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食髓
赵兮词以为钟时叙又得旷工个一两天, 结果他第二天就来公司了,仿佛一切舊shígG獨伽如常。
倒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时常忙得不见踪影,只是偶尔会带赵兮词见见客户, 赵兮词的第二个项目, 就是在这些应酬当中谈下来的。
钟时叙知道她想什么要什么, 所以只为她提供便利, 谈不谈得下来仍是看她自己。
她颇费心神, 小心翼翼权衡各方面,她慢慢变得像他一样思考。她至今谨记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我也不是时刻都出现得及时”。
拿下第二个项目以后, 她也忙碌起来, 整日开会, 讨论,做方案,调整方案,做项目提报……
转眼半个月过去, 她和钟时叙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有一次赵兮词在总经办会议室里, 透过玻璃看见来势汹汹的钟老太。
钟老太看都没看旁人一眼,直接闯入钟时叙的办公室, 二话不说扔下一份卷宗, 劈头就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时叙正在看晨报, 闻言抬眼。
钟老太冷声说:“你以为这点东西威胁得了我?”
钟时叙倒显得老神在在,“那老太太动这么大火气干什么?”他扔下报纸, 又说:“李万国已经入狱, 先前公司里那些涉案人员也都封口辞退, 这件事查不多您头上, 工程坍塌的事,和你不相干。”
钟老太往桌面一指,“那这些卷宗又是什么意思?”
钟时叙拿过卷宗,假模假式地阅览,“那个姓何的副院仗着您老人家的势,在外面作威作福,做后辈的提醒一下,小心风太大翻船。”
钟老太冷笑,“这股风吹得最嚣张的,不就是你?”
钟时叙只笑不语。
钟老太过来撒看一通气,又风风火火离开。
出来时她撞见从会议室出来的赵兮词,她停下脚步,眼神如刀般上下扫视,“我记得你姓赵?”
赵兮词应是。
会议室里的几个同事原本跟着一起离开,但因为两人都杵在门口,出路拥挤,所以剩余的人只能挨在门边上,也因为外面那老太的身份不敢有怨言。
钟老太说:“你跟我过来。”
赵兮词却说:“太太,没到下班时间,我不能擅自离岗,而且,开完会我还要工作。”
钟老太顿一下,问:“你是什么岗位。”她目光往她手上的文件瞟了一眼,“你是建筑师?”
赵兮词说:“不是,我只是一个负责写标书的。”
钟老太没有再闲话,径直走了。
可身后的同事却开始闲言碎语,问她是不是得罪了董事长的母亲,否则这位老佛爷怎么脸色不好看,说话也没个好气。
赵兮词觉得这声“老佛爷”倒是形容得贴切。
本来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没想到晚上下班时,赵兮词一走出大楼就看见钟老太的司机走到她面前,说钟老太等她很久了。
现在是晚上9点钟,赵兮词心想不愧是老佛爷,可够有耐性的。
车就停在大楼附近不远,赵兮词过去以后,司机替她打开后座车门,她警惕,不打算入内,毕竟钟时叙提醒过她两次,远离钟家。
里面的老佛爷发话了,“进来说话。”
赵兮词弯下腰,站在外面说:“老太太,您有事直说,我听得见。”
钟老太骂道:“你怕我对你做什么?上来!”
赵兮词只好坐进去,但她手抵住车门,保持敞开。
钟老太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些,看着她打量了半晌,问道:“你母亲是赵峮?”
赵兮词一愣,不明白对方提这一茬干什么。
钟老太继续道:“说起来,你我也算是亲戚了,赵峮嫁给我小叔子,按这个道理来算,你也该喊我一声伯母。对了,阿叙也算是你的堂哥。”
钟老太的小叔子就是钟令儿的父亲。
当年赵峮嫁入钟家以后,基本告别前尘,断绝了和女儿的往来,把赵兮词丢给了自己父母,多年不闻不问。
名义上的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赵兮词说:“我和我妈很多年不联系了,所以,实在不好意思攀这门亲。”
她说完这话就下车了,不管车内的人怎么喊。
“她真这么说?”钟时叙问。
“嗯……”赵兮词身后的茶几上摆着一台电脑,电脑屏幕透出一席光,昏蒙蒙仿佛洒下一层烟雾,整个客厅仅这一隅微亮。
钟时叙席地而坐,懒懒背靠着沙发,两条腿随意搁置,看着身前的她,说:“她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层关系。”
赵兮词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眼神,问:“看着我干什么?”
他伸手往后摸向沙发上的西装,在口袋里取出个四角圆润又方正的绒盒。
赵兮词一看,忽然间既无措又期待,但他一句话也不说,她只好先问:“这是什么?”
钟时叙笑问:“你猜这是什么?”
“……我猜不出。”
他说:“我想问问堂妹,什么时候方便嫁给你堂哥?”
赵兮词的情绪因为他这句听似不正经的话语,在一瞬间潮起潮落,最后心神落定某一处,她确认道:“你是认真的么?”
他一个字简而有力,“真。”
赵兮词莫名有一股想要吻他的冲动,她也确实这么做,跪起来倾过身去,长发就这么搭在他肩膀上。
不过到底还是他强势一些,很快反客为主。
他一向不玩山盟海誓那一套,赵兮词觉得自己也并不是非要听那些话不可。
赵兮词平时大多矜持,所以在这些事上面,她的动情会令他食髓般意犹未尽,甚至一两次会忘记做措施,事后赵兮词总是心惊肉跳,害怕出问题。
但好在一直是风平浪静。
半夜在床上她睡不着,一直睁着眼。
钟时叙问她想什么。
赵兮词意外他居然也醒着,说:“我在想钟老太太为什么突然找我说那些话。”
他不咸不淡地说:“大概是想和你套套近乎,顺便套点信息。”
“什么信息?”
“向你打听一下我的动向。”
“我有这么傻么?”
钟时叙一默,说:“她自视甚高,在她眼里,这世上没有人比她会算计。”
赵兮词想起那时候在病房的情形,问道:“那时候你说钟老太太以前靠方家靠,现在钟家,你真的这么认为?”
钟时叙只笑,“刺激她罢了,老爷子走了以后,钟正川被赶鸭子上架,难堪大任,整个钟家就靠她一力支撑。说起来,有些道理还是当初她教我的。”
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养虎为患。
赵兮词想了想,问道:“你大哥是不是和钟老爷子很像?”
钟时叙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钟老太太表面温和,其实行事雷厉风行,你大哥和她不像。还有,钟老爷子一直强调你母亲对他有感情,可是这么多年,他并没有好好爱护过她。反倒是他自己,两头好处占尽。”
这个男人温吞自私,一切只为自己,当初不愿意洒脱放手,却至今还没有帮她向钟老太讨回公道,甚至看着她一日日精神崩溃。
但愿商予徽当初选择留在钟朝身边,确实是为了报复。
可是,她一时盲目的报复行为,又给后来的钟时叙造成多大的伤害?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偏偏这些年,他立危墙,行陌路,入深水。
赵兮词抬头时,发现他似乎已经睡了。
而就在她逐渐困顿时,他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眉心。
今年冬天尤其寒冷,这一日甚至降了霜,在南方也是难得一见的景。
年底了,万盛将要召开一场业绩会,最近各部门忙忙碌碌,整理各项报告,做业绩总结,跑上跑下做汇报,会议也多起来。
业绩会前一日是冬至,钟时叙仍在公司加班。
赵兮词煮了汤圆装进保温壶,半夜打车到公司,给他送汤圆,结果他片刻闲暇都抽不出,一口没吃,最后汤圆全进了她的肚子。
赵兮词喜欢甜食,但吃多也觉得腻。
他终于忙完过来,跟她说:“脖子有点酸。”
赵兮词坐过去,帮他捏了几下,她手劲软绵虚弱,但已经很尽力,也很能坚持。
钟时叙忽然凑到她的鼻尖闻了闻,亲一下说:“汤圆很香。”
她戳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还有味道?”
而且刚才她喝了不少茶,什么味也该冲淡了。
他笑,“那就是你香。”
第二天一早,万盛在一楼大厅召开年终业绩发布会,各大新闻媒体闻讯赶来,分别在安排好的席位落坐,等待万盛各位领导现身。
不多时,万盛高层携同各位董事入座。
入席之前,钟时叙把手机交给了赵兮词,让她在一旁等。
记者发问,各项新政策下,行业的开工,市场的投资均受到一定制约,贵公司将会做出如何的调整。
钟正川说:“行业的规模仍然继续存在,需求没有消失。”
未来,我们会继续聚焦几大城市群的市场,发挥已经形成的几大业务区块的优势,在保障本集团资金稳健的安全前提下,理性扩张规模,提升经营质量,实现利润的稳步增长……
万盛后半年的股票市值,也是诸多媒体关舊shígG獨伽注的重点。
媒体对此进行一对一提问。
赵兮词落在人群之中,仔细听台上的钟时叙发言,忽然手机振动,振得她掌心发麻,原因是她捏的太紧。
她看着来电显示,微微一愣。
接听时,手机那头悲痛的声音让人窒息,她下意识看向台上。
电话里,邹姨说:“钟先生,老太太她……”
巧的是,钟时叙正好也望过来,和她瑶瑶对视一眼,大概是默契,或者是赵兮词戚戚然的意味太明显,一瞬间,钟时叙仿佛知道了些什么,
他立时起身下台,直接往赵兮词身边去。
赵兮词惊惶地看着他,话语未出,眼泪先掉下来,“邹姨打电话,说……”
周围的记者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万盛总经理朝台下一个女人疾步靠近,两人面对面,脉脉不得语。
一时间镜头聚焦过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如同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也如大雨下的潮涌。
钟时叙把赵兮词护在怀里,拨开人群往里面的专梯走去。
有位记者堵住他的路,正想问点八卦。
冷不丁撞上他一脸煞气,“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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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别看
外面竟然真的飘落细碎的雪花, 轻薄得让人看不见,只有落在脸颊的一点冰凉,不等人反应,即刻又化成雨水。
恍惚间, 赵兮词还以为他脸上蓄的是经年的泪。
医院病房里, 钟时叙没有丝毫反应, 仿佛医生说的每个字他都听不进去, 每声叹息都多余, 只在最后,他用掌心盖住了眼。
赵兮词看见他峭隽的下颌线反反复复地紧绷, 唇线抿直, 如两片凌厉冷薄的孤月。
走出病房时, 钟时叙倏忽感觉到心口空荡, 他一把将赵兮词紧紧拥入怀,浑身僵硬,久久不敢放松。
他依然无声,他惯常隐忍。
或许人世间的伤极痛极, 是无所感。
这件事很快传开, 外界捕风捉影,媒体为了引流制造舆论, 把三十年前的旧事翻出来, 模棱两可编排故事, 拱诸多看众反复嚼味。
接下来两日,公司内部四处弥漫压抑的气氛, 大点声说话都不敢, 一个个埋头工作, 不敢再胡乱议论。
而钟时叙忙着处理老太太的身后事, 一时半刻没工夫现身,期间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往往这种时候,钟时叙总是希望独处。
自动自发地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见,谁也无法探究他的此刻分毫。
但是那一天,赵兮词下了班,打车直接去了他的住宅。
当然去之前还是和邹姨在电话里打了声招呼,免得突然造访,显得唐突。
尽管知道她要来,但是邹姨见到的时候,脸上还是流露了几分惊喜,赶紧把她领进屋里,递了杯茶,说:“钟先生一天都在书房,这几天也不怎么吃东西,饭好好送进去,有时候一筷子没动过。”
这些日子,邹姨也苍老许多,说话有气无力,大概是伤心过度。
邹姨又说:“我可不能倒下,我还要照顾他呢。”
赵兮词有点好奇,邹姨为这个家操持了大半辈子,不知有没有自己的家人,但她没问,只说:“邹姨,方不方便让我上去见见他。”
邹姨急忙说:“你能来一趟我已经很感激,上去劝劝他吧,我们的话他不听。对了,赵小姐你等等,他一天未进米水,我冲杯茶让你拿上去。”
等了一会,赵兮词接过邹姨递来的茶盘,往楼上书房去。
书房门紧闭,她轻叩了两下,未有半点回应。
赵兮词只好自己拧门把,慢慢推开,进去就见到他手支着脑袋睡着了,胳膊肘抵住扶手,她把茶盘搁在书桌一角,同时发现电脑旁摆着一只手表。
是她送的那一只。
回头时,她认真端详眼前的人,衬衣没有平日那么整洁雅观,甚至纽扣都忽略了几颗,腿上放着一本书册,赵兮词觉得眼熟,伸手拿过来。
封面是《山水折屏》四个字。
著作者——商予徽。
原来是这样。
商予徽曾经是关教授的学生,那么这本建筑手绘画册,是关教授帮自己的学生出版的。
不知道钟老太当年窃取的设计作品,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赵兮词在看翻画册的时候,钟时叙没有征兆地醒了,她放下画册,对上他冷淡沉寂的目光时,心底有些无措,她转过身倒了杯茶,一边说:“我就是来看看你……”
她把茶杯送到他面前,而钟时叙不错眼地瞧着她,也许是没有休息好,他的下眼睑一线淡淡红,描至眼尾。
赵兮词莫名心酸。
他总是这样,从不甘于在人前示弱,不知道硬撑什么。
钟时叙迟迟才有反应,接了茶杯喝两口,搁回桌面去。
这时候面对她,钟时叙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取了一支烟咬在嘴里,然后找打火机,赵兮词看着干干净净的烟灰缸,有可能是邹姨不久前清理过了,之前不知道抽了多少,书房里萦绕一股烟草味。
赵兮词二话不说拿走他嘴里的烟,丢在桌脚的纸篓里。
随后她说:“你难受,想怎么发泄,其实我都可以陪你,但是如果你放纵自己,把身体弄出问题,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会怎样?”
