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特制的实验服,贺明臣走进实验室。
出乎意料地,里面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空空荡荡,反而人数不算少,实验器材也都是全新的,整理地也很干净,有条理。
这不像是被整个基地都不看好,甚至只有他一个人来面试的实验室。
贺明臣眼睛微眯,看来这里面水很深啊。
不过,水深不深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研究做出来而已。
他全身消完毒,带好护目镜,站直身体,面容严肃端正,打算继续三年前那个未完成的实验。
“明臣!”
贺明臣的手下意识地一僵,随后手掌就被另一双宽厚的手掌包裹。成开远也凑到他面前,带着焦虑又带着点担心地说道:“你在做什么?”
“沈大佬在找你了,你现在可是他唯一的助手。以前的那些都没有申请进入这个实验室,导致他现在只有你一个。”说着,他就拉着贺明臣的手往沈宁轩的方向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快点吧,我看沈大佬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贺明臣僵着身体,任由对方带着自己,一脸麻木。
呵呵,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助手,怕是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不行啊。
将成开远打发走,沈宁轩就开始光明正大地支使起贺明臣来,忙得他活像个陀螺一样来回旋转。
只是贺明臣并没有什么不满。
因为他知道,即使把他放在沈宁轩那个位置上,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作为助手就是要负责处理这些繁杂重复的琐事。
来之前他还抱着要争取获得实验主导权的想法,可是在看到沈宁轩的表现后,他就放弃了。
沈宁轩做得很好,甚至比三年前的他还要好。
贺明臣并不需要这份荣誉,他只想看到这份成果能够被研究出来。
这样就够了。
在完成了一整天的繁复工作后,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贺明臣没有急着下班,仍在做着工作,沈宁轩反而先收起了手中的工具,身上还穿着实验服,走到贺明臣身边,说道:“你先下班吧。”
贺明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道:“可是,第三十七只实验试剂还没有检测……”
“但你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沈宁轩抬眼看向对方,眼神悠悠,“你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再待下去要生病了。”
见贺明臣还要说些什么,沈宁轩直接打断道:“先回去休息。”
语气不容拒绝,只是话语里的关心却怎么都无法忽略,“如果你生病的话,我们的进度会被耽误很多。”
贺明臣舔了舔因为闷热而干燥到起皮的嘴唇,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先回家了。”
他的视线停在对方还是一如既往柔顺黑亮的黑色短发上,随后说道:“沈部长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心下却在思索着,他都出了一身的汗,沈宁轩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天赋异禀吗?
这间实验室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人,他站在原地,神色平淡,只等了一会,熟悉的声音响起,慵懒中又带着一丝疲倦,“把他赶走了?”
卞治青倚靠在墙边,眼皮耷拉着,还打了个哈欠,显得很是疲惫。
沈宁轩点点头,说道:“现在没人了,我们开始吧。”
卞治青站直身体,“好,你都不怕死,我也懒得做那个恶人。”
不过嘴上这么说,在将半成品药剂注入到沈宁轩身体里后,看着他猛然剧变的神色,卞治青还是蹙起眉头,神色有些不忍。
但他只是默不作声,静静地站在旁边,一边一丝不苟地记着实验数据,一边又开始担心起沈宁轩来。
毕竟,这些药剂根本就没有经过几次临床试验,只是简单记录了下模拟数据,就被急冲冲的沈宁轩打进了自己的身体。
而这样的实验,他已经经历了三十六次。
在这间实验室里,沈宁轩不只是实验设计者,同时还是实验品,唯一的实验品。
满身虚汗的沈宁轩大口地喘着粗气,“数据都记下来了吗?”
卞治青点点头,“记下来了,这次还是失败了。”
缓了一会后,沈宁轩坐起身来,拽过一旁的白色毛巾,擦拭起身上的黏汗,面色苍白,本该僵硬的肌肉也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说道:“正常,贺明臣当初做了37621次实验,还是失败了,我这才做到哪里?”
卞治青神情严肃,“既然知道会失败,为什么非要受这次罪?”
