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阮心棠看到宇文玦的脸色沉了下来, 瞿郎是当年宇文玦给瑶伽选的夫婿吗?已经死了吗?所以后来她刺伤了宇文玦后,还是能全身而退嫁人了?


    不知为何,看着瑶伽一身素衣楚楚可怜的样子, 阮心棠心底窜出了一撮小火苗, 虽然宇文玦很快就推开了瑶伽。


    瑶伽愣了愣, 擦拭了眼泪看向阮心棠, 就在阮心棠攥紧小拳拳严阵以待时,瑶伽忽然恭敬的温柔的朝她行了礼。


    阮心棠一呆,和阿银对视了一眼, 阿银脸色的紧张也没来得及转换。


    “阮娘子, 你回来了就好,从前是我不懂事, 你原谅了我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 让阮心棠的恨意和讨厌都猝不及防。


    她看向宇文玦,宇文玦只说:“舟车劳顿,你先回去休息, 我得进宫面圣。”


    既然宇文玦没有让她算了, 那她就自行理解为要对瑶伽怎样,全凭自己。


    所以她没有理会。


    她没有理会自然是不想理瑶伽,可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看到了不远处,瑶伽的马车旁站着的车夫!


    竟然是鹰山!


    她所有的不悦都成了恐惧, 宇文玦看出她的不对劲, 拧眉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阮心棠抬眼看他, 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让宇文玦心头一揪, 他想着她大概在害怕瑶伽,他沉声道:“石昊, 一会你不必跟着进宫,跟在阮娘子身边,看她有什么需要。”


    阿银稍稍放了心,宇文玦刚回来,又在江南处理了几件政务,是要立刻进宫述职的。


    他看了瑶伽一眼,她好像因为瞿郎的死太过伤心了,眼圈红红了,一直在抹眼泪,安安静静的。


    宇文玦看向大管家道:“瞿夫人准备一间客房。”


    阮心棠特意去看瑶伽,想从她眼里看到震惊的情绪,可是没有,她依旧忧郁地看着宇文玦,双腿弯曲,缓缓行了一礼:“多谢哥哥。”


    她变得生分多礼,反而让阮心棠更加不适应了,还有鹰山,他怎么会和瑶伽在一起……


    瑶伽搬出了原来的院子,阮心棠也没有再住在岚舍,她搬进了东边主院的毓秀园,阮心棠心里想的都是瑶伽和鹰山,没有心思去观赏这个新园子,只觉得这个园子非常大,下人非常多。


    她刚进园子,就站了两拨侍女给请安,她极其敷衍地点头让她们免礼。


    这时候才从屋里跑出来一个泪人儿,是春芽,她泪流满面跪在阮心棠面前哭声道:“姑娘好狠的心,当年也不带我一起走。”


    阮心棠心里一暖,和阿银连忙将她扶起来,她半俏皮道:“是我的不是,求你的原谅。”


    春芽哪里真的记恨她,只是有几分委屈罢了,其实她也知道,她是王府的人,没有王爷的首肯,她走了,就是逃奴,可阮娘子明明也知道这一点,还是这样说,让她心里暖极了,忙是挽着阮心棠往堂屋走去。


    “姑娘,这毓秀园是王爷特意给你准备的,大着呢……”她喜滋滋地介绍着毓秀园,阮心棠却没有多少心思听。


    她打断了春芽的话,喊了石昊进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我记得当年春芽说过,那个叫鹰山的,是王爷的人,专门为王爷办差的,怎么会和瑶伽从夫家回来?”


    石昊以为她误会了是王爷让人去接的瑶伽,赶紧解释道:“娘子别误会,瑶,瞿夫人这次回来,王爷也不知情,更不知晓瞿太守已经死了,鹰山是当年跟着瞿夫人出嫁去的徐州。”


    阮心棠一惊:“是王爷派去保护瑶伽的吗?”


    石昊立刻就否定了:“怎么会,当年瞿夫人差点伤了您,又刺伤了王爷,至尊本来是要降罪的,是宸贵妃善心,念在瞿夫人父母的恩情上,只软禁了瞿夫人,等王爷醒来,才决定把瞿夫人给嫁出去,变相地送离京城,也算给她父母一个交代,只当还了当年之恩,以后再无恩情牵扯。”


    他又道:“当时正选互送瞿夫人离开的人手,说来也巧,当时鹰山正办砸了一件差事,王爷因着您的离开,脾气很差,就顺手让鹰山去了,他也是倒霉。”


    阮心棠沉默了,前世瑶伽到烟雨楼耀武扬威后,烟雨楼就起火了,阿银就看到了鹰山,这一世,鹰山又护送瑶伽出嫁,又是护送回来,真是巧合吗?


    如果前世宇文玦真的人事不省,那指使鹰山的人会不会就是瑶伽?


    阮心棠脸色一凛,震惊如惊涛骇浪般打来。


    阿银见也想到了这一层,再去看阮心棠,她的脸色已经白的吓人,石昊立刻紧张了起来:“娘子是不是不舒服,属下这就去请府医。”


    “不用!”阮心棠喊住了他,“哪儿都不用去,你就待在毓秀园。”


    石昊虽然奇怪,可是听命站着,这时园子里的侍女走了进来,福身道:“娘子,瞿夫人来了,想要见您,她说若是您不肯见她,她就一直在外头侯着。”


    “几个人来的?”阿银连忙问。


    侍女一愣,回道:“只有瞿夫人和她身边的侍女。”


    石昊见阮心棠惊诧之后有所犹豫,便道:“属下去打发她。”


    阮心棠喊住了他,还是让瑶伽进来了。


    这件事总要解决。


    不知是这一身素衣,敛去了瑶伽的锐气和矜傲,还是远离京城一年性子有所磨合,此时的瑶伽站在阮心棠面前,十分温柔婉约,叫人不自觉会卸下防备,如果没有前世的那场火的话。


    阮心棠正想着开场白,没想到瑶伽眼眶盈泪,忽然提裙跪在了阮心棠跟前。


    吓得他们具是一惊,连石昊都呆了呆。


    阮心棠稳定了心神,淡声道:“瞿夫人这是做什么?”


    瑶伽真诚地看着她,哽咽道:“阮娘子,当年是我年轻气盛,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我已心有悔过,如今瞿郎离我而去,已是对我最大的惩罚,还请阮娘子原谅我当初的行径,日后我自当将阮娘子做嫂嫂尊敬。”


    “遇见瞿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爱一个人是那样的,是快乐的,瞿郎如今不在了,我已心如死灰,余生只想侍奉好阮娘子,为我从前的不齿赎罪。”


    说着她竟是磕下去了头,流下两行清泪,我见犹怜。


    阿银已经瞠目结舌,阮心棠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已经惊讶万分,莫不是当真是因为那个瞿郎让她改过自新了,顿悟了?


    “哟,这是演的哪出负荆请罪呢?”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屋里哀沉沉的气氛,阮心棠眼前一亮,站起了身,欢喜地唤道:“鹿儿!”


    谁知宇文鹿侧着身仰着脸敷衍地曲了曲腿:“我可不敢当,难为阮娘子还记得我。”


    她用眼尾挑着阮心棠,阮心棠却一点不介意,笑道:“既不敢当,你怎么也来了?”


    宇文鹿嗤之以鼻:“我来瞧瞧某人不告而别一年,有没有吃尽苦头,有没有少胳膊断腿的。”


    阮心棠拧眉:“看来,今日的确是负荆请罪日,那我也该给你跪个。”


    宇文鹿立刻凶巴巴地瞪着她:“你敢跪,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阮心棠心头一热,眼圈顿时湿了,情不自禁抱住了宇文鹿,宇文鹿原本僵硬的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回抱住了她。


    过了一会,宇文鹿拉着阮心棠准备往内院走,惊讶挑眉道:“瞿夫人还跪着呢,回去吧,在这跪着,不知情的还以为棠棠欺负了你。”


    瑶伽一怔,立刻站起了身,着急解释道:“我觉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道歉。”她的表情真的很急切想要她们相信,过后又觉得很是惭愧道:“三公主和阮娘子叙旧,我就不打扰了,先告退了。”


    宇文鹿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皱了皱眉,喃喃自语:“倒真像是变了许多。”


    阮心棠带着宇文鹿去了寝室,屋里只有她二人,宇文鹿板着脸道:“我当时是真恨你了!可是四哥却说是他伤害你太深了,让我别怪你……你回来了真好,真好……我有许多话都不知道和谁说……”


    她抱着阮心棠的手臂,伏在她的肩上,双肩不停地颤抖,阮心棠心里一酸,想起最后和她在一起时还是在稻香水榭,她扶起宇文鹿,宇文鹿扁着嘴,满脸泪痕。


    阮心棠轻轻柔柔问道:“这一年,你过得不开心吗?”


    她的语气立即触碰到了宇文鹿内心最深处的软弱,眼泪流的更凶的,她垂眸摇着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阮心棠心里一紧:“怎么了?是不是……”


    宇文鹿打了一下她的手臂,撒娇地控诉道:“还不是你,你不在四哥整天的脸都冷着,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说着,又挂着眼泪“噗嗤”笑了出来,抹着眼泪得逞地看着阮心棠:“你刚刚着急担心了是不是?哼。”


    阮心棠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却已经明白,她在强颜欢笑,鹿儿就是这样的,开朗活泼,不愿意给人制造一种可怜黯然的氛围,她现在既然不愿意说,那阮心棠也不会逼她,却更加心疼她。


    两人很快就转了话题,基本都是宇文鹿在问她这一年怎么过的,阮心棠就随便说了一点,她心里一直放着事,还是道:“鹿儿,你帮我一个忙。”


    宇文鹿看着她:“你说。”


    “你派人去徐州打听一下瑶伽的事吧。”


    宇文鹿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你还是不放心她?既然如此,你让四哥送她离开不就好了,四哥一定会听你的。”


    阮心棠摇摇头,送她离开,不是她的目的,阮心棠握着宇文鹿的手郑重道:“你先别问好不好,找个可靠的人帮我打听一下,事无巨细,先别告诉你四哥。”


    宇文鹿坏笑一声:“情敌啊,果然是一辈子的。”


    阮心棠默认了她的揶揄。


    **


    宇文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膳后了,他直接去了毓秀园,石昊正站在院子里发呆,见他走来,颇有一种喜极而泣的夸张之感:“王爷,您来了!”


    他终于可以不用在这里发呆了……


    宇文玦淡淡瞥了他一眼:“今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石昊立刻将今天瑶伽过来下跪请罪一事说明,宇文玦眼中微变,略有沉思后,才向寝室走去。


    阿银和春芽正七嘴八舌的研究今晚浴汤里放什么香薰,阮心棠托着腮闲闲道:“放这么多香薰,晚上是要去引蝴蝶吗?”


    春芽眼波一转,脸上红扑扑地低头道:“诶,不是引蝴蝶,一会王爷说不定会来的嘛。”


    阮心棠脸蓦地红了,阿银点着她的太阳心嗔道:“你这丫头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春芽梗了梗脖子,理所当然:“想正常的事咯。”话音刚落,春芽眼前一亮,立刻请安道,“王爷。”阿银也站在一旁行礼。


    阮心棠闻声立刻飞奔了过去:“宇文玦,你终于回来了。”


    宇文玦皱了下眉,让银春二人先出去,他拉着阮心棠的手坐到软榻上:“别叫我宇文玦,听着生疏。”


    阮心棠想了一会:“那叫你什么,四郎!”说着她自顾先笑了起来,好像只有他的长辈会叫他四郎。


    “四郎,四郎?”她越叫越开心。


    宇文玦无奈地一笑:“你高兴就好。”


    阮心棠反抓住他的手指正色道:“我有事想问你,上次在萧城,你说过上一世那场大火发生时,你并不知情,发生了什么?”


    宇文玦目色一沉,眼底浮上了一层冷意,在看向阮心棠时,压制了下去:“孟扶光将我们的事捅到了太后跟前,跟前为了替孟扶光做主,也为了皇室的颜面,请出了先皇的黄金鞭鞭笞二十杖,是孟扶光亲自动的手,我本想着事后带你离开,却不想鞭子上淬了毒,我昏迷了十几天,醒来时,你已经……”


    他哽咽地戛然而止,即便是口述当时发生的事,都让他追悔莫及,当初他就不该碍于父皇的面子,承受了那二十鞭。


    阮心棠猛地想起那日孟扶光意气风发的回来,那神色气焰与他知情那日全然不同了,想来就是因为鞭笞了宇文玦的缘故。


    原来宇文玦全不知情,那要娶瑶伽的事,一定也是瑶伽自己编排的。


    她此时不知是痛,还是恨……


    宇文玦低头抵住她的眉心,柔声安慰她:“没事了,现在一切都没事了,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阮心棠点头,宇文玦将她飘落下来的发丝勾到耳后:“明日你随我进宫向太后母亲请安,别怕,鹿儿会陪着你,太后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了。”


    直到第二日进宫,宇文鹿陪着阮心棠进慈安宫时,才明白宇文玦说的那句“不能对你怎么样了”是什么意思。


    第62章


    虽说郭太后已经半百, 可宫里的女人精细,看上去总是年轻许多,她郭氏一族握有权柄, 自然每每总是意气风发的。


    那双看谁都慈爱和祥却藏着凌厉精明的眼眸, 此时看着下跪的阮心棠, 只有疲惫, 还有难以言说的恨意。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郭太后的声音也嘶哑了许多,看着她脸上明显的皱纹和半生的华发,这在一年前是绝对不会在她身上瞧见的, 阮心棠觉得, 她是一瞬间老了。


    郭太后歪窝在薰笼上,哼声道:“你眼光好, 瞧不上我们扶光, 宇文玦果然好手段好魄力,你终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待在这个白眼狼身边的你, 又有什么好下场吧……”


    说到最后,郭太后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阮心棠止不住颤抖,双手冰凉,宇文鹿跪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她偏头望着宇文鹿, 想起来之前, 宇文鹿就曾提醒她, 不管太后说什么都别出声就好。


    上头郭太后还在凄哽地愤愤道:“连自家兄弟都不过放过, 他简直猪狗不如!琢儿和扶光是他的兄弟啊!”郭太后仰天哭了出来,丝毫没有以前的镇定淡然, 在宇文鹿拉着阮心棠告退时,她还在哭诉,“先帝!您可看见了,你养的这一帮好子孙!”


