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直到看到特地过来接机的小顾同学, 李珩才感觉自己持续了很多天微妙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他把行李托付给了晚自己一步下飞机的谢慎之和谢笃之,说明情况后, 背着旅行包就超戴着墨镜, 打扮格酷的顾明月跑了过去。
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四个兄弟一起来的——国庆谢慎之刚好要飞首都,他和谢笃之放假,谢思之则不上班, 是难得的可以一起出门的机会。
但谢思之最近行踪总是很神秘, 连理由都没讲清楚, 就说自己有事没办法过来了。
他问谢笃之,谢笃之也只是笑而不语。
谢慎之更干脆, 让他不用管, 学会习惯。
“老二之前那样才不正常。”他的大哥这样说,“他一直都这么自由。”
虽然很想问他对自由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但少年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给谢思之改了个备注,在二哥后面加上了小鸽子的表情, 代表放鸽子, 并且自由。
“我晚上自己回酒店。”
被顾明月拉走之前, 他使劲向两个哥哥挥了挥手,“你们不用担心我,早点吃晚饭!”
小顾同学噗嗤笑了一声, “怎么你连这个都要说啊。”
“那万一他们真的等我吃完饭呢?”酒店晚上是有自助的, 过了点回撤。
而他和顾明月约了吃之前对方提到过的老火锅, 估计要吃到很晚。
“那就点外卖。”顾明月边打哈欠边开口,“……或者让酒店后厨做啊, 住一晚上那么多钱, 最基本的服务总要有吧。”
“明月, 我们接下来要去学校吗?”李珩才不和他争论这种无聊的话题,“我还没有去过你们学校。”
他只在网上看到一张流传度特别广的Q大校门图片,这次出来玩还特地带了相机,准备去排他们学校,还有B大的秋景。
“……先去别的地方玩。”顾明月神色有些许不自然,“我听师兄师姐说新开了个影城很有意思,而且博物馆不是也还没去?”
博物馆最近在展出一副山水青绿的传世名作。
“可是今天去影城和博物馆,好像都有点来不及?”现在都已经快中午了,“我们还是去学校先吃饭吧。”
“你怎么放假还在学校吃饭。”顾明月半真半假地抱怨。
“因为方便啊。”李珩下意识回答,“就算食堂没开,门口肯定也有很多店开着。”
作为高校顶流,Q大在长假期间根本不会缺游客的。
“校门口的饭菜肯定是最实惠的,味道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向小顾同学展示了一套自己摸索出来的理论,“在具备性价比的情况下,味道也超出平均水平才能顺利吸引学生。”
“不错,我感觉哥哥你还是很有天分的!”顾明月非常捧场地给他故障,“毕业之后继承家产没有问题!”
李珩居然一时没很好地分辨出来他是在损还是在夸自己,只好默默伸手去弹他的脑壳,同时欣慰地发现——小顾同学并没有长高。
“所以,你最后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顾明月冷不丁地开口,“那傻/逼退学了没?”
“明月,不要说脏话。”李珩有一瞬间的大哥附体,“说脏话不好。”
“哦,那个锑——就是五十一号化学元素的那个锑,退学了没?”
小顾同学眨了下眼,从善如流,“不要和说我事情都闹成那样了他还没退学,那我会看不起你哥哥的。”
他才不会看不起李珩,李珩心软是他的事,连得理不饶人都不会是他那几个哥哥的事,两者之间不存在任何冲突。
李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周期表五十一号元素到底是什么,有点哭笑不得。
顾明月只是换了个含蓄的方式说薛策是傻/逼。
虽然他心里面也觉得薛策确实挺傻/逼的,但他不会在公共场合说出来,会采用更委婉一点的说法。
“……就,那天他被辅导员按着头道歉了嘛,我就和辅导员说,老师其实您也应该道歉,因为您连调查都没有就听了薛策的话,采取了他的建议。”
他叹了口气,“然后辅导员脸色就不太好看,我有时候想起来,也会反思那个时候是不是太得理不饶人。”
毕竟辅导员也有他自己的立场。
“这就叫得理不饶人啊,你也有太有底线了。”顾明月说,“放在我们学校,这个辅导员是要上论坛,最后顶着压力过来谢罪的。”
“学校又不是辅导员的学校。”他显得很无所谓,“而且你们那个辅导员本来就有问题,屁股一开始就是歪的。”
“……上学校论坛了啊,警察都来了。”李珩记得自己和他说过这件事,“又是中午,大家都没有事情干,警车一在我们宿舍楼下面停下来就有帖子了。”
“我好像还没有恭喜你成为你们学校的名人。”小顾同学慢吞吞,又被弹了下脑壳。
他其实特地有跑去过论坛吃瓜,还去匿名树洞转了一圈。
虽然远在首都,和师兄师姐卷生卷死,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不可能不分出注意去关注。
毕竟李珩是他全世界第一好的小伙伴,还有可能是他未来课题的赞助人。
他的另一位舍友后续把整个起因进过还有结果都在网上发出来了,用的小号。
顾明月之所以能清楚扒出“好心吃瓜群众”背后是谁,是因为李珩转发过他们的聊天记录给他看。
卫卓伟说话的个人风格很明显,而且有一种很天然的幽默。
加上除了闹事的那个锑,其他全是受害人,包括匿名版,几乎所有帖子的风向都是一边倒。
最多匿名版黑泥更多,恶意揣测了一下是不是传说中的谢小少爷早就有整对方的想法,只是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这次锑又主动撞上来。
下面点赞最高的回复则是:那这样岂不是更带感了吗?长得那么无辜,切开芝麻馅诶。
当然,也有不乏所谓的理性讨论,认为仅仅只是因为一支钢笔就把别人弄到转院,还要求老师道歉是否不太合适,有点太仗势欺人。
不过这种帖子一般没什么回复,就算有,也基本都是“换我,我不但更过分,我还要怎么爽怎么来”。
想到这里,顾明月瞥了一眼身边据说是芝麻馅的汤圆,决定找隔壁学院的师姐交易一下,给自己弄个S大学生的马甲披着。
可能是白糖也可能是水果,总之,不是芝麻馅的。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在最好的朋友的立场上解释一下,以免更多人误会。
反正这也不是顾明月第一次找师姐交易了。
他甚至还让师姐帮忙黑进过那个锑的账号,拷了一份聊天记录。
顾明月认为,这件事最好笑的是,直到夹着尾巴找关系换学院,转专业,那个锑还不知道自己那天恶意污蔑的人到底是谁。
他甚至连论坛的八卦贴都没看,没注意到谢是那个谢,一心认为自己不小心惹到了姓徐的大少爷的堂弟或者表弟。
就因为他看见的好友备注后面有哥哥两个字。
被弹脑壳的小顾同学非但没有生气,还眼睛弯弯,露出了招牌的狐狸笑。
“难道不是名人吗?你上次不是还说有人偷偷跑到你们班蹭课,然后拿手机拍你——我都没有这个待遇诶。”
“我又不是大明星。”李珩瞪他。
但不得不说,被这么一打岔,他原本酝酿好的情绪顿时散了个干净,连失落也提不起来了。
“总之就是,事情闹得太大了嘛。”他这样说,“所以给人的感觉就很奇怪。”
先不提辅导员最近疑似有给他穿小鞋的意愿,什么事情都找他干,光是室友突然微妙起来的态度,他就有点不太自在。
卫卓伟还好,最多有时候和他开玩笑开到一半的时候,会突然收住,不像之前那样放得特别开。
林墨给他的感觉,就是有点躲着他了,以前林墨还会很主动地告诉他最近有什么剧好看,问他作业有没有做完。
现在林墨好像不主动找他说话,每次他问林墨借笔记对照,表现得也很奇怪。
倒不是拒绝,林墨照样会把笔记给他看,可是每次看完,他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对方就会飞快把笔记抽回去,小声和他说不用谢,然后认真听课。
以前他们都会交头接耳几句的。
班上同学的态度也有点微妙,说不出来的微妙。
“习惯就好啦。”顾明月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就是那种很单纯的看猴一样的新鲜感嘛,我刚报道也这样,后来就没人凑过来看了。”
“我不是猴。”李珩义正言辞。
“明月,你也不是。”
小顾同学很敷衍地嗯了几声,“总归过段时间就好了,不用管。”
比起这个,他更想阻止他们现在去Q大。
——他已经看到李珩在查到底是直接打车快还是坐地铁快了。
顾明月其实已经连接下来几天住的酒店都已经订好了。
“最近香山那边的红叶很好看,我们要不然先去拍红叶吧,坐地铁就能到。”
他不动声色,“而且再过几天叶子都掉了,拍起来也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疯狂星期四,V我50jjb,谢谢x
溜了,还能再打一把战场,嘿嘿,我要带着胜利的喜悦(指战场胜场)去上班x
第72章
“去香山也顺路的。”李珩说, “我们可以转一下地铁。”
他完全没有发现顾明月隐隐透露出的排斥,很认真地用导航软件计算路线, “明月, 你上次不是说你们学校门口有一家饺子特别好吃吗?”
“倒闭了。”顾明月面不改色,“老板钱赚够了,决定回家养老,前天刚关门。”
实际上他昨天夜宵还点了那家的饺子。
但是没关系, 大不了下次李珩过来的时候他可以说老板养老失败, 还是决定回来创业, 刚好新的店开不下去,又重新租回了原本的门面。
“……哦。”李珩有点失落。
他本来还很期待的。
毕竟顾明月之前总是说那家鲅鱼馅的饺子怎么怎么鲜美, 半夜总是还给他发外卖照片, 问他什么时候放假。
——美食荒漠都是假的!
出发之前,小顾同学还信誓旦旦地这样向他保证。
“麻辣烫呢?”
李珩想起来他们还可以吃麻辣烫,开始搜索和顾明月的聊天记录,“就是那个脏摊麻辣烫。”
“明月, 你陪我吃去吃那个好不好?”
这样他晚上陪顾明月出去吃火锅, 刚好可以扯平。
顾明月头皮发麻。
“……哪家?我记得昨天去还看到门口贴着老板侄女结婚, 暂时歇业,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开吧。”
“那新疆菜……?”李珩又试探性报了一家店的名字,“你说大盘鸡很正宗, 手抓饭也很香。”
顾明月开始恨为什么之前自己晚上被卷得睡不着的时候要给他发那么多夜宵图片了。
“老家举办那达慕, 他们要回去参加那达慕。”顾明月一口咬定, “也没开。”
“学生放假商家也放假嘛,学校周围没几家店开的。”他希望李珩早点死心, “……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去别的地方吃嘛。”
“香山附近有家很好吃的东南亚菜, 我们中午可以去那里吃。”
小顾同学迅速瞄了一眼自己之前做的攻略, “他们的青咖喱特别香。”
“……明月,我之前的选课是物化地。”
李珩有点无语,还有点好笑。
顾明月推拒成这样,他要是再看不出来猫腻,就真的可以去把眼睛捐给更需要的人了。
“那达慕早就举办过了。”他提醒顾明月,“在新疆的也基本都是维吾尔族。”
而那达慕是蒙古族的传统节日。
顾明月沉默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败在这种小细节上。
“明月,你是不是在学校被排挤了?”李珩看他不说话,开始担心。
除了这点之外,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原因。
而且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顾明月又是跳级,又是特招,甚至没进学校就已经被大牛看好,是大牛的内定小弟子。
虽然他听说Q大的数院是天才和怪物的聚集地,但这也不代表他们不会排斥比自己更优秀的人——尤其是在小顾同学暑假的时候还风风光光搞了选秀的情况下。
说不定就会有那种很古板的学院派觉得小顾同学有辱门楣,把不好的风气带进了学院。
顾明月有点想敲开他的脑袋壳,看看里面到底还有哪些奇思妙想是自己不知道的。
“我怎么可能会被欺负啊。”
他指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好笑多还是感动多。
小顾同学难得对自己做出了还算中肯的评价,“……哥哥,你不觉得我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学校?”李珩于是更加不解。
他的问题直指要害,顾明月又沉默了。
“这个嘛……原因比较复杂。”小顾同学叹了口气,又重新把摘下来的墨镜带了回去,一瞬间居然还有点深沉。
李珩愣了愣,刚想说那我们直接去香山好了,就被莫名深沉的小顾同学拍了下肩膀,让他赶快跟上。
“走吧,我们去吃那家饺子,还有麻辣烫。”顾明月这样说,把外套脱下来,换了另一面穿上。
李珩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双面外套,一反过来,就变成了另一种款式。
“……好了,这样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听见顾明月这样嘀咕。
顾明月带他去点了二两干饺子,打包带走,拎着饺子盒,去麻辣烫的摊位面前选菜,又很娴熟地让老板多加麻酱,有冻豆腐的那份不要放辣椒。
“我也可以吃辣。”李珩想和他试一样的口味。
“但是老板是四川人诶,辣椒很辣的。”顾明月眨了下眼。
这是一家四川人在首都开的东北麻辣烫。
“那算了。”李珩火速掐灭之前那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还记得一中旁边那家小面。
之前和顾明月、还有同桌三个人去那边吃面的时候,他只是加了一点点辣,就被不争气地呛到吃一口面要配三口豆奶。
可以说,那天晚饭他是喝饮料喝饱的。
“明月,你不摘墨镜吗?”
这会儿排队的人不多,老板很快就把两个砂锅用夹子端到了他们面前。
麻辣烫热气腾腾,还在咕咚冒着泡,砂锅边缘也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芝麻酱和花生碎的香味混在一起,让人格外有食欲。
隔着热气,他看见顾明月的墨镜吸上了一层茫茫的水雾。
“毕竟我是明星。”小顾同学轻描淡写,边拌麻辣烫边解释缘由,“在外面吃饭还是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免得被拍到,影响秩序就不好了。”
李珩被说服了,又没有被完全说服。
小顾同学过气的速度确实是有点快。
他上次登陆微博账号,转发学校社团内容的时候,看见有几个信誓旦旦要永远当妈粉陪他走花路的姐姐ID后缀已经改成别的名字了。
头像也换成了其他人。
慢吞吞拌着麻辣烫,他最终还是决定暂时相信一下小顾同学,不拆穿对方已经光速过气的事实。
哪怕心里面未必会真的在乎星光,可是被好朋友戳穿,肯定还是会感到没面子的呀。
而且他今天都已经戳穿过他一次了。
“好香!比一中门口的麻辣烫要好吃好多倍。”
李珩觉得这家麻辣烫的口感很醇厚,味道也很鲜美。
“那种连锁店肯定比不上这种独家配方啊。”
顾明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算是认可了他的品味,“这家店都在学校门口开了快二十多年了,你以为靠什么屹立不倒?”
不靠口味,难道是靠他比别家平均每样菜贵五毛钱吗?