“即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尝试。”沈宁轩已经打理好了自己,身上的阵痛也渐渐压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抚摸手腕,那上面还留着刚刚的针孔,只是没过几秒,肌肉蠕动,针孔附近的组织迅速新生。
不一会,上面的针孔已经完全消失了。
莫名地,他有些遗憾。
卞治青看着对方,“你知道在概率上,千万分之一已经可以等价为不可能了。”
沈宁轩却反问道:“我们要做的不就是不可能吗?”
“谁能彻底治愈丧尸病毒?”
他指着对方,又指回自己,“是你,还是我?”
说着,他摇摇头,“不,谁都做不到。”
“就连薛远松他们都只能是利用病毒,而不能做到治愈。”
“你连贺明臣都不相信了吗?”卞治青下意识地反驳道。
可沈宁轩却突然有些疯狂,对着卞治青大声喊道:“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无力地垂着双臂,将自己缩进狭窄的角落,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落寞与无助。即使是药剂在身体内肆意瓦解组织和细胞的剧痛,他也可以迅速平复,此时只是一句话,却让他像是一条被打垮了脊背的流浪狗。
话语间一直喃喃着一句,“他死了,他死了……”
不过到底是沈宁轩,此时也不再是刚刚知道贺明臣死讯的时候,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声音有些酸涩沙哑,“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实验,作为丧尸,我不可避免地被病毒影响了。”
“求生的本能和对贺明臣的爱,在不断撕扯着我。”
他看着自己的手,“我现在是在制造一把注定会砍向我的屠刀,当药剂成功的那一刻,就是我的死期。”
“唯有我的死亡,才能印证药剂是否成功。”
“可我并不想自杀,我想活着。”
他面上的表情有些戚戚然,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那双手,可是下一秒,他又开始痴痴地笑了起来。
“可是为了贺明臣而死,真的好幸福。”
卞治青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长久的精神压力与肉//体上的痛苦已经将他逼疯了。
以前的实验虽然没有这次疯狂,但沈宁轩也是多次用他自己做实验,才可以赶上自己的进度,甚至是反超过他。
他和沈宁轩不一样,他算是野路子出身,一直都不喜欢科研。如果不是因为贺明臣,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碰这种东西。
所以他不会遵循沈宁轩这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严谨作风,而会去践行验证自己天马行空般灵感。或许是幸运,也或许是天赋,他的灵感往往就是最终答案。
但沈宁轩本身就是做科研出身,也是他一直关注着贺明臣,将他视为偶像。
当然,卞治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最后将贺明臣抢了过来。他舔了舔嘴角,浓艳明丽的五官被衬得漂亮又野性。
在贺明臣面前,他自闭内敛,完全是为了更好地霸占贺明臣的私人空间,但能和沈宁轩成为势均力敌的好兄弟的人,怎么可能是个闷葫芦?
一切的伪装只是为了更好地接近贺明臣而已。
他承认,一开始他就是单纯地好奇,好奇这个被自己兄弟疯狂迷恋的男人,但后面,他也慢慢地被吸引住了,直到十分清醒地抢夺了沈宁轩的机会。
沈宁轩没说错,就是他抢的。
可是,这世界上什么东西不需要抢?
卞治青很想捧腹大笑,笑沈宁轩的愚蠢,笑世界的伪善,更笑自己的可悲。
走到最后,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实验室内,落日的余晖倾洒过来,阴影将这间实验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暗的那边,沈宁轩缩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手发疯,明的那边,卞治青站在原地,视线停留在沈宁轩身上,脸上带着浅笑,眼底确实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一对好兄弟,一个疯得很清醒,一个清醒地疯着。
末世啊……
真是害人不浅。
紧闭实验室的门口,成开远看着视频里这个堪称经典艺术的一幕,脸上挂着优雅的浅笑,眼睛微眯,气度温润如玉,只是背后的黑暗却让他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摇摇头,将手中正播放视频的机器收回了口袋里,“好好加油吧。”
“这末世,也该变一变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这里,余光撇过角落处的微型信号屏蔽器,有些想笑,“也太小看异能者了。”
“不能自己是废//物,就把我们这群人都当做废//物啊。”
这样说着,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所谓的异能者,无非就是仍旧保存人性的丧尸罢了。”
“哪有什么熬过了病毒,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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