    从慈安宫出来,阮心棠都觉得身上冷津津的,她一直在阳光下走,想要驱走寒意。


    宇文鹿拉着她在湖边坐下:“棠棠,太后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受了刺激,恨极了四哥。”


    “怎么回事?”阮心棠问。


    宇文鹿抿了抿嘴,才叹息道:“你应该也听说了,郭宰辅倒台了,是四哥算计的,不过是一个出了五服不知道算上哪门子的亲戚,四哥利用了他,以贪污害命扯了出来,因为关系远,郭家根本没有在意,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从那个远房亲戚扯到了郭家的嫡系一脉,等他们想反击时,这个雪球已经滚的足以压死郭家了……”


    宇文鹿看着平静的湖面,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她至今想来,她四哥踏入郭府那一刻,都依旧震撼。


    “郭家一倒,三哥也失了势,阿耶本就不喜三哥与郭家亲近,趁机便卸了三哥身上所有的实权,太后也就病倒了……”


    阮心棠震惊连连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问道:“那孟扶光呢?”


    宇文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的身份也被揭穿了,是金玉舅母年轻时和一个戏子珠胎暗结,太后了金玉舅母的名声设计了舅舅,这才有了一段姻缘,阿耶为了阿娘,只以郭家为由,将金玉和孟扶光送去了封地,有专人看管着,听说孟扶光亲近不得女人,又从娇生惯养到如今的阶下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癫狂了。”


    阮心棠仿佛被雷劈一般,怔在当场,喃喃道:“你舅舅是知情的?”


    宇文鹿点头:“舅舅为了不让阿娘被太后记恨,所以一直沉默。”


    后来,阮心棠又去见了宸贵妃,宸贵妃愈发的明艳动人,想来也有不必再受郭太后压迫的原因,她一见阮心棠就红了眼睛,哽咽道:“心棠,四郎都告诉我了……”


    都告诉她了,是前世吗?大概宸贵妃怕阮心棠见到她心有愧疚,才抢先告诉她这些,宸贵妃总是这样贴心关怀小辈。


    进宫一趟,回来时,阮心棠已经很疲惫了,还没进毓秀园,就听到里头穿出来一阵笑闹声,阿银笑道:“一定是春芽这丫头在闹呢,姑娘今日累了,我让她小声点,你一会补个觉。”


    果然,春芽在正堂看见了阮心棠,立刻笑着奔走出来:“姑娘,姑娘,你快来瞧,咱们毓秀园快开店了。”


    阮心棠纵着她笑着进去,正堂四面的窗都开着,明亮地让人心境开阔,一屋子的侍女喜滋滋地朝阮心棠行礼,阮心棠看着偏厅里摆满的锦盒珠宝玉翠,绫罗绸缎,傻了眼。


    “春芽,你去打劫了?”阿银故意取笑春芽。


    春芽瞪她一眼:“哪里需要打劫呢,自然有人巴巴地送来。”


    阮心棠问:“都是谁送来的?”


    春芽笑着递上一本红册子:“名单都在上头呢,都是各府女眷,夫人娘子们送来的,还有这些请帖,都是邀请姑娘的呢。”


    阮心棠看着那一封封请帖,有赏花宴,有品茗宴,还有什么看戏踏青,五花八门的。


    “这是自然的,咱们王爷如今如日中天,咱们姑娘又是王爷的心尖儿人,那些人自然要来巴结姑娘的。”侍女笑着道。


    阮心棠却有些担心:“这些礼就这样进来了?”


    春芽道:“王爷素日是不收礼的,但是这些都是送给姑娘的,内务就一一登记送了来。”


    “都收下吧。”


    阮心棠等人忽然回头,就见宇文玦长身玉立,在门口望着她,淡淡地笑。


    银春等人齐齐行礼。


    宇文玦走过来牵她的手:“都是些闺阁娘子们互相来往间的送礼,没什么。”


    这个的确没什么,以前阮心棠还是世子妃的时候,也经常收到那些人送来的礼,只是没有这么夸张就是了。


    阮心棠点头,吩咐银春二人:“你们讲这些清点一下,放进库房,然后拟个名册,送去回礼,至于这回礼嘛……”


    她俏皮地挑了下眼尾,瞟了眼宇文玦:“都有你们王爷出!”


    侍女们嘻嘻一笑,应着了。


    宇文玦垂眸看她,唇瓣微扬:“我的自然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出就怎么出。”


    阮心棠感觉到春芽她们的暧昧眼神,娇嗔地瞪了宇文玦一眼,转身走出了正堂,往花厅走去。


    “我今日见到太后了,她老了许多。”阮心棠伏在围栏上,看着底下花池里的名种金鱼,语气平淡道。


    宇文玦站在她身边,目光平静无波:“她是个聪明人,该明白安分守己,她还是尊贵的太后。”他的语气也十分平淡,只是渗出些冷意来。


    阮心棠抬头看他:“你……”


    宇文玦低头,手掌托住了她的脸,皱了眉满眼心痛:“这是他们该付出的代价,若不是他们,你不会受那场大火……”


    她就知道,是宇文玦在报仇。


    阮心棠双手抱住宇文玦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腰腹上,静静地看着花池里躲猫猫的金鱼。


    她听到宇文玦说:“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伤害我们。”


    阮心棠静了半晌,抬头看向他,盈盈一笑:“嗯。”


    宇文玦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手感不错,又捏了捏:“再养胖一点。”


    “胖一点穿衣服不好看。”阮心棠娇声道。


    “谁说的?”


    两人正说着,外头阿银道:“王爷,姑娘,传晚膳了。”


    用晚膳时,春芽很真诚地发问:“姑娘,王爷今日宿在这里吗?女婢去准备准备。”


    阮心棠一口汤呛在了喉咙,咳得满脸通红,宇文玦体贴地拍着她的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阮心棠偏头瞪向春芽,春芽感觉好无辜,她问的不是正常问题吗?


    死春芽,你能别用这种认真的表情问吗?!阮心棠腹诽。


    宇文玦已经清越道:“你们去准备吧。”


    “不行!”阮心棠伸出手制止了喜滋滋的春芽。


    几人齐齐望向她,阮心棠的耳朵都快烧起来,她低着头,扯着手指,喃喃道:“咱们还没成亲呢……”


    宇文玦挑眉:“你这是在提醒我我们的婚期该准备起来了吗?”


    阮心棠大惊,羞赧地瞪着他:“当然不是!”


    “不是……”宇文玦故意拖长了音,缓缓道,“可是钦天监已经在挑日子了。”


    阮心棠懵住了,脱口道:“这么快?”


    宇文玦皱了下眉,他恨不得立刻娶她过门,她还嫌快!


    反正最后宇文玦还是没能留宿,他临走前感叹了一声:“看来本王要让钦天监选个最近最快的日子。”


    **


    晨起出门时,阮心棠随意问了春芽:“最近瞿夫人怎么样?”


    春芽道:“我知道姑娘不喜欢她,一直留心着呢,没什么特别的,整日待在客房,缅怀她那个亡夫。”


    阮心棠微讶,又问:“那鹰山呢?”


    “鹰山?”春芽很意外阮心棠会提起这个人,她想了一下,“最近倒是见过他在外院晃悠过,他们没有王爷的召见,是不能进内宅的,从前倒是没这个规矩,才颁布的命令。”说着她看着阮心棠笑了起来。


    阿银也跟着笑,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外院,宇文玦已经在等着她了,今日皇林校场有一场马球赛,宇文鹿要上场,阮心棠自然要去鼓劲的。


    宇文玦堂而皇之牵着阮心棠的手走进校场,顿时引来在场所有的关注,坐着的,在场边准备,男女老少无有不一一站直了身子,宇文玦经过时,缓缓行礼。


    阮心棠感觉到众人热切又回避的目光,红了脸,想抽回手,但又见宇文玦一脸坦然,她又想道:如今关系明朗化了,也不必太过扭捏,反倒叫别人取笑做作。


    想着,她便也大方坦然起来。


    秋高气爽,有一点微风徐徐而过,最是舒爽的天气,这样的天气踏青活动再合适不过了,阮心棠坐在宇文玦身边,张望着校场附近:“鹿儿还没来吗?”


    宇文玦从桌上的点心蜜饯里,拿了一颗香切樱桃给她:“应该已经在准备了。”


    话刚说完,就见一个黄衫少女迎着秋阳威风凛凛地策马而出,全场欢呼起来,阮心棠也走到了前边。


    今日第一场球赛就是宇文鹿出场,依旧是五对五赛制,阳光打在她白洁的小脸上,真是光彩夺目极了,是全场最亮的存在。


    春芽激动地欢呼道:“三公主!”


    宇文鹿闻言朝这里看过来,阮心棠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宇文鹿扬起了下巴,言笑晏晏。


    哨声想起,大赛一触即发,宇文鹿这队的风姿少年明显是精心挑选过的,各个神勇无比,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场下也是热血沸腾,不知是谁尖叫欢呼,把阮心棠吓了一跳,着眼望去,目光一顿,竟见宋怀玉款款而来,他身边那如玉般的男子竟是君谨,他的目光始终随着场上飞扬的宇文鹿。


    阮心棠晃了下神,就听到“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场下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她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急忙看过去,宇文鹿竟从马背上摔下了来,受惊的马前蹄纷沓,阮心棠顿时感觉到一阵心脏骤停:“鹿儿!”


    她一慌神,竟忘了自己在观台上,身子一倾,差点栽倒下去,被宇文玦及时懒腰抱住。


    “有没有伤着?”宇文玦紧张地看着她。


    阮心棠却没有听见,急急往场上看去,那匹马已经被踢翻在地,宇文鹿正被君谨抱在怀里。


    她提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急忙从台阶下去,朝宇文鹿奔去。


    阮心棠刚跑到他们身边,就听到宇文鹿生硬的声音:“我没事。”她推开了君谨。


    从阮心棠这个后角度看过去,正可以看见君谨的侧面,她看到他的面部紧绷了一下,她愣了下神,迎了上去:“君谨王爷,我来吧。”


    她扶着宇文鹿:“有没有伤着哪儿?有没有哪儿痛?”


    宇文鹿摇摇头。


    太医和医护人员紧赶了过来,阮心棠扶着宇文鹿上了轿撵,皇林别馆中,太医望闻问切地一番,确定宇文鹿并没有伤到筋骨,阮心棠想可能最后落地那一瞬,君谨接住了她。


    阮心棠放了心,这才问道:“你的马术一向了得,怎么摔了?”


    宇文鹿不好意思道:“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嘛。”


    她嘻嘻一笑,探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宇文玦,像定海神针似的,她凉凉道:“四哥,我想和棠棠说些私房话,行不行呢?”


    宇文玦无奈,看向阮心棠道:“一会我来接你。”


    宇文鹿往靠垫上一躺,叹息道:“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连四哥也有这般体贴的时候。”


    阮心棠也取笑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女儿家的心事呢?”


    宇文鹿道:“我哪有什么女儿家的心事呢,是正事。”


    阮心棠敛住笑意,宇文鹿道:“我派去徐州的人今天就要回京了,我让人直接把她带过来。”


    话刚说完,就听到有人敲门:“公主。”


    是宇文鹿的贴身侍女小惠,她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高挑姑娘,秀发全都,隆起束在脑后,劲衣着身,清爽又干练,她大方地看向宇文鹿和阮心棠,目光坦荡而精明:“参见公主。”


    小惠关起了门,屋里只有宇文鹿和阮心棠还有银春二人在场。


    “四月,怎么样?”宇文鹿问道。


    四月道:“属下已经探得,瞿太守生前的确和他的夫人鹣鲽情深,不过……”


    阮心棠目光微动,紧张起来。


    瞿太守有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妹,自从瞿太守死后,瑶伽离开徐州回京后,她就变得情绪激动,说瞿太守死于非命,还说是瑶伽害死了瞿太守。


    起初瞿家父母宗族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可他表妹竟连他们夫妻间之间不为人知的不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说瑶伽是蛇蝎妇人,闹着要开棺验尸。


    或许是自小看到大的外甥女,瞿家父母渐渐信了她,开棺验尸后,竟然发现瞿太守果然死于慢性毒症。


    听到这件事,宇文鹿已经吓得白了脸色,逐渐愤怒地抓紧了被褥。


    阮心棠也是怔怔出神,半晌才轻轻开口:“那为何表小姐要等到瑶伽离开后再闹起来?”


    四月道:“表小姐怕瞿夫人身边的护卫。”


    护卫,是鹰山!


    四月又道:“这件事虽然查出来了,可瞿家是秘密进行的,事后也没有伸张,他们拦住了表小姐要进京告御状的行为,恐怕是……”她看了眼阮心棠,才道,“恐怕是碍于靖王殿下的身份,为了一门家族,才不敢宣扬。”


    阮心棠问:“表小姐手里可有证据?”


    四月道:“有,说是有瞿太守亲笔手书的手札,她就是怕瞿家不敢声张,所以才没有说出来,还有人证。”


    宇文鹿忽然激动地看向阮心棠,两眼放光:“你想干什么?”