钟时叙仍是沉沉看着她,在和她固执的眼神对视当中,逐渐败下阵来,他低声问:“这么晚你吃饭没有?”
嗓子微微沙哑。
赵兮词默了一阵,说:“我很担心你……”
他终究是不舍得她这样,于是一如往常那般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赵兮词坚持不到两秒,上前抱住了他。
除夕那一日,钟时叙在家待了一整天,第二天就带着赵兮词出了趟远门,自驾来到一座古镇,一处有名的江南水乡,那是商予徽的老家。
钟时叙不曾和商家人有过来往,这里究竟还有没商家人其他亲戚,他没着人调查过,所以也不知晓。
他来就是想来看一看,走遍一砖一瓦。
毕竟这辈子没和她好好说上一句话,也只能靠这种方式填补缺憾。
头两天晴光明媚,想不到第三天一早起来,推窗一瞧,烟雨蒙蒙。赵兮词转头问他,“还出门么?”
他一想,说:“吃点东西,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因为是雨天,为了出行方便,赵兮词换了短裤,两条腿细白匀称。
出门前,他故意说:“晃得我眼花。”
她拿了把伞,应他,“那你别看。”
这家民宿出来不远就是一座桥,赵兮词站在桥上,望着河面的乌篷小船,想起两句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春来江水绿如蓝。
钟时叙撑着伞,说:“跟我去个地方。”
赵兮词这两天一直跟着他到处逛,听他的安排,所以现下也没问去哪。
车开到一条街口,他找好位置停放,牵着她来到一家旗袍定制的私人门铺。
一进去,先出来一个年轻的小伙计,一听说钟时叙要定制旗袍,而且据描述还颇有讲究,最要紧是价钱不计,小伙计立时返回里间,把镇店的老裁缝请出来。
钟时叙说:“有劳师傅,替我未婚妻制一件旗袍。”
赵兮词回过神来,小声问:“无缘无故,给我做旗袍干什么?”
他单手搂住她的腰,只是笑笑。
老裁缝两只眼炯炯有神,对着赵兮词一通打量,很快拿一条软尺来替她量尺寸,接着挑面料挑样式,在店内磨蹭了一个上午。
最后老裁缝问:“先生,衣服制好以后,是您来取,还是我们寄过去?”
毕竟是贵重物品,寄送让人不放心。
钟时叙说:“到时候你打我电话,我让人过来取。”
离开旗袍店时,雨还未歇。
钟时叙撑着伞,两人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
赵兮词挽着他的手臂,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道:“前两日找人打听过,说这一家远近最有名,老师傅手艺一绝,就是需要排队。”
今日下午就打算返程,中午吃了饭,两人回到民宿客房,赵兮词收拾好东西出来,钟时叙已经办理了退房。
回到市里,赵兮词继续放年假,钟时叙马不停蹄,直接拎着行李出差了。
开工前的这几天,赵兮词和钟令儿约了顿饭。
钟令儿说王之珩至今对你念念不忘,真的不考虑他?
赵兮词摇摇头。
钟令儿又说:“这孩子死心眼,你哪天想通了再找他,他也愿意。”
赵兮词好笑问:“这样一来,他成了什么?候选人么?”
接着她又和林见霜出来吃饭。
年尾的时候,林见霜又和欧阳珣打得火热,两人兜兜转转,藕断丝连,彼此走不到一起,但似乎又断不开。
赵兮词问:“你就打算这样不清不楚下去?”
林见霜第一次露出茫然无奈的神情,“当初分明是他要分开,这么些年又是他不肯彻底放手,我有什么办法?”
赵兮词说:“未必吧,我看你也没办法下定决心。”
林见霜沉默许久,忽然说:“我和他已经这么多年了,或许不一定要怎么样。”
赵兮词惊讶,“什么意思?”舊shígG獨伽
林见霜微笑着说:“既然他不愿放手,我也舍不得离开他,可是又害怕重新开始,再次让彼此遍体鳞伤,不如就这样吧。”
赵兮词对她的想法,生出一股喜忧参半的感受来。
四天后,钟时叙出差半夜回来,直接去赵兮词的住处。
他手里那把钥匙至今留在身边,没有还给她,半夜自己开门进屋,之前他时不时会在这里过夜,所以赵兮词的衣柜里有他的衣服。
赵兮词十分爱干净,所以上床之前他先洗了个澡,知道她浅眠,钟时叙已经尽量放轻动作,回想前半生,他还没对谁这么小心翼翼过。
却还是把她吵醒了。
赵兮词知道他夜里会回来,但醒来一时没回神,只乍一眼看见一个人影在床上,猛地就受到了惊吓。
他安抚一声,说:“是我。”
赵兮词惊魂未定,半坐起身,没有惊吓过后陡然的火气,大约是几日不见有些挂念,牢牢地抱上去。
他问:“这是想我了,还是吓坏了?”
她脸埋在他肩上,许久才追究道:“你吓我一跳。”
春节期间,这座城市一派喜庆祥和的光景,一到年初八开工日,整座城市又恢复往日熙熙攘攘的风光。
果然新一年有新气象,不久终于迎来一场大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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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本来以为这一章可以结束上半部分,现在延续到下一章。
? 53、无解
春节过后, 万盛各大股东之间的博弈持续了几个月,
钟时叙手里的股份比例连续增持,在短短十个交易日里,直逼第一大股东的位置。
原本这场争夺不会来得那么迅速, 亲人的故去成了一剂催化。
这源于钟老太的自乱阵脚, 明面上的压制对钟时叙不起作用, 于是打起了商予徽的主意, 直至把她逼得走投无路, 结束生命,完全触碰了钟时叙的底线。
招致一场血雨腥风。
面对钟时叙两个月以来的步步紧逼, 钟正川逐渐显得招架不住, 他手里的资金有些勉强, 所以一度考虑是否引入其他战略投资者。
有一晚, 钟正川和钟老太商议对策。
钟老太也赞成为万盛引入另外一名投资人,他的持股量并不需要太多,作用是和钟正川签署一份法定的“一致行动人”的协议,股份两相叠加, 暂时可以挡一挡钟时叙的攻势。
钟老太坐在沙发上喝茶, 看着眼前来回踱步的儿子,她沉下脸说:“你慌什么?一点小事值得把你吓成这样?”
钟正川深吸一口气, 停下来说:“妈, 要不算了吧, 本来就是一家人,他也姓钟。”
钟老太简直恨铁不成钢, 眼神变得锐利, “他姓钟, 可他不是我方家人, 你把他当一家人,他未必肯认你这个大哥。他要是承认自己的身份,就不会对我们孤儿寡母出手这么绝对!他就快要拿走你大股东的位置了,而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就在钟老太说完这句话不久,钟时叙一举夺权,终于坐上万盛第一大股东的位置。
不仅如此,照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一旦钟时叙的持股量到达章程所规定的控股股东的地位,那么就有权利改组董事会。
届时,以钟正川马首是瞻的一部分管理层,将会是第一个被钟时叙拿来试刀的对象。
姓秦的老股东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夜找钟正川商议。
要么申请股票停牌,但这也是一时权宜;要么两人联手,钟正川不需要费时费力再找什么投资人,直接和他签定一致行动人的协议。
钟正川嘴上说着软话,实际行动一点也没落下半拍,眼见钟时叙的动作又刚又猛,钟正川和其他股东同样不敢耽误分毫。
最后一挑二,乃至挑三,形成一种共同控股相互制衡的局面,这场博弈才暂时落下帷幕。
楼上这场党派斗法也令各部门领导坐立不安,七上八下,生怕自己站错队,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收场,整日观望动向。
尤其是林见霜,她一直觉得自己对钟时叙忠心耿耿,所以才更害怕。
毕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
办公室里,欧阳珣不冷不热安慰她,“怕什么?到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再不济我养你也行。”
林见霜闻言无动于衷,甚至笑出了声,“算了吧,钱这种东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可靠,让别人养?你有这个心,可我没这个胆。”
欧阳珣说:“我不骗你。”
林见霜说:“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我不需要,你到现在还没明白我想要什么吗?我可以跟你谈恋爱,哪怕是结婚,但我绝不会依靠谁,包括你,我永远自由。”
“真的?”
“当然了。”
欧阳珣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枚钻戒,“那……”
椅子上的林见霜一脸震惊,“什么意思?”
她很想问欧阳珣知不知道在一段婚姻里追求自由,有多矛盾么?
这样他也敢求婚?
股权博弈落下帷幕之后,万盛终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天一早,钟老太刚起床,家里的保姆神色慌张闯进她的卧室,说门口来了一辆警车。
“他们说,想让老太太您配合调查。”
钟老太一下子变了脸色,心脏突突跳。
后来,钟老太被警方以“涉嫌内幕交易”的罪名进行逮捕。
由春入夏,这场官司历时三个月,除了内幕交易罪以外,罪名还包括李万国的工程坍塌事件,利用何德能【何副院】搭线行贿,包庇纵容私吞公款的行为等等。
以及一件尘封多年的旧案,窃取他人设计作品。
这一桩桩一件件,经检察院严格审查,构成犯罪事实。
法院下了判决书,钟老太入狱后不久,申请见一个人。
就在第二天,钟时叙只身前往,在探视室里,两人隔着一道玻璃。
尽管身陷囹圄,钟老太依然神态高雅,此时此刻也不绕弯子了,“我真是低估你们母子俩了,商予徽生得一副狠心肠,你也不遑多让,手段高明得很。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证据。”
钟时叙淡淡说:“多行不义,自有天收。”
钟老太冷笑,“老实说,你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真多亏了她的精心栽培,不过比起商予徽,你作为她的儿子,显然不够她狠。”
钟时叙沉默须臾,问:“什么意思?”
“钟朝那个老蠢夫,到死都以为商予徽对他有感情,真是笑话,你试想一下,一个没能力帮助她分毫,却还哄骗她怀孕,哄骗她生子的男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一个女人念念不忘?”