他早上其实没吃几口,这会儿饺子和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一起下肚,感觉灵魂得到了慰藉,连始终悬着的一颗心都放下来不少。
——估计那个小卷毛是真放弃找自己了。
“哥哥,要是你能吃辣,再往里面加点醋,还能更香。”
小顾同学伸手支着脑袋,试图表达自己的遗憾。
然而李珩遗憾没看出来多少,倒是发现了他翘着的狐狸尾巴。
桌子上就有辣油和香醋。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加的。”
他又不是谢思之,才不会中这么低级还明显的激将法,“我才不想喝水喝饱。”
小顾同学两眼弯弯 ,“等吃完,我们可以去对面的学校转一圈。”
“不去香山了吗?”李珩总觉得时间有点来不及,“现在都已经快一点了。”
尽管有点疑惑,他还是没有问顾明月为什么自己的学校不选,非要选隔壁学校去逛。
“来不及的话,我们就明天去?顺便再爬个长城。”顾明月沉吟,“……或者先去博物院,然后看城墙和宫殿?”
“那边不是有很多御猫最近特别火,说不定你还能拍几张,蹭个热点。”
“要是能遇见的话,我肯定会拍呀。”李珩说,“我还带了小吱喜欢的冻干和罐头。”
不过他不打算发布到公共平台上,带上相关的话题去蹭这个热点。
“你要不要再给小吱打个视频,要是真的在里面遇见了那些猫。”
顾明月眼珠子转了转,“说不定它还能帮你和它们沟通。”
“顾明月同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义。”李珩又想伸手去敲他的脑袋壳了。
小吱是一只双标且小气,还很记仇的猫。
刚从欧洲回来的那几天,他甚至都不让李珩抱——据说是因为身上不止有狗味、还有马味和绵羊味。
就算隔着屏幕,看见他跑过去给其他的猫拍照片,甚至亲密接触,他感觉小吱也会当场气到攻击摄像头,并且十天半个月只用屁股对着他的。
“哪有?”顾明月满脸无辜,“我明明是想让你排到更好看更自然的照片——”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还没来及倒打一耙,就从身后被狠狠袭击了。
脑袋差点怼进装麻辣烫的砂锅。
“——顾!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某道异常熟悉,聒噪得引人厌烦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还带着点奇怪的腔调,“他们和说你平时就在附近吃饭!我找了好几家了都!”
“……”顾明月也不是很能理解。
他明明都已经墨镜,换了衣服,选了背对着门面的座位了,怎么还是能被这个跟屁虫找到啊?
这人是不是属狗啊?
“我感觉,你应该认错人了……”顾明月咬牙切齿,尝试用伪音蒙混过关。
“……诶?”
李珩看见突然像大狗一样冲进来,按倒顾明月,挂在他脖子上的少年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少年是很典型的西方人样貌,金发,头发微卷,眼睛蓝得像是大海。
他比顾明月还高一个头,骨架也大了很多,挂在顾明月,显得很滑稽。
一切似乎都是在电光火石中发生的,老实说,李珩脑子还没转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只是本能根据他们的对话内容,判断出小顾同学并不想被认出来。
“你应该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顾。”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帮顾明月隐瞒,“我们是从外地过来旅游的学生。”
怕对方对中文理解可能有什么障碍,他还特地换成英语重新翻译了一遍。
金发少年这才注意到自己要找顾的对面还坐着其他人。
他有点尴尬地把手抽回去,站好,脑袋耷拉着,有种和体型不太相符的乖巧感:“泥嚎,对不起……”
“没关系,也祝你早点找到他。”李珩脸有点烫,但还是面不改色地把谎话继续编了下去,“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们要继续吃饭了。”
他注意到小顾同学悄悄用两只手给自己比大拇指,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有绷住。
他悄悄用脚踢了顾明月一下,老实道完歉的金发少年刚好重新抬起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珩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闪闪发亮,有点像家里的小柴、还有养在牧场的阿呜和阿汪。
就是那种,小狗看到主人——或许还有肉的时候,带着期待,太阳底下亮晶晶的眼神。
“泥嚎!”
少年又重复了一句不甚标准的问候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魔方,在左手上盘来盘去 。
“我叫安德烈.雨果……”
他看上去好像有点紧张,自我介绍的时候明明切换成了母语,还是显得有点磕绊,仿佛那些字母会粘牙齿一样。
“我感觉你好像出现在我梦里面的天使,请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和你从朋友做起……”吗
还没说完,顾明月带着恼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安德烈!你要是想明天就卷铺盖被送回去就直说!!!”
“……顾,你也在这里啊?”
叫做安德烈的金发少年明显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又显得有些开心:“刚刚我还以为真的认错了!”
他好像完全没有把顾明月的卷铺盖威胁听进耳朵,短暂惊讶了一下之后,注意力又全部回到了李珩身上。
在被安德烈绕着问来问去的时候,李珩终于能肯定之前那股即视感并不是错觉。
一会儿坐在他左手边,一会儿坐在他右手边,从他的姓名问到兴趣爱好,家庭构成,眼巴巴希望得到回答的样子,像极了摇着尾巴的大金毛。
等麻辣烫吃完,在小顾同学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还有安德烈委委屈屈的辩解中,他总算是大概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安德烈就是那个奥赛高出小顾同学好几分,年龄还比他小,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天才弟弟。
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
——半个月后有场学术交流,但是他的导师不准备带上他,而是准备带已经参与了研究很久的师兄参与讨论。
心高气傲的安德烈同学就这么瞒着监护人,还有学校的导师偷偷买机票过来了。
昨天刚下飞机,直接打车到Q大,付钱才想起来自己没兑换币种,被司机当成洋垃圾转头扭送进了警局。
最后还在顾明月的导师接到消息出面,才把人担保回来,并联系上了对方的导师,还有监护人。
然后安德烈的账户就被监护人冻结了,连带他今年的奖学金一起。
由于目前身无分文,要大半个多月之后才能蹭导师的飞机回国,他现在暂时和顾明月挤在一间宿舍。
顾明月是狐狸,但安德烈是那种热情且傻,总是汪汪乱叫的大狗。
所以,李珩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小顾同学要躲着安德烈走。
不是因为讨厌,纯粹只是相性不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安德烈“献殷勤”的对象突然从顾明月换成了他。
但好消息也不是没有——最起码他们可以堂堂正正从正门进Q大,不用躲东躲西,也不用特地绕去隔壁学校了。
就是在学校里散步,顺便拍那些秋叶的时候,李珩感觉到了一种很诡异的煎熬。
他左手边是俨然一副正宫架势,说话必以“呵呵”开头,“呵呵”结尾的顾明月。
而右手边,则是对表现得一切都很新奇,各种各样的念叨从来都没有停过,尾巴越摇越欢的安德烈。
“我也觉得这片叶子特别好看。”
安德烈侃侃而谈,从梭罗一直说到莎士比亚,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好有品味,我们的灵魂也好契合。
李珩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看过《红楼梦》。
毕竟他在和试图捍卫这段友谊、维持自己正宫地位的小顾同学据理力争的时候,连“我感觉我前世一定见过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安德烈的中文介于标准和不标准之间,每次喊他“谢”的时候,听上去都有点像“雪”,也不知道是怎么歪出来的。
直到李珩从Q大专门卖文创的店,带着自己的纪念品和特地买的水钻出来,站在门口的小顾同学和安德烈争论也都还没有结束。
他只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一人手里塞了一瓶矿泉水,感觉可能今天的梦里的内容可能都是那些听也没听过的定理。
这场争执起源于顾明月,因为安德烈眼睛闪闪发光地告诉他他们学校的风景也很好,而且就在山里,还能看见松鼠和鹿,表示如果他想申请的话自己可以帮忙。
然后顾明月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讽刺他泥菩萨过江,与其惦记别人,不如管好自己。
“我怎么听说,有谁的教授已经准备去另一所学校搞弦理论,不继续研究数学了呀?”
顾明月皮笑肉不笑,“你们那边的学校是宽进严出吧,会不会有人因为课题原因毕不了业?”
安德烈就反驳他说,不是走教授那边的关系,是家族的关系,随即被小顾同学指出了目前资产惨遭冻结,身无分文的事实。
可能安德烈就算再多十年人生阅历,也未必能在拐弯抹角损人和吵架方面,胜过小顾同学。
李珩决定今天晚上回去之后,给小顾同学发消息,单方面给他颁发一个“比安德烈厉害”奖。
接过矿泉水的安德烈倒是很感动。
有顾的态度作为对比,他觉得天使更加像天使了,简直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安德烈决定不再和顾去争论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他还记得自己目前所在的土地是一个传统与创新并存,在开放的同时又意外守旧,充满矛盾的地方。
他试图表明衷心,“我发自内心地热爱这里,也准备在毕业之后过来定居,我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成年了,不会被家人的意见左右,他们的态度是他们的态度,我的态度是我的态度。”
顾明月给他鼓掌,“说得好,但是你现在没有钱,你在吃我的白饭。”
李珩没忍住,带着点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让他适当委婉,不要那么直接。
好歹安德烈也算是外国友人。
“可是我很快就能继承祖父的遗产了。”
安德烈替自己辩白,没忘记解释家人不由分说,直接冻结了他冻结账户的原因,“而且他们那样做也只是希望我能尽快回去,不要继续待在这里。”
“我小时候在这里被绑架过,不过不是在这个城市,是在更靠海的地方,所以他们一直觉得这里治安很差。”安德烈说。
看在李珩的面子上,顾明月决定把那句“你不会觉得我之前说你们那边民风淳朴是真的在夸治安好吧”咽回去,暂时不发表看法。
安德烈表达了自己对犯罪团伙,尤其是专门对幼童和女性下手的犯罪团伙的不屑,认为他们是一群只敢针对弱势群体的懦夫。
“我小时候应该也被绑架过,不过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我没有什么印象。”
李珩倒是很有共鸣。
他共鸣的点在于谢夫人这些年找他找的很辛苦,见过很多那因为意外没办法和家人团圆的遗憾,说给他听过,而且院长阿姨也收留过那种好不容易从拐卖团伙里逃出来的孩子。
他们故意被弄出残缺,在街头乞讨,利用善意和同情给“大人”赚钱。
李珩还记得,那几个弟弟在被收留之后,还没有在新的环境里待多久,就因为身体原因离开了。
“我妈妈还说我小时候还特别勇敢,和歹徒斗智斗勇,不但自己跑出来了,还救了其他的人。”
他想了想,又带着点骄傲地补充道。
“……哦,我是被救的那个。”安德烈脑袋上那对隐形的耳朵耷拉下去。
但很快,它们又精神百倍地支楞了起来。
……
当天晚上,李珩回酒店的时候,身后跟了一条怎么也甩不掉的金毛大型犬。
对此,小顾同学既有点幸灾乐祸,还有点莫名松口气,更感到一股浓浓的危机。
种种纷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最终化为长长的叹息,和一句:“哥哥你放心,我努力早点把他打包送走。”
“……这是?”在酒店门口接他的谢慎之有点茫然。
李珩也不知道怎么介绍。
倒是安德烈,已经迅速样貌,以及他们的对话中判断出了眼前青年的身份。
“你好,我叫安德烈,请问你们家里还缺弟弟吗?”
安德烈下意识开始在口袋里继续转自己的小魔方。
他紧张的时候就喜欢转魔方。
“……我很有钱的,我可以自己带嫁妆。”
他想了一下,这样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
走了,先去陪亲友打战场,下一更24:00之前w
第73章
薛策发现自己最近有点倒霉。
准确点来说, 他认为自己是从报道那天就开始倒霉的。
因为分到的宿舍里不仅有想往S市挤的外地人,还有那个徐致远, 徐家大少爷的堂弟——当然也可能是堂弟。
或者是什么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具体什么关系薛策不清楚, 他现在只要想到那天赶过来的民警批评教育,按着头又像其他人——尤其是林墨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一阵一阵,连绵不绝的晦气。
还有他家里请的那个保洁。
明明衣服和书包是她负责手洗的, 居然连夹在里面那么大一支钢笔都没发现, 把钢笔和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一起当成了垃圾, 连检查都没有检查就丢进了垃圾桶,害他丢了那么大的面子。
哪怕家里的生意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他爸爸那边根本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过来找他,薛策还是感到晦气。
他现在出去吃饭,都要被看戏的人指指点点。
居然还有不要脸的凑过来碰瓷,拉着他非说是他打了自己, 要他赔钱。
人倒霉的时候, 真的连喝凉水都会塞牙, 就是他出门去上商场购个物,都会被不长眼的路人踩好几脚。
近期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他虽然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但也因此结识了同样家住S市本地, 对他不离不弃, 没有因为受到谣言和非议就离开的女朋友了。
并且,通过女朋友, 他还认识了一堆真正理解他的好兄弟。
薛策今天是受到邀请, 专门跑出来和那群兄弟们一起喝酒的。
尽管他本人更喜欢在家里的别墅, 或者郊区那种专门的酒庄,欣赏风景的同时,端着高脚杯享受那种甘醇,但兄弟们喊了他那么多次,他总得给个面子。
何况薛策不得不承认,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身心都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
那些兄弟虽然出身都不见得多好,眼光却很毒辣,知道他无意间露出来的袖口、亦或是为了遮阳带的墨镜到底价值几何,而他品味又是如何优秀。
【策马奔腾:我感觉说不定那个谢珩真是徐家的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他在车上给女朋友发消息,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策马奔腾:他那天都那样威胁老吴——就是我以前的辅导员道歉了,我冤枉他,过了这么久,我家也没出事】
倒不是盼着家里出事,而是刚刚找人给自己转院那几天,薛策连晚上睡觉都提醒吊胆,生怕下一秒就会接到家里的电话。
但眨眼都快大半个月了,根据他拐弯抹角地打听,家里和徐家那条线非但没断,还又攀上了另一个据说是南方那边来的行业大亨。
他爸爸最近心情好到甚至准备立刻给他去买那块他眼馋了很久的劳力士表。
【策马奔腾:……你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那种给点钱就打发了的私生子啊。】
薛策甚至有点懊恼自己当时看到徐致远本人的账号,看到那个“哥哥”就被糊住的事情。
备注难道还不是随便改吗?他要是有徐致远的账号,他也腆着脸上去认哥哥啊。
【策马奔腾:这样他不愿意说自己家里的事情,那种表现就很合理了】
【策马奔腾:啧】
但不管是不是私生子,薛策还是觉得自己那个叫谢珩的舍友脑子指不定是有什么毛病。
是谢珩非得故意和他过不去,他才会有误会的。
女朋友好像在忙,没看手机。
过了很久,司机告诉他酒吧快到了的时候,薛策才收到一条姗姗来迟的回复。
对方发了个很可爱的抱抱表情包,还让他记得不要喝太多酒。
薛策心里一暖,觉得她真的体贴极了。
【策马奔腾:等国庆回校我送个新的包给你吧,你现在用的那个款式有点旧了~】
女朋友之前特地送了他一条很贵的领带,他给女朋友送个包也很正常。
薛策下了车,发现司机停在某个看上去脏且乱的巷子门口,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他群里发了个定位,问他们是不是弄错了,得到的却是位置没问题的回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隐隐于市,这家酒吧可以S市最牛的酒吧,一般人想进来消费还没有门槛呢!”