    阮心棠挑眉:“成全表小姐呗。”


    这天晚上,阮心棠做了个噩梦,吓得醒过来,大汗淋漓,春芽赶紧娶找来了宇文玦,他一进房,阮心棠唇角一压,满眼委屈,呢喃喊他:“四郎……”


    宇文玦心头一紧,坐上床,阮心棠就哭哭啼啼抱了过来,环住了他的腰,在他怀中低泣:“我做了一个噩梦……”


    “别怕,一个梦而已,我在。”宇文玦搂着她低头吻她的发顶安慰她。


    阮心棠抽噎道:“我梦到了那场大火,大火发生前,瑶伽来看我,她说你不要我,要娶她了,说你们青梅竹马,对她才是真感情。”她感觉到宇文玦背脊一僵,戾气渐深。


    阮心棠哭了两声,宇文玦将她抱得更紧了,她道:“我气死了,然后孩子就掉了……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大火就发生了,我逃也逃不掉……”


    她哭得真情实感,将流产的先后顺序换了个,加重震撼的程度。


    宇文玦捧起她的脸,她的睫羽上还挂着泪珠,脸上眼泪一重添一重,他心痛极了,一直以来的悔恨再度袭击着他,还有那拼命克制的怒气。


    他吻去她的眼泪:“明日我就让人把瑶伽送走。”他力持着温和,不想在她面前暴露戾气。


    阮心棠道:“别,那是前世了,现在她似乎对你已经没有非分之想了,她如今孤苦伶仃来投奔你,赶走她,别人会说我容不下她……”


    宇文玦静静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阮心棠终于笑了,她用他的衣袖抹去眼泪,泪盈盈笑着:“那我想在王府办一场宴会,邀请那些给我送礼送请帖的夫人娘子好不好?她们邀请了我几回,我都没去,我怕她们说我摆架子,所以,我能办吗?”


    宇文玦轻笑:“你说呢?你是王府的女主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把王府拆了,我也没意见。”


    阮心棠臭他:“我好端端干嘛要拆王府!”


    她俏皮的眼波在眼中流转,刚哭过的湿润在她眼中仿佛一颗一颗小星星,惹人怜爱,宇文玦目光逐渐浓烈幽深,他俯下身来,名正言顺地留宿……


    嗯,一人一床被子,阮心棠侧着神,慧黠地望着他笑,宇文玦无奈,只能宠溺地帮她拉拉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鹿儿的恋情就在番外写啦,明天手速快的话,应该就大结局了,王爷王妃的婚后生活也会写在番外~


    第63章 终章


    宴会办在五天后的秋分之日, 阮心棠早起打扮好,就带着银春二人往西苑厢房而去。


    瑶伽的侍女正端着水出来,见到她一看吓了一跳, 将水盆放在脚边竟然下跪给她行礼, 阮心棠也是愣了一下, 有些尴尬地让她起来:“你家夫人起了吗?”


    侍女道:“回娘子, 起了,正梳妆呢。”说着朝里喊了一声:“夫人,阮娘子来了。”


    阮心棠正步上台阶, 就听到里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就见瑶伽梳了半头惊惶地看着她。


    文文弱弱的瑶伽敛去惊惶,秀气地朝阮心棠行礼:“娘子怎么有空过来, 我妆还未梳, 失礼了。”


    阮心棠微微一笑,扶起她的手:“妹妹这样客气,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从前的事咱们也不提了, 今日来,是请妹妹同我一起去宴会。”


    瑶伽愣怔一瞬,已经被阮心棠牵着手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阮心棠道:“不急, 你慢慢来。”


    “这样热闹的宴会, 我怕是不合适。”瑶伽犹豫地低着头。


    阮心棠坐在她斜后方, 托着腮看着镜中的她, 浅笑:“有什么不合适的?难不成孀居之人, 都见不得人了?你与瞿太守鹣鲽情深,他定然我见不得你如此伤怀。”


    瑶伽神色微变, 抬起眼,也从镜中去看她,见她满脸善意真诚,也嘴角轻扬。


    阮心棠道:“这就是了,左不过今日来的那些夫人娘子都是你以前闺中的好友相识,大家热闹热闹,我们都开心。”


    当年瑶伽行刺宇文玦一事,被宇文玦压了下来,所以京城并不知瑶伽当年的疯狂,是以阮心棠携着瑶伽走进颐景园时,那些年轻的夫人和娘子自然热络地迎了上来。


    大家一致地夸赞今日阮心棠的打扮着装,真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瑶伽静静地站在阮心棠身后的听着,脸上始终含着淡淡的笑。


    这时御史家的杜娘子和曾经几个和瑶伽要好的姑娘围住她,宽慰道:“你既回来了,从前的事就不必再放在心上了,凡是有靖王殿下在呢。”


    瑶伽眼睛一红,为难道:“只是哥哥也即将娶妻,我这不祥之身也不好长住在此。”


    杜娘子是个爽朗的性格,遂道:“什么不祥之身,你从前可不这样多心,难不成你哥哥娶亲,这王府还不让你住了?我们大魏孀居回娘家的娘子多的是,怎么你就不行了?况且,阮娘子是个好人,她也不会容不下你。”


    瑶伽黯然道:“希望如此吧……”


    此话一出,多少有些暗示的意思,杜娘子她们果然都面面相觑,不由朝阮心棠看去。


    她们心道,从前也多有流言说瑶伽是要做王妃的,她们之间自然有些隔阂,可如今瑶伽已经这般可怜,阮娘子还这般小气?


    听到这里的阮心棠心里咒骂了一句,还是笑着转身,朗声道:“瑶伽,这里也是你的家,谁能赶你走呢,自然是你能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这话当着这么多夫人娘子的面说,将来自然不好阳奉阴违的。


    瑶伽笑靥如花,自去跟她们玩闹。


    宇文鹿姗姗来迟,众人起身行礼,宇文鹿不在意地摆摆手,挽住阮心棠道:“各位,我借我未来嫂嫂一用。”


    她说的俏皮,惹来众人暧昧的一笑,瑶伽也听到了宇文鹿的话,从那边投过目光来,不经意间冷了一瞬。


    瑶伽轻笑道:“三公主永远这样,好像没有什么烦恼似的。”


    一旁的娘子叹道:“也未必,她这一年相看的郎君能从长安街头排到街尾呢,只怕心里还想着君谨王爷呢。”


    众人偷笑,瑶伽凉声道:“这一厢情愿也该是个头了,君谨瞧不上她,还能强求不成。”


    她们多少听得出一点瑶伽的幸灾乐祸的刻薄,不好接话,便转移了话题。


    那头宇文鹿瞄了瑶伽一眼,小声道:“放心,我都办妥了,按照你说的,借口去大理寺溜了一圈,正碰上表小姐来击鼓,大理寺正卿一开始还碍于四哥的面子,想压下这件事容后处理,我就很义正言辞地说,正卿以为是在向我四哥示好,其实是在陷我四哥专权之名。”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嘛,若是瞿夫人真是冤枉的,也好还她个清白,也免得我们靖王府同流合污。”


    阮心棠见她骄傲的样子,少不得称赞她两句。


    两人同时看了眼在同辈之间高高在上的瑶伽,嘴角同时扬起了弧度。


    不一会大管家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娘子不好了,大理寺正卿带着一队人马冲进王府来了!说实在要捉拿嫌犯。”


    在场全是妇人,皆吓得花容失色,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谁是嫌疑犯。


    大理寺正卿已经带着人进了花园,阮心棠自然要迎上去,正卿朝她作揖,阮心棠如今还不是王妃,自然是要敛衽还礼的。


    阮心棠问道:“不知正卿今日要捉拿谁?”


    正卿道:“傅瑶伽。”


    众人又是骇然大惊,瑶伽更是脸色煞白,怔在当场。


    周边开始起起伏伏的议论声,阮心棠回头看了眼瑶伽,又问道:“不知瑶伽犯了何事?着正卿亲自过来拿人?”


    正卿道:“涉嫌毒杀朝廷命官,谋害亲夫。”


    此起彼伏的声音犹如浪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原本围着瑶伽的那几位娘子,立刻走开了些,看着她的目光不再友好,而是恐惧和鄙视。


    阮心棠也装作吓到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愣神的空挡,正卿已经命人拿下了瑶伽。


    瑶伽这才哭声道:“我没有,我和瞿郎恩爱两不疑,我怎么会杀他,是有人在陷害我。”


    她哭着忽然目露凶光瞪向阮心棠:“是你,是你在陷害我,你不想我回来,你不想我在我哥哥身边,所以陷害我!”


    在场的都是闺阁妇人,大都是喜欢议论的,她们也不管真假,听瑶伽这样说,又将目光移向了阮心棠。


    阮心棠心中冷笑,这是死也要拉自己垫背,给自己泼脏水啊!


    宇文鹿怒声道:“大理寺抓人凭的是证据,焉有别人陷害两句,就出动大理寺的,况且心棠为何要陷害你?当年你刺杀心棠不成,害她远走,她都没有跟你计较,让你安稳嫁人了!如今又何必来陷害你!”


    当年大家只知宇文玦受了重伤,阮心棠不告而别,当时自然多有猜测,最后只当是康王或者郭家下的手,却不想竟是因为瑶伽!


    不想她竟然如此恶毒,还一直装作温柔俏皮无害的样子。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瑶伽,目光已经变得越发鄙视痛恨。


    瑶伽只觉得百抓挠肝,声音嘶哑只会说“我没有”,还是她们在陷害她!


    阮心棠自然要将这出戏做足,她担忧地看着大理寺正卿:“这件事是不是有误会,您也看见了,瑶伽温温柔柔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大理寺正卿以为阮心棠要妨碍他办公,若是真如此,他还真不好办事,只得道:“娘子,这件事是瞿相公的表姑娘上达天听,手里还握有重要证据,只等带回瞿夫人,详细审查。”


    宇文鹿挽住阮心棠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为了瑶伽的清白,就让他们带走吧,是真是假总有定论。”


    阮心棠不语,似乎失了方寸,宇文鹿就给正卿使了个眼色,正卿立刻挥手将人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


    大理寺的大队人马从长街过来进了靖王府的巷道已经引起了百姓的围观。


    瑶伽被押着走出来时,对上那群热切的看好戏的目光,顿时觉得浑身冰凉,又瞬间燥热起来,她将头低的低低的,余光却瞥见跟出来的阮心棠和宇文鹿,缓缓转过脸来,阮心棠看着她,轻轻扬起了嘴角。


    瑶伽浑身一震,那笑容像是一把把锋利的磁片,一下一下划破她的脸,让她以最丑陋的面目出示众人。


    忽然一个大汉拨开了人群冲了出来,大喊一声:“夫人!”


    鹰山冲到了瑶伽跟前,一向阴冷无波的神色终于显露出十分的紧张来。


    阮心棠看着,心里有了计较。


    瑶伽哭着对他道:“我是冤枉的,是阮心棠在陷害我……”


    大理寺的人将她押走,最后的几个人拦住了鹰山的跟随。


    鹰山站在那里无助地看着瑶伽被带走,紧握的拳使双肩颤抖,忽然他猛地转过身来,猩红的双目阴戾地瞪着阮心棠,疾步朝她冲过来。


    阮心棠心下一跳,下意识拉着宇文鹿往后退了一步,幸亏府兵见鹰山不对劲,八人齐齐挡在了阮心棠二人身前。


    “鹰山,不得无礼!”八人齐喝道。


    鹰山已经失了理智,变得如野兽一般,怒吼一声:“滚开!这个贱人就是要咬着夫人不放!我要杀了她!”


    阮心棠身体一软,脑海里冲出那场大火,嘴唇也哆嗦了起来。


    八名府兵怒然:“放肆!”他们齐齐拔出了佩刀,指向鹰山。


    宇文鹿怒不可遏:“将他拿下!”


    “慢着。”阮心棠突然娇喝道。


    宇文鹿不解地看向她,阮心棠已经克制了恐惧强迫镇定道:“他也是护主心切,是个忠仆,你们让开。”


    八名府兵还有些犹豫,但见阮心棠凛然,便退开了一步,让出位置来,给阮心棠和宇文鹿。


    阮心棠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银春二人已经跑了出来,急急拉住她:“姑娘!”


    宇文鹿也挽着她,不让她多靠近,阮心棠面色强壮镇定道:“我知道你护着瑶伽,她如今被大理寺抓了,你知道,大理寺审讯极端之下,壮汉也是要脱层皮的,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去。”


    鹰山脸色一僵,立刻转身狂奔而去。


    阮心棠这才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被阿银和宇文鹿扶着,宇文鹿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在发抖。”


    阮心棠朝她微微一笑:“园子里的人交给你了,我得回去歇一歇。”


    刚刚的确是被鹰山吓到了。


    宇文鹿去打发那些夫人娘子,银春二人扶着阮心棠回毓秀园。


    宇文鹿送走了那些夫人娘子,就去了毓秀园,阮心棠正靠在窗边喝茶,宇文鹿道:“今天这件事恐怕已经传遍京城了,四哥知道……会怎么样?”


    阮心棠捧着杯子停住了动作,宇文玦回来的时候,她正看着空了的茶杯发呆。


    “阮阮。”


    宇文玦听到瑶伽被抓的消息就急忙赶了回来,他走过去握住了阮心棠的手,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阮心棠抢在了宇文鹿前说道:“没事,只是吓到了,瑶伽怎么样了?”


    宇文鹿也问:“四哥,这件事你打算干涉吗?”


    宇文玦看着阮心棠,半晌道:“此案已经交给了大理寺和刑部,我不会插手。”


    宇文鹿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靖王既然没有插手,大理寺正卿自然按程序审理,证据确凿,瑶伽无从抵赖,发了疯似的咆哮公堂,鹰山竟不顾规矩直接冲上了公堂想要带走瑶伽,被正卿以祸乱公堂的罪名脊杖二十,瑶伽被移送进了刑部大牢。


    阮心棠在第二日才去了刑部大牢,守门的衙役见是靖王府的车架连忙迎了上来,银春二人扶着阮心棠下车,道明了来意,衙役恭敬道:“娘子,这大牢污秽的很,仔细脚下。”


    这是阮心棠第二次来刑部大牢,一进牢里的那股湿霉臭味让她不适地掩了掩鼻,领他们进来的衙役快走了两步告知了里面看守的衙役,他们立刻起身朝阮心棠行礼,然后恭敬地领着她们进去。


    暗无天日的大牢只有每间牢房墙壁高处的一扇小窗透进来一点光亮,使人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


    这是一条常常的通道,两边的犯人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看到一位如此貌美贵气的姑娘,不由都跑到了门边抓着牢门盯着阮心棠,银春二人一人一边挡住了阮心棠,只见前头的衙役用佩刀敲了敲最里间的牢房,喊道:“傅瑶伽!有贵人来看你了!”