“即使一开始心动过,后面一日日折磨也该看清了。商予徽可不蠢,当年她的每一步都有目的,你以为你是怎么进钟家大门的?她拿着刀一次次冲着你,大概连你身上的伤口应该划破几厘米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钟时叙一声不语,脸色却越发阴冷。
“为什么她要让你进钟家?因为她知道钟朝不可靠,而你是她最后的筹码,她一步错,不可能再步步错,如果连你也成了废棋,那她就真没救了。她知道钟朝心软,一定会好好对你,比起待在她身边,你进钟家接受的各方面条件,包括教育,会优越万倍。
“她要你成才,要你成为钟家的威胁,或者说,我的威胁。”
“当然,世上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把你送入钟家后,她日日受良知谴责,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她心结众多,唯有你是最难解。这些都是那天我去找她,她亲口承认的。”
钟时叙眼神要杀人,但最终没有阻止她说下去。
钟老太看他失了淡定,内心冲上一丝快意,“多狠心的女人啊,为了报复,赔上自己的一生还不够,执迷不悟拉上了儿子,不过很显然,她成功了。”
钟时叙忽然开口:“而这一切,源于当年你的一次窃取行为,你才是罪魁祸首。我看这里挺适合你,以后就别出来了。”
这下轮到钟老太疯狂,她冲上来拍打玻璃,嘶吼质问:“你想干什么!”
身后的警员赶紧上前控制。
钟时叙心结不多,唯有亲缘二字最是难解。
三十几年来,他一直想不通。
如今,他依然无解。
钟时叙出来以后,抬头望着高悬的烈日,有一瞬间的晕眩。
真亦假时假亦真,这半生被人和事支配太多,身不由己,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哪里才能自由呼吸?
钟老太入狱这事对万盛多少有点影响,包括前阵子万盛股权在瞬息间的左右变动,也对股价带了一定影响。
而在万盛管理层处于一场混乱,需要有人拿主意的关键时刻,谁也联系不上钟时叙了。
赵兮词遍寻她能想到的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他。
大家以为他只是消失一阵,可是不管过去多少天,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半个月后,赵兮词接到了邹姨的电话,让她过去取一样东西,赵兮词马不停蹄打车过去,邹姨递给她一个包舊shígG獨伽装颇为古雅的方盒。
赵兮词打开以后,发现是一件旗袍。
是那日,他带她去请老师傅定制的旗袍。
邹姨说:“其实钟先生来过电话,他没事,交代我们……不用找他。”
赵兮词愣愣地问:“不用找他是什么意思?”
邹姨看她眼眶红红,一时心疼,说:“去年到现在,发生那么多事,也许他找了个地方冷静,或者散心,过段时日就回来了。”
赵兮词不语。
这半个月,她白天精神紧绷,夜晚辗转难安,生怕他遇到了什么事,末了他云淡风轻,让人转达一句“不用找他”。
这样就算交代了?
赵兮词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情绪,问:“那他有没有说去哪散心,什么时候回来?”
邹姨为难道:“那倒没有,不过听他语气挺正常的,算了,赵小姐,发生太多事了,也许他真的承受不住,给他一点时间吧。”
“好……”
赵兮词回到家,倚着门沉思良久。
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后背抵着门慢慢蹲下。
这一生不断有人离开她,先是父母,再来是外公外婆,最后最好的朋友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原来最终,也包括他。
他走得干脆断得干净,他够潇洒,那一开始又何必再来找她的麻烦?
半年后,赵兮词收到一份没有标明寄件地址的文件。
拆开来看,是一份股权授予协议,股份比例远远超出了当初对赌协议里写明的数目。
这半年来,钟时叙依然没有消息,和所有人断绝了联系。
赵兮词看一眼无名指的钻戒,狠心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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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老钟:下一章就回,勿念。
? 54、通情
第三年春, 这两年的除夕,赵兮词以为自己会独自度过,结果是她多虑了。
这个世界也许不会对她多有偏颇,但也不至于对她太过苛刻。
好歹这两年有林见霜陪她。
说起林见霜, 大概同病相怜。
她自小让人收养, 后来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 就开始对她有意无意地忽视, 普通家庭中, 大小两个亲生子女都会在无意间受到厚此薄彼的对待。
更何况一个收养来的孩子。
久而久之,彼此心里的芥蒂已经根深蒂固, 林见霜大多时候并不回去, 除了每年汇款给家里, 也算一点一滴报答多年的养育之恩。
林见霜说:“也许多我一个, 人家一家人还会感觉不自在……”
后来那家人来电话,告诉她以后不用给家里汇款了。
一时之间,林见霜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也许对方是怜她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 但是她既不回去, 也无需再汇款,那么以后相当于和家里完全断了干系。
不对, 至少她的名字还在那家的户口本上。
赵兮词拿着啤酒去阳台, 看楼下的小孩放烟花。
这座城市的春节的光景实在是怪, 到处张灯结彩,却四下杳无烟火气, 一场流光溢彩的寂静, 也莫名让人沉浸其间。
身后林见霜敲一敲玻璃门, 说:“欧阳来接我了, 先走了。”
赵兮词冲她点点头。
春节开工第一天,赵兮词给自己小组里的成员每人发了个红包。
前两年,赵兮词兢兢业业,为总工办提升了不少业绩,如此功臣,林见霜大手一挥,直接拨了个小组让她带,还把杨小果塞进组里历练。
赵兮词手里有万盛的股份,持股量不多,但大小也是个股东。
这其中少不了钟时叙的大手笔,按照原本的协议,她最多只算一个小小股民,但是在那份股权授予书里面,钟时叙实在给她太多,远远超出了原本的约定。
她一下子身份不同,但是再怎样不同,也得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然而私底下,林见霜时常调侃她是“小赵总”。
年前赵兮词谈下一个项目,预备在年后开春签订合同。
但是上班第一天,杨小果跑过来办公室告诉她,“方物那边来电话,说……合同的事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赵兮词放下手里的方案,“还需要再考虑?”
当初就觉得夜长梦多,书面约定之后都有可能存在变数,更何况是合同之前。
赵兮词打电话联系多吉的老总,结果人家不接电话,她转而联系他的助理,助理倒是接了,只不过说话含糊没有重点,找了一堆借口搪塞。
那边说:“赵小姐,我们丛总在开会,关于合同的不如你找个时间和他面谈好么?”
赵兮词问:“那麻烦请帮我预约个时间。”
时间约在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赵兮词带着杨小果到达方物的时候,被前台告知,丛总下午外出应酬以后就没回过公司。
两人走出来,旁边的杨小果小声埋怨道:“丛总这不是戏耍人么?害人白跑一趟。”
赵兮词轻声提醒:“还在人家的地盘里,小心被人听见,到时候我面子上可过不去。”
杨小果又说:“可我平时看你和丛总的关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这个“方物”是在去年的年初,迅速崛起的一家民营企业,在市场中如一匹黑马般来势汹汹,短短一年,占据了行业一席之地。
赵兮词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里的市场总监是老熟人。
赵兮词在方物门口,给那边打了电话,这回他接了,“丛先生。”
丛皓有些意外,“赵小姐?”接着才想起来这件要紧事,“哦,赵小姐不好意思,我下午有事,就一直没回公司,现在也到下班时间了,要不……咱们换个时间?”
这种事,拖得越久,意外越多。
赵兮词问:“今天不行么?丛先生,多晚我都可以等。”
丛皓闻言,兀自斟酌了一下,说:“那这样,我给赵小姐一个地址,你现在过来吧。”
赵兮词松一口气,欣喜道:“好,希望没有耽误你的时间。”
不多时,赵兮词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
杨小果开了导航,照着路线走,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抵达一处私人会所。
这几年杨小果跟着林见霜出入各种场合,也涨了点见识,来这种地方消费的人一般都是非富即贵,它外观设计简单,线条平顺优雅,处处暗藏机锋,内里更是大有乾坤。
“你看啊,这种……”
“走吧,别说了。”赵兮词打断道。
直到两人被拦在了门口,因为不是金贵的会员身份——
杨小果小声暗笑,“早想提醒你的,还让我别说。”
赵兮词无语看她一眼,“愣着干什么?给丛先生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丛皓的助理很快就出来接她们,走过灯火辉煌的大厅,一出来,眼前确实别有洞天。
一个几进几出的大院子,走到最里面是一座江南别院,青石板铺地,一面人工湖,湖畔几株海棠树,正值春日,茂密的枝叶丛里袅袅淡淡的红。
这丛皓就站在湖边喂鲤鱼,看见她们来了,把手里的鱼食往湖里一撒,拍拍手招呼道:“赵小姐。”
赵兮词闲话少叙,直言道:“丛先生这么忙,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关于合同的事,不知道丛先生哪方面觉得不满意,是方案有问题么?”
丛皓作为甲方,反倒显得支支吾吾,“方案没有问题,我对赵小姐的工作能力也很信任。”
赵兮词问:“那又是为什么?”
丛皓一脸为难,“是我们这个项目的投资人有问题。”
项目的投资人?
赵兮词追问:“有什么问题?”
丛皓说:“他看过其他几家单位给出的方案,单论设计方面,他认为其中有两家单位要胜于万盛给出的方案。”
赵兮词说:“可是当初我们开会时,针对设计的问题详细讨论过,因为造价方面的原因,我们给出的方案更侧重经济实惠,也更注重实用性,相对的,在设计感方面会进行一定的削弱。”
丛皓感觉自己的额头沁出了薄汗,“赵小姐,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投资人的意见我无法左右,而且他说了,美观很重要,为此多花点钱无所谓。”
赵兮词瞬间哑口,过了半晌,她问:“……那,我们重新再做一份方案?”
丛皓思来想去,说道:“不如这样,他一会就到了,赵小姐亲自和他说。”
赵兮词当然愿意,点了一下头,又问:“对了,这位投资人贵姓?”
丛皓直接说:“姓钟。”
赵兮词原本不会特别做一番细思,但是丛皓给她的眼神似乎颇有深意,这就不得不让她多想。
丛皓见她反应淡淡,不由得心里纳罕,而且他竟然比这两位当事人还要紧张。
尤其,赵兮词忽然说了句:“算了,不见了。”
一旁的杨小果奇怪道:“大老远来一趟,为什么不见?”
赵兮词说:“麻烦丛先生替我转告这位姓钟的投资人……”
“有什么话你亲自和我说,让人转告有什么意思?”
杨小果一怔,迅速回头望过去,瞬间猛瞪大眼,屏住呼吸,因为害怕一呼吸,自己眼珠子要掉下来,她抖嗓子,“钟、钟舊shígG獨伽总……”
丛皓反应很快,对杨小果说:“杨小姐,既然来了不如今晚一起吃个饭,我不清楚你们的口味,你陪我去外面点餐,这里留给赵小姐和钟先生谈正事。”
杨小果还在云里雾里,被丛皓的助理拉着离开。
过程中她频频回头,看见赵兮词显得文弱的背影,还看见钟时叙抬步靠近,再来视线就被一道墙阻挡……
钟时叙站在她身后,问:“不转过来看看我?”
赵兮词腰板僵直,站了许久,做足心理准备才转过去,眼前人细微的变化让她微愣一下,比以前瘦了点,使得眉眼轮廓更为深邃,然而目光柔和温淡,如同点睛之笔,平添一点雅隽。
钟时叙站着不动,怕把她吓走。
赵兮词却比他以为的还要平静,两人对视了片刻,她说:“丛先生告诉我,钟总对我们的方案不太满意?”
钟时叙闻言,在湖畔的一张大理石长凳坐下,靠着椅背看着她,“当初你们开会的时候,没把具体的问题聊清楚?”
赵兮词忍不住上前两步,“聊清楚了,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你……方物那边临时改了要求。”
钟时叙周身放松,一只胳膊横搭着椅背,“签订书面协议之前,双方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既然我们挑中了更合心意的方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兮词说:“可是之前我和……”
他打断,“在商言商,你做过那么多项目,单凭口头协议就敢笃定,结果一定符合你自己的期望?”
她问:“这是我的问题么?”