“看在你是兄弟的份上,我们才约你过来见世面。”
大哥连续发了两条语音,背景嘈杂,混合着尖叫声和重金属乐。
薛策原本退缩的心,又被“门槛”两个字给鼓舞了。
他的这些朋友没有骗过他,而且手上也确实有些不太能见得了光的渠道。
【策马奔腾:来了来了,今天的消费我买单,不要着急】
他迅速回了条消息,重新把手机插/进口袋,走进了巷子里。
如果真的能和大哥上面的那些人搭上线,一顿酒钱……最多也就十几来万吧,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这样想着,没留神,突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踉跄了一下。
还没等站稳,一只大脚,带着几乎要把他骨头踹断的力道,狠狠踹向他的尾椎。
薛策疼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就被踩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有什么冰凉沉闷的东西裹着呼啸的风声,砸在他的大腿上。
“啊啊啊啊啊啊!”薛策根本控制不住表情和语言,大脑里只剩下疼这一个字,鼻涕眼泪一起往外飙。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过。
薛策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又重新被踹回去,脑袋被重重压在地上。
鼻腔里有血的腥甜味,还有那种腐烂垃圾一样的味道,他感觉好像有泥巴在自己的嘴里。
从被袭击到现在,他连到底是谁对自己下的手都不知道。
“我不太想听见你的声音。”
有人在他头顶上说,“太蠢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策感到自己的手又被以碾泥巴的力道使劲碾了好几下,仿佛要把它彻底压平整在地面上。
惧怕、慌乱、茫然……重重情绪占据了他全部的思考。
一丝几乎是源于本能的痛呼从他的牙关里泄了出来。
下一秒,他的脸被抬起来,闪着冷硬光泽的老虎钳直接怼进了他的嘴巴,带着无匹的蛮力,硬生生把后槽牙拽了出来。
“我应该说过不想听见你的声音了吧?”
“牙齿要是让你记不住教训,那就舌头,舌头也不行,那就声带。”
薛策浑身上下疼到眼睛根本睁不开,仅能一边含糊点头,一边通过那条被眼泪糊满的细缝追寻那道声源。
水光之中,他看到一道居高临下的白色人影,还没仔细辨认,头又被踩了下去。
“——对了,你也不配看我,我不喜欢你的目光。”
对方这样说。
薛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被他拿了出来,借着指纹开锁,又重新设定了密码。
小巷里似乎安静了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这群人已经离开了。
他准备爬起来,不管怎么样,先想办法回家,对,他还要报警——附近肯定会有摄像头的,他已经记住主谋的特征了!
就在他准备行动的时候。
清晰的骨裂声传进了耳朵。
发出声音的部位则是他的另一条腿。
薛策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也忘记了之前受到的警告。
他毫无形象地惨叫,似乎只有这样,那股锥心的痛意才能得到片刻的消解。
“我还是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废物,为什么还能被他看在眼里,值得他那样认真地对待,甚至是为此恼火呢?”
“——就连我。”
说到这里,那道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
薛策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几乎可以称作是温柔的笑。
“……算了,没有关系,反正还有的是时间,可以不用着急。”
笑声过后,对方的语气也跟着轻缓下来,可是薛策发现自己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他感觉自己面前是一条阴冷、黏腻、盯住猎物的毒蛇。
“把他的牙齿全部拔掉,再废一条胳膊。”
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在他离开之前,意识模糊,几乎已经要昏厥过去薛策听见了这样一句警告。
或者说,威胁。
“你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也不要想着找回自己的账号。”
“你们家搭上了一条新的大船,把全副身家都压上去了吧。”
“姑且提示一下,我姓……”
作者有话要说:
S市发生的一个小插曲,虽然字数不多但是和剧情有关,我感觉还挺好猜的……?
www走了
说起来,最近jj是不是有那个,双倍营养液啊。
思考要不要搞个加更,比如300营养液加更6000字这样(?)刚好也治治我的战场瘾,呜呜
第74章
谢慎之花了十几秒时间确认跟在弟弟后面回来的少年没有女扮男装或者干脆是跨性别者。
但他仍弄不清楚情况。
在对某件事了解得足够多之前, 谢慎之从来不会贸然开口,或者干脆做出判断, 或是定论定性, 他只好沉默地用眼神询问李珩。
问题是李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件事有点难解释,但是他说的‘嫁妆’应该不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意思。”他试图先消除刚刚的误会,“应该是说他自己有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嫁妆难道不是重新加入一个家庭, 成为那个家庭的人必须要准备给新家人的习俗吗?”
安德烈有点不太能理解, “除了遗产, 我名下还有一些股票和收藏品,但那些应该是我准备给你的, 不在嫁妆的范围里面。”
“没有这样的习俗!”李珩下意识提高音量。
接着, 他想起来谢慎之还在自己面前,语气又重新温和起来,“在我们的语境里,嫁妆是指女性在和男性结婚时, 由女性亲属赠送的各种财产和物品。”
“一定要是女性吗?”
安德烈自认为自己中文, 包括是中国的文化学习得都很不错, “我想成为你的家人,名字后面加上你的姓氏,这种行为如果不是‘嫁’的话, 应该要怎么说?”
他表现出了极强的求知欲, 脸上的表情也非常认真, “我真的非常想和你成为一家人。”
李珩默默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入赘”吞了下去,发现自家大哥的脸色在安德烈提出刚刚的问题之后, 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非要形容的话, 大概是三分困惑三分茫然加上两分的愠怒, 或许还有两分感觉被唐突的不快,色彩纷呈,调色盘似的。
他忍住捂脸的冲动,迅速向谢慎之介绍了安德烈,又用了几句话概括对方跟着自己的始末,“总之,他非要说我就是那个在他小时候救了他的那个,天使。”
说到“天使”这个词的时候,李珩甚至有点难以启齿,目光总下意识想往地上瞄。
谢慎之更沉默了。
他那个时候才五年级,放学被司机接回家,看到在沙发上疯狂给打电话联络警方的妈妈,听见电话内容,才意识到家里当时压抑且奇怪的氛围到底来源于何处。
可是他也仅仅是知道而已,更多,更详细的事情,谢夫人并不让他和谢思之关注,只是告诉他们弟弟很快就能回家。
何况他没有谢笃之那样强的脑力,能把从小到大发生的每一件事几乎都巨细无遗地保留在记忆中,就算当时真的听见案情相关的消息,一时之间,也很难回忆起来。
“你等我问一下妈妈。”他犹豫了一下,这样开口。
当年的事情,谢夫人肯定是记得很清楚的。
电话拨通的时候,谢夫人还有点意外,谢慎之主动给她打电话的频率和年龄增长完全呈反比,越长大越沉默,半天也蹦不出几个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时和小乖一起被绑架的小孩?”
这种意外在谢慎之阐述了自己要问的问题后一度攀升到顶峰,“对,确实有个外国的小孩,我记得警方是在一间废仓库的集装箱里找到他的,只找到了他,人还是大使馆那边去接的。”
根据后来绑匪的供词,当时确实有两个孩子溜出去了,他们没有找到,一个是他们家小乖,一个就是那个外国小孩。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还能巧合到这种地步。
谢慎之听她又叮嘱了好几句,说北方干燥,空气质量也不好,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涂保湿,最好把口罩也要带上一桩一桩全部记住之后,才挂断电话。
“你还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获救,被救的时候处于什么状态吗?”谢慎之态度中不自觉多了几分审视。
他不像谢夫人那样相信巧合,对安德烈初印象也不是很好——
谢慎之认为这个外国人不够庄重,态度过于轻浮。
“当然。”安德烈眨眼,突然大声了起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忘记的!”他说。
于是李珩又被迫听了一遍他是怎么悄悄带着对方声东击西,制造出假动静,弄开窗户,装作从窗户外面跑掉,实际上躲在屋子里,等看守的人已经到附近去搜寻他们之后,才从正门,往相反方向逃走的故事。
“那个时候只有你能听得懂我说话,所以我只跟着你,你说我什么我就做什么。”安德烈强调,“你让我躲在那个很破旧的箱子里,不要发出声音,除非是警察”
但是他被警察找到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让家人感谢他,去找他,就被家人送回了国内。
“”李珩欲言又止,几次想打断。
他有点想问安德烈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并感觉自己别说是五岁,就算现在遭遇绑架,可能也想不出声东击西这么高明的方法,和歹徒玩心理战。
“大哥,安德烈应该认错了吧?”他不自觉用那种期待、带着点催促的眼神去看谢慎之,“妈妈不是说以前治安没有那么好,经常有绑架拐卖的案。”
也许他们只是刚好都有过被绑架的经历。
“恐怕没有认错。”谢慎之摇头,沉声回答了他。
安德烈说的那几点基本都能对上。
“可是我那个时候应该才五岁,连话都不一定讲得很清楚,应该也没有办法和安德烈沟通啊。”
他五岁,安德烈明显只会更小。
谢慎之突然有点不太忍心告诉他;“你那个时候喜欢看一部当时还没有引进的动画片,妈妈都是陪你看,一边给你翻译,一边告诉你单词的。”
“你很喜欢模仿那些人物说话。”
李珩:
他发现自己可能现在可能真的不如五岁。
“可是我是天才。”安德烈说,“我三岁就已经可以很流畅地向家人表达自己的需求了,八岁的时候还尝试做了核反应堆。”
而且他记得那个时候他们的沟通其实不是很流畅,很多时候都要辅助手势和比划才能完成。
他证明完自己,才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通过了所谓的“证明”,相当惊喜地抱住李珩。
“我就说谢你肯定就是我的天使,我不会认错的!”
谢慎之几乎想都没想,就把他从自己弟弟身上拉了下来,眉头皱得老深,语气也称得上冷漠:“你弄疼我弟弟了。”
吓得安德烈手忙脚乱,一边道歉一边忏悔,生怕自己会因为刚刚的动作遭到驱逐。
李珩倒是没有被他真的弄疼,虽然猝不及防被安德烈一把搂住的时候,他真的有种自己面对的是家里农场的那两只大狗的错觉。
他也没有因为安德烈显得有点冒失讨厌安德烈,对他抱有很差的印象。
只是很单纯地在奇妙的同时,感到尴尬而已。
他感觉自己遇见巧合的频率好像有点太高了,不管是安德烈,还是阿伟,还是更久之前的小顾同学。
可能直播事情也算一个——网上的直播平台那么多,谢笃之刚好就收购了他在的那个。
他幸运得就好像是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多巧合同时发生一样。
“那既然没有问题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嫁到你们家来了?”
安德烈报恩的心和想要和天使在一起的心同样强烈,“我很能干的,什么都可以交给我来!”
“要是嫁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娶。”他想了一下,感觉还能重新换一种思路。
“你要娶谁?”
谢笃之之前就收到了李珩发给自己的信息,说已经抵达酒店,很快就能上楼。
刚好谢慎之已经坐了一下午,便主动提出去楼下接人,顺便活动一下手脚。
现在都已经过去一刻钟还多了,出于担忧,谢笃之不得不亲自过来确认,是不是下面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
刚刚听到的话也确实让他意外。
——谢笃之从来没有在他们家,包括李珩自己的社交圈见过安德烈。
人应该是通过顾明月认识的——因为他今天应该只接触了顾明月这一个朋友。
考虑到西方人身材普遍更高大,谢笃之认为自己能将对方的年龄范围再缩小一点,再根据顾明月之前的过往行程进行推断。
对方要么是交换来Q大的本科生,要么是之前顾明月在出国比赛时认识的选手,两者可能性差不多。
至于其他的可能性——比如今天出门玩的时候遇到的外国游客。
虽然也有,但概率不大,几乎可以直接排除。
毕竟顾明月心气高,仅仅只是长得好看的游客,肯定没办法跟着他们直到晚上,顾明月也不可能会放心就让对方这么跟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泥嚎,我叫安德烈·雨果,我想娶谢。”
安德烈又殷勤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嫁过来的话,娶也可以的。”
“……小乖以前不是被绑架,自己很机灵地逃走之后才被拐走的嘛。”谢慎之低声向他解释。
“这个小黄毛当时和他一起逃出去的,我问过妈妈了,确实有这回事。”
谢笃之冲他点点头,已经大概推测出了事件的全貌。
“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先和我们上去。”他这样对安德烈说。
安德烈姓氏里面的雨果恰巧就是谢笃之知道的那个雨果,靠殖民发家,定居加拿大,又在这个世纪初移居到了美利坚,现在主要产业为原油贸易。
雨果家族人丁还算兴旺。
加上刚刚对方一直强调自己有足够的嫁妆,还有一笔待继承的遗产,完全可以负担得起家庭所需的花费和开销,谢笃之几乎已经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青年眼中,安德烈并不是多难搞定的对象。
但是在安德烈看来,天使新出现的兄长要明显比刚刚的那个兄长对自己温柔很多。
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打击,态度殷勤地跟上了谢笃之,不停在青年身后表衷心。
然而他没有想到,刚刚关上房间门,对方的态度就直接降到了冰点以下。
“首先,我希望你可以弄清楚一点。”
“不管当时遇见的是谁,和谁被关在同一个房间,我的弟弟都会选择帮忙。”
谢笃之转身,“只不过他当时刚好遇见的是你罢了。”
谢慎之感觉他的语气有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只好附和地点头,“没错,小珩从小就是很有同情心,喜欢助人为乐的好孩子。”
李珩被他们一左一右护在后面的位置。
安德烈甚至没有办法直接看见他,只好一边解释一边不停地探脑袋,“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他是我的天使,我想要和他组成家庭,加入你们。”
安德烈并不相信上帝存在——尽管在收到学校offer之前,他就已经和现在的导师保持了好几年的邮件联络。
对方信仰上帝,也会最基本的数学问题谈论到物理,再从物理谈论到神。
每当他谈及上帝,安德烈总是会笑嘻嘻在附件里添加一些用以讽刺的表情包,或者是游戏里名为“诸神已死”的音乐来表达自己不屑。
谁让他是天才,而总会有一些可以惹人生气的特权。
然而,在一见钟情,并发现一见钟情的对象恰好是很多年前曾帮助他,一直牵着他手往朝光明处跑的天使之后,安德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导师或许是对的。
假如神不存在,于冥冥之中指引一切,又怎么会有如此巧合,又如此幸运的事发生呢?