    阮心棠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脚步才在杂草的声音,然后她听到瑶伽急切地喊着:“哥哥,哥哥。”


    阮心棠嘴角弯了弯,从黑暗处走到了窗口透进的光亮下,望着瑶伽盈盈地笑:“妹妹,是我。”


    她眼见着瑶伽眼里所有的光亮都在一瞬间湮灭了,取而代之是恨意和杀意,她攥着牢门的手发出摩擦的声响,瞪着阮心棠的直到眼睛通红。


    衙役有些犹豫:“娘子,不如就在外头说两句话?”


    这可是杀人犯啊,若是阮娘子在这里有一点好歹,他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阮心棠柔声道:“没事的,劳烦大哥给我开个门。”


    衙役不敢违逆,只得开了门,临走前叮嘱一声:“娘子,小的就在不远处,有事您喊一声。”


    阮心棠道:“多谢大哥。”


    “你来做什么!来耀武扬威吗!”瑶伽恶狠狠地瞪着阮心棠,才不过一天,她的头发已经散乱的有些毛躁,身上也有了异味。


    阮心棠笑吟吟道:“是啊,我来看看你有多狼狈。”


    瑶伽一股恨意冲上了脑门,挥舞着手就扑了上来,被阿银一把推开,阿银这一推带着个人仇恨,自然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瑶伽受不住力道后退了好几步,栽倒在地,摔得不轻,直起不来。


    她跪坐在地上,哭喊道:“我只是想要待在我哥哥身边,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阮心棠嗤笑:“赶尽杀绝?若非你赶尽杀绝,又怎会有今日的下场。”


    瑶伽厉声道:“我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他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是你要抢走他,他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所以你该死!是你该死!”


    阮心棠垂眸看向她,脸上天真极了:“可是怎么办,如今在宇文玦身边的是我,我们的婚期已经定了。”


    瑶伽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剜了一般,死死揪着胸口的衣服,眼泪喷涌而出:“不,不会的,我才是哥哥的新娘!”


    阮心棠看着她疯癫痛苦的模样,感受了一种报复的快意,痛吗?当年在大火中,她也是这么痛!


    没完呢。


    阮心棠叹息:“你到底是四郎的妹妹,我请求他救你出来,可你猜,他怎么说的?”


    瑶伽赫然死盯着她。


    阮心棠道:“他说,一切交由大理寺审理,证据确凿,按律治罪。”


    毒杀朝廷命官,谋害亲夫,按律当斩。


    瑶伽只觉得顿时掉入了万丈深渊,黑不见底,眼前一黑一白,她已经觉得呼吸困难。


    阮心棠走大牢时,只觉得艳阳高照,空气陡然间都变得清新了,三人上了车,具是脸色一白。


    那把匕首就直抵在阮心棠的喉管,鹰山阴狠道:“你们若是敢出声,我立刻要了她的命!让车马驾车出城!”


    银春二人赶紧捂紧了嘴,马车缓缓行驶,鹰山的匕首始终架在阮心棠喉间,阿银有恐惧,吓得浑身哆嗦,春芽皱紧了眉斥道:“鹰山你疯了,伤了阮娘子你也活不了!”


    鹰山的那双眼睛就像一条毒蛇:“我死不足惜,夫人若是死了,我要这个贱人陪葬!”


    阮心棠冷笑,攥紧了冰冷的手指,镇定道:“我死又如何?难不成你就等着看瑶伽死吗?”


    鹰山闻言神色顿变:“什么意思?”


    阮心棠道:“你爱瑶伽。”她看到鹰山没有说话,心下了然道,“你既爱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如今证据确凿,王爷也救不了她,可不代表,你救不了她。”


    鹰山双眼一眯:“你让我劫狱?”


    阮心棠眼尾微挑:“你不敢?”


    她见鹰山坚定的神色,心知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便道:“她到底是王爷的妹妹,对王爷有恩,我也不想她死,只要你听我的,我自然让你劫狱成功,事后王爷也会顺势助你们脱逃,到时候你带着瑶伽远走高飞,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了。”


    这个诱惑太大了,是致命的,鹰山不得不信,不得不听她的,劫后余生回到王府的阿银猛喝了一壶水,才嘶哑着声音问阮心棠:“姑娘,为何这么麻烦,瑶伽必死无疑了,哄骗了鹰山就算了,当真要帮他劫狱?”


    阮心棠无力地坐在软榻上歪靠着,虚弱道:“瑶伽是死定了,可鹰山没有,自然,瑶伽死了他可能也会殉情,可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只有让他燃起终身的希望再在瞬间湮灭,才会痛苦百倍。”


    **


    九月初一晚长平坊有一场夜集花灯会,人山人海,而隔壁善和坊却全城戒严,金吾卫做紧急演习。


    阮心棠牵着宇文玦的手穿梭在花灯节上,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一会看到又去的杂耍就走快几步,却被宇文玦拉着圈在手边,低声道:“这里人多,磕着碰着身上又得青一块紫一块。”


    阮心棠嘻嘻一笑,并不在意。


    石昊走在银春二人身边,奇怪道:“你们素日最是爱热闹,怎么今日都心神不定的?”


    春芽斜了他一眼:“姑娘家的事,你少打听!”


    石昊酸溜溜道:“哦!想情郎呢吧,想像王爷娘子那样呢吧。”


    阿银也奇怪,今日就是计划好的日子了,怎么姑娘还有闲情和王爷逛街,眼见着阮心棠看着经过的小姑娘头上戴着的花环目不转睛,宇文玦笑道:“你也想带一个?”


    几人走到了卖花环的摊子旁,阮心棠精挑细选了一个青黄小花编制而成的花环戴在头上,对着宇文玦比了比:“好看吗?”


    石昊立刻道:“好看,像花仙子!”


    宇文玦斜了他一眼,轻快地叱道:“多嘴。”


    石昊傻笑着付了钱。


    “不好了不好了!刑部大牢着火了!听说犯人都逃了出来!”


    忽然人潮快速涌动起来,齐齐往长平坊大门那跑去,阮心棠和银春二人对视一眼,宇文玦已经牵着她的手往人流方向而去。


    接壤的善和坊自然不会让百姓们进入,可不包括靖王。


    控制百姓的金吾卫认出了宇文玦,立刻放了行。


    不同于长平坊的喧闹,善和坊安静的几人的脚步声都尤其沉重,月光铺洒在街道上,两边的灯笼照着宇文玦几人的人影,阮心棠低头看着他始终握着自己的手,抬眼看他,他精致的下颚线此刻显得十分冷峻。


    阮心棠的心也提了起来,若是单纯刑部失火这等公事,宇文玦顺手去处理,很正常,可是带着她一起,却不太正常。


    忽然她感觉手腕一紧,偏头看去,阿银紧张地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怔怔地看着前方。


    阮心棠也看了过去,前方乌压压站了一群金吾卫,围着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圈,一声凄厉的痛呼传来,阮心棠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是鹰山的痛呼,他喊得“夫人”。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最外层的金吾卫戾气转身,顿时松了防备,瞬间下跪高呼:“参见靖王殿下!”


    里面一层的金吾卫也一个个让出了通道跪了下来。


    遮挡视线的人全都跪了下来,中间的人暴露无遗,瑶伽胸口已经中箭倒卧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流到了地上,在月光下十分刺眼。


    鹰山正跪在她身边绝望的怒吼,一声声喊着“夫人”,这凄厉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哥哥……”瑶伽气若游丝看到了宇文玦,细若蚊声地喊着他。


    阮心棠紧张地看向宇文玦,宇文玦只是皱着眉,眉间清冷,瞧不出情绪。


    瑶伽瞥见他们交叠相握的手,目光上移,看到阮心棠戴着花环,天真烂漫,嫉恨聚集到了胸口中箭之处,痛得她面目狰狞:“为什么……我不行……”


    宇文玦始终长身玉立俯视着她,她拼命伸着手,也没能够到宇文玦的衣摆。


    “啊!”鹰山突然疯狂地叫喊,看着瑶伽沉下最后一口气,紧紧抱住了她的尸体,只有在这时候,他才真正碰触到她,在他以为可以和她远走高飞计划着未来的时候,他真正碰触到了她的尸体。


    一切都毁了,那种一点一点被蚕食的窒息感,似乎只有挖心掏肺才能来缓解的痛苦,鹰山赫然将瑶伽身上的箭用力一顶,那箭头就从他的后背探出了头。


    阮心棠一震,她闭了闭眼。


    一切都结束了。


    宇文玦终于开口了,清冷的声音略有疲累:“石昊,把人送回松平县,回到她父母身边。”


    石昊很是淡定地领命,似乎从看到瑶伽中箭开始,他就一直很淡定。


    宇文玦始终牵着阮心棠的手没有放开,他们往王府而去,阮心棠闷声道:“宇文玦,你伤心了吗?”


    这件事她该向他坦白了,一开始瞒着他自己做,就是怕他还碍于瑶伽的恩情,怕他在她和瑶伽之间难做,又怕瑶伽死后他心有愧疚,那晚她借由噩梦一事,将瑶伽上一世对她的所作所为告诉他,就是想让他在事发后减轻一点愧疚。


    可是现在,似乎……


    “以后再做这样的事,一定要事先告诉我。”宇文玦停下脚步看着她,郑重说道。


    “恩?”


    阮心棠蒙了一瞬:“你……”


    宇文玦叹息道:“你当鹿儿派去的人为何探查的如此快速明了,你当刑部大牢的防卫一场大火就能大乱?”


    阮心棠呆住了,回头看了眼整装离开的金吾卫,哑然道:“那金吾卫的紧急演习……”


    看着宇文玦的默认,她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松驰:“那你为何不说?”


    宇文玦道:“还记得那次在前川,你要亲自碾压贾之义的事吗?你心里有气,想亲自出气,我怎能不成全你,你要在前面耀武扬威,我只能在后面给你收拾残局。”


    阮心棠心里一暖,眼睛不禁湿了,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她窝进宇文玦的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胸口甜腻道:“四郎,你真好……”


    宇文玦抚摸着她的后脑,轻轻一叹,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眉峰微挑,眼中情愫涌动,语气却佯作教训的口吻:“想要撒娇过关?这件事你错在哪儿了?”


    阮心棠握住他的手讨好地挽住贴着他的手臂:“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以后再要做危险的事一定事先告诉你!”


    “还有以后?”宇文玦语气一沉威胁道。


    阮心棠毫不在意地冲着他笑,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宇文玦只能妥协,有预感,将来她一定会变成和当初在松平县那样张扬肆意的模样。


    好吧,他很喜欢,并期待着,而且只能纵容着。


    谁叫他这样无可救药地爱着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已开,《大将军带回绿茶后》小伙伴们点点收藏吧妙妙九岁时和司厉行定下婚约。


    陪他读书练武,为他吵架打架。


    为了给他绣个荷包,熬了三天三夜,扎得指腹满是针孔,只是为了讨他欢心。


    她以为她只要安心等着婚期而至的那天,没成想,司厉行凯旋而归那日带回了一个孤女。


    孤女打碎了她精心准备的花瓶,她斥责几句,孤女吓得扎破了手。


    司厉行冷若冰霜:“你大小姐的脾气要闹到何时?”


    *


    眼见着司厉行一次次为了孤女丢下她,国公盛宴上,更被孤女挑衅,盛怒之下将孤女推进了池塘。


    司厉行大怒,将她送去了清凉寺,闭门思过,她看着司厉行对孤女的呵护,心凉至死。


    一封退婚书送至了将军府。


    司厉行震怒之下当街策马奔至国公府,却见景家大公子带着一箱礼物喜气洋洋走进了国公府。


    司厉行的拳咔咔作响,眼底的嫉妒噬心彻骨。


    **


    后来,匕首狠狠插进胸口,只为了阻止她离开……


    小剧场:


    友人:诶,那个俊美无双的公子一直在看你,认识吗?


    妙妙正眼未瞧,冷涔涔:素不相识。


    “啪”,大将军手里的汤勺被生生捏断了。


    *


    #正义凛然有责任心的镇国大将军成为疯批之路#


    妙妙:??


    #大将军前期有多狗,后期就有多疯多舔#


    妙妙:切……


    第64章 番外


    鹿儿来了稻香水榭两天了, 除了跟着四月学基本功,压根没有见过君谨。


    她来之前如意算盘打得好,借着学武的契机和君谨朝夕相处, 时不时无意识撩拨一下, 学武嘛, 难免肢体接触, 她时不时摔一下滑一跤,给君谨英雄救美的机会,爱火不就燃起来!话本上都是这样的写的。


    可惜啊……


    “啊!”鹿儿回转招式时因为分神左脚绊了右脚, 跌坐在地, 郁闷的揉着脚踝,头顶传来没有起伏的冰冷声音。


    “没事吧?”


