “回忆青春啊。”


    “……”


    好吧。


    桑粒将双手伸进言落的大衣口袋里,把脸枕在言落胸口,眼睛望着黑沉沉的水面。


    她也回忆起青春来,说:“那晚,在KTV房门口,你推开我的那一下,我真的觉得好受伤。所以,第二天周觅问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我才赌气那样说……”


    “喂,”言落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这是在跟我忏悔吗?”


    “什么啊?”


    桑粒有点恼,仰起脸看他,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还有他很亮很亮的眼睛。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桑粒觉得他此刻的眼睛,一定是笑着的。


    她忽然不恼了,心一软,不着头脑地说:“言老师,我们私奔吧。”


    第59章


    返回外婆家时, 外婆和保姆都睡了,客厅只留了一盏小灯。怕惊扰了外婆,两个年轻人行动都蹑手蹑脚的。


    桑粒去洗澡时, 言落收到季杰的消息, 说微博私信里有好几个品牌谈合作的消息——言落很久没登过自己的微博了, 都交由季杰去打理, 他自己图个清净。


    季杰截图发了过来,言落看到其中一条竟是BMW中国地区代言邀请,想了想, 他买新车也才几天, 这邀请怎么来得这样巧合。


    季杰问:言哥,这些可都大品牌啊, 都合作起来么?


    言落回复:先跟BMW谈一谈, 其他的再说。


    季杰:好咧。


    言落:对了,我来惠城了。


    下一秒,季杰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言哥, 出来吃宵夜不?”


    言落正要说话, 这时桑粒进房来,见他在打电话,俏皮地用嘴型问他:“是谁呀?”言落朝笑了下,伸手捏一捏桑粒的脸颊, 一边对电话那头的季杰说:“不了, 要陪女朋友。”


    “……”听起来像在炫耀他有女朋友似的, 季杰笑了笑, “桑粒也来了啊, 那一起出来吃呗?”


    言落没多想,便说:“算了, 不出去了,要准备睡觉了。”


    季杰:“哦,好吧。”


    桑粒只穿单层的睡衣,觉得冷,便直接钻床上坐着,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住,然后笑眯眯地看言落:“是谁要约言老师出去呀?”


    挂了电话,言落丢下手机,人从床尾挪到床头,边说:“季杰约吃宵夜。”


    “哦对哦,”桑粒想起季杰也是惠城人,“季杰也在惠城。”


    “嗯,”言落忽然靠近,两臂撑在桑粒身体两旁,笑得像个妖孽,“桑老师,来睡觉了。”


    睡觉就睡觉,干嘛要说得那么暧昧不清!


    桑粒笑了笑,忽想起今日外婆拿给她看的相册,立刻岔开话题,故弄玄虚地说:“告诉你哦,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言落轻皱起眉,问:“什么秘密?”


    “你让开一下,”桑粒推开言落,跳下床,两步到旧书桌跟前,拉开抽屉,取出那本旧相册,又快速跳回床上坐下,指着相册说:“秘密就在这里面。”


    言落有意转移重点,佯作严肃质问道:“未经我允许,就私自翻我东西,这样做可不对。”


    “没有,我才不会那样,”桑粒急忙解释,“是外婆拿给我看的。”


    言落当然知道这相册里有什么,偏要故作无知,他垂眸看这相册一眼:“一本相册,能有什么秘密?”


    桑粒快速翻到那一页,指着她自己的证件照,严肃诘问:“你老实交代,这照片哪来的?”


    言落皱眉眯眼,打量相片上的少女,装模作样地说:“这是谁啊?怎么会有照片在我的相册里呢?”


    桑粒合上相册,笑望着他:“别装蒜啦你,快老实交代了吧。”


    言落仍是不老实回答,笑了笑,避重就轻地说:“难道不是你给我的?”


    桑粒咋呼起来:“我才没有!”


    言落沉默了一下,把相册拿开,人和桑粒一起裹进了被窝,随后自个儿先躺下,又伸臂将桑粒揽过来一起睡。


    他薄唇厮磨着桑粒的耳廓,低声诱哄:“先睡觉,明天再说好不好?”


    桑粒的耳朵非常敏感,被言落的触碰撩得心猿意马起来,不过她实在太想知道这相片是怎么来的,因而强忍过了美色的诱惑,翻个身,面对着他,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可是,你现在不告诉,我今晚会睡不着的。”


    “这样啊,”言落顿了顿,轻佻地抚弄桑粒的下巴,“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桑粒立刻警惕伸手,双手捧言落的脸顶住,不让他靠近,一面忍着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啊?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以前的高冷范呢?”