“我是发自内心想要和他一起生活,和他拥有同样的姓氏的。”安德烈深深朝他们鞠了一躬,希望能通过郑重的态度将自己的决心传递出去。
“你的中文应该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差。”谢笃之突然开口,接着,又用英语——甚至还有法语重新翻译了一遍。
他不像谢慎之,会因为一两句明显有逻辑上有问题的话,加上对方非常明显的口音就走入误区。
除去兄长这一身份,他其实和安德烈立场近似,也天然就对安德烈存有戒备。
他的重点和谢慎之是不一样的。
“或许你分不清我们文化中嫁和娶的具体语境,但我肯定你清楚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组成家庭代表什么。 ”
青年这样开口,眉目如同古井般,不见半点波澜。
他给安德烈的感觉是“深”,因为过深,所以继续往下窥探时,只能看见漫长不见尽头的黑,触不到真实。
“你从和我们见面开始,表达的意思也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谢笃之停顿了一下,把几乎涌上的喉头的些微复杂重新咽下去,“你想追求他,并试图在不引起我们排斥的情况下获得准许。”
被他这句话惊到的不止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追求的当事人,还有因为安德烈过于胡搅蛮缠,完全没往深处去想的谢慎之。
谢家相对开明,在他们面前,父母也从不避讳谈及感情,甚至在青春期的时候,因为他和谢笃之都表现得无动于衷,谢夫人还拐弯抹角,单独给他们两个做过思想工作。
只是谢家大哥这些年一门心思铺在工作上,那颗外面裹着铁壳的春心不要说萌动了,连发芽的迹象都不曾有过。
加上安德烈在谈论“嫁娶”时的态度过于轻率,给人一种什么都没有了解过就随便决定的莽撞感,又有年龄摆在那里。
谢慎之没有意识到他刚刚其实是在表明自己追求的决心。
甚至可以为此入赘,嫁到他们家。
问题是他们家需要嫁吗???
谢慎之脸色直接黑成了锅底。
“我的弟弟——”他清了下嗓子,决定不管怎么说,先直接帮弟弟把这个金毛小子拒绝掉。
“我来就好。”谢笃之冲他摇摇头,成功在他开口之前拦住了他。
“我确实是这样的意思。”安德烈直认不讳。
“我对他几乎是一见钟情……”他试图向天使的两位亲人袒露自己的心路历程,告诉他们上帝的安排如何巧妙。
谢笃之没有让对方把话说完。
“——但是,在你展开追求之前,我希望以下几点你最好清楚。”
他打断了安德烈滔滔不绝的陈述,“首先是家境。”
“既然你对我们的文化有所了解,也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就应该明白,我们同样讲究门当户对。”
安德烈点头,有点迫不及待,“我可以证明我有能力……”
“安静。”谢慎之突然开口。
“作为长兄,父亲不在场的情况下,我会暂代父亲的职责。”
“你现正面对一位长辈。”
他向安德烈投去极为威严的一瞥,习惯性配合谢笃之镇住了场子。
安德烈顿时噤声,顿时站得更直。
他想说明白了,又意识到刚刚自己被要求保持安静,只好拼命啄了几下脑袋,试图用眼神向对方问好。
谢慎之直接装作没看见。
“我弟弟目前名下有……”
谢笃之从股份开始整理,再到不动产,最后才是那些不太好计量的古董玉器珠宝,又折合成美金,给安德烈总结了出了目前李珩名下的财产估值。
“以上只是根据最保守的方式计算,在统计的时候,我也没有加上这些财产再投资所产生的利润。”
谢笃之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能保证你养得起他吗?”
安德烈难以置信,又碍于一旁谢慎之的威严,不敢开口,只能保持沉默。
李珩注意到他和刚刚相比,脑袋明显耷拉了不少。
“可能你会说,现在的财富数量并不能证明什么,你还很年轻,能拥有无限的未来,可以通过不断努力给他最好的生活。”
谢笃之继续往下说,“但站在亲人的角度,我们也不会同意让他将无比珍贵的青春压在你身上,去赌你可能获得怎样的成就。”
“你应该至少先获得一项成就,证明自己的能力,再站在我们面前,说自己可以去许诺所谓的将来,和我们谈论追求。”
要不是现在还有外人在场,谢慎之简直想使劲去拍他的肩膀,再多竖几个大拇指,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欣慰。
——瞧瞧,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应该有的样子!
他甚至想录下来,回去专门找个时间,压着老二把这段视频看完,认真学习,专门写一篇感言。
资产惨遭冻结,导师还可能中途跑路的安德烈惭愧垂下了脑袋,根本没办法反驳半个字。
……在没有天使富有,又不能证明能力的情况下,他要拿什么来说服天使的亲人,让他们同意自己的追求,相信他的确能给天使带来幸福呢。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作为家人,我们无论如何也希望他能获得幸福,就算以上的条件都达不到,只要他喜欢,我们不会反对,甚至会真诚祝福你们。”
不出意外,谢笃之看见他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希望,脑袋也不像之前那样耷拉。
“但你能保证,你的家人能像我们接受你那样接受我的弟弟,对你将自己名下的财产赠予他没有任何意见?”
谢笃之嘴角朝上勾了一下,“这位雨果先生,我想,你应该不能保证。”
“我曾经和你们家族有过生意往来,对你的家庭构成有所了解。”
安德烈心里刚萌发出的那点庆幸又迅速消散了,挫败感甚至比之前更重。
“对、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他带着几分恍惚,“您说得对,我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说嫁给他,也不能保证给他幸福……”
他看起来实在被打击得不轻,连那头散发着金子光泽的卷毛似乎也暗淡下来,肩膀耷拉,表情也透出一股深重的茫然,仿佛惨遭抛弃的大狗。
李珩莫名可怜他。
——因为刚刚谢笃之在一开始就偷换了概念,把单纯的追求行为和共同生活挂钩,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
他还故意让安德烈陷进了自己的逻辑陷阱里面。
然而,有点可怜安德烈归有点可怜。
一方面,他震惊于自己的三哥还有大哥居然能这么坏的同时,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样的哥哥们——尤其是谢笃之。
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不过,在安德烈说要追求自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内心并不排斥同性这一选项,因此恶心反感。
只是纯粹感到惊讶。
而且,他确定自己对安德烈没有任何除了朋友之外的感觉。
安德烈并非他喜欢的类型。
李珩发现,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他好像都喜欢身上拥有同一种特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笃之,既当考官,又当考生,还自己出题(指指点点)
我们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75章
接下来的几天, 李珩白天依旧会和顾明月,加上小尾巴安德烈一起, 朝首都有趣的地方到处跑。
谢慎之和谢笃之也不是时刻都在, 有时候他们会陪着李珩一起,比如爬长城和游故宫。
但更多情况下,顾明月带着他们走街串巷,探索各个胡同的时候, 两位临时监护人都不在场。
谢慎之这次过来毕竟有正事要办, 谢笃之虽然名义上是过来休假, 但也做不到让谢慎之一个人忙前忙后。
只是,不管哥哥们在不在, 阳光热情, 宛如大型金毛犬的安德烈好像一下子就懂了忧愁,虽然还是会“天使”、“天使”地喊他,但不不再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试图挤走小顾同学的位置, 取而代之。
安德烈之前就说不过顾明月, 现在就更说不过了。
李珩只好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疯狂发消息给小顾同学, 让他稍微注意点。
然而,得知安德烈试图追求自己不成,反被挫伤自信之后, 顾明月更加放肆了。
甚至开始对他毛手毛脚, 故意搂搂抱抱, 俨然一副我就是要气死谁的样子——当然,是趁谢笃之和谢慎之不在的时候。
小顾同学很懂得分寸。
每当这时候, 安德烈露出那种泫然欲泣, 仿佛被抛弃的小狗的表情。
甚至还会还问他是不是顾的家人会对他更好, 自己没有希望了。
“那当然了,我爷爷甚至希望哥哥才是他的亲孙子,我谁爱要谁要。”顾明月骄傲地抢答。
每次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李珩总是会觉得,这两个少年天才加起来都心理年龄,总共也不会超过十岁。
可是除了这方面,两个人又总是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表现出远超年龄段的成熟,尤其是谈论某些严肃话题的时候。
安德烈谈到自己可能会退学重考,去申请另一所学校的offer。
他说起导师的研究方向,又表达出以后不能和顾明月在同一领域比试高下的遗憾。
顾明月则很深沉地告诉他未必,毕竟现在的物理仍需用数学的方式来表达最基本的定律,他们国家也有一个成语叫殊途同归。
在李珩还在为期中作业,为社团下一份策划书应该写什么内容而烦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思考更加深远广阔,甚至可能影响文明进程的东西了。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数学。”
阐述了自己对弦理论的看法之后,小顾同学话锋又是一转,“不管最后能不能证明出那些新的问题,做出超越前人的成就,我都喜欢数学。”
“而且哥哥之前就说会投资我的课题了。”他得意洋洋地朝安德烈炫耀。
李珩:……
他决定收回之前对顾明月和安德烈都高评价。
不过,这次时长为七天半的首都之旅最大的意外,发生在最后一天。
离开之前,谢笃之送了他一座四合院。
他之前送的的生日礼物里本来就有一堆房产证,各个城市,各个国家,因为太多,李珩不确定那里面有首都的房子。
谢笃之送给他的四合院,刚好在他那天带着相机还有其他设备去拍的银杏树旁边,银杏的半边树荫刚好探进院子里面。
据说那棵银杏已经有一百多岁了,葱郁百年,甚至为了许多在历史书上的人物带去过片刻阴凉。
“……那下次我们再来首都,是不是就不用再住酒店了?”他这样问谢思之。
得到的答案还是住酒店,因为酒店明显要比自己的房子更方便。
其实不止是谢笃之,谢慎之在首都也有房子。
“房子存在的意义不一定是为了住。”谢慎之这样告诉他,“对我们来说,其实更像理财产品。”
还是未来多少年都不太可能亏损的那种。
李珩学到了,又好像没有学到。
“那三哥,你我有那么多房子,是不是可以用来收租?”他很严肃地向谢笃之提问。
“太分散了。”谢笃之摇头。
而且他送出去的那些房产基本都是成套别墅,选的时候考虑的也不是地段,而是风景,就算真的出租,也很难找到租客。
谢慎之则想起来最近S市刚好有新的楼盘要开售。
“可以买一栋楼,这样收租更方便。”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再考虑方便的问题,“管理起来也不用太多人手。”
“钱不够直接找大哥要。”
最终,李珩听见自家大哥这样说,“挑好哪栋之后直接给我打电话也行,我让秘书过去。”
“……谢谢大哥,但是我回去之后要上学,没空去看楼。”李珩十动然拒,“而且在你刚刚说理财,我才想到收租的。”
而不是真的要当包租公。
谢慎之了然地“哦”了声,语气听不出多少变化,表情却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有其他的事情也可以给大哥打电话。”
过了一会,李珩突然听见对方这样说。
“大哥,我是因为你平时比较忙,担心打扰你,害你加班才不打电话的。”他冲谢慎之笑了笑,“不是更喜欢二哥。”
谢慎之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相对正常的声线:“有空也可以来公司玩。”
“……公司办公环境很好。”
李珩还没开口,就听见谢笃之发出了一声很轻,短暂得像是错觉的笑。
“我的公司也不算很远。”谢笃之这样说,“有空可以顺便过来玩。”
弄得李珩一时分不清他是在给可能感到尴尬的大哥解围,还是真的想邀请自己。
发现之前其实还好,突然意识到某个被自己下意识忽略掉的细节之后,听他这么说,李珩突然就有点别扭。
从忙碌的程度出发,谢慎之和谢笃之都差不多,可能谢笃之还要更忙一点。
他刚回家的时候就知道谢笃之很忙了。
只是,到底为什么他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会第一时间想到谢笃之,还在知道他很忙的情况下,每天坚持发消息,维持“友谊的火苗”呢。
还有谢笃之。
每次他发消息过去,不管是什么内容,谢笃之从来都不会只用类似于“嗯”或“哦”之类的语气词回复。
哪怕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猫猫表情包,他都会很专门地对比一下它和小吱的区别,表示还是小吱更好。
震惊于他词汇储备量的同时,李珩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能从越减越胖的小猪咪身上找到那么多优点的。
好像就是再怎么亲密的兄弟之间,其实也会不自觉在心里再去排一个远近亲疏。
他没有不喜欢大哥,只是和大哥比起来,三哥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要更重……这是很多原因综合起来的。
谢笃之是他现实中第一个见到的家人。并且,因为那个梦的原因,他一开始对谢笃之是很提防的,所以谢笃之表现出来的反差越大,给他的印象也越深。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在开始的时候,就总是不自觉去注意谢笃之了。
——想到这里,李珩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哥。
“我们应该快开运动会了。”他想了一下,“我不准备报名参加项目,到时候应该可以去公司找大哥。”
大□□动会不像他们以前高中,初中,听说都是直接停课放假的,他可以趁着运动会从学校溜出去。
他以为谢慎之会答应,但谢慎之想也不想,一口就出了否决的意见。
“不行。”
谢慎之语气严肃地阐明了运动和健康的关系,运动会和学分的关系,并表示他不希望李珩因为来看自己,错过这样一个锻炼自己,还能赚学分的机会。
“要是你报名参加了项目,记得告诉我们。”他甚至这样说,大有要请假专门过来看运动会,给他加油的意思。
李珩:……
我更喜欢三哥不是没有原因的。
——少年很冷静地想。
只是回校那天,还没等他考虑好到底要不要在运动会的时候做一些不太符合学生守则的事,去谢笃之的公司找对方,蹭办公室去写报告和策划。
他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学校从“传说中的谢家小少爷”、“小太子”、“真正的土豪爸爸”,变成了大家懂的都懂的“you know who”。
他会变成可意会而不可言说的神秘人,原因也很简单。
薛策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
S大办理休学的条例比较严苛。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必须要本人及家属带上相关足以证明情况的文件——通常来说是医院开的诊断书,亲自到校。
薛策是头上绑着纱布,坐在轮椅上被推进院长办公室的,据说一只手上还打着石膏。
李珩拖着行李箱,在阿伟同学半是敬畏半是“牛批”的目光中走到自己书桌旁边,坐了下来。
——顺便一提,因为薛策直接转院,而另一个学院刚好有间宿舍没有住满,他们宿舍就没有再加人进来了。
薛策之前的床位现在是他们寝室共同的行李堆积处。
刚坐下来,掏出手机,他就注意到顾明月又给给自己分享了一个帖子链接,标题是:
【李涛,策子哥那场车祸是ykw找人安排的可能性有多大?】
标题后面还跟了个大大的hot图标。
李珩回了他一个死亡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恭喜小乖同学凶名远扬(不是)
最后的帖子内容写了一点,放在微博置顶了,内涵蜜汁误解,想看的可以去看(?)
