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创室里医生在给赵兮词清理伤口,她眼角一道抓痕,下巴有两道,脖子多一些,当时她下意识躲开了脸,脖子□□裸漏了出来,所以挨了许多下。
医生左看看右看看,不由皱起眉问:“你跟什么人打架,怎么抓成这样?”
赵兮词一脸窘状,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在医生也是随口问一句,没有真想打听追究的意思。医生替她上完药直接开药单,让她拿着去窗口缴费,再到大厅拿药。
赵兮词从清创室出来,没看见钟时叙,左右望了一下,才发现他从走廊通风口那过来了。
钟时叙走过来先打量她处理过的伤口,再转对老周说:“我有事先走,一会儿你送赵小姐回去。”他匆匆忙忙好像有急事。
赵兮词不好意思再麻烦人,赶紧说:“不用了,我拿完药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钟时叙连多说两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只看她一眼,径直离开了。
老周说:“赵小姐,走吧,我陪你去拿药。”
在窗口排队付费的时候,赵兮词还是好奇问一句:“周叔,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看钟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老周迟疑了一下,只说个笼统:“大概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钟时叙下了车,经过前院,抬脚迈入家门就听见楼上隐隐传出摔砸的动静,时不时伴随女人的破口大骂,夜深人静的别墅区,听得人心里惴惴。
邹姨急成爬热锅的蚂蚁,看见钟时叙那一刻就如同看见主心骨,“钟先生,你回来了?老太太把房门锁了,我们进不去。”
钟时叙脱下西装,问:“刘医生几时到?”
邹姨接过西装,“刚打过电话催了,路上塞车,应该就快来了。”邹姨见他不急,反倒在沙发坐下,随手拿本书过来看,她只好上前两步问:“钟先生,要不要上楼看看?老太太她……”
钟时叙合上书本往茶几一丢,发出沉重声响,“打电话再催。”
他起身去了门外的院子。
十分钟后,刘医生终于赶了来,进了大门远远就看见钟时叙只身站在院子里,指间的香烟明灭不定,一副肃冷而立的样子,抬头见他来了,又客气地笑一笑。
“夜深了,辛苦刘医生跑一趟。”
刘医生戴着副眼镜温温润润,只是临时出门太匆忙,西装皱巴巴没来得及熨烫妥帖,他风尘仆仆,说:“应该的,病人要紧。”
钟时叙把烟掐灭在一旁窗台上的烟灰缸里,说:“老太太在楼上,麻烦刘医生了。”
刘医生点点头,拎着药箱进屋去。
这个刘医生主治心理疾病,也懂一些临床外科,自己开了间私人诊所,长期在为老太太做心理治疗。
等刘医生进了屋,钟时叙重新点了支烟。
赵兮词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两条斗鱼喂食,当时为了安置这个鱼缸,特地上网买了一条高案几,摆在窗边,鱼缸就放在案几上,案几的颜色和鱼缸不太搭调,有点不伦不类。
赵兮词以前不喜欢养什么宠物,因为生命太过有限,来来去去总是轻易,对她来说,短暂是生命的常态,所以没必要再去强调了。
她想,养鱼的话或许感受就不会那么强烈,反正鱼又不会说话。
就像她在阳台养花花草草一样,它们又不会开口说话。
晚上洗漱的时候有些费劲,赵兮词小心翼翼避开几处伤口,几道抓痕被热气一蒸,更加鲜红,久了她嫌麻烦,索性随便擦一擦就出来。
好在明天周末,她不用晾着几道抓痕引人注意。
原本这个周六约了房东看出租房,她也懒得出门,找借口给推了,但是房东似乎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好说歹说,把时间改约在下个周末。
赵兮词心里忍不住怀疑,这么着急出租,会不会屋子有什么问题。
赵兮词在家安心养了两日的伤,虽然伤口愈合得不错,但抓痕还是明显,令人忧愁。
她不是担心自己这副模样去上班会引人注意,怕麻烦可以戴口罩遮掩,她担心的是明天就要开标,她负责讲标的,总不能也戴着口罩上台?
当初负责人让她上台讲标,也是考虑到她形象加分。
到了办公室,杨小果看见她戴个口罩,还以为怎么了,“你是换季了脸过敏,还是生病了不舒服?”
赵兮词借口说感冒了。
于是她口罩在脸上捂了一整天,中午在公司自备的餐厅吃饭她也不摘,只拉下口罩挡住下巴。
杨小果看见她眼角一道淡淡的疤痕,还以为自己看错,“你眼睛这里怎么弄的?让人挠了?”随即她想起上午同事之间在议论的事,八卦道:“星期五那晚受伤的人是你?”
赵兮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笑一笑承认。
杨小果唉声叹气,“虽然那些人挺可怜,但随便打人也不对啊,关我们这些打工人什么事?”