    “对无关紧要的人可以高冷,”言落挪开桑粒的手,几分真诚又直白地说,“对女朋友高冷,那还算男朋友吗?”


    好像也对。


    桑粒正要说什么,忽然垂下眼皮,皱起眉,说:“你有没有听到嘟、嘟、嘟的声音?”


    言落不明所以看着桑粒,沉默半晌,忽又不正经起来:“是紫霞仙子的紫青宝剑发出的那种嘟嘟声吗?”


    桑粒被逗笑,拍了一下言落的手,认真起来:“我的助听器要没电了。”


    “哦?我看看,”言落正色起来,凑过来看桑粒的耳道,他撩开桑粒鬓边的发,盯着桑粒耳道里的小玩意儿,有些疑惑,“这东西没电了怎么办,充电吗?”


    “不是,”桑粒抬手摸了摸助听器的渔线,一边解释说,“我这个是用电池的。你帮我取下来好吗?我换个电池。”


    言落对这东西十分陌生,生怕弄坏,感觉无从下手:“怎么取?”


    “算啦,”桑粒爬起来,坐着,歪着头,一手提上耳廓,一手去摸寻渔线,姿态像极女生戴耳饰时的模样,俊俏妩媚。


    她捏住渔线末端,一点点小心将助听器拉出来,左耳的拿完拿右耳,耳朵里霎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桑粒有点不适应,无声世界覆盖了她的安全感。


    桑粒不慌不忙地把两个肤色的小玩意儿放入言落掌心里,朝他笑一下。言落看了看手心里的助听器,又抬眼看桑粒,一时没适应过来,随口问她:“电池在哪?”


    桑粒见言落嘴唇动了几下,知道他在跟她说话,自嘲道:“拿下助听器,我就是一个……”她想说自己是一个聋人,但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让她感到惶恐,于是话说一半又不说了。


    言落怔了怔,反应过来,不知为何眼眶忽然就热了,他于是连忙伸臂,把桑粒揽入怀中,他不想让桑粒看见他眼里的湿意。


    是啊,在一起的这些天,他几乎忘了桑粒是特殊群体中的一员,他把桑粒当成一个正常人了。


    桑粒把头枕在言落肩上,拿鼻尖蹭了蹭他颈侧,闭上眼,很放松,半晌不动。


    在言落怀里,很有安全感,无声世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呢。


    此刻桑粒闭着眼,所以她既听不见,也看不见,不过她的感受越发清晰了。


    她感觉到言落柔软的唇印在她额头,又落在她发上时的柔情蜜意,这让桑粒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他的一只手一刻不停地抚她垂耳,像在和她的耳朵对话。


    桑粒知道,他心疼她。


    桑粒把一只手攀附到言落背后,一只手攀爬上他脖子,然后疏懒地开口说话:“言落,你真的不介意我是个残缺的人么?”


    怕控制不好音量,桑粒刻意把音量压得很低很低,不过够言落把话听清楚了。


    言落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他松开桑粒,示意桑粒等等,他去拿来手机,打字给桑粒看:电池在哪?


    桑粒指指放在书桌上的包,言落便去拿了包过来给桑粒。桑粒从皮包的暗格里取出电池,拆开包装,再从言落手心里拿来助听器,纤细手指熟练的地取旧电池,又换上新的电池。


    随后,她把助听器放回言落手心里,娇憨地笑一下说:“帮我戴。”


    言落帮戴助听器时,桑粒一边轻声授教:“红字的那个戴右耳,蓝字的戴左耳,有字体那面朝前,嗯……对,慢慢塞进耳道就可以啦。”


    佩戴完成,桑粒两手在两耳旁轻轻按压几下,自己给助听器做了下调整,言落坐在桑粒面前把她好好端详了一番,许久没出声。


    调整好助听器,桑粒也盯着言落看:“怎么啦?吓到啦?”


    言落抬手扶桑粒侧颈:“怎么会?”


    桑粒歪头蹭他的手:“那干嘛这副样子看着我?”


    言落说:“我在想……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嗯,”桑粒看着他,“什么事?”