第76章
“你二哥我遵纪守法, 光明磊落,拥有极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怎么可能会因为给你出气去开车撞人?”
谢思之脸上涌出一种可以称之为屈辱的表情, 仔细看,还能从中读出几分尴尬。
完全看不出来片刻之前,他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眼皮耷拉着的颓丧模样。
“二哥, 我只是问你一下, 想知道你这几天有没有在朋友那边听过相关的流言或者八卦。”
李珩惊异于他刚刚的称得上过激的反应, 抢在在谢思之回答前,又迅速补充了一句。
“但你刚刚真的有点像那种做坏事被发现, 还死鸭子嘴硬的人。”
“他就是这种人。”
谢笃之不疾不徐, 补了一刀,“晚上你可以去问妈妈,以前逃课被逮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
谢思之面无表情地磨了磨后槽牙, “谢谢你特地跑过来伤害我, 老三。”
李珩没忍住, 笑出了声。
他一边笑一边帮谢笃之说话,“三哥不是怀疑你,他只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谢思之做了个stop的手势, “二哥知道你心往老三偏了。”
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心往谢笃之偏的迹象, 李珩决定保持沉默, 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那二哥, 你到底有没有听说过啊?”
“没有。”
谢思之恢复了先前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还有点无语, “你那个同学在我们圈子里根本查无此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得罪了谁。”
“而且他也可能走路不看路被车撞啊,假期交通事故发生的频率那么高——”
谢思之翻了个白眼。
“现在大学生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这件事只是个纯粹的意外,“就你这样的,出去不被人家看扁就不错了,居然还能脑补这种事后报复的大戏。”
“二哥!”
李珩使劲瞪他。
什么叫不被看扁就不错了?他也没有被看扁过啊。
“在呢,在呢。”谢思之让他声音小点,“今天妈妈在家,你当心她听见声音过来。”
实际上小花园的隔音没那么差,谢思之这么说纯粹只是觉得好玩。
“而且你哥我也没讲错。”
他朝自己那把躺椅上舒舒服服地一靠,翘起二郎腿,“你信不信,要是换成我,你那个室友入学第一天就得给我服服帖帖,我说马他不敢说鹿。”
李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二哥你为什么这么骄傲啊?”
而且看起来还很熟练。
“当然是因为有骄傲的资本。”谢思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想当年,你二哥读大学的时候……”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读大学的时候很厉害,有很多小弟了。”
李珩赶紧把耳朵捂住,才不想听他念叨,“除了小弟,你还有一段失败的感情。”
“……”
戳人伤疤也不是这样一个戳法,这要不是亲弟弟,谢思之肯定把他直接从花房里丢出去。
对谢笃之,他就没这么好的脸色了。
谢笃之刚刚明显在笑。
“小乖找我也就算了,你来干嘛?”谢思之眼皮子翻了翻,“你不上班?”
虽然他好像没什么资格,但他还是要说,谢笃之和以前相比,懈怠了不是一点半点。
对比从前那种休息日等于在家办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规律作息,现在每周准时回来,不是在沙发看书就是在猫房。
哦,还有就是像现在这样,和家里最小的那个站在一起,除了打游戏,就是过来给他找麻烦。
“最近不忙扩张。”谢笃之气定神闲,半点都没有在意他的针对。
“我也有事找你。”
“是同一件事。”李珩跟在他后面补充,“三哥也觉得这个不太像是意外。”
“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谢思之白眼翻得老高,觉得他们两个实在过于敏感。
尤其是谢笃之。
谢思之眼里这件事很简单,李珩那个姓薛的前舍友出门被车撞,只能说明对方运气衰,人品也不行,平时缺德的事做得有点多。
就算真的是意外,那张嘴得罪了别人,最多也就是被拖到小巷子里面套麻袋打上一顿,不可能会弄出车祸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法制咖。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谢思之觉得就连自己都不敢随便找人开车撞人,其他人就更不敢了。毕竟整个S市,甚至全国,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几个比他们家还富的。
“他们传你心狠手辣你就让他们传呗,反正也对你没什么实质影响。”
他打了个哈欠,“你们任课老师又不会因为这个扣你平时分,压你的绩点,操心那么多干嘛。”
“前段时间你不是还总和我说有不少其他学院的人蹭你们的课就为了来看你嘛,现在这样不是更好,也不会打扰你上课,悄悄在论坛上写小作文了,对你敬而远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谢思之越说越觉得这反而是件阴差阳错的好事,甚至有点兴奋。
“乖啊,你看二哥分析的有没有道理,虽然现在你们学校,当然其他的学校可能也在八卦这件事情,给你加了很多奇怪的脑补,觉得我们家黑白通吃。”
说到这里,谢思之停顿了一下,掷地有声:“但是,二哥相信,一定会有一个温柔解语,不为谣言所惑,心地善良的姑娘能走进你的内心,坚定不移地选择你的!”
他甚至还竖了个大拇指,挤眉弄眼,笑容促狭。
李珩:
少年面无表情,直接直接伸出拳头,使劲朝他小腹上揍了一拳,还不解气地踩了好几脚。
他现在关心的又不是影响,只是想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单纯的意外,还是真的有谁趁机做了什么。
谢思之疼得龇牙咧嘴,连连痛呼。
有演的成分,但刚刚那几脚的力度确实不轻。
“我又没说错。”他没有任何要反省的意思,尾巴反而翘得比之前还要高,故意发出啧啧的声音,“现在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这样的情节吗。”
“你好像很有研究。”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开口的谢笃之若有所思。
“也没有,就是前几天出去玩的时候听那个谁提了一下,他女朋友喜欢看。”谢思之片刻的不自在,“就那谁,之前老是约我去喝酒的。”
可是约过谢二少爷出去喝酒的人实在是多,他又说得很含糊,李珩一时还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指谁。
“不过我们乖,最近脾气见长,玩笑都开不起了倒是真的。”他耸了耸肩膀,迅速跳过了这一话题。
“你们就算怀疑这件事背后确实没那么简单,让我帮忙找人打听,也得给我个具体原因吧。”
逗也逗了,玩笑也开了,谢思之收起之前那派轻松惬意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S市的这种小公司多了去,就算我知道你那个前舍友姓薛,家里干外贸,帮你去打听他家最近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自己作死,让你背锅,查起来也没那么简单。”
不过他口中不简单,不是指找人麻烦,也不是指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而是要欠人情的不简单。
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门槛,但解限往往也不是那么明显,可能在这个某个圈子的顶层,刚刚好在他们那个小圈子的食物链底端,一层一层往下套,总能有熟悉姓薛的。
何况徐致远家就是干这一行的,业内十家公司里至少有七家想往他们家的大船边上靠,有徐志远在,查起来还要更加方便。
问题在于,谢思之不太能拉下脸。
他刚和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单方面断交也没几天,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连社交账号和电话都拉黑了不少。
这个节骨眼,实在很难再腆着脸去联系他们,聊一些所谓的圈内八卦。
“乖啊,你是单纯想洗刷自己的冤屈,还是觉得他可怜,想给他主持公道呢?”他这样问。
“都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李珩解释缘由,也没忘记朝他抱怨,“……要不是二哥你之前一直在插科打诨,我早就把话说完了。”
“对吧,三哥?”
谢笃之很配合地点头。
就在刚刚,他已经大概推测出了谢思之反常的原因。
但他不准备立刻就说出来。
“这件事奇怪的地方主要有两个。”
李珩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个是学校论坛的风向,一个是薛策的伤势。”
后面那点,谢思之先前一直强调“意外”的时候,他就很想开口解释了。
“论坛可能还好一点,会有管理员删帖,关注整体的风向,通常来说不会出现言辞过于激烈的帖子,但是我们学校其实也有匿名树洞之类的地方。”
匿名树洞的环境怎么样,他觉得谢思之肯定也很有发言权。
“奇怪的是,不管是我,还是明月,都没有看到多少过激的言论。”
他把自己疑惑的点说了出来,“二哥,你当时打人未遂就已经被骂得很难听了,可我‘雇凶撞人’的讨论下面,却连一条对我的谩骂都没有。”
“最多觉得我做得太过,手段狠辣,是you know who,以后最好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以免哪天突然得罪我。”
“但是薛策完全活该,咎由自取。”
要不是那些帖子爆出来,他都不知道薛策在转院之后,还弄出了那么多让其他人感到不快,被冒犯的事。
而且,根据可靠爆料,他甚至还用不光彩的手段交往了女朋友,并威胁女友和他发生关系。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把当时保存的那些截图找了出来,一张一张给谢思之看,“二哥,你看。”
这些截图是当时他为了方便谢笃之了解情况特地截的,谢笃之没有他们学校的论坛账号,看不了贴。
现在,刚好重新派上用场。
“而且我还有注意这些帖子的时间,几乎是薛策办理休学没多久,就有人发了。”
然后,出来的才是顾明月那天发给他的什么李涛讨论贴。
谢思之不自觉伸手摩挲下巴,“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只能说你那个前舍友实在不是东西,替你承担了大部分的火力。”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谢笃之实在看不下去,沉声提示。
当一个理应是受害者的存在并非全然无辜,与此同时还扮演其他角色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往往就会转移到他的其他身份身上,将几件关联不大、甚至是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这时,“受害者有罪”往往成为主流观点,受到的加害被视为罪有应得,讨论的重心也会变成对方到底有哪些罪状。
而加害者,就这样在整个事件之中,隐身掉了。
如果不是顾明月那天把帖子分享给他,又在晚上语音的时候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他们家公关部的薪水是不是特别高。
感到奇怪归感到奇怪,他是绝对不会去深究的。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一直用公关手段转移矛盾?”谢思之挑眉,总算反应过来。
手段确实挺像公关,可谢思之想不出有任何需要特地公关的必要。
——首先,父母肯定不会知道这件事,要是他们连学校论坛这些地方都关注,他当年那段暗恋经历早就曝光,在他们面前毫无隐私可言了。
谢慎之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过谢思之认为他就算知道,能想到找公关的概率也基本等于零。
谢慎之会在他们兄弟内部开个会,首先排除自己人的作案嫌疑。然后,在确认这件事系无中生有之后,找人发律师函或者干脆起诉——根本不会这么灵活。
至于他——他就更不可能了,他已经正式从良很久了。
“老三,会不会这件事其实是你干的,但是你突然失忆所以忘了?”
谢思之一本正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首先,谢笃之有足够的动机——哪怕他不太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在怎么宠弟弟方面,谢笃之比他还没底线很多。
其次,这种手段对谢笃之来说完全就是洒洒水的事,从制定策略到实施,上下绝对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时间也完全吻合。
谢笃之长假期间人在首都,甚至连不在场证明都有。
谢笃之:……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意味深长地瞥了谢思之一眼,继续沉默。
“我就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谢思之下意识给自己打了个补丁。
“虽然说完全是公关手段,但这件事也可能是你那个前舍友后来得罪的人干的,目的是彻底弄臭他的名声。”
“我暂时保留自己的意见。”
他这样说,没坚持几秒,又突然带着点疑神疑鬼地开口:“乖啊,你在外面应该没有认识其他好哥哥好姐姐吧……?”
万一这件事是想给弟弟出气的其他人干的呢。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毕竟他的宝贝弟弟那么可爱。
之前每次出去喝酒飙车的时候,总有人问他怎么不把咱弟弟也拉上。
——听听,咱弟弟,统共也没接触过几次,就已经自诩是一家人了,这不是讨人喜欢是什么?
李珩不太想搭理他,感到无语,甚至开始跑过来让二哥帮忙本身就是错误。
谢思之又把话题扯远了。
“你之前不是带我认识了很多哥哥,还有几个姐姐吗?”他白了一眼谢思之。
“……那我问问徐致远这件事他参没参与?”谢思之顺着杆子往上爬,成功让话题再度朝外偏了偏。
当然,他也只是说说,不可能真的去联系徐致远的。
徐致远的联系方式他昨天刚忍痛删掉。
李珩没理他,继续按自己的节奏往下说,顺手从谢笃之手上接过了茶杯。
“还有一点,就是伤势。”
因为之前好歹是舍友,所以,在他们学院组织同班同学探望的时候,也顺带邀请了他们宿舍。
为了避嫌,加上过去确实会很尴尬,李珩装作自己晚自习还有别的事,拒绝了。
不过卫卓伟去了,因为阿伟不想上晚自习。
哪怕晚自习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玩手机打游戏,可教室就是会让人出现“缺了点感觉”的念头。
阿伟回宿舍的时候神神秘秘,还特地把他喊去了阳台。
“对不起,珩哥,是我立场不够坚定,错怪你了。”道歉的时候,卫卓伟满脸真诚,“是薛策自己想骗取同情,故意夸大伤情。”
他追问,才知道他们虽然过去探望了薛策,但根本没有见到人,在病房外面就被拦下来了,水果和鲜花也是由医护人员转交的。
因为请了整个晚自习的假,卫卓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医院用掌机,打了一关最新移植的女神系列游戏。
他是在医院洗手间遇到薛策,不过,薛策没有注意到他,而是似乎在和谁打电话。
他根本不像论坛发的那张照片那样,浑身上下都打着绷带和石膏,手也断了。
薛策有一只手的手掌是肿的,但拿东西基本没有障碍,上半身也完全正常,不像受过创伤。
“车轧过去和被人打是不一样的,我能看出来。”
卫卓伟担心他不相信,还特地抬出了自己骨科医生家属的身份,表明自己确实独具慧眼。
“我就说嘛,珩哥肯定最多找人给他套个麻袋就完事了,哪里用得上肇事伤人。”
“——所以,你那个前舍友其实是被谁打的?”
谢思之本来思路还算清晰,被这么一解说,又开始感觉到乱了。
确切点形容,比起乱,他感觉这件事让人费解的地方更多,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好像是一幅画,远远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走进细看,观察它的笔触,光影,却发现上面到处都是不连贯的痕迹,好像为了掩盖更下一层的东西似的。
“是吧,不管怎么想,从哪个角度想,都非常奇怪,那种充满巧合的奇怪。”李珩也不自觉跟在他后面叹气。
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确实有人做了这一切,不管是论坛还有匿名区的风向,还是以车祸为缘由的休学。
只是对方的目的和身份一样,让人感到扑朔迷离,没有办法摸捉。
李珩没有办法判断在那个神秘人和薛策的矛盾之中,自己扮演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的苦恼并非源于薛策的境况和遭遇,而是来自本能感到的古怪,以及隐约的不安感。
谢思之没有再说话,眉目很罕见透出一股深沉。
“……那什么,我明天去问问徐致远,他那边应该查起来更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谢思之还是懂的。
片刻之后,谢思之这样开口,“放心,最迟明天晚上结果就能出来,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小公司不管客户还是竞争对手都非常有限,他只要顺着一条线往下扒,把名字都弄清楚就行。
术业有专攻,弄清这些之后,剩下的就归谢笃之处理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今天得想个合适的理由,重新再把徐致远加回来。
删倒是随时可以删,毕竟有句话说得很好,兄弟如衣服,用完随时可以丢。
“——老二,被心上人拒绝的感觉怎么样?”