    鹿儿噘着嘴抬起头, 没好气地瞪着四月, 听说她的武功师承高人,所以君谨闭关之前把教导鹿儿的任务交给了四月。


    四月是个冰美人,每每鹿儿挽着她撒娇着问她君谨什么时候出来呀, 她都是一副冷冰冰并不多言的模样。


    “我累了, 不练了!”鹿儿娇滴滴伸出手来,理所当然道,“扶我起来。”


    “自己起来,她们不是你的下人。”


    鹿儿心里一咯噔, 素白纤细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转过脸去, 面色一僵, 渐渐扬起了嘴角, 眼底仿佛承载着万丈星河。


    君谨长身而立,劲松般挺拔的身影遮住了她半截阴影, 那双静默冰冷的眼睛垂视着她,没有多余的喜悦与关心,只有冷冷的斥责,像是在斥责她的不懂事。


    鹿儿扬起的嘴角渐渐停住,缓缓下垂,直至下弯了一个弧度,她放下的手搭在了脚踝上,委屈巴巴地弱声道:“君谨,我脚扭了,好疼啊……怎么会这么啊……”


    他看到她放下的手偷偷在自己的脚踝处狠狠一拧,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君谨依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薄唇轻启:“不过是些基本功,公主这般娇生惯养,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不如趁早离开。”


    君谨的语气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温度,让鹿儿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无视了她的伤心和那眼底蓄起的湿气,从她身边目不斜视而过。


    鹿儿急急地站起身,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走掉,心里一急,语气就有几分凄哽:“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明明知道……”


    “公主想学武,就好好跟着四月。”君谨拂开了她的手,凉声说着,“公主今日若学不会这三招就不必留饭了。”


    四月微讶,她看到鹿儿的小脸一白,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却还是倔强地抿紧着嘴唇,心里不禁动了一丝恻隐。


    王爷待他们下属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可似乎对三公主特别的……狠心。


    **


    鹿儿虚脱地回到小院的时候,阮心棠已经坐在藤椅上赏月了,她为了不让阮心棠看出什么,还要强打着精神和她说说笑笑。


    可是实在太饿了,她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一点儿苦,原来饿肚子这么难受,半夜她从床上爬起来,偷偷去了小厨房,可邪门了,这小厨房竟是一点吃食不见,她捧着肚子伏在桌上“呜呜”了两声。


    怎么办,饿到明天早上她会不会气死啊?明天早上君谨看到她的尸体,见她因为他饿死了,会不会抱着她嚎啕大哭呢?


    她正胡思乱想,忽然眼前一白,她定睛一看,竟是两个大白馒头!


    鹿儿顿时精神地坐起身,喜出望外地看着四月,不敢相信道:“给我的吗?”


    四月点头。


    鹿儿拿过来,虽然饿极了,还是极其秀雅地一小块一小块地撕着吃。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你从来不对我笑。”鹿儿一边吃着,一边和四月闲聊。


    四月依旧淡然道:“我不爱笑,不喜欢你的另有其人。”


    鹿儿睁大了眼睛似乎十分感兴趣:“是谁?”


    四月直截了当:“除我以外的人。”


    鹿儿噎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你真实诚。”


    鹿儿道:“我知道她们不喜欢我,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笑脸相迎,其实都在孤立我,她们想让我离开,觉得我在觊觎你家主子,动机不纯对不对?”


    四月毫不犹豫地点头。


    鹿儿站起身大方承认道:“我就是动机不纯,我是公主,她们的喜欢对我来说算得上几斤几两呢?何况,越珍贵的东西越是要经历挫折才能得到的,这是老天对我的考验,我不会放弃的,一顿晚饭而已!”


    说着她朝着手里的白馒头做了个凶恶的鬼脸。


    连说自己“动机不纯”都这样坦荡磊落自信满满,四月还是第一次见,觉得她有点可爱,她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考验,但她却知道是王爷故意为之,就是想让三公主知难而退,三公主一定也心知肚明,却还是充满朝气。


    可这份朝气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这后的第二日,阮心棠忽然要回京一趟,鹿儿嘴上调侃着阮心棠思念四哥,一个劲儿的催促她快走,可真当她坐上船离开时,鹿儿心里的失落与孤寂还是无边蔓延,尤其在看到以漾为首的侍女朝她行礼时,那眼里的无视更让她觉得有一种孤零零的滋味。


    这正是漾的目的,在这稻香水榭,她即便是公主又如何?又有谁与她交好呢?只要她们行为上不出错,三公主又如何挑的了她们的错处,支开了阮心棠,三公主还能找谁作伴呢?看她能撑到几时吧。


    鹿儿看得出这个漾不喜欢自己,她也不喜欢漾,因为漾是君谨的起居侍女,很得君谨信赖,她嫉妒漾,能每日在君谨身边,见到君谨的次数比自己多得多的多。


    鹿儿背脊挺直,故意仰着下巴用眼角看她们福身行礼,然后用鼻腔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在她们起身时,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掠过。


    走出几步,她听到身后有小侍女不屑地冷笑:“真是好大的架子,在我们这摆什么公主的谱儿!有种别喜欢我们王爷呢,别来我们这呢,谁又稀罕她,王爷根本都不想见她,她还自以为高贵的很呢!”


    然后她听到漾有几分可怜的叹息:“由着她吧,她心里也苦,不想被我们瞧扁了,自然该端着点姿态的,你们也别多言了。”


    此时鹿儿的背脊已经不止挺直,而是僵直了,她拢在袖管中的手紧紧攥紧地发抖,还是拼命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缓步而行。


    明明没有走出多长的距离,明明知道她能听见她们的谈话,她们却还是故意将声音压低又说的高调,好叫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此刻只恨没有带着小惠在身边,可以指使小惠上前掌掴一二,以示公主之尊,如今她一人若是回身责骂两句甚至亲自动手都有失格调,况且她们已经走远,她再上前纠缠也失了最佳时机。


    可转念一想,若小惠真在身边,她会让小惠上前掌掴惩罚她们的冒犯无礼之罪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打狗也要看主人呢,她们是君谨的人,她虽做不到爱屋及乌,却也不能伤了君谨的面子。


    鹿儿悠悠叹出一口气来,心中虽如明镜,却也止不住发酸,忽然觉得头顶一阵顿痛,醒神时一颗果子已经掉在脚边咕噜噜滚了出去。


    她已经怔怔站在树下好一会,这时被果子砸了脑门,头顶的顿痛传到了心里,她抱着头蹲了下来,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上头传来一道克制的声音:“蹲在这做什么?”


    鹿儿幽幽抬头,睫羽上还挂着泪珠,眼尾微红,君谨眸中倏然一滞。


    她抿着嘴,可怜兮兮地指着一旁的“凶器”道:“头疼,头晕……被它砸了……”


    君谨好看的眉眼微拧,蹲下身来扶住了她的手臂,鹿儿心里一动,对于他忽然的靠近,脸色略有恍惚,下一刻自然地贴上了他的手臂:“我头晕……”


    鹿儿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袖,似乎怕这只是她的幻觉,他依旧会无视离开。


    可这一回,他没有离开,长臂穿过了鹿儿的纤腰,鹿儿只觉身子一轻,眼前的情景上移,她已经被君谨抱在了怀里……


    看着他精致的下颚线,鹿儿的鼻子微微发酸,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这是她及笄后君谨第一次亲近她,是啊,明明那时候他们很好,他很宠她……


    君谨感觉到她的贴近,她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脖颈,他必须用强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不去低头,不去看她,不叫自己乱了心智。


    他刚刚明明是打算让下人扶她回去,可看到她盈着泪珠的眼眸时,他竟不自觉已经蹲下了身。


    这一路过来,经过的下人都是瞠目结舌,低着头不敢直视,满心都是不理解,王爷不是不愿亲近公主吗?


    小惠眼见着自家公主被王爷抱回来,第一反应就是吓了一跳:“公主……”


    君谨冷然道:“去请了府医。”


    小惠连连点头连忙去了。


    君谨将鹿儿放在床上,鹿儿本该放松的手臂却轻轻一勾,猝不及防将即将起身的君谨带向自己,君谨跌坐在床边,俯下的身子贴近鹿儿。


    他目色一顿,单手撑住了床板,不至于轻薄了鹿儿。


    君谨对上她倔强中透着俏皮得逞的眼眸,眉心微微拧起。


    “明明关心我,为什么要装得这样冷漠,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她娇滴滴的声音压的低低的,有几分委屈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连她看着他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紧张起来。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委屈,几乎让君谨意乱情迷,他抬手握住了脖颈后的小手,向下微扯:“放手,公主逾矩了。”


    克制之下的声音显得那样冰冷。


    鹿儿急了,她收紧了手臂,将双手交叠,攥的死死的,不让他分开,她固执道:“什么狗屁逾矩,我不要听,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为什么你就不愿意承认?为什么要躲着我?”


    她早就想说那些脏话,来发泄这么些年受得委屈,还有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多的不安,她迫切地要他承认对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她傻傻的一厢情愿。


    鹿儿微微抬头,在他说话前贴上了他的唇。


    两人具是一怔。


    鹿儿的心狂跳着快要跳出来了,她紧紧闭着眼,就这样贴着他,想要用这个吻来证明他们之间的情意。


    可她终究没有经验,不知道亲吻该是怎样的,她这样轻轻抬着头,紧紧贴着他,脖子有点酸,嘴唇也有点僵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撑不住了,蓦地睁开了眼。


    像是火红的烙铁淹没进了冰水里,瞬间沉静了。


    君谨的眼中没有炙热,没有情难自制,没有投降的无奈,只有清冷,无波无澜的冰冷。


    鹿儿看着他,酸痛从心底涌上了眼眶,她红了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满意了吗?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君谨的声音压的很低,没有一丝紊乱,如往常一般清越。


    “为了皇家的体面,为了公主的体面,本王希望这样的事,仅此一次。”君谨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已经冰冷无比,他还是无情的将她的手拖了下来。


    这一回,鹿儿没有固执,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旁。


    君谨失了禁锢,缓缓直起身,刚刚他撑住的地方,被褥已经一团褶皱,他背过身,不能让她看到他眼中的微颤,攥紧的拳依旧难以放松。


    鹿儿也坐了身,看着他的背影,尤不死心:“你嫌弃我年纪小,对不对?”


    君谨合上眼,起身长身而立,嗓音微凉:“与年纪无关,公主还想让本王把话说的更明白些吗?”


    更明白些?是哪些?鹿儿又死会不明白!


    适时,小惠在外喊道:“王爷,府医来了!”


    君谨松怔片刻,清朗道:“进来。”


    谁料小惠才领着府医跨进门槛,一个软枕迎面飞来,正砸在府医脚上,府医一震,吓得赶紧跪了下去。


    “出去!出去!我没病,我不要看府医!”鹿儿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了府医身上。


    小惠看着公主苍白的小脸,泪痕满面,为难地看向君谨。


    君谨拧眉看着鹿儿,鹿儿只是撇过脸,不去看他,她是公主,她想怎么发脾气都可以!她现在才不想去在乎他的想法!


    半晌,君谨只是抬手挥挥手,屏退了府医,他也随之提步离开,走到门边时,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微微侧首,他的余光扫到鹿儿依旧侧着身没有看他,终究只是对小惠道:“照顾好公主。”


    小惠福身领命,目送君谨离开。


    身后就传开了闷闷的啼哭声,小惠转身,就见鹿儿将脸埋在被褥里,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今日闹得这么一场,稻香水榭的下人们只知前半场,不知后半场,对着鹿儿倒是殷勤了几分,鹿儿看在眼里,只是冷嗤。


    可四月对着她也略有不同,这日本该练武的时间,四月却放纵鹿儿随便怎么玩,鹿儿硬着声音质问四月:“你也听到了那些传闻,碍于王爷,对我不一样了吗?”


    四月有些懵:“什么传闻?公主不是被砸了头?王爷说公主既然不喜练武,那日后便由着公主高兴。”


    鹿儿一呆,久久才喃喃道:“……他要赶我走了?”


    四月又是一懵,她刚刚好像没这么说:“王爷只说公主在这里高兴就行,没说要赶你走,反正公主练武也只是找个借口留下,现在不用练武就能留下,公主为何不高兴?”


    鹿儿抽了抽嘴角:“你还是这样实诚……”


    这几日因为鹿儿的刻意躲避,她没有再见到君谨,可今日四月的话让她那暂时被压制下去的执念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鹿儿踌躇间,还是走到了君谨的院外,她想着那日可能是她太过激进了,吓到了君谨,所以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自己,今日她该表现的温温柔柔的……想到此,她的脸有些红,她轻轻咬了咬唇瓣,脸更红了,现下,她才发觉当时她是多么的大胆!


    君谨的院儿里没有侍女,那些侍女总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来打扫屋子,所以刚用完晚膳这时候,屋子里只会有他一个人。


    除了……漾。


    鹿儿心下一怔,躲到了院子里的假山后,这座假山大小刚好遮住她的身子,她捂着胸口,让自己镇定。


    漾会来,一定是为了公事,她是君谨的左膀右臂,听说经常替君谨打理事务,她只是来一会会就会走的。


    鹿儿稳了稳心神,决定等漾走了后再进去。


    秋夜风寒刺骨,鹿儿站的脚痛了,又蹲下,蹲得腿麻了,又站起,一阵寒风吹过,她冷的哆嗦,只觉得眼前一黑,撑住了山壁,然后眼见着屋里偏厅的等熄了一盏,鹿儿心下一喜。


    此后又等到脚痛,痛到钻心时,痛到没有知觉了,漾还是没有出来。


    等到她回神是,她已经怔怔地站在屋外,站了不知几个时辰,只是夜黑的深沉,院子里灯笼里的烛火也烧了大半。


    她自己也难以想象自己竟有这样的毅力,生生站着,直至黎明。


    鹿儿浑身都凉透了,她却犹自不决,不知怎么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小惠吓得在身旁咋咋呼呼,她听不清,只觉得耳朵一阵耳鸣刺痛,她痛苦地捂住耳朵,然后眼前一黑,就万事不觉了。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了君谨的声音,动怒的声音,气得好像不轻,是啊,她若是有个好歹,他该怎么向她阿耶交代呢?