“……”
赵兮词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说话有些意气用事,“要不是你莫名其妙,中途变卦,我哪来那么多事?你说得对,口头协议确实不值得信任。”
她转身就走。
钟时叙立时追上去,两步就把她逮住,再开口已经不若刚才那么硬气,“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赵兮词把手抽出来。
他也不勉强,哄了两句:“好,我不该临时变卦,你想怎么就怎么样,我听你的。”
赵兮词看着他说:“你这又何必呢,既然看中了更符合你心意的对象,那你就高高兴兴用他们的方案,祝你们合作愉快。”
钟时叙对她向来是轻拿轻放,现下更是小心翼翼,“哪有更符合我心意的对象,别胡说。”
赵兮词没理他。
他忽然改口:“我想来想去,你们的方案确实不错,干脆也别改了,就用原来这个。”
赵兮词很是通情达理,“那怎么行?钟总有什么条件最好说清楚,再写下来,我们人情归人情,账数一定要分明,免得到时候空口支票,最容易出尔反尔。”
角色调换,没见过做乙方也能这么嚣张。
钟时叙倒是甘之如饴,“那你怎么开心怎么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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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没有走三年,确切算起来是一年半,他第一年夏天走的,过了两个除夕,第三年开春回来,一年半
好吧,我后面解释一下他离开的原因,本来根本不想写的
? 55、无话
赵兮词看着他, 那眼神饱含情绪,无声胜有声,仿佛在问“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她知道他看得出来。
但他始终无话。
余晖收尽, 天色蒙蒙, 映得他眉眼一片苍白清隽, 他不自觉地微皱了下眉, 他如此平静, 可是赵兮词仍感觉出肃淡湖面底下的汹涌浪潮。
赵兮词心口堵着一口气,口吻冷淡了些, “接下来的事我会找丛先生沟通, 不打扰了。”
杨小果几个人正往回走, 迎面看见赵兮词怒气腾腾地过来, 简单打了声招呼,一把拉住杨小果就走。
丛皓和身边的助理愣在当场。
助理说:“丛总,赵小姐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丛皓若有所思。
助理又猜:“和钟先生谈不拢么?”
丛皓快步回到别院,看见钟时叙坐在湖畔的大理石长椅上, 身子向后靠, 抬头望着天。
他走近前说:“赵小姐走了,我看她挺生气, 你们聊得不愉快?”
钟时叙目光下移, 只问:“有烟么?”
丛皓以前不抽烟, 后来和太太离婚之后,不知哪天开始就沾了烟瘾, 不过好在只是偶尔才抽, 他递了一根过去, 又摸出耳机燃起一簇火焰。
钟时叙点了火, 薄薄青烟,如同在他脸上晕开白雾。
丛皓也坐下去,温吞的性格难得表现出了一丝急躁,他继续追问:“你没和她解释?”
钟时叙不答反问,语调轻巧,“解释什么?”
丛皓不敢轻易判断他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作轻松,“你离开这么久,跟身边所有人断了一切联系,别人你可以不在乎,但是赵小姐,你怎么也得给她个交代吧?”
他补充,“哪怕编个理由哄她安心也好,否则你打算怎么让她回心转意?”
钟时叙仍是不言语,像是在认真思索,夹在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出一截灰。
丛皓忽然想到什么,觉得有些好笑,“你明知道她肯定生你的气,这次一回来居然还给她的工作制造问题,你何必这么挑战自己?”
钟时叙也笑了一下,“我们赵小姐难搞得很,好好和她说,她未必愿意理我,不给她制造点麻烦,只怕当我是乌有,看都不看一眼。”
丛皓原本想说怎么会呢,赵小姐多讲道理的人啊,但是随即一想,马上回了句:“这要是换了我,我也不想理你。”
杨小果一路上苦思冥想,觉得今天这件事充满戏剧性,“钟总怎么会成为方物的项目投资人呢?那这样算不算是做自己人的生意?”
赵兮词心不在焉,说:“谁知道。”
“你刚才和钟总聊得怎么样?”
赵兮词微吸一口气说:“挺好的,他同意给我们时间修改方案。”
杨小果理所当然点点头,“这就是嘛,干嘛为难自己人?”
第二天,赵兮词打电话问丛皓修改方案的事,结果那边说不用改了,原来的方案就挺好。
赵兮词却说:“丛先生,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应该彼此再坦诚一些,不要受其他因素的影响,如果贵公司真的认为我们的方案不合适,我肯定要交出一份让你觉得满意的答卷,而不是随意应付工作。”
丛皓汗都下来了,搜肠刮肚终于扯出个理由,“是这样的赵小姐,昨晚我和钟先生因为方案的事讨论得很晚,我想你应该很了解他,他一直是个开明的老板,很愿意听取下属的意见,讨论结束以后,他真心认为赵小姐的方案很不错……”
赵兮词自然不信这鬼话,她说:“丛先生,麻烦你替我转告他,我们之间公私分明,不需要他因为内疚而对我特别优待。”
丛皓挠挠头皮,“真的不是,赵小姐,这两天你找个时间过来,咱们尽早把合同签了。”
既然对方这么坚持,赵兮词也懒得多事,和丛皓约了个具体的时间签合同。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
中午吃饭,林见霜已经通过杨小果那张嘴巴得知昨晚的事,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既然钟总回来了,那怎么不见他来公司?”
杨小果耸耸肩,“他现在对这家新公司过分上心,我们手里这个工程就是他投资的。”
下午上班的时候,林见霜也开始八卦,跑到赵兮词办公室打听,“钟总几时回来的?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上哪去了?”
赵兮词说:“不知道,我也是昨晚才见到他。”
“你就没问清楚?”
赵兮词手里一份图审报告,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算了,已经过去了,我不关心。”
合同签下之后,赵兮词又开始了加班日常,建筑方案,施工方案,监督各种事项的进度,这期间时常要和方物那边开会沟通。
钟时叙没有再出现过。
直到工程落实,赵兮词在工地的开工仪式上见到姗姗来迟的他。
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也值得他特意跑一趟。
杨小果也在场,她每次见钟时叙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受,这明明是自己的老板,怎么转头就跑对方公司去了?
钟时叙回来这件事,既不刻意隐瞒,也不高调公布,只是偶尔在他该出现的地方顺理成章地现身,有人见到了自然就会替他宣扬出去。
不过短期内,他似乎没有回万盛的打算。
赵兮词面上对他不假辞色,同时心里也暗暗腹诽他不务正业。
几家单位的领导,包括监理,项目负责人,施工单位等等,齐聚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工地的开工仪式,目的是祈愿施工顺利。
有人殷勤地请钟时叙上香。
奈何钟时叙一向不讲究这些,但他刚才顺手就接了过来,只好把香烛递给旁边的人,说:“你来吧。”
赵兮词眼观鼻鼻观心,“我们公司这边的人已经上过香了。”
他说:“你那边不也是我这边?再来一次不打紧。”
赵兮词一心和他唱反调,“钟总立场不明,是哪边的我不清楚舊shígG獨伽。”
也不知道是否她话里有话,义正词严说他立场不明,是不是在怪他心意不明。所有人都等着他动作,钟时叙只好拿着香烛,还算正式地插上坛炉。
晚上几位领导一起吃饭,工地里时常会有这类应酬,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赵兮词一般不参与,但是今天开工仪式,她也不好意思推脱。
钟时叙不放心,只能全程陪她一起。
搞得一旁的杨小果莫名所以,紧张兮兮。
钟时叙并不刻意避讳,拉着赵兮词坐在自己身旁,毕竟这一类酒局不大讲究,这些人十分热衷于劝酒,但凡有女性在场,势必会成为他们一致的目标。
赵兮词也清楚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以前她会叫公司的男同事陪着来,实在没办法才叫杨小果一起。
杨小果酒量惊人,以前有几次就是她替赵兮词挡酒。
但是今天换人了。
钟时叙没让赵兮词碰一滴酒,自己一杯一杯喝下去。
到最后赵兮词忍不住说:“你没必要这样。”
他就算不喝,这些人还敢真为难他么?
钟时叙微微侧过脸看她,“不领情就算了,没必要说出来,我这样到底是为谁?我不给他们面子可以,你呢?”
赵兮词说:“我可以喝,这一年多,我又不是没有长进。”
钟时叙拿走她的杯子,说:“有我在。”
赵兮词这两年总是容易伤感,他这三个字,猝不及防,呛得她鼻子一酸,她说:“你不用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以为替我喝几杯酒,我就……”
后面她的音量不自觉提高,桌上的人都奇怪看过来。
近处的杨小果已经目瞪口呆,仿佛窥见了天机。
结束时,钟时叙喝多了,眼眸半醉笑看着她,也不知他真醉还是假醉。赵兮词想起以前他也替她挡过酒,来者不拒,喝得十分干脆。
其实当初他完全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就像刚才她说的,他不想做的事,人家也不敢真的拿他怎样。
钟时叙的助理是个小姑娘,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手忙脚乱。
她小心翼翼问:“钟总,你感觉怎么样?”
钟时叙闭着眼说:“去把车开到酒店门口。”
她说:“那我先扶你出去?”
钟时叙应道:“不用。”
小姑娘得了令,一溜烟赶紧跑出去开车。
钟时叙歇了片刻,自己起来了,脚步很稳,但神思有一点迷离。
杨小果留神注意着他,赶紧过去问:“钟总,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她看一眼赵兮词。
赵兮词无动于衷,像个狠心的女人。
她稍一分心,钟时叙已经从她身旁绕开。
在距离赵兮词两步远的时候,他脚步打晃,赵兮词下意识扶住他,“你……”
他顺势握住她手,安抚道:“没事。”
包间里还有其他人,赵兮词不想引人注意,扶住他出来,说:“你没让周叔送你么?”
他只说:“一时没想到。”
钟时叙的助理已经把车停在酒店门口,赵兮词打算松开他,却仍被他牢牢握住,掌心滚烫。
赵兮词说:“到了,可以放开了。”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说:“以后方物拿到的所有项目,都由你来做,好不好?”
赵兮词几次张嘴,最后说:“不需要,我自己会……”
“不用急着拒绝,这些本来就是你的。”
他说完才真的松开她,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赵兮词不明白他的意思,想问清楚,但人已经上了车。
愣了许久,身后有人靠近,她以为是杨小果,一转头发现是丛皓,他居然还没离开。
丛皓对她笑了笑,问:“需不需要我让助理送送你们?”
赵兮词摇头,“不麻烦了,我没喝酒,可以开车。”
话说完,丛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兮词的车停在酒店负一层,怕杨小果久等,她也就不多逗留。
可是丛皓却叫住了她,“赵小姐,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赵兮词又站住脚。
丛皓像是斟酌了一下,问道:“我记得,钟先生的母亲,商老太太生前患过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这话题来得突兀,赵兮词不由一愣,应道:“是,丛先生怎么突然说这个?”
丛浩无奈笑了笑,“赵小姐,你说,商老太太的精神问题,有没有可能是遗传性的?”
赵兮词倏然无言,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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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心甘
阵阵风过, 赵兮词拢住长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丛皓的笑容淡下去,他抿嘴沉吟,深吸一口气说:“其实我也了解不多, 无论商老太太的精神问题对下一代有没有影响, 钟先生确实长时间生活在上一辈的阴影之中, 三十几年的时间, 也够他受的, 我不敢想象。”
“……”
丛皓又说:“在钟家那么多年,他唯一的支撑大概只有商老太太, 但是据我所知, 钟先生和老太太后来一起生活的那几年, 两个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亲近。”
关于这些, 其实赵兮词曾经和邹姨聊过。在那个时候,商老太太的情况似乎已经很严重了,但也有清醒的时候,只不过老太太一直拒绝和钟时叙沟通。
邹姨说, 不管是年幼还是如今, 这么多年来,钟时叙承受太多, 没有一天好过, 也许老太太的离开对他来说, 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是赵兮词却觉得,随着老太太的离开, 钟时叙内心所有的可说和不可说, 彻底无解。
赵兮词说:“我知道, 他一直有心结。”
丛皓看她一眼, “那段时间,老太太接连出事,难免对他打击太大,我不是想劝你什么,我只是觉得,那段时间他的状态确实不好,内心痛苦,不愿意让你知道,也许是怕你担心,所以……”
赵兮词却说:“究竟他是怕我担心,还是为了他骨子里的那点骄傲?”