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谢笃之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能感觉怎么样,感觉人生失败呗。”
谢思之嘴巴比脑子快,“除了难受就是难受。”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你监视我???”
反应过来后,谢思之跳脚得相当迅速,“老三警告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就雇人扮演你的小情人去你公司闹了啊!”
“很难看出来?”
谢笃之挑眉,冷冷反问。
“我不但能看出来你遭到了陈雪的拒绝,还知道她对你的评价不好,认为你那种公子哥。”
“……哪种?”李珩竖起耳朵,不自觉又朝他跟前凑了凑,实在好奇。
“在违法边缘来回试探的那种。”谢笃之语气中夹着一丝笑意。
李珩顿时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对方一开始反应那么大的原因,也有点想笑。
“那二哥,你要加油洗心革面了呀。”
他试图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更严肃些,但很莫名就想起来自己前几天发给谢笃之的表情包。
表情包上是一只腿很长,不停迈步,又不停缩回去的鸟,下面p的字就是“在违法边缘来回试探”。
他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谢思之不觉得好笑,更不明白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他只觉得寒冷,被贴心小棉袄背叛,还有被排挤的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你要不要先看看是谁干脆被排除出了这场会议。
下一章还是在24点前,因为有人想看,我明天争取早上努力一下把帖子内容写出来放微博(但是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OTZ),反正写了肯定会在作话打招呼的!!!
第77章
不过, 在查出来薛策是不是还另外得罪了其他人,他得罪的人是不是和自己同样有所关联之前, 李珩还意外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来自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红毛哥哥, 谢思之提到过的徐致远。
在电话,徐致远用无比严肃的语气阐述了他二哥最近种种反常的行为和迹象,并得出了谢思之可能轻生的判断。
原因是谢二少爷以前虽然也会突然犯矫情病,心情不好也会无差别扫射, 但没有哪一次是连乐队里的兄弟们都直接拉黑删除的。
李珩听他在电话那头一本正经地分析, 有种人以群分的了然感, 也没解释什么,只是让他等自己一会儿, 别挂电话, 然后,直接跑去把手机塞给了谢思之。
“二哥,解释吧。”
他冲谢思之耸肩,然后, 有幸听到了此起彼伏, 一茬接一茬, 连绵不断的笑声。
可惜还没等他计算电话对面到底能笑多少分钟,解释完原因,面子里子都挂不住的谢思之就直接挂了电话。
“二哥, 你这算不算是舍朋友而取心上人也啊。”
李珩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想告诉他面对误会时最好的方法不是干脆让对方误会的东西不存在,而是尽力去解开它。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充当一回心灵导师, 就被谢思之轰出了画室。
从回家到现在, 李珩还是第一次在他这里吃到闭门羹, 按理来说,应该感到沮丧的。
只是一想到吃闭门羹的原因,他勉强才酝酿出来的那丝难过很快就会被好笑所取代,并跑去谢笃之的房间,把这件格外有意思的事告诉了对方。
有快乐要一起分享才行。
……虽然这股快乐是建立在他二哥的痛苦之上的。
谢笃之听完也笑了,还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形容了对方犯“矫情病”时候的表现。
谢思之犯矫情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什么比赛一开始,或者干脆结束的时候。
他的那种矫情偶尔也会在画作拍卖前,或者是举办画展之前出没。
具体表现为反复无常,唉声叹气,一边感慨“怎么会有我这样才华横溢的人”,一边又觉得所有人都只是因为家世还有名气恭维他、根本不了解他的人格,认同他真正的自我。
“……所以,二哥是艺术家,我们不是。”听完之后,李珩没忍住感慨。
不过,他找谢笃之,也并非全是为了分享刚刚发生的有趣见闻。
谢思之说他在这方面有点太过敏感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明月提到公关,又用那种故作沧桑的语气说起在娱乐圈的那些见闻时,他下意识想起来的,是白软。
……会把这件本来没什么必要说的事告诉谢笃之,又找二哥帮忙的原因,也是出于这种怀疑和不安。
暑假那通在综艺上电话之后,白软好像从他的生活之中彻底消失了一样。
李珩没有怎么关注后续,但是后来谢夫人有一次在视频偶然提起来这件事的时候,问过他白软是不是没有打给他。
他这才知道属于白软的花絮里放出来的通话记录不是自己和他的那一通。
应该是后来打电话给其他的朋友,特地补录的,毕竟他们那通电话没有半点内容可以剪,不管怎么变换语序,听起来都不像关系很好。
也正是因为对方像真的消失了一样,在乍然将两者关联起来之后,他才会想要把事情完全调查清楚,希望能够用事实打消自己的怀疑。
“三哥,假如,我是说假如真的是白软,他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抱着小吱,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下巴,他怎么也想不通,“光是从导致我成为‘恶人’这一点出发,我就不可能因为他教训了薛策,对他有好感的呀。”
李珩可不觉得白软想法会有那么简单。
要是那样,就不是他接触过到的白软了。
假如说他梦到的那些内容让他对白软有了足够清晰的了解,那么在现实中,不同身份立场下的接触,则让他在清晰之余多出了不少深刻。
白软虚伪、自私,但比起浮于表面的虚伪,他更应该戒备的是对方为达成目的,所使用的各种手段,还有计策。
他要承认,白软比自己聪明,也更冷血。
和一个人虚以委蛇,维持表面的和平并不困难,可如果虚以委蛇也恰恰在对方的算计之内呢?
“要是他针对薛策,是想用不正当的手段收购他们家的公司,利用他们的公司做些什么,给你使绊子呢?”他又冒出其他的想法。
这周和谢笃之互相发消息聊天,他确实提到了白软,更多还是以分享日常,和遇到的趣事为主,没把这些猜测也说出来。
“那也不可能吧?”
谢笃之开口之前,这个念头就已经被他自己否定了。
“先不说三哥你肯定记得自己所有的合作对象,合作对象情况要是发生变动,肯定也会收到消息的。”
但谢笃之明显没收到消息,和他一样,掌握的线索也仅仅只有由“薛策休学”引发出来的那几条而已。
“我好像没有说过自己记得所有的合作伙伴。”谢笃之神色自然用手指去卷暹罗的尾巴,带着几分故意。
“……原来三哥不记得吗?”李珩下意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会记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奇怪的印象。
“我确实记得。”谢笃之不逗他了,缓缓开口。
谢笃之也没有真说自己不记得,李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脚踩进了坑里。
可是他没有半点生气的念头。
比起发现对方在故意逗自己,继而恼怒,他感到更多的是一种“看,我就说怎么不可能不记得”的放松感。
思索片刻,他认为这完全源于谢笃之平时表现得过于无所不能。
“我就说嘛。”他这样嘟囔。
“但我并非知道所有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凭借零星的线索完美还原出事件的全貌。”
谢笃之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比起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形象,让自己保持无所不能,呈现出一种虚假的完美,他更情愿适当地、一点一点将自己的缺陷暴露出来。
因为人并非神明,总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承认缺陷,坦然面对自己相对真实的那面纵然会因挣扎产生痛苦,纵然会让人失落。
可他更不愿意在将来的某一天,因为和表面的完美不符,让所谓的“全知全能”出现漏洞,也比在他眼中看到失望要好。
谢笃之不想站在很高、距离他很远的地方,他只想走下去,和他站在一起。
“就算查到幕后确实是白软主使,在和对方更多接触之前,我也同样不能确定他究竟目的何在。”
通过并购下游公司,并对下游公司动手脚,再一层一层制造纰漏,制造类似多米诺骨牌的效应,以达成影响整条供应链的目的一开始就被他排除了。
毕竟,在多米诺骨牌中,只要有一步距离计算得不对,所有的连锁反应就会被中止。
白软应该清楚他并不能在商业手段瞒过自己,他并不是这方面的天才,甚至距离聪慧这一形容也有很长一段距离,就算再多出十几年的经验,在自己面前照样会一败涂地。
他清楚白软针对的从来都是自己,所以反而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除此之外,谢笃之其实没有其他猜测。
他本能信任李珩,相信自己恋慕的人不会为任何虚假的情谊、以及花言巧语所动摇。
“但是三哥,这是很正常的啊。”
李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安慰他,“人又不是神,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总会力所难及的地方。”
“我只是觉得……”
他想了想,更正了一下自己的用词,“我的看法是,不管怎么样,在我的心里,你是所有不十全十美里面的人里面最接近十全十美的。”
所以,谢笃之完美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李珩确认他在自己心里是这样完美的就行了。
自从之前和大哥解释,说到偏心,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能越来越坦然面对这个事实了。
并且,他还学会了给自己偏心的行为找理由——他不是不喜欢其他的哥哥,只是在平等喜欢所有哥哥的基础上又多匀了一份给谢笃之而已。
他多匀一份喜欢给谢笃之,是一件多么合理的事情啊。
先不提谢笃之对他有多好多耐心,光是谢笃之帮忙开解了他们的妈妈,耐心地陪她找了他那么多年,就值得多出很多份喜欢了。
何况谢笃之还总是帮他解围,在谢思之欺负他的时候维护他。
……
认真算起来,他再怎么偏心谢笃之都很正常。
谢笃之一时哑然,莫名有很多问题想问。
想问他会不会有其他人后来居上,想问他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改变观点,想问他是否对此感到喜欢。
他想开口询问,是因为想得到确认,从肯定之中得到承诺;不愿开口,也是担心承诺来得轻易,消散得也快。
谢笃之“嗯”了一声,点点头,只是把这句话永远地记了下来,没有去画蛇添足,询问更多。
但是李珩还在说。
“我其实也想过要是有一天我突然叛逆期,或者在有过什么特殊经历之后改变了很多想法,或者再成熟一点,去看你,可能还有二哥和大哥,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他带着点忧愁地叹口气,连拍猫尾椎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会有感到担心,是因为他很喜欢现在的家庭气氛,不希望产生任何改变。
谢笃之一颗心悬在了那里,仿佛在等待审判。
“但是我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他很认真地看着谢笃之的眼睛,“而且,担心将来的事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对吧,三哥?”
“……对。”
谢笃之悬着的心又被他放下来,重新恢复了平稳的跳动。
李珩继续撸猫,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
“不用等明天,过一会应该就能知道结果了。”
片刻之后,谢笃之突然这样开口。
虽然说着自己不是全能,但他好像又一次提前预测了事情的发展。
当谢思之扬着眉,大步流星走进房间里,得意洋洋朝他们报喜的时候,李珩半点都不惊讶。
公司信息,合作对象,包括竞争对手等信息,都被谢思之洋洋洒洒,写在了纸上。
“他们家刚巧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搭上徐致远的船,他事先做过调查,不然还要废点功夫。”
“是最新的?”谢笃之问。
“当然。”谢思之头也不抬,“前几天徐致远还做了评估,准备把他们家从自己船上踢下去。”
谢笃之那到名单就开始让人调查,李珩也房间,自认帮不上什么忙,干脆掏出纸笔,自己认为关键的信息记下来,顺便倒咖啡。
“你怎么弄得和老三的小秘书似的。”躺在沙发上撸猫的谢思之这样笑他。
被他指使小吱狠狠咬了一口。
结果要比他想象之中出来得还要早。
薛策确实被人打的,但是指使人打他的,恰恰是被他“威胁”,不得不为身于他的女朋友。
薛策遭遇了一出仙人跳。
而仙人跳的策划者,他的女朋友,在半年之前,家里曾经被薛家抢走过一笔很大的订单,导致一位合作数年之久的客人不再续约。
假如薛家是小企业,那薛策女朋友家的公司就是微型企业,生产线基本靠几个重要的客人支撑,乍然被挖走一个,情况可想而知。
和白软没有半点关系。
当然,纵使如此,谢笃之仍保持了自己一贯的周全。
他查到的消息是,白软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去西部的剧组了。
剧组全程封闭拍摄。
而作为主演的白软,至今没有杀青。
作者有话要说:
乖:我说会让人产生暧昧想法的话,但是我只是偏心
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没查到白软。
但是我不说,因为后面的剧情会提w
第78章
薛策一连串遭遇似乎只是很纯粹的巧合, 就连为了要用车祸作为借口办理休学,李珩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也没有多少比车祸偶然性更大, 更适合的借口了。
薛策好面子几乎人尽皆知, 站在薛策的角度想,他肯定不愿意被其他人知道自己遭遇了仙人跳,与其明显带着棍棒之类的东西造成的伤口继续上学,还不如干脆休养一段时间, 等风波过去。
只是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所谓的女朋友能这么缜密, 明目张胆,在得知车祸休学的消息之后, 直接放出了能证明自己“遭遇”的一系列证据。
到时候, 等薛策休完学回来,发现自己成为了学校人人喊打的人渣,迫不得己袒露自己被仙人跳的实情,恐怕也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了。
他早就错过了解释的时机。
——白软在封闭式剧组拍摄的消息几乎打消了李珩最后一点疑虑, 笼罩在他心头的那股莫名的阴霾散干净之后, 他几乎迅速放下了对这件事的过度关注, 把重心转移到了其它的地方。
大学没有期中考试,然而很多课程在学期过半的时候都会布置类似于小论文的作业,诸如军/事/理/论之类班级一起上的大课也迎来了结课。
结课, 就要交作业。
加上负责李珩他们这门课的老师平时不太喜欢点名, 这门课最后得到的绩点是高是低全取决于结课作业, 长假回来,还没有继续惬意多久, 他就重新过回了之间教学楼, 图书馆, 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连食堂都不怎么去了,点外卖频率直线上升。
好在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惶恐”和紧迫感。
虽然阿伟是六十分及格,多一份浪费的类型,同宿舍的林墨却是实打实的勤奋踏实的学霸。
这段时间,林墨连之前没看完的电视剧都没怎么看了。
他的自律能力强到让努力,然而又不算多努力的李珩下意识感到羞愧。
不管是在图书馆还是宿舍,李珩在查资料,交作业的时候,都做不到长时间不去看手机,或者去点电脑右下角滴滴闪烁的消息,遇到费解或者是自己认为有意思的地方,甚至还会主动截屏发消息分享出去。
林墨却能做到一整天都不看手机,只在睡前的时候,才和自己的朋友发消息,偶尔会出去打电话。
通常脸上带着笑,从阳台打完电话回来之后,他还会再看一会书,提前预习明天上课的内容。
薛策的事毕竟已经翻过去了很多页,除了最初的那段尴尬期——当然,也不排除阿伟后来有特地帮忙解释的原因,李珩和他的关系也不像之前那么生硬,呈现出“一方明明心里怕得要死、避之不及,又碍于舍友关系和隐约的好感努力维持正常接触和交流”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林墨在很努力地跨过心里面那条看不见的槛,也大概能推测出来对方之突然排斥和自己接触是因为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和阿墨之间的关系比我要好多了。”卫卓伟打包完烧鸭饭回宿舍,和他们又早早回来,正在宿舍做ppt之后,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才是局外人的感觉。
这不应该。
林墨虽然是现充,电视剧看得比较多,但是也会关注那些宅味不重,相当热门,几度出圈的动画,毫无疑问,他们是有共同语言的。
至于他珩哥——那就更不用说了。
卫卓伟相信粉丝和主播之间存在看不见的无形羁绊,而且李珩对很多游戏的主题都有一种非常独到的理解,卫卓伟非常喜欢和对方聊天时候的那种感觉。
一个优秀的三人宿舍,难道不应该是等边三角形的形状,维持世界上最稳定最完美的结构吗?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他甚至自己身上伸出去的箭头是单项的,分别射向另外两人。
而另外两个人被学习紧紧捆绑在一起,箭头有来有往,一条更比他的两条还粗。
但是卫卓伟真的不明白ppt有什么好做的,这种东西不应该是随便在程序里套个模板,然后再打开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抄抄改改,缝缝补补,最后交上去不就完事了吗?