    言落又不好好回答了,他挑了挑眉,不正经地笑起来:“亲一下我就告诉。”桑粒嫌弃撇开脸,闷哼一声:“又来这套?!”说着身子一倒,蒙头溜进了被窝里。


    言落紧跟着也进了被窝,扯下被子,让桑粒露出脸来,一边教训小孩似的教导她:“别蒙脸,等下闷坏了。”


    “诶,”桑粒搓搓眼,侧身贴到言落胸前,手指轻挠他胸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呢。”


    “这样吧,”言落有意拖延,“今晚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迟些再说。”


    “嗯,”桑粒困劲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说。”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在教学楼的楼道差点撞到我的事?”


    “嗯……”桑粒眼皮变得沉重,意识渐渐朦胧。


    言落接着说:“相片就是那次候捡到的,本来是想还给你,可是你已经走远了,我自己又有点私心,所以就把相片留下了……”


    说到这里,言落才发觉怀里的女生太安静,他低头看桑粒,果然是睡着了。


    然而顷刻间,又见桑粒猝然睁眼,惊叫一声:“糟糕。”


    言粒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忙问:“怎么了?”


    “你今天还没吃药吧?”桑粒忽然极清醒,跳将起来,下床去拿言落的药,一边唠叨,“不行,得定个闹钟才行,不然真忘掉就糟糕了。”


    她把药递给言落,又递过来一瓶水,接着立刻拿手机,打算设定一个提醒言落吃药的闹钟。


    “小凌同学。”言落拿着药和水,突然喊她。


    “嗯。”桑应声,眼也没抬,继续设闹钟,而后她清晰听见言落说:“我们结婚吧。”


    她在手机上点来点去的手指忽然定住了,思维也卡壳似的,她脑海里似有烟花绽放,暴烈的美丽,一瞬又回归平静。


    桑粒有些难以置信,缓缓抬头看言落,见言粒严肃认真地看着她,像个虔诚的教徒。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然而,桑粒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确定关系才几天时间啊!现在求婚是不是太急了点?况且这似乎也太随意了点,像是他心血来潮又来不及压制住的一个念头,一点准备都没有……


    当然,她也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所以愣了半晌后,桑粒向他确认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言落诚挚又笃定地重复一遍:“我们,结婚吧。”


    第60章


    阅山居。


    本来是要画画的, 可桑粒静心里有杂念,满脑子是言落跟她求婚和道别的样子。


    时间这就么荒废掉了,她疏懒地窝在小洋楼客厅的沙发上, 视线穿过阳台, 望入日落时分的黄昏, 就这样子荒坐了一下午了, 一个人喝完了一整壶茉莉花茶。


    好在这个黄昏的天色很美丽,粉色的,像她的心情。如此, 荒废的时光就变得浪漫诗意起来了。


    昨晚言落的话连贯起来是这样:“小凌同学, 我们结婚吧。”


    她僵了良久以后,这样回答:“这……太、太突然了, 我……我、我还没准备好。”然后她失眠了一整夜, 今早起来坐立难安,只想跑路。


    桑粒犹犹豫豫不答应,言落还是有些失落的。因而, 桑粒说想回阅山居时, 他没有挽留。他轻易就答应放她走,吃过早饭后,开车把送她回了阅山居。


    两个小时车程,一路上两人都很正经又小心翼翼, 都怕触碰关于结婚的话题似的, 直到阅山居门口, 桑粒笑问他要不要进去喝杯咖啡时, 他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不进去了, 怕进去就舍不得走了,”他笑了笑, 又正经说道,“我打算回深圳了,有些合作要谈。”


    “哦,”桑粒解下安全带,提着包,她心里还是觉得不舍,但这个时候她不想表达太多,便只说,“那你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言落轻嗯了一声。


    桑粒伸手去开门时,言落喊她,桑粒于是顿住,回过头来看他。


    他嘴角浮起一点戏谑笑意:“不来个吻别吗?”听着是问句,实际上是个祈使句,他不等桑粒回应,人已经靠过来,一手按桑粒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吻下去。


    他的情绪很浓烈,但他克制了,唇在桑粒嘴角流连,浅笑道:“不要太想我。”


    桑粒亲一下他嘴角,淡淡笑道:“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那就搬来和我住。”


    这话,其实算是另一种求婚方式嘛。


    桑粒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一次,这次委婉了很多,她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两个人一起下车,去车尾厢处,言落从里头提出桑粒的行李箱放地上,然后看着桑粒。他有很多不舍,伴随一种失去的危机感。


    最终还是没忍住,光天化日之下,他素面朝天地拥抱了桑粒,唇厮磨着桑粒的发丝,往下滑向她耳廓,低问:“要是太想你怎么办?”