赵兮词心里自我调侃,也不算打错人,歪打正着吧,毕竟李万国是罪魁祸首,她和李万国之间再怎么不痛不痒,也算连着一条血脉。
周二一早,投标小组要出发去省会,赵兮词咬咬牙给自己化了个稍浓的妆,盖住了痕迹,脖子系了一条丝巾。
负责开车的是两名男同事,一个造价师,一个是负责人的助理。
车程将近两个小时,到了地方,先去提前预定的酒店下榻。
下午才轮到他们开标,赵兮词收拾好行李,打算再检查一下细节,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她才坐下就有人来敲门。
是商务部的标书专员,姓元,老资历了。
赵兮词喊她元姐。
元姐来找她下楼吃午饭。
赵兮词说:“元姐,我不去了,我再准备准备。”
元姐大概经历得多,所以显得无惧无畏,甚至开口安抚她,“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了。”
这时其他同事过来,问怎么还不走,说让钟总久等了可不好。
赵兮词疑惑,“钟总也来了?”
所有人貌似心照不宣,只有赵兮词云里雾里。
接着她一想,隐约猜到一点缘故。
钟时叙过来应该是和这次投标的项目有关,赵兮词想起之前同事和她说过,招标单位和投标单位双方存在一些明里暗里的互利关系的时候,那么招标就只是走一道程序而已。
几位同事生怕老板久等,一路紧赶慢赶,结果几个人到了包厢,钟时叙却有事离开了,但他交代过,这一顿签他的单。
席间赵兮词有些无滋无味。
如果这次投标仅仅是走个过场,那么她那几天熬夜苦干的成果,似乎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难怪负责人会选她一个没有经验的人讲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值不值得一句评价。
下午在会议厅,上台前赵兮词仍是打起精神,就当做是一场训练,或许她应该心存感激,感谢团队给她一个锻炼的机会。
她工作时喜欢穿一些简单的衬衫,带一点文雅的设计感,搭配一条柔软的半裙或者职业裤装,显得整个人斯文清致。
不过她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之前也请教过元姐,元姐并没有多说,只告诉她放心讲,不出错就行,所以她讲标时没运用什么技巧,照本宣科。
好在她语调好听,让一段冗长的时间显得不那么沉闷。
她讲完下来,特意观察评标人的表情,似乎没有她想要的反应。
她宽慰自己说不急,以后多练习几次,有经验了自然就好了。
结束以后,几个人就直接回了酒店。
钟时叙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出现,跟几个员工吃了顿饭,他看对面的赵兮词脸上一层妆,把伤口遮得严严实实,原本就白净皮肤,现在更是冷瓷一样白。
钟时叙贵人事忙,跟几个人吃完饭就准备离开。
赵兮词原本也以为小组也是当晚赶回市里,毕竟两地距离不算远,当天来回没有问题,结果负责人说钟总交代过不着急,明天一早再回也一样。
她自己当然不着急,但是家里两条鱼等着她回去投喂。
说来奇怪,之前她没怎么觉得两条鱼有多重要,但是一天不喂又牵肠挂肚。
钟时叙已经搭电梯下去,赵兮词想了想,赶紧搭另外一部电梯跟下楼。
出来就看见钟时叙往酒店门口去了,他腿长步子迈得大,赵兮词追上去,半路喊了一声才让人站住,钟时叙回过头来。
赵兮词走近前,要人帮忙所以十分客气,“钟总,我有点事今晚要回市里,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让我搭个顺风车?”
老周已经把车开到酒店门口。钟斯珩示意她,“走吧。”
赵兮词急忙跟了两步,“我的行李还在楼上。”
钟时叙步子微微一顿,简短道:“那就动作快点。”
赵兮词又跑回去搭电梯,上楼去收拾行李,迅速下来退房,怕人等久了不耐烦,她几乎全程快步小跑,高跟鞋哒哒响,上车之后还有点喘。
老周笑道:“赵小姐怎么这么着急?慢慢来,不赶时间的。”
赵兮词余光侧了一下钟时叙,说:“不好让你们久等。”
车开上路,老周和赵兮词接触过几次,也算相熟了,于是路上闲聊起来,“赵小姐这么着急回市里,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赵兮词有心解释,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两条鱼才这么奔波,支吾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老周见她不出声,善意地开了句玩笑,“是不是要回去见男朋友啊?人之常情,不用害羞。”
这个理由让赵兮词觉得还不如两条鱼来得靠谱,她鬼使神差,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钟时叙在闭目养神,没有动静。
她一时想不到合理的解释,索性就由着老周这么误会。
就算有男朋友也正常,普通人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能读拼音了。
赵兮词以为他们会直线回市里,没想到走了不过半个小时就中途换了路线,不多时,车子停在一座建筑物前。
钟时叙交代老周送赵兮词回去,说完就下车。
赵兮词问:“周叔,您送我回去,那钟总呢?”
老周说:“钟总来这里办点事,赵小姐,我先送你回市里,然后再绕回来。”
这一来一回就得将近四个小时,对于年逾五十的老周来讲,大半夜岂不是折腾得很。
赵兮词不敢受用得那么理所当然,“周叔,我不知道是这样,我以为……”
老周笑一笑表示理解,“不碍事,几个小时而已。”
赵兮词思忖片刻,心里仍是过意不去:“还是算了,周叔。”
何必为两条鱼,让个老人家这么劳累。
钟时叙回头发现车子在原地耽误半天也不离开,以为出了什么事,他走回去,拉开后座赵兮词那边的车门,问:“怎么不走?”
老周踌躇着没法解释。
赵兮词立时下车来,顺手关门,说:“我不知道你还有事,你没跟我说。”
钟时叙忽然觉得好笑,转身走了,“不着急见男朋友就跟过来。”
赵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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