    真是给他添麻烦了,她好像一直在困扰他。


    然后她又听到了漾的声音,很温柔的安慰着君谨,这样的解语花,怪不得君谨只让她近身,怪不得她能留宿,怪不得她这么不喜欢自己……


    呵,可不是嘛,自己是来跟她抢男人的,她不喜欢自己是应该的。


    后来她又昏迷了,醒来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睁开眼,见到的竟然是君谨,她有些讶异,讶异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君谨眼中似乎满是惊喜心疼,眼眶都有些湿润,他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地像是滴出水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鹿儿想,他一定是松了一口气,自己终于醒了,他终于能向阿耶交代了……


    “我……咳咳……”鹿儿一阵喉咙干涩,忍不住咳了起来。


    君谨几乎是立刻倒了杯水,抱着她起身扶着她,就要喂她喝水。


    水是温的,她从君谨的手里接过了杯子,君谨微有愣怔,鹿儿从他怀里离开,靠在了身后的靠垫上。


    君谨凝视着她,眸光沉重而复杂,屋子很静,只有鹿儿喝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她把水喝完了,把空杯子还给了君谨,轻轻道了声:“谢谢。”


    君谨握着杯子的手一顿,缓缓起身去放被子。


    “我……我想回宫了……”


    君谨顿住了脚,他没有转身,劲松般的背影此刻显得有几分落寞,只是鹿儿不会再看他的背影了。


    君谨握紧的被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半晌,才自喉间发出压抑的声音:“好。”


    没什么醒悟不醒悟的,只是鹿儿是个有原则的姑娘,不同有心上人有家室的男人有牵扯。


    虽然她的原则感一向不怎么强烈,可这一回,她想坚持这项原则了。


    她回宫了,见到了阿娘,她蓦地眼泪夺眶而出,她扑进了阿娘怀里放声痛哭,阿娘也哭得十分伤心,她以为是自己惹阿娘伤心了,原来不全是。


    原来还因为四哥受了伤,心棠也不辞而别了,四哥消沉的不成人形了……


    不过短短数日,一切都变了。


    大概半年,宇文玦才振作起来,鹿儿择婿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宸贵妃宫里每日来旁敲侧击的贵妇络绎不绝,鹿儿也来来回回见了几家郎君,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后来鹿儿和郭家的旁支郎君有了交集,她觉得这位郭郎君不论家世、样貌、人品、才华都好,对她也十分细心体贴,所以打算继续观望下去,可这个事传到了宇文玦耳里……


    这半年都不怎么管鹿儿的宇文玦一口回绝了这个观望的继续性,他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都可以,只郭家儿郎不行。”


    鹿儿怀念被四哥管教的日子,欣喜地答应了四哥的要求,她要做个乖巧听话的妹妹,就再也没有和郭郎君见面,听说郭郎君因此一蹶不振,俨然话本里被长辈棒打鸳鸯的穷书生。


    鹿儿没有放在心上,她身边又有了新的郎君,是御史中丞家的三公子,今日乔三约她在春园看戏,听说是个名震大魏的大戏班。


    乔三是个翩翩公子,浑身都透着一股书卷气,连夸夸其谈的样子都是温和秀雅,鹿儿坐在正对着戏台的雅座间,听着他对话本戏说得头头是道,她只是偶尔微微一笑,含糊其辞。


    乔三关心道:“三公主有心事吗?”


    鹿儿晃了一下神,笑容灿烂:“怎么会,是乔公子说的太入情了,我沉溺其中了,乔公子再说多些给我听吧,我喜欢听你说。”


    乔三愣了一瞬,满脸通红,眼中却是按捺不住的欣喜,便又开始跟鹿儿滔滔不绝。


    “看来鹿儿和这乔三公子进展不错。”


    雅座侧边的顶梁柱后,宋怀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身边沉默冷然的君谨。


    他看着君谨冰霜拂面,低头轻轻一笑,悠然道:“说起来,你也快三十了,怎么不想着娶一房妻室?”


    君谨冷冷瞥他一眼,嗤声道:“大魏律例,男子三十必须娶亲?”


    宋怀玉语塞,心道:你同鹿儿生气拿我撒气作甚?


    他笑道:“那倒也不是,你知晓鹿儿的脾气,她缠了你这么些年,你既厌烦,只要你娶了妻室,她定然就死心了,何苦还纠缠这么多年。”


    君谨眸光幽深,未置言语,宋怀玉叹息道:“你心里也清楚,这是让鹿儿死心的最直接的方法,可正是因为你清楚,所以才不想用这个法子,是吗?”


    君谨目色微沉,依旧没有言语。


    宋怀玉道:“可是怎么办,现在鹿儿已然对你死心了。”


    他话音刚落,却见君谨已经跨出了步子,他吃惊地跟了上去。


    乔三正递上一杯茶,知觉手中一空,他与鹿儿具是一愣,齐齐抬头望去,两人愣怔当场。


    君谨端详着手中的茶杯,目光缓缓移过去,被轻轻一瞥的乔三心下一咯噔,立时起身,垂眸俯首:“见过君谨王爷。”


    君谨淡淡掠过眼眸,鹿儿却已经从惊讶变为镇定甚至无视,靠着扶手专注地看着戏台,他眉心微皱。


    宋怀玉叹了口气笑着上前:“哟,今日可巧,与乔三公子有这一会,我正巧有件事想请教三公子,可否移步一叙?”


    乔三望了望君谨冰冷的脸色,惶恐笑道:“宋公子言重了,请。”


    君谨在他二人走后,在原来乔三的位置上坐下了,二人中间隔着一张八仙桌,谁也没有说话,台上热热闹闹,台下欢呼叫好,只有他们这一桌,静寂异常。


    百转千回间,君谨满脑子都是从前见到他就会言笑晏晏,滔滔不绝的鹿儿。


    “你不想见到我?不想与我说话吗?”君谨终究还是先开了口,低沉的有几分寂寥。


    鹿儿目光移了过来,礼貌地一笑:“王爷是长辈,鹿儿不敢造次。”


    君谨心里如被针扎,他望着台上,扯了下嘴角:“长辈?你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鹿儿点点头:“嗯,我长大了。”


    君谨看向她,目中隐着某种情绪,语气低了几分:“所以呢,急着回京,就是为了议亲吗?”


    鹿儿做出一个懵懂的表情:“对啊,鹿儿如今年华正好,正是议亲的时候呀。”


    她这样说话的神情,这样说话的语气,说这些的话,好像之前对他的情意执念全然不是一回事,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君谨那种隐忍的情绪愈发外露。


    静默之下不知过了多久,君谨冷然道:“那位乔三,无论家世人品,才能才干,都配不上你。”


    鹿儿听着他俨然长辈的口吻,攥了攥手帕,忽然轻轻一笑,恍然大悟道:“王爷说的有理,我贵为公主,那自然是王孙贵子才可匹配。”


    说着,她站起身,朝君谨微微一福,嫣然笑道:“多谢王爷提点,我这就去告诉我阿耶。”


    君谨只觉得身边掠过一阵微风,绕着淡淡的清香,他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啪”地一声就断了,他怔怔坐了半晌,像是猛然惊醒一般往鹿儿离开的方向大步而去。


    正低头经过长廊的鹿儿忽然觉得手臂一紧,眼极之处还未看清,只觉得身子一偏,背脊就撞上了冰冷的墙壁。


    鹿儿慌张抬头,赫然撞进了一双深沉愠怒的眼眸。


    “你刚刚所言可当真?”君谨将她钳制的手臂间,迫使她无处可逃,沉声质问她。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鹿儿的心漏跳了一拍,为了镇定心神不不再被他所牵引,她几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只能顺着他的话高傲地回应:“我说的话何时不当真过?”


    长廊上悬挂的灯笼晕染出橘黄的光圈,晦暗不明,君谨又恰巧背着光,鹿儿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觉得他的气息似乎一沉。


    君谨的声音都似乎在克制:“那你从前说的那些呢?说要缠我一辈子的话呢?如今又为何变卦?”


    就像是被食言的小孩,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鹿儿怔了一瞬,心下才明了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她默了默,忽然觉得他这话说的有几分好笑,她当真嘴角轻轻扬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长廊暗暗的,可君谨却将这个弧度瞧得真切,瞧得分明,他的心仿佛被顿锤了一下。


    鹿儿薄唇轻启,软声道:“此一时彼一时,王爷也曾说过不可逾矩,现下王爷又是在做什么?可见说过的话,就是说过就算的,算不得什么,我曾说过要缠你一辈子,是我童言无忌,还请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手臂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是君谨不自觉收紧了手掌,鹿儿痛得皱了眉,却死咬了唇,努力忽视了这份痛感。


    君谨低头笑了一声,眼尾染了一点红,他低声的几近有几分痛苦道:“你一句童言无忌,就什么都不算了吗?”


    鹿儿奇怪地看着他:“不然呢?王爷还想怎么算?”


    第65章 番外二


    她冷静地压下心底因他这样的模样升起的一点涟漪, 抬手轻轻抵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推远了些,清冷道:“王爷这样, 会让人误会。”


    君谨嗤笑:“误会?那你以为我为何这样?”


    鹿儿认真地想了一会, 道:“大概是觉得一直缠着自己的小姑娘, 忽然不缠着自己了, 觉得有些失落不习惯吧,或者是男人的虚荣心?”


    她第一次在君谨面前说这样刻薄的话,君谨也是怔住了。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眼底还有显而易见的薄怒, 鹿儿才惊觉刚刚那样说,似乎把君谨贬低了, 她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心下生了惧意,想要落荒而逃。


    在她侧身就要逃时,君谨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鹿儿背脊一僵, 没有转身,君谨也没有动,鹿儿不敢再开口,两人一时无话。


    长廊上开始陆陆续续经过观客, 经过他们身边时, 总是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然后窃窃私语而过。


    鹿儿终于有些站不住了, 她转身正欲开口, 却听到君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你为什么突然变了?”


    鹿儿正转过身,抬眼看向他时, 楞了一下,君谨低着头却未看向她,那対着她的半张脸尽显落寞。


    鹿儿心里一酸,别过眼去,闷声道:“我想嫁人了。”


    君谨缓缓看过去,鹿儿没有看到他眼底乱了方寸,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经过那晚那一遭,鹿儿以为她和君谨之间应该已经算桥归桥路归路了,其实不然。


    后来的半年里,君谨在长安定居,竟是再也没有回过稻香水榭,他一个外姓之王,身份又特殊,一开始难免引起了朝臣的诸多揣测,甚至至尊的案头,每日都有有关君谨定居长安的猜测的奏疏。


    再后来,大家渐渐发现,君谨倒是没有参与朝政,反而在三公主的婚事上一再干涉,虽然什么都没干,但总是在三公主议亲或者相亲的场所出现,莫名其妙就搅黄了一桩婚事。


    如此一来,众人自然看出了一些苗头,贵妇圈中也开始心知肚明,但凡有他二人出现的场合,目光总是暧昧不清。


    反倒是那些言官,却日渐紧张起来,隔三差五给至尊上折请求给三公主议亲,让至尊很是为难,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一纸状书递上了大理寺,大理寺正卿惊闻状书竟是状告傅瑶伽,靖王殿下的那位名义上的妹妹,顿时一阵头痛,他有心将这件事压下来,事后再与靖王商量,可今日兜风竟然兜到大理寺的三公主却难得慷慨激昂,大义灭亲地让他即刻上门拿人。


    大理寺正卿还周旋几番,堂外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正卿是要官官相护吗?”


    如此动机直白的当着原告的面捅了出来,大理寺正卿涨红了脸,看着凛然跨步而入的君谨敢怒不敢言,立时下堂来参拜。


    鹿儿愣了愣,君谨的目光已经看过来,朝她走去,低声道:“你和你四哥那个准王妃的鬼主意还真多。”


    鹿儿轻嗤了嗤不理会他,这件事她本也没有放在心上,可事后御史却以干涉大理寺内务之名弹劾了君谨。


    乍然听到此消息时,鹿儿血色殆尽,急忙跑去了御书房,她手里正挑选的金翅羽簪还被牢牢握在手里。


    “怎么回事?他什么都没做,御史为何要弹劾他?”鹿儿跑到勤政殿外时,宋怀玉正拧着眉站在树下,鹿儿揪住他急切问道。


    宋怀玉冷笑:“他那样敏感的身份干涉大理寺,弹劾他还需要多大的理由吗?凭着御史那帮老家伙丰富的想象力居安思危的紧张也把芝麻大的事联想起天罗地网来。”


    鹿儿顿时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底,身子直直站着,只觉冰凉。


    她不知和宋怀玉站了多久,直勾勾盯着勤政殿的大门盯得眼睛都酸了,终于看到君谨从里走了出来,鹿儿的一颗心立时就提了起来,眼睛蓦地就一阵发热。


    君谨在看到她眼底的湿润时,眉心拧了起来,在她面前站定,柔声道:“我没事。”


    鹿儿嘴硬道:“谁管你有没有事了!”


    君谨轻轻一笑,抬起她的手,刚刚大概太过紧张,她握紧的手指都是梆硬的,簪子的翅膀也扎进了手心,君谨摊开她的手,满眼心疼,嘴角却不自觉扬起了弧度,低声道:“鹿儿,你还是关心我的対吗?”


    鹿儿用力抽回手,哑声道:“王爷从前不是嫌我的关心是累赘吗?现在又为何来纠结我是否关心你,哼,王爷还是不要多想的好,你因为帮我被弹劾,我不过过来瞧瞧怎么回事罢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走了,宋怀玉在一旁看着,眼底蓄起了怪异:“你究竟做了什么?让鹿儿这般强硬与你撇清关系?”