丛皓被问得哑口。
赵兮词又问:“丛先生,你认识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他在人前有过脆弱的一面?什么时候见他对谁示弱过?”
丛皓忽然微微笑开,说:“我见过他对你示弱,就在刚才的饭桌上,这种事应该不止一次吧?”
这下轮到赵兮词无话可说。
那算哪门子的示弱,不过是心里有愧,拿来哄人的把戏!
赵兮词无意间瞥到手机屏幕的时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杨小果在负一层应该等得不耐烦了,也不来个电话催一下。
她匆匆告辞,返回酒店大堂坐电梯。
赵兮词到的时候,杨小果就在蹲在车旁玩手机,她远远致一声歉,“不好意思啊,等好久了吧。”
杨小果站起来,乐呵呵地说:“还好。”
她以为赵兮词在上面耽误这么长时间,是钟时叙不让她走,所以不敢有半句怨言。
工程正式动土开工之后,赵兮词作为项目负责人,时不时会到现场监督施工进度,有时候跟着总工程师到工地开会。
立春前后总是多雨。
这日也是细雨蒙蒙,土地被雨水浸得泥泞,赵兮词今天是临时打算过来看一眼,所以穿的是高跟鞋,十分不方便。
几步路的距离,裤脚就湿了,而且沾了点泥。
她来时可巧碰上施工棚里正在开周会,里面几位资料员小姑娘,包括监理和工程师在内,他们整天待在工地,个个弄得灰头土脸。
赵兮词衣着整洁往人群里一站,反倒显得她格格不入。
会议到一半,赵兮词的手机响了,她到外面去接,是医院来的电话,说有位姓邹的老太太在医院,想麻烦她回去一趟。
赵兮词摘下工地安全帽,慌慌忙忙开车去了市医院。
到了以后才问明情况,原来是邹姨在别墅里摔了一跤,然后自己爬起来叫了救护车,等伤口处理完,医生看老人家孤寡在外,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于是让她打电话叫家属过来接。
本来别墅里还有个小姑娘,但是今年年初,小姑娘辞职,回老家结婚去了,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多请一个人
邹姨想来想去,只能麻烦赵兮词了。
病房里,赵兮词给邹姨倒了杯温开水。
邹姨接着水杯,说:“大老远麻烦你跑一趟,没耽误你工作吧?”
赵兮词拉了张椅子坐下,笑说:“您跟我客气什么?只是您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还是要再找个人陪着才行。”
邹姨说:“没事的,今天就是个意外。”
赵兮词说:“多个人,就是为了少一次意外。”
邹姨笑了笑,“真是说不过你。”
赵兮词却严肃道:“我不是开玩笑,您这次虽然是挫伤,但老话说得没错,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次半次已经有得受了。”
赵兮词想让她住院,但是邹姨说什么都不愿意,赵兮词问:“到底为什么?”
邹姨缓声说道:“我在医院待着不舒服,总会想起老太太。再说了,钟先生回到家,没个人在家照顾,这怎么行?”
赵兮词说:“他这么大的人了,哪里需要人照顾?”
邹姨很固舊shígG獨伽执,“那我也不想住病房。”
最后没办法,赵兮词只能帮她办理出院,然后开车送她回别墅。
车开进院子里,却看见客厅的门敞着,赵兮词把轮椅搬下来,扶着邹姨坐上去,推她进屋,正好和下楼来的钟时叙撞个正着。
钟时叙脚步一顿,问:“怎么回事?”
邹姨赶紧说:“没事,年纪大了,容易磕磕碰碰,没什么大问题。”
站在轮椅后面的赵兮词忍不住看一眼邹姨的左边脚踝,心想都已经上这么严谨的护具了,还没什么大问题,老人家总是喜欢把成年人当三岁小孩糊弄。
钟时叙没说什么,随后不知道打电话给了谁,让人找个护工来家里照顾。
邹姨赶紧阻止,“别,这点小伤哪需要人照顾啊。”
钟时叙说一不二,“您好好歇着。”
抬眼看向赵兮词。
赵兮词却没有理他,她从包包里取出一张纸,微弯下腰说:“邹姨,那我先回去了,医生交代的事项我都记在这张纸上,到时候护工来了,您把这个交给他就行了,再有不明白的,上面有医生的电话。”
邹姨说:“……这就走了?反正也不早了,干脆吃个晚饭再回去。”
钟时叙把手伸到她眼前,“拿来我看看。”
赵兮词头也不抬,递上去。
他拿着扫了一遍,外敷加内服,还有食疗,还需要定期上医院复查,毕竟是上了年纪,身体不比年轻人,一点挫伤要休养好几个月。
邹姨还在劝赵兮词留下来吃饭,“你这么忙,好久没吃我亲手做的菜了吧?”
钟时叙听见这话,随口问一句:“你们感情不错。”
邹姨笑道:“是啊,小词经常来的。”
赵兮词觉得这话容易让他误会,解释一句:“我怕邹姨无聊,有时间才来陪她的。”又补一句:“你别多心。”
并不是因为你。
钟时叙把手上那张纸对折两下,嗯了一声。
邹姨一双眼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她想找个借口避一避,给他们留个空间,于是说:“小词为我忙了这么久,还没喝上一口茶,我去厨房……”
没想到赵兮词紧两只手抓着轮椅不放,“不用麻烦了,邹姨,我打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来看你。”
钟时叙没拦着她离开,而是自己跟上去,在院子里,趁她上车之前拦腰一搂,带到身前,手臂紧紧将她束住。
春雨细细绵绵,轻飘飘的似有若无。
赵兮词挣不开,只能愤愤看着他。
被她冷眼注视许久,他却语气带笑,说:“我最近又投资了个项目,你做不做?”
赵兮词说:“你的好意我受不起。”
钟时叙温声劝道:“别说气话,怎么能跟钱过不去?”
“不用你好心。”
钟时叙静静看她一会,又笑说:“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好心?”
细密的雨水洇湿她的脸,钟时叙用指尖轻拭,一边说:“我心甘情愿,有多少就给你多少,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赵兮词别开脸,仍是态度冷淡,“你不用做这么多,我无功不受禄。”
她细白的手腕抵在他胸前以作防备,但是力道渐渐松软。
他握住摩挲几下,摸着她空落落的无名指,他说:“那你考虑考虑,过两天我让丛皓再问问你的意思。”
他姿态放得够低,知道她在气头上,容易意气用事,甚至主动给了台阶。
赵兮词不争气,容易心软,所有情绪直接暴露在脸上。
雨越下越大,钟时叙先把她推上车,弯着腰说:“你先回去,改天——”
赵兮词忽然打断他,“丛先生告诉我,你的情况不是特别好。”
钟时叙一下子收声。
临开口,赵兮词还是有些犹豫,“你现在还好么?”
钟时叙语调轻巧地反问:“你觉得我现在好不好?”
赵兮词专心端详他半晌,那副表情永远滴水不漏,她瞧不出丝毫端倪。
钟时叙摸摸她的脸,说:“我没事。”
赵兮词问:“你一定要这样么?”
他不语。
赵兮词忽然来气,推开他,关车门之前,红着眼说:“随便你。”
钟时叙在细雨中默立许久。
忽然抬步往车库走去,开车追上去。
赵兮词到了楼下,碰见了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迎上来说:“赵小姐,楼下的信箱旧了,准备拆了重建,你赶紧把你那一户的信箱收拾一下,别留下什么重要信件,到时候找不回来。”
赵兮词很少有什么信件会寄到信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去检查了一下,这一看,果然有一份文件存放在里面。
在这之前她毫不知情。
赵兮词拿钥匙开锁,把文件拿出来,信件密封严谨,她撕开密封链,取出里面的东西,居然是一份受益人的保险合同。
她大致翻了一下,到最后一页。
被保险人是钟时叙。
他的保险合同怎么会寄到她这里来?
赵兮词视线往下,看到保险受益人的名字时,忽然愣住。
受益人是她。
一般这种“被保险人指定亲属之外的人作为保险受益人”的情况,需要双方亲自前往保险公司进行审核才行。
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在她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让她成为受益人。
赵兮词又注意到,时间是两年前的6月份。
居然是两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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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浪漫
楼外有辆车缓缓停下, 赵兮词抬头,看见钟时叙一脚迈下车,脚步匆匆,带着一身清冷的雨气, 短发微湿, 错落有致。
赵兮词把手里的合同朝他胸口扔过去, 转身上楼。
钟时叙把东西拣起来, 才发现是一份保险合同, 他随即抬脚跟上,到楼上时已经是屋门紧闭。
钟时叙轻叩两下门, 里面的人对敲门声不理不睬。
赵兮词随手把沙发上的披肩拿来裹住自己, 然后冷眼瞧着那扇门, 没多久, 那门就让人拿钥匙从外面打开。
他进屋关门,坐下时,把手里那份合同搁在茶几上。
赵兮词扭开脸,拒绝和他面对面。
钟时叙性格虽然带了点强势, 但并不喜欢动粗, 尤其不会对她使用强迫手段,他说:“你问我好不好, 可是你不认真看我, 怎么知道我好不好?”
这话让赵兮词的坚持有些许松动, 但依然拒绝他的触碰,他的手刚碰到她的下巴就被挡开。
结果反被他牢牢握住。
赵兮词挣不脱, 一气之下张嘴咬他一口, 其实并没有较真地咬, 但胜在她牙齿生得尖尖, 稍使劲,立时就能产生杀伤力。
他细微抽气,忍住不动,只说:“牙尖嘴利。”
再咬下去怕是要见血,赵兮词及时松开嘴巴,他掌侧的齿痕深深,触目惊心,她抿着嘴,舌尖隐约尝到一丝血腥。
她趁机抽回手,背过身对他。
钟时叙感觉到一阵阵抽疼,但不太在意,反而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过去那些事,没什么值得拿出来和你分享。”
那些满目疮痍的过往,如同一堆腐肉,让它烂在回忆里,供他个人体会就够了。
她想转过来,他却不让。
“就这样听我说。”
他不擅长剖白自己,也不喜欢浓墨重彩地解释感情,千言万语往往精简为寥寥一笔,“你和我在一起,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不必连我的痛苦一并承受。”
赵兮词听得微微哽咽,“你以为对我回避了这些,我就可以视而不见么?我不会多想么?不担心么?”
她一条条控诉,“你根本不需要我,你希望我对你的内心世界保持距离,你那么自由,随时可以抛下我一个人远走,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
钟时叙紧紧拥着她,低声安抚:“好了,先冷静一下。”
赵兮词这时候还记着要顾及自己的形象,她泪涕横流,索性推开他,不让他看见丝毫。
他默默等了一会,忍不住笑了,抽了两张纸巾,伸手递到她的面前。
她正好需要,抽走擦脸。
半天过去,她收拾干净自己,还是不理他。
钟时叙终于把她转过来,手指轻怜触碰她眼睛鼻子泛红的部位,落至嘴角,他亲一下,说:“不哭了,鼻子塞住又要难受。”
她有轻微鼻炎,一哭就塞鼻子。
以前她看电影看书籍最怕遇见煽情戏码,因为心里难受过后,鼻子还要再难受一阵子。
钟时叙看了她许久,等她彻底平静下来,这才轻声细语地问:“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想说的已经言尽,余下尽是沉默。
他又问:“那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不敢有要求。她撇脸,
他道:“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改?”