    桑粒仰起脸认真看他,发现自己俏皮不起来了,有点伤感,一时竟不知如何答他。


    “粒粒。”桑妈妈的声音。


    桑粒想得出神,桑妈妈推门进来她都没察觉,直到桑妈妈喊她才回过神来,瞧着桑妈妈,迟钝地笑一下当作回应。


    桑妈妈目光里存疑虑:“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桑粒忙说:“没,就是昨晚没睡好。”倒也不全是假,昨晚的确也没睡好来着。


    桑妈妈一边唠叨说:“晚上别太晚睡,熬夜対身体不好。”一边在电视柜里翻找,嘴里念叨:“我记得膏药好像是放这里的……”


    桑粒闻言起身,打算帮桑妈妈找,刚站起来又听桑妈妈说找到了,她于是站定,看着桑妈妈略显老态的背影问:“是腰痛又发作了吗?”


    “哎人老了就是这样,一身病痛啊。”桑妈妈拿着膏药走过来坐下,让桑粒帮忙贴膏药。


    桑粒撕开中药味浓重的膏药贴,贴到桑妈妈的腰部,一边心疼叹气:“妈,你腰不好,就不要那么拼了嘛,多休息休息,下边又不是没有你不行。”


    “没事,也不是天天腰痛得那么厉害,今天可能是搬东西,闪到腰了。”


    桑妈妈扶着腰,想找个舒适的坐姿,桑粒连忙塞一个抱枕到桑妈妈腰下,不过一会她又起身把位子让出来,让桑妈妈干脆躺着休息好了。


    桑粒搬来个小椅子,放在沙发旁坐,让桑妈妈侧转身过去,她来帮她揉肩膀。桑妈妈便顺从地翻身,面対着沙发背,舒心地享受女儿的按摩服务。


    静默片刻,桑妈妈问:“你去深圳那么多天,到底是遇见了哪个好朋友呀?”


    桑粒灵巧的双手蓦然顿住,半晌方才重新动起来,继续按摩。她本打算找时机跟桑妈妈商量这件事的,眼下说起,正好就直接说了吧。


    她轻声说:“是言落。”


    桑妈妈明显愣了下,然后翻身向着桑粒,看着她:“他不是在北京吗?”


    “本来是在北京,”桑粒突然有些局促,不自觉地抠自己的手指甲,“不过现在他定居深圳了。”


    桑妈妈点点头,没说什么,心里明镜似的。


    桑粒双手托自己的脸,有点心虚地看着桑妈妈说:“妈,我……”


    话未继续下去,被桑妈妈一语中的抢话:“你和他在一起了?”


    桑粒弱弱地嗯了一声,桑妈妈接着又说:“那这些天,你都跟他住一起了?”


    住一起。


    桑粒当然明白桑妈妈说的这几个字的含义,她红着脸点点头,一时感觉无颜面対桑妈妈了,于是害臊地偏开脸,向着别处。


    桑妈妈有些语重心长:“粒粒啊,妈不反対你谈恋爱,也不是不喜欢小言,妈只是担心,咱普通人跟明星谈恋爱,难有好结果啊。”


    “我知道,”沉默半晌,桑粒难以启齿地说:“不过言落他……已经跟我求婚了。”


    “啊?”这下桑妈妈是真的震惊了,她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良久才问,“那你、你答应他了?”


    “没有,我觉得没必要那么急,”桑粒忽然调皮起来,“而且这么大的事,当然要问问我妈的意见啊。”


    桑妈妈受用地笑了笑:“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妈能有什么意见啊,高兴还来不及呢。”


    接着又正色道:“不过,明星始终是明星,那圈子诱惑太大,妈还是有些担心的。你看那些八卦新闻,那圈子里有几対能长久的,最后不都是离婚收场。”


    这些,桑粒又何尝不知道呢……


    可是,她愿意相信言落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妈,我觉得言落他……应该不会,”桑粒回忆了下最近的点点滴滴,笃定地说,“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心爱我的。”


    “傻闺女,”桑妈妈依然冷静,“别人结婚的时候不都是因为爱対方吗?”


    说得也没错,桑粒无言以対地看着桑妈妈。


    忽然想到,桑妈妈和关志勇都是普通人,最后不也一样以离婚收场吗?