    君谨望着鹿儿离开的方向,忽然笑了一声,眼底浮上苦涩。


    **


    兜兜转转分分合合的一対有情人,宇文玦和阮心棠终于办了一场名震四海的婚礼,鹿儿刚从新房那闹了一场,欢天喜地的脸上明媚的笑容藏也藏不住,竟是比今晚这不停歇的烟花还要绚烂,看的那些名门郎君眼睛直移不开。


    宋怀玉一边欣赏着庭院里翩翩起舞的舞姬,一边越过舞姬看向远处的鹿儿,玩味地笑道:“豺狼环伺啊。”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身旁。


    今晚这等的热闹,君谨十分沉默,沉默的与这热闹格格不入,那双深邃的眼眸只盯着一处。


    乔三看着鹿儿的深情满满,贴心地端上一碗醒酒汤:“三公主,您刚刚喝了不少酒,喝碗醒酒汤吧,舒服些。”


    鹿儿闻言微微笑,其实她的酒量还好,暂时还用不着喝,不过看着対方如此期待的眼神,她还是伸出了手。


    “正巧,本王正需一碗醒酒汤,乔三公子有心了。”


    那碗汤在众人的惊愕之下,已经到了君谨手里,他淡淡瞥了一眼乔三,缓缓饮尽。


    鹿儿坐在那里抬头看着他,目瞪口呆。


    宋怀玉眼底含笑看着他放下了碗,故作奇怪道:“你今晚有喝酒吗?”


    君谨斜了他一眼。


    在场之人无有不了然,乔三隐隐生了怒气和较劲,他対鹿儿道:“鹿儿,我们去投壶吧。”


    鹿儿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乔三拉着走到过去,正在投壶的公子娘子看到鹿儿过来,自然是要让出来的。


    乔三拿了支箭给鹿儿,正信心满满,却见君谨也跟了过来。


    君谨闲适地拈起了箭,淡淡扫了眼几丈远外的箭壶,轻叹道:“本王也许久没有投壶了。”


    琴瑟钟竽环绕不绝,远处的歌伶声声入耳,亭下対弈的人也放下棋子看了过来。


    周围围满了人,只见君谨长袖一挥,没人看到他的手势如何,怎样出的手,那手里的三支箭眨眼间已经乖乖速中并双耳。


    满场寂静,君谨仍旧一派闲适,似乎这样的伎俩他只是随意挥挥手,甚至没有见他起势,没有见他正眼看过壶身,就那样轻松自然地做到了。


    顿时欢呼声起,乔三瞠目结舌,只见君谨摊手有礼道:“乔三公子,请。”


    宋怀玉眼见着乔三涨红了脸,又白了脸,表示了万万分的同情,他斜了君谨,那眼神仿佛在控诉君谨:你一上来一记绝杀,还让人家自讨没趣吗?


    乔三果然没好意思班门弄斧,宋怀玉轻声道:“何必跟一个少年较真。”


    君谨不置可否。


    反正鹿儿看着远处落了箭的壶呆呆出神,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君谨是在跟乔三较劲吗?为什么?


    那个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可一阵凉风而过,她猛地回神,看也不看他们,快速说道:“我不玩了,我去找棠棠。”


    鹿儿落荒而逃了。


    她一路跑到了没人的河边,捂住发烫的脸,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还在想君谨为何要那样做。


    “三公主。”


    一道清扬的声音打断了鹿儿的思绪,她转过身,竟见漾盈盈而立,朝她行礼。


    鹿儿讶异道:“你怎么在这?”


    漾莞尔:“王爷在这,我自然是要贴身伺候的。”


    那“贴身”二字也不知是不是鹿儿敏感,觉得漾这两个字咬的有点重,让她有点不舒服得皱了皱眉。


    鹿儿瞥过眼,冷然道:“你的王爷不在这。”


    漾没有走,反而走到了鹿儿身边,她本就特意来寻鹿儿的,所以怎么会因为鹿儿这句有赶客之意的话而离开呢。


    “公主是不是在疑惑,王爷対您的态度为何前后如此不同?”漾的语气很是平静,像是在和鹿儿探讨一个问题一般。


    鹿儿没有说话,但是看向漾的惊讶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她不是个很会隐藏心事的姑娘。


    漾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的神色:“其实也没什么,男人总是対曾经拥有过,又失去的会有几分不适应,等过段时间就会恢复如初了,公主如今若是为王爷的不适应牵扯了情绪,反而自困其中。”


    鹿儿脸色白了一瞬,她抿紧了唇,明明想反驳她的“不适应”,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眼前的不是别人,是漾,是君谨最宠爱的婢女,不,不是婢女,是通房,甚至是未来的主母。


    漾看着她垂眸,嘴角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语气还是气定神闲:“公主您如今做的很好,王爷从前待您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您不必再反受其乱,您是一位骄傲尊贵的公主,我想,公主是不会做些夺人所爱的卑劣之事,対吗? ”


    鹿儿用力握住了手指,她知道漾说的全都是事实,说的都対,她无从反驳,但不代表她要受一个婢女的颐指气使。


    “啪”!皮肤的摩擦声划破了此地的寂静。


    漾捂着被打的脸难以置信地看向鹿儿。


    鹿儿自己也惊了,垂下的手微微颤抖,脸颊也因为用力而紧绷着。


    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打人一个姑娘,而且还是耳光。


    漾虽然是婢女,可在稻香水榭从来都是被所有婢女众星捧月的,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她红了眼,瞪着鹿儿:“你是公主就可以随意侮辱人吗?”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鹿儿昂着下巴,冷哼一声:“対,我是公主,我想打你就打你,你一个卑贱的婢女三番两次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从前看在君谨的面上我不同你计较,如今我还能容你放肆吗?”


    鹿儿的气势让漾一直以来的忽视猛然惊醒,是,鹿儿一直在君谨面前乖巧卑微,让她都忘了,鹿儿是大魏最尊贵最受宠的公主。


    漾怔住了。


    鹿儿睨了她一眼,多少有几分轻蔑,因为她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君谨了,就不会允许一个抢走君谨的姑娘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今晚你的无礼冒犯,我不会深究,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她第一次対君谨的下人摆出了公主的架势,漾白了脸。


    鹿儿不想再対着漾,转身离开,她脚下的步子走得很快,甚至提裙跑了起来。


    “鹿儿!”


    蓦然擦肩而过时,君谨拉住了她的手。鹿儿回眸,怒上心头,愤然甩开了他的手:“放手!”


    “闹够了吗?”君谨震喝一声,紧紧握住了她的双臂,垂眸看着她的目光含着愠怒,是他这一年来在鹿儿身边受到的所有冷漠,可看到她白了一瞬的脸色,他的愠怒终究还是克制了。


    君谨凝视着她,剑眉紧蹙,他克制的怒意泄露了他的软弱,暗含着他的祈求:“鹿儿,要怎样做,你才能不再生我的气,当年那样対你,并非我的真心。”


    鹿儿失声道:“当年并非是你的真心,那如今你一直缠在我身边,又是你的真心了?到底哪个是你的真心哪个是你的假意,我不想猜,也不想在意了,把你的真心假意留给别的女人吧!”


    君谨怒沉的眸子一紧:“什么别的女人?哪有别的女人?”


    鹿儿抿紧了唇,她不知君谨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可见他都没有把漾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留她夜宿房中?想到这鹿儿更气了!


    卑鄙!


    “是我移情别恋了,我要嫁人了!”鹿儿冷冷瞧着他,说的无比平静。


    君谨眼底的震怒瞬间涣散了,整个人都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黯然失神地看着鹿儿,紧握着鹿儿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了下来。


    **


    按礼制,亲王大婚第二日是要进宫谢恩请安的,阮心棠在宸贵妃那说了会话,就来了朝曦宫。


    鹿儿正撑着下巴小脸皱成了一团,阮心棠屏退了宫殿里的宫婢,走了过去,拿起了鹿儿盯着的红笺,略略看了一眼,调侃道:“哟,这是钦天监合的你和乔三的八字,还是金玉良缘呢,恭喜恭喜啦。”


    鹿儿闻言瞥了她一眼,抢过红笺撇撇嘴:“没心没肺!”


    阮心棠轻叹一声坐了下来:“这桩婚事是你提的,如今又这般愁苦不见展颜,究竟是谁没心没肺,拿这样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我……我……”鹿儿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反驳的话来,最后气急只能骂道,“你可恶!你和四哥蜜里调油,偏来消遣我!”


    她竟是气得眼圈都红了,阮心棠哪里忍心,忙宽慰道:“哪里是消遣你,我是怕你在气头上做了错误的决定不可挽回,你分明不意乔家三郎,又何必拿他气君谨。”


    “白给了别人希望,为难了自己,伤了自己在意的人,你就会开心了?”


    阮心棠深深地望着鹿儿,鹿儿避开了她的注视,低下头去,过了半晌,鹿儿抬眼慧黠一笑:“到底是过来人呢,如今倒来劝我了。”


    阮心棠了解她,一旦她想要逃避,就会做出这般天真无暇调笑的样子。


    “鹿儿!”


    两人被乍然介入的男声吓了一跳,齐齐向门外望去,竟是宋怀玉急切地跑了进来,满面怒意。


    “君谨去见至尊了,你赶紧去阻止他!”宋怀玉单刀直入,把鹿儿阮心棠说的一愣一愣的。


    鹿儿抿唇:“他见我阿耶,我为何阻拦?你既要阻拦,怎么不事先就阻拦他呢?”


    宋怀玉气哼一声:“到底是要定亲的人了,対旧情人这般狠心,你当君谨为何要见至尊,你又当他当年为何対你若即若离。”


    鹿儿垂眸不语。


    见她这情状,宋怀玉失声怒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君谨是北周降臣后裔,他若单纯是个降臣后裔也就罢了,偏他是北周长公主嫡系一脉,当年北周统御山河时,长公主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志在天下,若非北周皇室无能腐朽已久,她未必不能力挽狂澜。”


    “你们应该听说过,传闻长公主传下一枚玉简,是她号令绿林群雄的令牌,命令后世有能之人凭此玉简光复北周。”


    这桩传闻阮心棠在关心鹿儿和君谨之间的□□时,听宇文玦说起过,她疑惑道:“这不是传闻吗?”


    宋怀玉道:“也正因这真假不知,才在大魏皇室朝廷种下了一颗种子,可惜当年长公主后两代皆是平庸之辈,又见大魏国泰民安,在大魏的庇佑下,光复之心早已湮灭,直到君谨,才出了一个不世之材,当年民间已有异动,若非君谨刻意避世,朝臣忌惮玉简虚实,怕处置了君谨会动乱朝纲,否则他哪里能安然无恙,那玉简便是他们一脉的护身符,是让大魏皇室惴惴不安,你阿耶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鹿儿眼眸闪烁,看着宋怀玉说不出话来,阮心棠却已经抢先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玉简为真?”


    宋怀玉苦笑:“真,真的不能再真了,不止是能号令绿林群雄,还能支配一匹宝藏,是北周长公主的复国筹码。如今君谨却要将这‘护身符’‘筹码’拱手相送。”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宋怀玉看向鹿儿,在鹿儿愈发害怕的目光中,平静道,“意味着,他放弃了他的身份立场,甚至性命,没有了玉简,御史武将的凑本立刻就会递到至尊案前,终身□□为轻,重者殒命。我真希望君谨是个庸碌之辈,至少不会让御史武将忌惮。”


    赫然一声沉重的闷声,宋怀玉只觉眼前一闪,鹿儿刚刚坐的地方只有翻到的凳子在地上晃悠。


    鹿儿在所有宫婢内侍的请安疑惑之下,一路跑到了勤政殿,勤政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君谨缓步而出,宛若翩然出尘,遗世独立。


    鹿儿猛地站住了脚,怔怔地遥望着他,他也静静地望着鹿儿,半晌,君谨轻轻扯了嘴角,温柔和煦的笑容在他脸上扬起。


    鹿儿心里一痛,朝他飞奔而去,在他宠溺的微笑之下,着急地拉起他的手,左右翻看,嘴里急急呢喃:“玉简呢,玉简呢?”


    君谨柔声道:“送给你阿耶了。”


    鹿儿激动地大喊:“那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送出去,我去帮你要回来!”她的身体在发抖,连声音都在发抖,她不清楚自己是生气还是害怕,怕玉简前脚送出去,后脚君谨就会被处死。


    她不要他死。


    “胡闹。”君谨拉回她轻声道,这两个本该是斥责的字,他此时说来都万分柔情,“送出去的聘礼,哪里收回的道理。”


    鹿儿懵了,她呆呆地看着君谨:“什么?”


    君谨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快,不必再压抑対鹿儿所有的感情,情意绵绵地轻抚过她湿润的眼角:“我以玉简为聘,求娶你为妻,鹿儿,我想娶你,别嫁给乔三。”


    他已经和至尊谈好,他会放弃一切,只为求一个鹿儿。


    事起突然,鹿儿完全懵了,她明明和他分道扬镳了呀,他也有了漾,而她已经快和乔三定亲了,怎么忽然他就要娶她了,还这样可怜地看着她。


    鹿儿只觉得心快跳出来了,脸也开始发烫,他不是不要命的?怎么还求亲了?这乍然而起的表白,让她磨磨蹭蹭支支吾吾起来。


    不知何时已经被君谨圈怀里,她不敢看君谨,眼睛只能四处乱瞟。


    这一瞟,才发现,勤政殿外的金吾卫和来往的宫婢内侍全都偷偷看他们。


    鹿儿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谁……谁说要嫁给你了?”


    君谨以指腹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那双眼眸直要把鹿儿吸进去一般:“鹿儿,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若是你也不要我,那我必死无疑了。”


    鹿儿心里一滞。


    他切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挑眉望着她:“鹿儿,你舍得吗?”


    鹿儿板着脸道:“你若要娶我,就不能再有别的女人了,你舍得吗?不怕她伤心吗?”


    君谨审视地看着她,皱了皱眉:“你总说别的女人,到底在说谁?”


    鹿儿冷哼一声,酸酸道:“还能有谁,你那个了不得不得了的贴身侍女漾啊!她不是你的通房吗?”


    君谨愣了一瞬,颇有几分啼笑皆非:“谁说她是我的通房?”