赵兮词牙齿磕着下唇,开口说:“……你改不改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的问题,你自己检讨。”
钟时叙思前想后,为了哄她开心,于是动笔写了份检讨书。
那日一早,丛皓接到内线电话,于是进钟时叙的办公室,听他交代事情。
他递了份文件过去,让丛浩有空找赵兮词谈个新项目。
丛皓正想着不愧是钟老板,果舊shígG獨伽然财大气粗,为了让老婆赚钱而专门找资源投项目,实属千古第一人,走神的功夫,就看见他递来的文件底下压着一张纸,丛浩匆匆扫一眼,只来得及看见“检讨”两个字。
钟时叙随手从旁边拿了份资料重新压上去,挡住丛浩的视线。
不过丛浩难免想入非非,钟老板为谁写的检讨,可想而知了。
丛浩自认以前对前妻已经足够用心,每逢她生气,他口头道歉不少,但如果要他真情实意写一份检讨来反省自己,那简直太可怕。
出来以后,丛浩立时联系了赵兮词,说项目的事。
赵兮词晓得这是钟时叙的意思,有句话他说得对,怎么能跟钱过不去?他自己上赶着砸钱,她又何必替他心疼。
于是两人约了个时间,选在一处清幽的茶楼里。
赵兮词提前到的,点了一壶武夷水仙,坐着等了十几分钟,丛浩才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说完正事又扯闲话。
丛浩冷不丁想起钟时叙桌上那份检讨书,心里觉得好笑,他问:“你和钟先生现在怎么样?”
赵兮词喝茶时眼睫半阖,“没怎么样。”
丛浩慢慢转着茶盏,声音低低地开口,“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他是在一年前碰到的。”
赵兮词抬眼望去。
丛浩继续说:“当时他比现在还瘦一些,给我的感觉死气沉沉,长时间失眠,又阴又颓,除非因为工作熬几天夜,他才有办法入眠。他肯定不想让你看见他那副样子,他甚至都不想让你知道他曾经那么颓废过。”
赵兮词轻声应道:“是啊,他那么骄傲的人,又那么好面子。”
哪怕到了现在,在她面前,他还是下意识维持一贯的冷静,意气风发的模样。
丛浩听得笑了笑,“起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心扑在“方物”上面,一个万盛的大股东,不回家过正经日子,反而全心全意投入一个小破公司。”
赵兮词也奇怪,即便真要建立一个新的公司,大可以请个职业经理人替他打理,关键时刻他出面做个决策就行,何必凡事亲力亲为。
她问:“那你现在想明白了?”
丛浩却摇头,不敢妄下定论,更不敢随便说出口。
其实他也猜出来了,方物是钟时叙为赵兮词准备的礼物,所以才全心全意地投入,所以才凡事亲力亲为。
无有远迩,毕献方物。
献上他的所有。
谁说这个男人不懂浪漫的?但凡他愿意,简直浪漫到让人发腻。
和丛浩告别,已经是午后4点钟,赵兮词在路边等车,现在有时间,她在考虑是直接回家,还是去探望邹姨,可是又担心在别墅里碰见钟时叙。
这个时间他不应该有空在家,赵兮词还是给邹姨提前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确认之后才敢上车。
邹姨脚伤未愈,行动不便,但她不习惯让人照顾,许多事情总是下意识亲自动手,不太会想起身边有个护工的存在,结果把护工吓得手足无措,忙问她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赵兮词到的时候,就看见护工紧张兮兮地请教。
邹姨很无奈,“你做得很好,是我的问题。”
赵兮词自己换鞋进屋,招呼道:“邹姨。”
邹姨转过来,赶紧推着轮椅上前,“这么快就来了?晚饭在这里吃吧,阿蓝今天买了很多菜,我亲自下厨。”
阿蓝就是护工,她说:“邹姐,你还说我做得好,既然我那么好,你又不让我下厨。”
邹姨回头说:“你不懂,他们吃惯了我做的菜。”
赵兮词笑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邹姨拦着她,“你别忙了,坐着看会儿书,饭做好了叫你。”
赵兮词闲不下来,往厨房去,“我择菜吧,给你们打下手。”
阿蓝没做过这么轻松的护工,什么活都不让她干,反而让她更忐忑,于是急忙跟上去,“赵小姐,没多少事情要帮忙,这些是我的工作……”
赵兮词的厨艺一般,但是择菜洗菜切菜这些事,做得还算细心,她说:“你告诉我这些食材要怎么处理就好。”
阿蓝支支吾吾。
赵兮词在流理台拿了一颗水白菜,“这个我会。”
阿蓝把水白菜抢过来,说:“赵小姐,这样吧,后院的游泳池旁有颗盆栽该换土了,邹姐总想着自己动手,我怕她摔了就不让她做,正好,你来。”
赵兮词到后院一看,一株山茶花已经从花盆里□□,就干巴巴倒在那。旁边有铲土的工具,还有一袋腐叶土。
她把头发扎起来,半跪在草丛里,一边拿着工具,一边徒手抓土。
处理完一盆山茶花,她把现场收拾了一下,满手灰土。
邹姨说要把这株山茶花搬到二楼书房的窗台,赵兮词洗干净手,就把盆栽搬去二楼,在窗台上随便一摆。
赵兮词以往来这里,也会帮邹姨做些零零碎碎的活,再陪她聊天。
晚饭后,阿蓝要帮邹姨洗澡,赵兮词帮忙把邹姨推进浴室,然后出来。
邹姨提醒她先别回去,一会有东西给她。
赵兮词应了一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等得无聊,从茶几抽出一本书,正看得入神,一道淡墨一样的影子落在书页上。
她抬头,正好他落坐。
钟时叙问:“什么时候来的?”
赵兮词不应他,拿着书往旁挪一挪,他随即跟过来,她再挪,他再跟,挪到沙发尽头,不能再前行,她起身,被他趁机搂到怀里。
赵兮词把书抵在他的胸口,隔开彼此。
他没在意,内心酝酿了一下,说:“那天你让我检讨自己。”
她一顿,问:“书面还是口述?”
“你想不想听?”
她起了兴致。
他说:“听完以后,把戒指重新戴上。”
竟然讨价还价。
赵兮词说:“那算了。”
他隐约有笑,“越来越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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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脾气
钟时叙想再抱着她待一会, 哪怕不说话,但是一楼卫生间的门开了,把赵兮词吓得从他怀里轻弹而起,书本掉落在地。
换作以往, 他大概会立时抱起她往楼上走。
但是现在的她不好惹, 于是钟时叙只好作罢, 松开她, 顺势拣起地上的书, 歪靠在沙发上,假装翻阅。
阿蓝推着邹姨出来。
邹姨看见沙发上的人, 意外道:“钟先生这么早回来了?对了, 厨房里炖了参汤, 我让阿蓝盛一碗?”
钟时叙低声回:“不用忙。”
赵兮词弯腰拿包包的时候, 被一旁一个眼熟的小玩意吸引注意力,是一张平安符,大约是刚才从钟时叙西裤口袋里掉下来的。
她伸手去摸,却被他先一步拿走, 捏在掌心。
赵兮词抓起沙发上的包包, 说:“邹姨,那我回去了。”
邹姨叫住她, “等等, 我有东西给你。”然后喊阿蓝去取。
阿蓝到厨房窸窸窣窣折腾一通, 出来时手里拎着大袋小袋,都是一些补品, 什么人参燕窝之类, 还有一些贵重的中药材。
邹姨说:“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 肯定是最近又加班熬夜, 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吃一段时间,多少补补气。”
“这……”赵兮词对这些补品一时间束手无策。
邹姨笑说以前老太太经常吃这些,对身心有益,你年轻,更容易进补。
赵兮词听见老太太三个字,下意识回头看一眼沙发上的钟时叙,他没半点反应,仍垂着眸看书,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
等到她真正准备离开时,他才把书往茶几一扔,起身说送她。
赵兮词刚走到门口,被他握住手腕,接过那堆东西,然后牵着她往车库走去,赵兮词不想在这种事上面和他僵持,也就由着他了。
她最近确实又熬夜加班,或者说,这种工作模式渐渐又成为她的生活常态。
赵兮词一歇下来就容易犯困,上了副驾座以后,歪着脑袋,睡意渐浓,不知不觉就昏昏然矣。
入梦之际,眼前猝然一亮,逼得熟睡的赵兮词皱着眉睁眼,她脑子发懵,仅凭下意识往他颈窝里钻,过了一会终于清醒过来。
发现钟时叙正抱着她上楼。
直至到门口,赵兮词才从他身上下来,她已经完全清醒,站在门前,微笑着下一道逐客令。
钟时叙原本也没指望她能心软收留,只抱抱她,说晚安。
赵兮词却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那日是什么情形么?”
是在钟令儿的婚礼上。
赵兮词和钟令儿一场姐妹,自然作为伴娘出席。
那天钟时叙也在,即便他和钟令儿关系并不亲近,好歹名义上是人家堂哥。而且整个老钟家,钟时叙和钟家二叔的关系还不错,即是钟令儿的父亲,钟章,一名市检察院的检察长。
钟时叙生意上的许多事,都得益于他这位二叔的帮忙,包括后来调查钟老太私底下的一些勾当。
他和钟章来往颇多,所以对赵兮词那些事多少有耳闻。
毕竟赵兮词的母亲赵峮,是钟章的现任妻子。
而赵兮词也因舊shígG獨伽为钟令儿的关系,对钟时叙的一些私事略知一二。
他们的境遇如此相似,都是爹娘不亲。
以至于那晚赵兮词见他远离喧嚣一个人在露台,嘴里咬着烟找打火机的时候,她鬼使神差,而且手里正好有一支酒店赠送的一次性打火机。
赵兮词端详他的唇,薄而雅正,衔着烟,自然半阖的眼睫下是两簇火光隐隐跃动。她点的火,经由他有意无意的煽动,如潮涌般不动声色焚向她。
他的印象中,那晚的欢声笑语,就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赵兮词始终一个人,和他一样。
“我不怕在这世上自己无亲无故,但我最怕有人离开。”赵兮词说完这句话,没等他回神,已经开门进屋。
“早点回去。”关门之前,她又留了一句。事后才想起来,邹姨给她的那些补品还留在钟时叙车里。
赵兮词在椅子上静坐许久,目光落在桌面那份属于钟时叙的保险合同上。
原本受益人理应该是他的直系亲属才对,可是那时候他已经没有亲属了,所以攘攘世事茫茫人海之中,指定了她。
赵兮词和丛浩签了项目合同之后,偶尔会在会议上接触到钟时叙,他也不提什么意见,就单纯坐着听,有一次顺手把那晚留在他车后座的那些东西递给了她。
除此以外,赵兮词时常会在一些酒会上碰见他。
一见面就被他拉着四处转悠,认识这个总,认识那个老板。
赵兮词终于忍不住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万盛?”
他说:“我人不在,事情可没少做。”公司里各项议案一份一份送到他的面前,等着他来决策,她以为他不务正业,其实他是两头忙。
连出来见她一面已经是争分夺秒,不敢歇一口气。
钟时叙见她裸露在吊带礼裙外的皮肤,白得好似一团软绵的薄雪,他脱下西装盖住她的上身,赵兮词不想承他的好意。
他趁机把她拥在怀里,说:“最近倒春寒很厉害,别受凉。”
其实整个宴厅不知多暖和,赵兮词懒得戳破他的心思。
他却笑问:“我送你的旗袍怎么不穿?”
赵兮词说:“扔了。”
他当然不信,“扔哪了?”
她随口敷衍,“路边。”
他追问:“哪条路?”
一问一答都是些没营养的话,赵兮词回头看他,“很好玩么?”
他语气似哄似笑,“难得你愿意理我两句,可稀罕了。”
赵兮词走开时,他提醒道:“衣服别脱。”她没应,于是他出声吓唬人,“感冒的话,一直流鼻涕就不好看了。”
她转过来对他怒目横眉。
然而这次酒会过后,钟时叙又像是消失了一般,赵兮词对他言语疏离,心里却惦记,算一算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后来还是在和邹姨的通话中才得知他的近况。
邹姨不经意提了一句,说自己的脚刚好,结果钟先生却受了伤。
赵兮词捏紧手机,焦急地问:“他怎么了?”