就算要到时候每个人要上台展示,也只要做到无功无过,不在班级里垫底就行了。
这么简单的作业,垫底还是很难的。
“阿伟,这是你的错觉。”李珩头也没抬,还在改ppt的翻页动画,“我和你们都是好朋友。”
他闻到了食堂烧鸭的味道,突然有点馋,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墨墨,我们明天去食堂吃吧?”
卫卓伟:
还说这不是错觉!
更悲伤的时候,他注意到林墨还怯怯地看了自己一眼,嘴巴嗡了几下,好像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最后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那明天要吃什么?”
他听见林墨这样问。
“烧鸭怎么样?我们明天上午不是只有两节课,可以先去图书馆,先看一会儿书,差不多十点半的时候过去。”李珩想了一下,“这样就不太会排队了,而且吃完也能马上回来。”
食堂的午饭窗口是十点四十五开。
林墨欣然同意。
“好啊。”他轻声回答,“那就吃烧鸭吧。”
——说得好,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宿舍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一个第三者?
卫卓伟挣扎许久,还是做出了一个融入集体,违背良心的决定。
“那什么,你们明天去图书馆也带我一个呗,我想起来我还有个作业也没有写完。”
实际上他的作业基本都是当天就靠ctrl+c,排列组合,适当删减,第一时间糊弄完的,去图书馆,只是为了让自己稍微合群那么一点,同时减少另外两个人独处的时间。
友谊的小船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翻掉,可是,如果一个人连翻两条船,并且那两条船在翻掉之后彼此成为了对方的巨轮,那卫卓伟会觉得自己下次去漫展甚至不用穿C服。因为他就是小丑本身。
而且,去图书馆也不是一定要学习。
他还可以看小说。
上次卫卓伟冲浪,看到有帖子说他们学校图书馆日本文学区有不少经典轻小说,他准备找找有没有文学少女或者DRRR之类年代感比较强,但相对经典的作品。
“那我们明天还能一起去烧鸭的窗口排队。”李珩一口应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他记得卫卓伟特别喜欢烧鸭,甚至给出了“和家门口那家烤鸭店一样美味”的评价,一周七天反反复复吃,怎么都吃不腻。
林墨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对两个舍友都很有好感,不想夹在中间为难。
卫卓伟不说还好,他还能有意控制自己不朝这样的方向去想,说了之后,他就有种很对不起卫卓伟的愧疚感。
关系好的宿舍确实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几个人一起的,大家同进同出。
可他之前一直也因为害怕,克服不了心里面的恐惧,总是故意忽略另外一个舍友,避免和对方接触。他更多和卫卓伟说话,而不去谈论谢珩,其实是也一种目的性很强的利用和逃避,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找机会和卫卓伟道歉。
不过,林墨还是觉得朋友给他的建议更有道理——不管什么事,想要做好,都要先分清楚主次,按轻重缓急的顺序一项一项完成。
他想和两个舍友都发展出很好的关系,前提是先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解除自己和阿珩之间的误会,从正常的朋友开始做起,所以,愧疚归愧疚,他也没办法做到因为卫卓伟的抱怨就更改目标,浪费之前的努力。
他感觉自己最近和阿珩关系已经比之前好一点了。
阿珩本质上是很和善的人,他不应该因为以前的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就下意识在心里进行各种各样坏的设想,从而忽略了自己的真实的感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存在的,可是这样的谨慎并不正确,更会让他错过一段可能非常重要的友谊。
不管以前读小学,或者初中高中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大学已经是新的开始了。
“那明天我负责去图书馆占座”
他这样说,带着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起来的要比你们早一点。”
“何止是早一点,是早太多了。”卫卓伟这样吐槽,“你是怎么能做到每天六点钟准时起来的啊墨墨。”
听见对方喊自己墨墨,林墨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点不适应,“就,就是习惯?”
他自我感觉现在已经比读高三的时候要晚起来很多了。
“其实我以前也差不多有六点起床的习惯。”卫卓伟叹气,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但是你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再战斗了。”李珩平静地指出他通常是宿舍最后一个到教室,每次都是林墨好心帮他占座位的事实。
“那也不一定。”
阿伟同学伸出胳膊,努力展示自己胳膊上硬邦邦的肌肉,“我只是在养精蓄锐,准备换个战场,用别的方式去挣学分。”
李珩看着他显得浮夸的动作,突然想起来好像昨天班长确实说过运动会报名的事。
运动会具体日期还没定,但根据估计,最迟不会超过下下周。
再不开,秋季运动会可能就要变成冬季运动会了,万一碰上雨雪天气,本来就不高的参与率还可能要更低。
不过,他本来也不打算参与运动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不去看运动会去找阿笃x
本章其实还出现了一个,嗯,可能已经有人通过之前那个插曲的信息猜出来的人,但也可能没有。
前几章那个帖子放在微博置顶啦。偷偷掉落一个更新,晚上还有两更粗长一点的,嘿嘿
第79章
关于运动会, 有几个好消息。
比如报了接力和铅球等项目,比赛平均分布在各个时段的阿伟并不介意他会在某些项目上临时缺席;比如班级志愿者是自愿报名, 而非所有人分成小组, 轮流值班。
再比如运动会从周三开始,连开三天,和周六周末串起来,四舍五入等于一个小长假。
当然, 不好的消息也有。
比如开幕式结束, 他打算回宿舍换衣服的, 一会儿直接打车去谢笃之公司的时候,不幸遇见了扛着各种设备的社团成员, 并相当心软地被抓了壮丁, 拍了一整天比赛,提供了N张照片给各个学院学生会,中途还被临时拉去充当了半小时的播音员。
哦,还要在拍照的同时给阿伟加油, 尽自己作为室友的职责, 送个淡盐水或者能量饮料什么的。
正式从学校溜出去的时候, 已经是星期四早上了。
他提前给谢笃之发了消息,说自己准备来公司,问他欢不欢迎, 但是没有说自己几点到。
谢笃之问他需不需要司机过来接的消息也被他当成没看见。
发过去一张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表情包之后, 李珩直接说起了别的话题, 告诉他昨天运动会上发生了几件特别好玩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等到公司,午休的时候, 再告诉他。
谢笃之估计在忙, 过了一会儿, 才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给他回了一串省略号。
李珩似乎能想象到他打出这串省略号的时,脸上的表情具体是怎样的,没忍住,在出租车上噗哧笑出了声。
司机能通过后视镜看见乘客的表情,看见他捧着手机,神色认真,又毫无征兆地开始笑,还是没忍住打开了话匣子。
“小情侣感情好哦。”他这样说。
没有要调笑的意思,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前谈恋爱的经历。那时候没有手机,两个人在不同的单位里,上班也不方便打电话,想彼此的时候,就悄悄借单位的传真机用。
他总是盯着那台距离自己工位没有多少距离的传真机,看到突然有纸张从里面的出来的时候,心会突然悬到嗓子眼,做贼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好,过上半天,再拿出来看。
虽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总是会看着上面的内容莫名其妙笑出声,还因为态度不端正被领导找过。
后来真的调到同一个单位,稳定下来,互定终身,结婚生子,反而就没有谈恋爱时那种,想到对方,不管什么事都会觉得有意思的体验了。
“感情好不一定要急着结婚,还年轻呢,可以多谈几年。”司机这样感慨,“青春好光阴,不要浪费在坟墓里面偌。”
——这都是哪跟哪啊。
李珩反应过来,先是错愕,又感觉哭笑不得,“师傅,我没谈朋友,不是给朋友发消息。”
“是我哥。”
“哦,哦!”司机也突然有点尴尬,讷讷几声,“那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互相扶持啊!”
“那你是给哥哥去探班啊?”
“对的,去探班。”说话的时候,李珩下意识拽了一下书包带,“看看他的上班环境怎么样,中午都吃什么。”
这其实是他临时想到的。
出发之前,他只打算在谢笃之的办公室写个作业,等对方下班,然后再一起回去,在他那间别墅住一晚,周五或者周六早上,再一起回家。
“午饭还早着呢,你到了得等好几个小时。”司机瞥了一眼导航上的路线,“再拐两个路口我们就到了。”
现在才早上九点出头。
“现在公司不是都允许拿外卖嘛,你给他点个咖啡呗。”司机到现在仍有点误会了的尴尬,有意无意给自己找补,“听说现在互联网公司加班都很严重的,早上没什么精神。”
李珩觉得司机说得有道理,打开地图查附近有没有什么咖啡店。
这个点,谢笃之肯定吃过早饭了,不过他等会儿上楼的时候可以拎两杯咖啡过去,要是谢笃之不困,他就早上一杯,中午一杯。
不然看经济学的时候真的很容易犯困。
距离谢笃之公司最近的咖啡店在公司一楼大厅,小程序就可以下单,他在打车软件上给了司机师傅五星好评,下车前又习惯性道了谢,这开始按导航给的方向走,打算先去北门那边取咖啡,从北边上楼。
在导航的指引下,他成功多绕了一圈路,拎着咖啡,绕回了公司前台。
不管什么访客,都要先去前台预约他还是知道的,李珩甚至已经瞄准了候客区的沙发——从外观和造型来看,他觉得这台沙发甚至要比家里的还软,毛绒绒的,坐上去肯定很舒服。
就是不太像谢笃之会选的风格。
“您好,请问找谁,有没有提前预约?”他几乎是刚站到盘着头发,妆容精致的前台姐姐面前,对方嘴角就扬起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弧度,“要是已经预约过了,辛苦您提供一下姓名。”
李珩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对方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懊恼,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轻轻咳嗽一声。
“——你应该就是谢总的弟弟吧?直接上去就行,电梯在左拐,谢总的办公室在二十九楼。”
连语气都温柔了很多,那种带着真诚的温柔。
“你好。”
李珩呆呆回答了她,然后才想起来道谢,向她重新确认,“谢谢,电梯左拐,第二十九楼,是这样吗?”
前台连连点头,眼睛几乎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对的,对的~直接上去就好,谢总应该已经开完会了。”
公司第十九楼除了总裁办公室,就是会议室。
李珩左拐去按电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谢笃之公司的前台姐姐直到自己拐弯之前,目光还粘在他身上。
感觉有点奇怪。
他不知道是,自己在谢笃之的公司,尤其是总部,属于传说中的那一档人物。
人人久仰大名,人人都没有见过。
虽然他从来没有在公司出现,但谢笃之的公司里,处处有关于他的传说。
从四月份的蛋糕消费券和超市的礼品卡,五月份莫名高出一截的加班补贴,再到六月突然多出来的那部分绩效、人手一盒的糕点,七八月因为老板不在公司乍然活泼起来的工作氛围和环境
经过私下的有效探讨,谢笃之公司的员工一致认为,他的幸福指数和他们的打工生涯息息相关,休戚与共。
原因也很简单。
负责发工资的确实是老板不假,可老板的弟控属性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今年他们几乎所有突然多出来的福利,时间节点都和弟弟息息相关——生日,高考,录取
毫不夸张夸张地说,虽然弟弟是谢笃之的弟弟,但在所有向钱看齐的打工人眼中,他完全是不是亲弟,但胜似亲弟的小财神。
何况,在十几分钟之前,前台就看到老板特地在工作软件上自己发的消息了。
谢笃之告诉她如果一会儿有人过来找自己,不用预约,直接让对方到二十九楼。
再看到来找老板的人明显不大,还背着个书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珩推门的时候,刚好听到一声冷冰冰的“出去”,接着就是文件被丢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
他差点被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谢笃之在训人,有点尴尬,感觉自己来的好像不太是时候。
同样的尴尬,他也确定自己也在谢笃之脸上看到了,尽管很短暂,连半秒的时间都没有维持。
可是他从一进门,听见声音的瞬间,就下意识去看谢笃之了。所以,不会弄错。
“回去让你们部门的负责人重做。”
谢笃之抬了下手腕,又想起什么,将动作收了回去,“下周重新交过来。”
他原本想说的是下午,并准备规定时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珩看见自己不认识的青年带着文件,仿佛后面是什么洪水猛兽,迫不及待离开了办公室,惶惶之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信。
他还注意到,对方离开的时候,还悄悄扭头还多瞄了自己好几眼,并且看起来很想道谢。
少年把门重新关好,在谢笃之的办公室找了个相对舒服,又不会太妨碍对方工作位置,放下书包。
他刚刚其实有点想开口调侃谢笃之,然而转念一想,刚刚谢笃之给人的感觉已经很尴尬很不自然了,这个时候故意再提,未免有点只顾自己快乐。
他还是很有良心的。
不像谢思之,就爱干这种落井下石,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快之上的事。
李珩决定换个话题。
“三哥,你们中午几点下班啊?”