    鹿儿揪住了他的衣襟:“我明明看到她进了你的房间,一晚上都没有出来!”


    君谨目色微惊:“你在门外等了一晚?所以你病了……”他的眼底浮起心疼,怪不得她突然要离开,又不理他这么久,这么一提,他想起了那晚的事,“那晚她账本上有一些対不上的疑难之处,我和她只是在处理公事,你怎么会往那方面想?”


    “鹿儿,除了你,我又怎会去在意别的女子。”他轻轻叹息,满腔情意。


    像是拨开黑云,豁然得见云霞的开朗,鹿儿抿着嘴,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是了,一定是漾故意的,那个坏心眼的女人,今后还看她怎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君谨笑意渐浓:“所以,你是答应嫁给我了吗?”


    鹿儿干咳了一声:“我考虑考虑吧。”


    君谨拧眉:“还要考虑?”


    鹿儿转身欢快地走了两步,被君谨握住了手,鹿儿还是担心道:“你交出玉简真的没事吗?”


    “嗯,今后你就是我的护身符了。”


    鹿儿展颜地拍拍他的肩:“若是那些人敢対付你,我就让四哥去吓他们!”


    正走出勤政殿的宇文玦站住了脚,无奈地看向走过来的石昊:“本王是专门用来吓人的?”


    第66章 番外三


    阮阮悠悠叹了口气, 看着满桌的精品菜肴,懒懒地执起了筷子,又放了下来, 郁闷道:“怪道长辈们常说, 这男子成了亲, 就与成亲之前大为不同, 诚不欺我啊!哼,成亲前天天粘着我,才成亲月余, 这就整日不见人了!”


    想起刚刚石昊回来告诉她, 说是宇文玦今晚又不回来用膳了,她气愤愤地放下筷子。


    阿银笑道:“王爷不是和您说了, 这几日有一桩紧急的公务, 等忙完这一阵就好啦!”


    春芽附和地点头:“就是就是,听说至尊即将立储,等咱们王爷办好了这桩差事, 王妃就是太子妃了!”


    阮阮轻嗤了一声:“王爷都整日不见人了, 太子?”


    “呀,王妃这是孤枕难耐呀,那让我来开解开解王妃孤寂的心吧!”


    俏皮的声音突兀地插进了她们主仆之间,阮阮讶异地往门口看去, 青丝流泻之下一张灿若朝霞的小脸歪歪探出门框来, 亮丽中沁着一抹揶揄。


    “鹿儿!”阮阮惊喜地将她拉了进来, “何时回的京?”


    “今日下午, 我见过阿耶阿娘, 就来找你了,我对你好吗?”鹿儿冲她眨眨眼。


    阮阮颇为羡慕道:“还是你好, 君谨如今一个闲散王爷,陪你四处游历,真是神仙眷侣呢。”


    鹿儿捏着她的脸,嘟嘴道:“小可怜,四哥没空陪你,我陪你呀,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


    阮阮站在灯光弥漫的古楼前,看着进出的男人们,进去时还风度翩翩一人,出来时总有温香满怀,风姿多情。


    她红了脸不禁打了个寒颤,转身偷偷欲走,却不被鹿儿抓住了手腕,鹿儿贼兮兮道:“四嫂嫂,我们今晚可是说好的。”


    阮阮皱着眉小声道:“你也没说来这燕归楼啊!”


    鹿儿大言不惭:“有什么关系,我早就想来见识一下了!你放心,我们现在这身打扮,没人会认出来的!”


    阮阮低头看了眼两人的男子装扮,还是心里发怵:“不行,如果你四哥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的!”鹿儿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他今晚不是要处理公务嘛,我们在他回府前回去他怎么会知道!”她看着阮阮略有松动,继续道,“这样吧,我们就进去见识一番那位新来就名动长安的了尘姑娘就走!”


    “听说,那位了尘小姐色艺双绝,更是难得的解语花,一曲轻舞能让人忘却所有烦恼,你不好奇吗?”


    这该死的好奇心啊……


    楼主阅人无数,一眼就看穿了她二人的女儿真身,可这送上门来的银子冤大头,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立刻殷勤的迎上前,招呼了两位美丽的小姐相陪。


    鹿儿一派慵懒学着那风流公子哥的做态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免了免了,小爷我今日就是冲着了尘小姐来的!”


    “这……”楼主露出了为难之色,拉着鹿儿的手朝外头的花厅指了指,“瞧见了吗?那些都是冲着了尘来的,可今日了尘正在伺候贵人,实在抽不开身呢!”


    鹿儿眼眸一挑:“贵人?能有多贵?”说着从怀里扔出一个香包,“让了尘来见我们,那些都是你的。”


    楼主拿起香包微微打开,目瞪口呆,两眼放着精光。


    阮阮揉了揉眉心,这个鹿儿,也不知道低调行事!


    当年她在松平县张扬时也不敢在青楼这般大胆。


    楼主捧起香包,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二位公子稍后,我这就去看看了尘。”


    鹿儿满意地点点头。


    到底是姑娘家身在青楼,鹿儿再大胆也不敢多饮酒,但是阮阮觉得鹿儿是怕饮了酒回去叫君谨闻出来不好交代,于是只喝茶,可这几盏茶下肚,也没见楼主带着了尘前来。


    倒是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姐调笑着从她们厢房经过时,提到了了尘一嘴。


    “了尘姐姐可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这初来乍到,慕名而来的非富即贵,今日那位公子更是通身的气派贵气,那模样更是丰神俊朗,叫人多看一眼,也为之沉醉呢。”


    鹿儿差点一口茶笑得喷出来,兴奋地拉着阮阮道:“看来是真有个贵的不能再贵的公子,怪道这楼主去了那么久也不见人,想来是不敢得罪,咱们也去看看是怎样贵气的公子!”


    她这一时的好奇心又转移到了贵公子身上,拉着阮阮就走。


    两人偷偷摸摸摸到了了尘的厢房外,正巧丫头开门出来,鹿儿假意拉着阮阮从门口经过,两人默契的眼神同时瞟向了屋里。


    风情万种的了尘正贴在贵公子的手臂上,贵公子一脸冷毅,眼眸微抬,正与阮阮视线相对。


    贵公子波澜不惊的冷静中闪过一抹微惊和条件反射下的慌张,赫然手臂一抬,刚刚还柔若无骨的了尘顿时被推倒在地。


    “哎哟!”


    “啊!”


    了尘吃痛的呼声和鹿儿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你怎么会在这!”宇文玦眉心微皱。


    鹿儿反应极快展开扇子遮住了惊愕尚回不过神的阮阮,低声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阮阮猛然回神跟着鹿儿快速转身。


    “站住!”


    宇文玦清冷的声音扬起,阮阮二人浑身一凛,僵住了身子,只听身后沉稳的脚步声越近。


    鹿儿眉心一跳,狠狠捏了阮阮的手臂,压低声音道:“先发制人,先发制人!”


    阮阮痛地吸了一口冷气,转身时已经湿了眼角。


    鹿儿下手太重了……


    宇文玦目光一震,刚刚还准备责备的神色立刻软了下来:“阮阮……”


    阮阮吸了吸鼻子,软声夹杂着哭音:“你好啊,说是政务繁忙,没空陪我,原来竟是在这里陪别的女人!”


    “阮阮……”宇文玦平静的语气中闪过一丝慌张。


    “我不想听你说了!我不想见到你!”阮阮胡乱喊了一声,心虚地避开了宇文玦的眼神,拉着鹿儿转身就走。


    另一只手赫然被宇文玦握在了手心,阮阮心头一滞,下意识瞟向鹿儿,满眼慌张。


    宇文玦轻不可闻无奈地叹息,缓缓凑近阮阮的耳边,眸光中的紧张消失了,噙着一抹玩味低沉道:“夫人好本事,学会先下手为强了。”


    刚刚她的心虚他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四哥你可不能诬赖我们!”鹿儿仗义开口,下一刻就被宇文玦懒懒扫过来的眼神喝住了,立刻乖乖闭紧嘴。


    了尘腰肢轻摆地黏住了宇文玦,妩媚的眼神轻挑睨向阮阮,细软委屈道:“傅公子好狠的心呢,来看奴家还带着夫人,难道你忘了昨晚……”


    她欲言又止青葱的手指轻轻点上宇文玦的胸口,羞涩一笑。


    阮阮的脸瞬白,刚刚乍惊之下被抓包,只想着怎么躲开宇文玦,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心里酸痛红了眼,紧盯着宇文玦。


    宇文玦脸上的镇定彻底龟裂,紧张地看着她:“阮阮,不是……”


    他愤然甩开了尘的触碰,阮阮伤痛地剜了他一眼,转身飞奔下楼。


    “阮阮!”


    “王爷!”


    石昊忽然出现,宇文玦失去了所有耐性,没好气地喝道:“带去刑部严审!”


    鹿儿原本愤怒的目光在听到宇文玦的话后愣住了,再看宇文玦投过来的目光,她赶紧打了个哈欠:“太晚了,我要府了!”


    说完就溜,一溜烟跑回了君府,才深深叹出一口气,后怕地拍拍胸口,笑靥如花地跑进了正堂。


    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边。


    刚刚明明还在燕归楼的石昊竟然比她先回到了君府,恭敬地朝君谨作揖:“小的先行告退了。”


    君谨无波无澜的脸色瞧不出情绪地应了一声。


    鹿儿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转身。


    “鹿儿。”


    鹿儿站直了身子,缓缓转过身,盈盈一笑,娇声道:“夫君……”


    小碎步跑上前亲昵地挽住君谨的手臂,用脸蹭着他的手臂,君谨以双指抵住她的眉心,轻轻一推,低头冲她微微一笑。


    鹿儿顿时心里一阵发寒。


    宇文玦追回房,阮阮红着眼一见他,就喊道:“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宇文玦道:“阮阮,这件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阮阮推开他的手:“你碰过别的女人你别碰我,脏死了!”


    说着她转身跑到床边一把卷起被褥塞到宇文玦怀里:“你出去!去外面睡!”


    宇文玦扔下被子硬声道:“我不出去。”他看着阮阮又放低了姿态,勾起她的手指,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挑眉软声道,“如今天寒地冻,你舍得让我一个人睡吗?”


    阮阮抽出手撇开脸:“你不出去,我出去!”


    宇文玦急忙从身后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搁在她的脖颈间:“你舍得我,我却舍不得你,没有你在身边,我如何安枕?”


    “呸!刚刚还和别的女人调情现在又来哄我!你可恶!”阮阮用力扯他的手。


    她用着力手肘撞上了宇文玦的胸口,宇文玦吃痛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捂住了胸口,皱着眉偷瞄了阮阮一眼。


    阮阮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心疼:“你……”


    石昊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王爷,了尘已经招供了一切,属下特来向王爷复命!”


    阮阮微怔,呆呆地看着宇文玦,宇文玦嘴角轻扬,悠然叹息:“本王终得昭雪。”他轻笑一声握住了阮阮放在他胸口的手,“今日我是第一次去,就是为了查探了尘的虚实,是公务。”


    看着她消散的怒气,傻傻看着自己,宇文玦心念一动,伸手附住了她的后颈,轻轻一压,抬脸吻住了她的唇,辗转含住她的唇瓣,直到她气息紊乱,才放开她。


    “夫人可愿还为夫清白了?”宇文玦低沉的声音惑人。


    阮阮红着脸轻哼了哼,宇文玦趁机手臂一收,将她圈禁在怀里,坐在自己腿上,抬起她的脸嗓音微凉:“那么,夫人今晚为何会出现在燕归楼。”


    阮阮怔怔地看着他一脸温柔眼底却全是兴师问罪之态,猛然大惊:“呃……”


    “嗯?”宇文玦自喉腔发出轻声,扰乱了阮阮的思绪,她的脸更红了。


    “我无聊,和鹿儿好奇所以去看看。”她只能实话实说。


    “哦……”宇文玦故意拖长了音,了然于心的模样,抬眼看向她束发的玉簪,“是为夫的错,这几日冷落了夫人。”


    他抬手扯下玉簪,青丝如瀑散落,宇文玦目光渐浓,贴向她的耳垂:“今晚为夫定当好好补偿夫人。”


    阮阮微惊,正欲微启的唇被宇文玦赫然堵住。


    **


    翌日晌午,鹿儿拖着疲惫的身子跨进了阮阮的房间,京城最有名的胭脂水粉也没有遮住鹿儿眼底的乌青,还能看到浅浅的印子。


    “四嫂嫂……”鹿儿扁着嘴可怜巴巴坐到了阮阮身边。


    阮阮正躺在薰笼上小憩,乍然见鹿儿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鹿儿这才左手托着右手腕伸到阮阮眼前,右手还不受控制的发抖,呜咽道:“四哥太狠心了,让石昊到君谨面前去告状,他罚我写了千字的检讨书啊,还让我罚抄百遍。”


    阮阮扯了扯嘴角,鹿儿最怕写字了:“你当真写了百遍?”


    鹿儿耷拉着脑袋:“没有百遍也有好几遍了……”她耳朵微微红了一下,若不是出卖了色相,这百遍怕是跑不了了……


    “你怎样?四哥有没有很生气?”鹿儿抬眼问她。


    阮阮的脸色略有僵硬:“还好,还好。”


    鹿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听说天香楼的新菜式翠玉笋尤其鲜美,我们去尝尝吧!”


    她立刻又生龙活虎地拉着阮阮下来,阮阮顿时一阵腿软踉跄了一步,鹿儿关心道:“你怎么了?”


    阮阮脸顿时烧了起来,眼神飘虚不敢看鹿儿,鹿儿人精,想起昨晚的经历,顿时明白她是怎么一回事,暧昧地笑了起来。


    阮阮干咳一声,推她一下:“不是要去吃翠玉笋,还去不去?”


    鹿儿嘻嘻一笑:“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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