邹姨说,钟时叙有一晚应酬结束,刚走出酒店,忽然一辆车冲撞了过来,幸好他没喝多,躲避及时,只划伤了腿,老周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包扎伤口。
听老周说,撞了人肇事逃逸的司机当时是酒驾,目前已经找到,已交由警所进行行政拘留。
邹姨故意透露这么多,又怕钟时叙怪罪,偷偷提醒道:“钟先生不让我声张的,我也是关心则乱,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他尤其不想让你知道。”
赵兮词默一下,问:“他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邹姨说:“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一直在家休养,工作也没停,整天在书房……”
接下来的话赵兮词没听进去。
直到邹姨劝道:“你找个时间来看看他也好。”
赵兮词心里有气,说:“他不是不让我知道么?那我去干什么?不去了,代我向他问好吧。”
赵兮词嘴巴硬,但心里又放不下,第二天下班,她没有提前致电告知,直接开车去了别墅。
去之前还拎了一袋之前给邹姨置办的一套新衣,也好师出有名。
进了院子,赵兮词停车下来,一进客厅,她在玄关止步,因为看见钟时叙拄着一支手拐。
钟时叙也发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拐丢给旁边的老周,他若无其事地笑问:“怎么突然来了?”
赵兮词目光落至他的下|身,他穿着笔直的西裤,看不到哪只腿有伤,不过他刚才右手拄拐,那应该是右腿受了伤。
这时邹姨从厨房出来,一脸惊喜,忙问:“今晚在这里吃饭么?”
赵兮词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她,“邹姨,我给你买了套衣服,你试试。”
邹姨接过来笑了一下,又问:“今晚在这里吃饭么?”
赵兮词好笑道:“不吃了,我就是过来给你送个东西。”
她说完,瞥了钟时叙一眼,转身就走。
钟时叙看出她又不高兴了,一时情急忘记自己有腿伤,直接就想追上去,结果迈出一步就扯到伤口。
老周急忙把手拐递上去。
他拿过来拄着手拐继续追,才追出门口,赵兮词车尾一甩,走远了。
老周心思敏捷,第一时间跑去车库开了辆车过来,等钟时叙上车,一脚油门追赶上去。
赵兮词到了楼下,等了没有多久,注意到后视镜有车追来她才下车,往楼里走,听见后面钟时叙在喊她。
“小词。”
她不理。
“般般……”
她头也不回上楼了。
进屋后,赵兮词心口跳得厉害,慢慢冷静下来,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他腿有伤,还让他爬那么高的楼梯,会不会压迫到伤口?
她屏息凝神,门外却没有半点动静,但她知道他在外面。
钟时叙一直随身携带她屋子的钥匙,现在是连门都不敢闯了。
赵兮词等了片刻,自己把门打开,看见他一手撑着墙,眉头紧皱,闻声立时望了过来。
他心头一松,两步迈上前,说:“明知道我不方便,还跑这么快,不怕我有心无力追不上你?”
赵兮词倚着门框,语气淡淡,“我怎么知道你哪里不方便,我看你浑身上下,中气十足,四肢灵活,这么大老远追过来有什么事么?”
钟时叙碰上她,也只能处处妥协,“让我进去休息一下,刚才上楼,不小心扯到伤口了。”
原本赵兮词就在反省自己这么胡闹是不是有些过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一腔急火瞬间消了大半,忙不迭地扶着他进屋坐下。
他顺手把人拉到身旁,不忘说她一句:“就知道折腾我。”
赵兮词还是有些担心,支支吾吾道:“是不是真的扯到了?疼不疼?你……裤子脱了让我看看。”
他挑眉,“什么?”
她忽然脸红,“这有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他轻笑一句:“我皮带扣得太紧,你自己动手。”
赵兮词不和他争这些没正没经的笔墨官司,起身说:“我不稀罕。”
赵兮词始终不放心,进卧室拿了个药箱出来,里面有一些杀菌消炎之类的药膏,不知道有没有作用,等她回到客厅,钟时叙歪靠着沙发,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这个时候她不想再开玩笑,搁下药箱就去解他的皮带,抽出来搁在茶几上,伸手解他西裤的纽扣,纽扣一松,忽然她抬头,对上他隐约暗昧的目光。
他明知故问:“想看什么?”
她缩手时,被他用力摁住,赵兮词血气上脸,“都这样了还要耍流氓?”
他置若罔闻,侧身上前吻她一下又一下,再沿着她的轻柔的颈线亲吻,最后因为姿势不便于动作,直接抱起她说:“上来。”
赵兮词担心压到他的伤,跨在他身上时犹犹豫豫地说:“还是不要了……”
这种情况下,钟时叙不容置喙。许久未碰她,也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衔着她的唇轻吻,再慢慢辗转深入,彼此唇舌痴缠到一起,越发激烈——
然而关键时刻,钟时叙微抽一气,嗓子忽紧忽松,问:“这么久还没学会?”
赵兮词几许茫然,“什么?”
他低声说:“刮到我了。”
她又羞又无语。
他笑,“张嘴。”
赵兮词的心思变幻莫测,一会忽然说:“算了,不要了……”
他说:“功夫没到家,脾气还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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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分两章描述吧,省得上锁
? 59、春光
钟时叙在这里过了一夜, 晨早起来,感觉大腿伤处隐隐作痛,怪他昨晚不太能控制住自己,动作起来没有顾忌, 确实太过纵|情。
床头柜的手机忽然响起闹铃, 赵兮词依然睡得雷打不动。
钟时叙把闹铃掐了, 转身喊她起床。
她却皱着眉不理人。
赵兮词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性情被纵容得有些不讲道理。
钟时叙对她的耐心和宽容度出乎意料的高, 时常能变着花样哄她开心, 致使她慢慢地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以前赵兮词时刻绷紧一根神经,事事平和, 与人相交始终讲理讲分寸。舊shígG獨伽
被逼急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冲动的言语举止, 反倒显得更真一点。
钟时叙叫不醒她, 只好让她继续睡, 这一放任,反而她自己醒了。
赵兮词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仍是意识迷糊,心里却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她看着身旁的人, 问:“……你没事吧?”
钟时叙放松靠在床头, 说:“不碍事。”
她不信,手往他那儿摸去。
被他握住, “说话就说话, 怎么还喜欢动手动脚?”
赵兮词打量他神色, “真的没事么?”
说这话时,她担心得眉头紧蹙, 脸上甚至还余留昨夜一点春|潮带雨的痕迹, 看起来有点可怜的样子。
钟时叙她亲一下, “去洗个脸, 老周在楼下了,让他送你上班?”
赵兮词动动腿下床,一边无奈说:“不用,我自己开车。”
那辆车是林见霜跟公司申请配给她工作时使用的,也是为了方便她时常外出见客户。
赵兮词拾掇完自己,转过身看见钟时叙也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戴上腕表,他站起来时没问题,就是走路还有点勉强。
她莫名有些感伤,忽然冒出一句:“瘸了怎么办?”
钟时叙险些气笑,“瘸了照样收拾你。”
赵兮词说:“还不是逞强。”
他伸出手,“过来。”
赵兮词依言走过去。
他抱了一会,对她说:“让老周上来接我。”
赵兮词:“……”
赵兮词下楼以后,果然看见钟时叙的车停在一处空地,她过去敲车窗,转达了钟时叙的意思以后,硬着头皮再提醒一句:“周叔,他昨天上楼扯到了伤口,等一下你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话没说完,先臊得脸红。
昨天扯到的伤口,任谁也不会拖到第二天一早才想起来去医院检查,摆明有不可说的内情。
不过老周毕竟是过来人了,听完面不改色,笑一笑说:“好的,放心吧。”
赵兮词交代完事情,一刻不敢逗留,扭头就走。
上班时,赵兮词心不在焉,午休给钟时叙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去医院让医生检查。
钟时叙故意逗她,“我哪有时间,不如你下了班陪我去。”
早上他确实没有亲自去医院,而是让老周送他回到别墅,打电话给家庭医生上门检查。
赵兮词小声说:“我才不去。”
医生当面问起来,她丢不起这个脸。
等到下班,钟时叙又来电话,说让老周去接她了,哄着她回家收拾几件衣服,去别墅住几天。
“你来陪我,也省得我天天找你还要爬楼梯。”
赵兮词说:“你在家也要上楼。”
“一楼好几间客房。”
赵兮词说:“那就等你伤好了再来。”
“我明天上公司亲自逮你好不好?”
他的话赵兮词一向不敢轻易判断真假,尤其半真半假最能吓唬人,最后她只能妥协。
赵兮词拎着行李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钟,邹姨特意等着她来,炒菜的速度不敢太快。
邹姨接过她的行李,连珠炮似的说:“房间收拾好了,我拿过去就行,钟先生在二楼书房,饭好了再叫你们。”
赵兮词在玄关愣了好一会,这才去了二楼书房,门虚掩,听见钟时叙在讲电话,她推门探身进去,他倚着桌子冲她招手。
由于担心他的伤势,赵兮词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往他的下半身转悠。
钟时叙扔下手机说:“这么喜欢看?”
赵兮词说:“我也不想的,谁让你伤在那种地方。”
他反问:“伤在哪种地方?”
她不吱声。
这间书房浮着一股若即若离的香气,干燥清冷似古木的质感,又隐约掺夹一丝湿润的山茶香,有心留意不见得闻到,唯有不经意时闯入鼻腔,
赵兮词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感觉这里和钟时叙衬衣的味道相似。
邹姨帮赵兮词收拾出来的那间客房成了摆设,一开始邹姨理所当然地认为赵兮词应该住进钟时叙的卧室里,但是钟时叙却交代她收拾一件客房出来。
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及她那点矜持。
表面功夫做到位,接着每晚她都被钟时叙逮进他的房内。
连日的休养,钟时叙的伤势已经见好,这晚他躺在床上,握着她的手,问:“什么时候才愿意把戒指戴回去?”
赵兮词翻了个身,找借口,“戴着戒指不方便工作。”
钟时叙看了她半晌,却也没再追问。
腿伤彻底痊愈之后,钟时叙找了个闲暇时间,带她去了户外马场,为了这一天,钟时叙一早为她准备了一身马术服。
钟时叙在马场选了一匹高大温驯的马,扶着她上去,随后自己也上马,把她拥在身前,他动作标准又利落,看得出来他熟练骑术。
两人共骑一匹马,沿着马场慢慢绕一圈。
钟时叙教她调整坐姿,收紧腿部,他抓紧缰绳让马跑起来,逐渐加速,赵兮词有些心惊,也由衷感觉到畅快,后背紧紧陷入他的怀里。
直到速度再次慢下来,赵兮词偏过头好奇道:“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里?”
两人贴得紧密,她稍转过来微仰,鼻尖就碰到他的下巴。
钟时叙一手搂紧她,一手抓住缰绳,目视前方,过了一会才说:“我第一次学骑马,应该是6岁那年。”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比较美好的童年回忆,所以带她来体验一下。
赵兮词问:“然后呢?”
他垂眼,嘴唇轻触着她的脸颊,“带你过来骑马放松,你这么不专心,一直看着我,”他低声问:“是想骑我?”
赵兮词转回来,算了,不指望他多正经。
他又笑,附耳一句:“也不是没让你骑过。”
赵兮词听见身后不远有马蹄声,赶紧抬肘捅他腰腹,“有人来了。”
后面一匹马追上来,马上坐着一位和钟时叙相识的友人,他慢下来,打量一眼,说:“真是少见啊,是不是没多久我就能喝你的喜酒了?”
钟时叙看着身前的人,应了句:“不是很确定。”问她,“你说呢?”