    心里这样想,但桑粒不忍心戳桑妈妈的痛处,便忍住没拿桑妈妈的例子来说明问题,只是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即使是普通人,也没人能保证一辈子不离婚啊。”


    桑妈妈沉默了,良久后说:“婚姻不是儿戏,关系到一生的幸福,再好好考考虑虑,妈建议你们再处处,不急于这一时。”


    #


    言落回深圳那天,把季杰也叫了回来。后来一同去BMW办公室谈合作,双方合作意向挺明确,只是还有漫长的流程要走,走完流程才能正式签约。


    其他的几个代言邀请,言落没意向的,让季杰婉拒掉,有意向的呢,也交给季杰去交涉。


    他自己实在不爱去跟人谈判。


    他身心渐渐回到工作状态时,家里不知不觉变成工作室性质的样子。


    忙完事,言落想起老毕说开经纪公司的提议,他思虑了些时日后,叫了老毕来家里详谈。老毕第一次来,好生羡慕言落这海景房,站在阳台看海看了半天。


    季杰在厨房冲泡咖啡,咖啡香气立马弥漫整个屋内,老毕被咖啡香诱惑,不看海了,径直跑到厨房,边念叨:“这是什么牌子的咖啡啊,这么香。”


    季杰指指包装袋:“越南咖啡,中原。”


    厨房里的两个男人在対咖啡进行探讨,言落置身局外,歪着身子疏懒坐在沙发上,手指犹犹豫豫地在手机上打字,想给桑粒发个消息。


    跟桑粒分开了这些天,桑粒从未没主动联系他,这让言落感到有些彷徨,他甚至有点后悔那晚的求婚,现在回想觉得当时太随兴太鲁莽。


    不対,也不能算鲁莽,那是情之所至有感而发的愿望,只是没想到竟把人吓跑了。


    写写删删,删删写写,最后只剩下三个字:很想你。


    发送。


    稍等片刻,不见回音。


    已经不止这一回了,这几天他发消息,桑粒都没有回复。言落内心叹息,懒懒起身,去厨房跟季杰讨杯咖啡喝。


    三个男人坐到客厅。


    电视机里在播放篮球比赛,解说和观众欢呼声不断,言落略微烦躁地拿遥控把音量调低,又拿手机来看了眼——仍旧没有回音。


    他把手机翻个面轻放到茶几上,看向老毕:“老毕,你之前说开经纪公司,现在什么想法?”


    老毕一听这话,感觉有戏,眼睛立刻亮起来:“我这不在等你发话嘛,你考虑好了没?”


    “嗯,”言落顿了顿,“我觉得可以试试。”


    老毕于是滔滔不绝地讲他的远大抱负,发誓要做成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主推偶像练习生,男团女团齐上阵……


    言落打断他的构想蓝图:“先做一份计划书吧,到时再一起探讨。”


    老毕:“行。”


    沉默一下,言落问季杰:“季杰,之前说成立基金会,让你搜集的那些资料还在吗?发给我。”


    季杰:“应该在的,我找找。”


    言落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来一看,竟是桑粒。他没有立刻接,目光扫客厅两人一眼,随后起身去了书房,把书房门关起来以后才接起。


    他刻意让语调轻松些,开口便戏谑唤対方“桑老师”。


    対方软声说:“这么久才接电话,言老师是不是很忙呀?”


    “还好,没有特别忙,”言落走到书桌旁,长腿一支,倚坐到书桌上,“是桑老师比较忙吧,都多少天不理我了,我都快变望妻石了。”


    桑粒噗地笑出来。


    “不好意思啊望妻石,”桑粒止住笑意,“我手机摔坏了,修了好几天才修好,刚刚才把手机取回来。”


    “真的?”


    “真的!”话虽这么说,但想起来,桑粒其实是有意要断联几天的,不然她大可以借用家人的手机来联系他。


    言落将信将疑,静了片刻,说:“送个手机给你吧,下次手机再出问题,可以备用。”


    桑粒笑笑,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没说要或不要,紧接着又听言落说:“说起来,我还没送过礼物给你,桑老师有什么想要的吗?”


    “礼物这种东西,不是应该由送礼的人花心思去选吗?”桑粒抬眼,“你这样直接问人家,收礼物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也対。”言落切了下手机画面,打开日历划拉几下,发现春节将至,情人节也不远了,他于是开始在心里盘算送什么情人节礼物,这时听见桑粒那边有其他人声,他随口问她,“你在外面吗?”


    “対啊,我不是出来取手机嘛,就顺便逛了逛,现在我正在奶茶店喝奶茶。”


    “嗯……”言落沉默半晌后说,“很想你,怎么办?”


    桑粒尚未答话,书房的门就被敲响,随后季杰出现在门口,用一脸“大事不好了”的表情看着言落,慌慌张张地说:“言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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