“中午订了餐。”谢笃之以为他没吃早饭,“我提前人送过来。”
“我吃过早饭啦,还不饿,主要是问你。”
他边说边从书包里把自己的课本,还有列了一半的大纲拿出来,苦哈哈的,“上班时间随便聊天,肯定会影响你工作。”
而且他写作业也没有效率。
“但是严格来说,我已经没有要处理的工作了。”谢笃之偏过脑袋,突然冲他笑了一下,“刚刚是最后一份。”
“就是你刚刚说,下周重新交给你的那个?”李珩好奇,“是什么?”
“市场部的方案,刚刚只是拿给我过目。”
谢笃之说。
一份崭新的方案,市场部不是今天下午赶不出来,只是他不希望下午的时候受到打扰。
“只是过目?可是刚刚三哥你否决了诶。”李珩翻开自己的经济学课本,从纸袋里把咖啡拿出来,抿了一口,试图提神。
谢笃之迅速换了个形容词,莫名有点好笑:“定夺。”
“好吧,定夺……”
他已经没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等对方告诉自己,所谓有意思的事是什么。
然而谢笃之等了一会,只等到了对方逐渐亲密的眼皮,和晃几下,又突然停顿的脑袋。
可是昨天很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互相发了晚安了。
谢笃之干脆站起来,准备去先去休息间拿条毯子。
办公室空调是开着的,温度刚刚好,他只是不放心。
而且有毯子,肯定要比没有毯子睡起来舒服一些。
“休息间有床。”拿完毯子,谢笃之莫名又改了主意,“我吃午饭再喊你。”
李珩被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
再看列了大纲的草稿纸,上面写到一半的时候,字就已经不是字了。
“三哥,我不是困,我就是,嗯……”他有点难以启齿,久违地又在谢笃之面前体验了一次耳根发烫的感觉。
“我们这门课比较无聊。”
最终,李珩小声地开口,“所以学起来有点消耗精力。”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把咖啡给谢笃之,使劲拍了下脑壳:“我在楼下买了咖啡,三哥你要喝吗?”
就是咖啡显然对经济学作用甚微。
谢笃之已经把毯子放到了沙发扶手上,瞥见他草稿纸上点弹性公式,眉毛不自觉皱了一下。
“经济学……?”他记得原先的课表上没有这门课才对。
“对的,经济学。”李珩神色厌厌,“后来新加的。”
他们现在周三下午也有课,据说加了微观经济学是因为从他们这一届开始用新出的人才培养方案,多加了几门课。
谢笃之叹了口气,在少年身边坐下,问道:“哪里不懂?”
“……”哪里都懂,但是哪里又都不是很懂。
李珩不好回答,于是悄悄抬眼去看他,观察他的神色。
他发现谢笃之眉头拧着,正在很认真地在看自己课本上的笔记,甚至比刚刚处理文件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要郑重。
“……这里错了。”谢笃之伸手,虚虚在某条划线的批注旁点了点,“理解性错误。”
他把这个知识点重新讲了一遍,为了更方便理解,还从自己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之前的文件,用发生过的事实给他距离。
李珩恍然大悟,茅塞顿开,感觉自己对三哥又有了新的崇拜和新的偏心理由。
谢笃之回过神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少年亮晶晶,看上去格外开心的眼睛。
“我已经完全理解了,谢谢三哥!”他的声音很轻快,“马上,等我把这个大纲弄好,就和你说昨天我遇到事情。”
“特别有意思。”
——原来没有忘,只是想先写完作业。
事情本身有意思的程度到底如何,谢笃之并不关心,他只是单纯想从对方口中听到它而已。
“我教你。”
谢笃之当机立断,并不想看到本应该独处的时间因为经济学作业被压缩。
“……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太好啊?”
他们换了位置,李珩看着草稿纸上那一堆不属于自己字迹,还有点心虚。
“可主要内容是你自己写的。”得益于大学室友,谢笃之也算深谙糊弄之道,“我只是提供了思路。”
怎么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想到负责这门课的老师承诺期末开卷,他决定把那点来自良心的谴责压下去,安心抱谢笃之的大腿。
哥哥教弟弟写作业,稍微代一点劳又怎么了?他又不是没有自己写。
“三哥,以前你们学校开运动会,有没有人喊你去帮忙广播,当播音员?”
作业的事情解决了,李珩舒舒服服地朝沙发里面又缩了缩,准备把剩下的内容交给星期天晚上的自己。
“就是广播加油的词。”
他没忍住伸手比划的冲动,“比如瑟瑟秋风送来你爽朗的气息,运动场上是你矫健的身影,无论成败,我们都会怎么怎么样的那种。”
之所以会先问这个,是因为他觉得谢笃之的声音很好听。
“没有。”
谢笃之回答得很快。
“我有,我昨天就是播音员。”李珩非但没有感到失落,反而还有点骄傲。
虽然当广播员不能成为他和谢笃之都有的经历确实会有点遗憾。
但这是他体验了,谢笃之却不曾接触的事。
“临时播音员。”他又重申了一遍。
这次是为了强调临时两个字,“昨天负责播音的同学突然不舒服去看校医了。”
他们又刚好认识,他就顶了一下班。
“我昨天才知道,我们学校的所有的喇叭和广播都绑定的图书馆七楼的那个控制台。”
李珩像谢笃之描述了一下大概的流程,“他们会先把加油的词写好,统一交上来,注明是什么比赛,播音员就负责在比赛的时候念。”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加油词。
有没有人加油,除了考验班级凝聚力,往往还取决于人缘。
昨天卫卓伟也参加了比赛,但是他的加油词就没有同班另一位选手多,只有他和墨墨写的。
他念到自己毫无诚意,基本只是改了个名字的加油词的时候,头皮还有点发麻,尴尬到脚底板都蜷起来了。
“但是昨天我念到的加油词里面,有一封告白信。”他想了一下,“……应该算告白信。”
“当时学校领导都在观众席上面,阿伟在颁奖台准备领奖。晚上回去之后,他告诉我们,当时领导的表情特别扭曲。”
“那种‘成何体统’的扭曲。”
“大学不是可以谈恋爱?”谢笃之不太理解。
他印象里,高中还是早恋,一到大学——哪怕只有几个月的差别,就已经有父母开始操心儿女的对象问题了。
“是可以谈恋爱,我们辅导员还说过结婚证能加学分。”李珩点点头,“……我觉得可能是告白的时机,还有告白信的内容都不太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23:30之后,么么!
第80章
李珩感觉也不是读了大学之后, 不管是家长和还是老师就支持谈恋爱了。
更像是一种默许。
毕竟大学生基本都已经成年,加上大学的模式和高中有很大不同, 就连职能公认和班主任最接近的辅导员, 最多做的,也就是问问班长最近到课率,在群里转发转发学校的通知而已。
只要不闹出什么证据确凿,有违法律, 或者对学校声誉不好的事, 李珩觉得不论大学生做什么, 可能都不会有人管。
何况是恋爱这种理论上每个人都会有的经历。
“……那个告白信,写得不太雅观。”
李珩组织了一下语言, “运动会, 除了我们学校的领导,还有其他,比如说什么体育局的领导在现场的。”
“运动会期间我们不上课,但是所以的喇叭都是开的, 为了制造那种很热闹的效果。”
他这样补充, “就算有人在宿舍, 或者在图书馆干自己的事,也能听到广播。”
震耳欲聋的音乐,不间断的加油词, 和偶尔响起来的恭喜XXX同学获得金牌的消息混在一起, 想专注看书都难。
昨天的比赛结束之后, 林墨还特地去学校小卖部买了副耳塞。
“不雅观……?”谢笃之突然好奇。
“就是那种。”李珩发现他在看自己,又想到告白信的内容, 莫名涌上一股不自在, “那种很露骨的。”
“……三哥, 你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说。”
他有意识地避开谢笃之的眼睛,试图形容那种感觉,“除了谈到爱,还谈到了性。”
就是因为涉及到性,他在道理上知道应该正常看待,情感上却没办法做到那么坦然——尤其是在谢笃之面前,去谈这样的话题。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回忆自己读到的那封信。
“……我喜欢看到汗水滑、滑过,而你喉结滚动,深深,深深又深深地嵌……”
李珩发现尽管那封大胆,又算不上多隐晦的告白信就在自己的脑子里,可他怎么都没办发念出来。
磕磕巴巴,连跳带漏回忆了几句之后,他索性放弃,直接朝沙发后面一趟,用手盖住了脸。
“反正,投稿的人就回忆了一下,性/爱的过程,表达了自己对那位选手的喜欢,最后希望他能在赛场上也雄/风/不/倒。”
他那个时候深情并茂,甚至还有点感动地念完,才回过味来,就是因为这封告白信最后又回归了比赛本身。
“……很新颖,也很大胆。”
谢笃之沉默了一会儿,才给出评价。
李珩想告诉他后续发展,几乎是脑袋刚侧到他那边,视线就扫过他的喉结。
他莫名被烫了一下,飞快收回目光,“这件事本身没有有意思,有意思的是这件事发生之后,下午的加油词。”
按照上午他念的那封告白信的格式,出来了各种各样的版本,甚至还有原封不动,只是换了个主角名字,又在最后加了一句话的整活。
大意是我你的舍友XXX,是不是感觉很恶心?恶心就对了,化恶心为动力,是好兄弟就来终点揍我。
好笑的是,被用这样的方式加油的那位同学,最后真的成功逆袭到了第一。
他在观众台上面拍照的时候,听到那些加油词,完全没有上午自己念的时候的那种尴尬了,因为大家都在笑。
甚至还有人特地做了份纯净版剪辑,投稿到了网上。
他看到顾明月分享过来,播放量巨吓人的链接,打心眼里觉得,上大学是一件非常好,非常欢乐的事。
能上顺利大学真的是太好了。
至于辅导员发的让他们严肃校风校纪的通知,李珩权当自己没看见。
他到现在都没有对班级群的公告点已读,不觉得有任何丢脸的地方。
只有校领导才觉得丢脸,面上无光的事情,可能恰恰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疯狂星期四的版本。”他掏出手机,点开昨天卫卓伟发过来的截图,放大,示意谢笃之看,“就是这个!”
“昨天论坛上还有人说要用疯狂星期四占据整个S大广播。”
谢笃之本来不觉得他分享的事有多好好笑,充其量只能算一则有趣见闻。
然而很奇怪,在不觉得很奇怪的前提下,他还是笑出了声,在对方念到“V我五十,我将出手带领二班夺冠”的时候。
“好,V你五十。”谢笃之这样说。
李珩还在笑,笑完,在对方让他看消息的提示里,才发现自己真的被发了一个五十块的红包。
红包上写着“V你五十”。
他决定礼尚往来,也给谢笃之发了一个五十块的红包。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谢笃之发红包,他决定下周四也给谢笃之发,换成隔壁金拱门的文案。
虽然这件事半点意义都没有,谢笃之也不会真的跑去点肯德基或者金拱门。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意义呢?只要觉得有意思就好了呀。
不过他们中午的时候,谢笃之还是用他V的那五十块点了肯德基,并把蛋挞全给了他。
“辣骨鸡的辣度等于没有辣度。”李珩用一半的蛋挞和谢笃之换了辣骨鸡,又拍了照片,发在了的朋友圈里。
“这样,大哥就知道你只是过来找我,没有去找他了。”谢笃之缓缓开口,语气却并不凝重。
李珩甚至听出来了类似得意的感觉。
“是大哥自己说不要让我开运动会的时候去找他的。”他冲谢笃之眨眼,还耸了耸肩膀,很理直气壮地狡辩,“明明是大哥自己的问题。”
“对了,我想起来还有个八卦。”他从包装盒里拿了一个蛋挞,“三哥,就是我那个你推测以前可能长期遭遇校园暴力,被有钱的同学带头孤立的舍友,墨墨!”
谢笃之帮他分析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在和谢笃之聊天的时候提到过宿舍显得奇怪的氛围,还顺带倾诉了一下自己的烦恼。
他是真心想和舍友成为朋友的,不仅仅因为林墨很认真,做事特别细致,性格也温柔,也因为林墨在某方面有点像梦里的他。
对自己总是没什么信心,不管是什么话,说完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担心自己会被讨厌。
他想和林墨成为朋友,也想帮助林墨。
“他怎么了?”谢笃之注意到了称呼上的变化。
他主观语气上可以判断出来,墨墨,明显要比阿墨要亲昵。
应该是和舍友关系变好,成功交上了朋友。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我只能慢慢让他改变自己的固有认知 ,或者习惯,要花好长时间才能真正和他成为朋友,走进他的心里面吗?”
——尽管谢笃之当时确实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但他不认为自己有李珩表述得那么温柔。
他的原句是“让他不会因为本能和习惯戒备你”。
“但是三哥,你和我在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墨墨自己想不想有所改变,想和我当朋友。”
“他的决心是不是很强,也像我那样,很迫不及待。”
李珩知道林墨对自己也好感,就算他们宿舍气氛最尴尬的那几天,林墨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也都会往他桌子上放国庆回家又重新做的水果糖。
“我感觉他最近好像真的开朗起来了。”
他忍不住替林墨感到高兴,“以前他说话总是很小声,说到一半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悄悄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再确定要不要继续说。”
要是他觉得其他人好像不开心,就会很惊慌地道歉。
尤其是做小组作业的时候。
不过现在,林墨已经可以很流畅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别人目光产生接触的时候,也不会马上退缩和闪躲了。
尽管下意识还是会有类似的反应,但是他真的发自内心地认为,林墨好棒好了不起哦。
假如换成他,他可能要很久才能像林墨那样进步。
“而且他现在会问我,怎么搭配衣服看上去更清爽,刘海也剪掉了!”
他期盼地看向谢笃之,希望谢笃之也能肯定自己好朋友的努力。
这样他回校之后就可哟和林墨说我和三哥聊天,三哥谈到你的时候还夸你了。
但谢笃之好像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你眼光就是很优秀。”
谢笃之在一本正经地夸他,“妈妈每次出门,穿你建议的搭配,总是会被她的朋友们围着,问这个问那个。”
“……重点不是我的眼光啦三哥!”
比起无语,少年的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嗔怪。
谢笃之莫名想起来他刚刚回家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连和自己说话都很小心,处处都透出一种客气,很乖,也很可爱,然而并不鲜活。
其实还可以再鲜活一些,就算再怎么放肆也没有关系。
他这样想,又对上那双蕴着点好笑和不满的眼睛,“三哥,你好迟钝哦。”
——……明明迟钝的是你才对。
谢笃之默默在心里反驳了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和阿伟都觉得,他应该有喜欢的人了。”
李珩突然认真,“而且不排除是网恋。”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肯德基可以给我赞助费(不是)
对比一下刚回家和现在,现在我们乖简直是家中一霸(x)
顺便再说一下哦我不会写那种,很那个什么的(比划)天雷勾地火的那种感情戏,老年社畜眼中只有细水长流,平平淡淡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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