赵兮词不好意思出声。
那人惊讶,笑道:“怎么?还没搞定未来的太太?不像你啊。”
钟时叙打发人,“我正在搞定,你别来添乱。”
那人笑起来,骑着马跑远。
钟时叙看着跑远的人影,想了一想,说:“迄今为止,对于我们家老太太,我一直有个不解,在她心里究竟是看待我的。”
这样的时刻来之不易,赵兮词呼吸都放轻,凝神听他叙述。
钟时叙说:“可惜,直到她离开人世,我都没听到想要的答案。”
他又说:“她经常痴痴傻傻,听说以前费尽心思安排我进钟家,为了膈应钟老太,因此不惜伤害我,事后自己反应过来,觉得内疚,才变得更加抑郁。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唯有她是为我着想,哪怕这几年和我不亲近。”
默了许久,赵兮词问:“你怪她么?”
他不咸不淡道:“人都不在了,无谓再计较这些。”
赵兮词说:“不是,我只是担心你跟自己过不去。”
钟时叙却不言语。
赵兮词转过去,只看见他下颌延伸而起的半幅轮廓,沾了一点懒隽的春光。
晚上钟时叙带着赵兮词和几个友人吃饭。
赵兮词第一次见这些人,难免拘谨,好在现场也有其他女性,饭后没多久,赵兮词就被她们拉到一旁开专属女人的茶话会。
几个女人聊作一堆,谈及各种名牌定制,各个信口拈来。
赵兮词坐得远,对话题也不太感兴趣。
期间有个高挑女人过来,盯着她手腕的翡翠镯看了半晌,说:“足种足水,又冰又绿。春带色,料也够厚,灯光这么暗,依然看得出来是好东西啊。”
赵兮词手上这只镯子是钟时叙随手送的,只因当初他送得随意,她也就没太当回事,以为这就是好一点偏贵一点的东西。
女人说:“这种料子,现在市场上已经不多见了,千万要好好保存。”
赵兮词见她面色正经,自己心里也慎重起来,笑说:“我会的。”
当初房东太太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还以为人家在夸张,原来是认真的。
晚上回到别墅,赵兮词洗澡时,看着腕间的手镯,想了想,打算脱下来,因为尺寸太合适,不好摘取,她抹了点沐浴露。
她摘手镯太过专心,没注意到浴室的门打开。
钟时叙从后面握住她手腕,说:“戴得好好的,怎么要拿下来?”
赵兮词此时光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你怎么不敲门?”
他笑问:“敲了门就能进来?”
浴室的门并没有掩实,那一嗓紧着一嗓的轻颤情难自禁沿着门缝流露,足以挑动他的神经,挑得他动情,甚至上瘾。
背脊过电一般酥麻,他微眯着眼闷哼,随即一声清晰的低ch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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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我知道这是一辆破车,我看后面几章能不能再补一次。
另,只要没有请假,不管多晚都会更,因为有时候太忙,就会晚一点,反正舊shígG獨伽也没几章了
? 60、顾全
赵兮词手上的项目结束的时候, 又是一年夏。
正好钟令儿的女儿满周岁,设了宴席,一早发了请柬来,赵兮词在考虑去不去, 这种场面难免会碰到赵峮, 到时母女俩见了面, 恐怕又不好看了。
赵兮词和钟令儿商量着, 私下替她女儿庆祝一回。
钟令儿的性格比较爽辣, 一听就不同意,“她看不见你才能自欺欺人, 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必须来!”
过后她又说:“钟时叙也会来吧, 你们……”
赵兮词和钟时叙的事, 钟令儿是无意间发现的,有一晚她去找赵兮词,车还没近楼下,远远就看见两人举止不同寻常, 她坐在车内, 一时又惊又慌。
出于对这位二堂哥的一种捉摸不定的观感,钟令儿私心不太愿意自己的小姐妹和钟时叙有什么牵扯。
不过感情这东西无法理论, 更毫无道理, 面对既定的事实, 她不能强行干预。
周岁宴那日,赵兮词早早就到, 钟时叙有个会, 要迟一些, 所以两人没有一同到场。
休息间里, 赵兮词抱着满周岁的小家伙,逗得不亦乐乎,小家伙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发音软糯糯,有些含糊。
一旁的钟令儿心里酝酿着大事,问道:“……你们两个感情怎么样?”
这话问得直白,赵兮词呆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得支支吾吾,“就那样。”
尽管钟令儿不看好这段关系,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因为她对钟时叙那样的人有些难以想象,“你们怎么开始的?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赵兮词奇怪道:“为什么会强迫?”
钟令儿故意说道:“对你见色起意,以权相逼。”
赵兮词笑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钟令儿见她眼底浸着笑,自己心里也踏实不少,嘴上仍是调侃:“哟,这才多久,他是怎样的人,你了解他多少?不过也是,成年人的感情,既不强迫,也不谈什么暗恋,都是明晃晃的勾引。”
赵兮词出声制止:“你女儿一周岁了,听得懂的。”
钟令儿捏捏小家伙的脸,不着调地说:“听得懂最好,听懂了以后就不能轻易被男人骗了,是不是?”
说完起身,“走吧,谭医生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应付不过来。”
他最不喜欢应付这种人情往来的场面,这男人矫情得很,把他一个人丢在外边,晚上说不定怎么不开心呢。
钟令儿一出来,果然看见谭谌以黑着一张脸。
刚一见面他就冷笑,“你倒是会潇洒。”
钟令儿见惯不怪,抚着他的胸口顺顺气,“我这不是来了嘛。”
那夫妻俩要应付宾客,赵兮词替他们照看女儿,她抱着小家伙准备找个位置坐下,转身就看见了赵峮,她的身边跟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是赵峮和钟章的女儿。
赵兮词又转了个身,就近找了个位置。
坐没多久,钟时叙就来了,他和谭谌以也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两人寒暄一阵,再到几位长辈跟前见礼。
他到钟章面前,“二叔。”
钟时叙年幼时,颇得这位亲二叔的照顾和教导,才不至于让他的童年完全孤寂无依,钟时叙童年所处的环境十分复杂,有钟老太那样对他的满心戒备冷眼相待,也有钟二叔对他的全心接纳,诸多理解和厚待。
对于这位钟家长辈,钟时叙没有过一丝轻慢的态度。
这一会,钟章和市局的老相识正在寒暄,见他来了,赶紧引荐。
钟章见惯了他出入各种场合总是独来独往,以前总以为他年轻而且有主张,不需要谁来操心私事,但是他竟然真的无所顾忌,年复一年这么我行我素,终究让人忧虑。
今天正好来了很多他以前司法界的老相识,大部分的二代要么从政要么从商,他自己手底下也培养了一些门生,个个优秀,家世方面也算门当户对。
要是这些他看不上,那老谭家那边,在教育部也有不少优秀的二代女青年。
钟章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但他甚至钟时叙的秉性,一时不好开口,只能说:“今天来了不少人,你陪我去转转。”
钟时叙没有二话,陪在钟章身边,人来人往他游刃有余。
在陪钟章应酬期间,钟时叙见过了陈局的女儿,刚从斯坦福进修回来,现任某大学专业课讲师一职,又认识了刘部长的女儿,一位在国内外颇有名气的大提琴家。
此外还有电视台女主持,检察官等等。
外形大差不差,气质尤其出众。
可惜,最后钟二叔的算盘仍是没有着落。
钟时叙这边告一段落,直接往赵兮词落坐的方向走,并未刻意避讳谁的目光。
赵峮远远看着,又惊又疑,看了钟章一眼,对方一如既往,摆着张不苟言笑的脸。
钟时叙一走近就听见那小不点喊赵兮词妈咪,他说:“这眼神错得离谱。”
赵兮词解释说:“令儿教她喊干妈,但她学不会,就会这么喊。”
钟时叙脑子里捋了一下关系,这小不点应该喊他舅舅,他在旁边坐下,桌上是她喝了一半的茶,他懒得再清洗餐具,直接拿过来喝。
随即说了句:“干妈叫不明白,那会不会叫舅妈?”
刚才他被钟章拉着到处相看,赵兮词一幕幕收在眼里,她说:“你撇下这么多人过来,这样好么?”
钟时叙近日忙得晕头转向,哪有心情管得了这些,他脑袋靠着椅背,闭着眼,声音轻轻地说:“我分身乏术,只能顾全你。”
赵兮词听他声气微弱,像是要睡过去。
忽然,怀里的小家伙一声哭啼,小小的嗓门却十分嘹亮。
闭目养神的钟时叙皱起眉,看了过去。
赵兮词安抚半天不起作用,急得团团转,转身就塞给了钟时叙。
钟时叙眉头紧锁,好似抱着一块不明物体,赵兮词费尽心思,哄了半天才终于把小家伙逗乐。
钟令儿跑过来接孩子时,瞧见他们宛如一家三口,她看了眼钟时叙淡淡的表情,尴尬地笑笑,“她可能饿了,你们聊,我带她去喝奶。”
赵兮词发现他对小孩似乎没什么耐心,从之前他对待钟少杰就看得出来,并不亲热,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钟正川的关系,才让他对这个亲侄子这么不冷不热。
今晚钟时叙有心偷闲,无奈实在是遭人惦记,他在赵兮词身边待了一会,就又被叫走。
赵兮词自己坐了片刻,离开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来时,在走廊碰上了赵峮。
赵峮是个妥妥的江南美人,虽已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皮肤依然白皙紧致,说话时字字清晰,声线柔婉,很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
此时她身穿一袭旗袍,手里挽着小皮包,俨然是个优雅贵妇。
赵兮词无意多谈,就想擦身而过。
赵峮却喊住了她,“你不管怎么怨我,我都能理解。人家说,血缘亲没有隔夜仇,我想不到你已经到了要和我形同陌路的地步了。”
赵兮词转过来,看着她慢慢说:“你有自己的女儿,不缺人孝顺,如今也家庭和谐完整,我实在想不通,你还想要些什么。或者,你没把我放在心里,却要求我不能忽视你?”
赵峮面色一僵,说:“知道你不愿意和我来往,我也不勉强,可是你和钟令儿相熟,那就表示我们无法彻底断开联系,而如今,你又和钟家的这位二少爷牵扯不清……”
赵兮词说:“不要把我想得和你一样,我不会无脑到随便找个男人牵扯不清,搞得自己未婚先孕,更不会懦弱自私,丢弃子女。”
赵峮开口:“你——”
却被赵兮词打断:“你现在自欺欺人,日子不是照样过得挺好?大家分明可以互不干扰,你又何必一见面就来找我的不痛快?或者说,你以为与我和解,就能将以往粉饰太平?”
这话直戳赵峮心肺,戳得血淋淋。
她厉声道:“我以前对你不够好吗?我哪一次少了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够有良心了!你差点毁了我的生活,要不是靠我自己努力,我有现在的安稳吗?我对你已经尽到责任,别再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假装自己振振有辞!你对我来说就是累赘,你对于所有人都是——”
“住口!”
钟时叙不知道何时赶来,他快步走到赵兮词身边,把她揽到怀里,对赵峮说:“赵姨是不是喝多了出来耍酒疯?我可以帮你找个地方醒一醒脑子。”
赵峮看他一眼,冷笑一声,转身想走。
钟时叙又说:“赵姨,出门在外千万慎言,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二叔在检察院,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容不得半点差错,风言风语令人生畏,别到时候因为你的一时疏忽,给他招致意想不到的麻烦。”
赵峮顿在原地片刻,愤愤地走了。
钟时叙低头看怀里的人,她把脸一别,埋入他的胸口,很快他舊shígG獨伽感觉到胸前一股温湿,随即淋漓漓地洇开一片。
他双臂紧扣,说:“我给你开个房,你尽管大声哭,没人听见。”
她两只手抓紧他衬衫的衣襟,只在他怀里克制地嚎了一声。
钟时叙带她下楼,直到上了车,她已经平静下来。钟时叙拿着纸巾轻轻擦她脸上的一片泪痕,一边温声安慰:“等不久我们办婚礼,不请她来,你说好不好?”
赵兮词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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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三章,或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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