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之后元夏就从家里搬了出来,理由是出行方便,省去了路上的通勤时间,每天早上还能多睡一会。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远离父母。
按理说,大部分家庭关系里,女儿总是与母亲更亲切一些,然而在他们家,元夏永远都没办法和母亲和睦地说上三句话。
就好比现在,她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别人。
沙发上元母皱眉,语气不善:“你这是什么态度!林皓好歹是你的前领导,人家愿意来问你的号码是看得起你,还真当自己是谁了!”
“你根本就不懂!”元夏有些着急。
“我怎么就不懂了!”
元母的火气上来,声音也随之拔高了几分,气愤地指着她骂:“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早就跟你说过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到时候摔下来有你哭的......”
元夏不再解释,漠然地转身,甩门进了房间。
“你看看你这个女儿!我这个当妈的还不能说了!”
客厅里元母的骂声还在继续,元父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安慰。
多少次了?
每次只要回家,这样的情景就会无数次地重复上演。
父母每一句为你好的背后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孩子。
元夏屈膝坐在懒人沙发上,头轻轻倚着膝盖,望着窗外出神。慢慢地,呼吸开始急促,不算狭窄的卧室仿佛突然变得拥挤起来,逼迫着她不得不起身离开。
“这么晚了还去哪啊?饭马上就好了。”厨房里,元父瞥到她的身影,连忙问道。
元夏拎起包,匆匆穿上鞋,“店里还有事,我不吃了。”
嘭。
元父后面的话隐没在关门声里。
屋里传来元母的怒喊:
“管她做什么!”
元夏习以为常,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
这里到租的公寓要转两趟地铁,元夏从家里出来后懒得去挤晚高峰的地铁,索性走了十来分钟,最后走累了就在附近的公园里坐了会儿。
傍晚的公园聚集了不少人,老头老太在广场上跳舞,年轻人举着手机拍照聊天,人潮涌动,络绎不绝。
暮色里,元夏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身后的草坪上孩子追逐打闹,笑声稚嫩清亮。
相比之下,显得她更加落寞。
“元夏?”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元夏抬头看去。
不远处江行舟一身清爽的运动装和她招了招手后小跑着到她面前。
元夏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江老师!”
江行舟关了蓝牙耳机,问:“你怎么在这?”
“我爸妈住这。”
“那还不回家?”
“...店里还有事就先不回去了。”
江行舟点点头,不欲多问。
天色渐暗,路灯逐一亮起,夏末初秋的季节,公园里散步的人越来越多,他干脆也坐下来,拧开水瓶仰头喝了一口。
“江老师住这附近吗?”
元夏看他装扮,显然是出来夜跑的。
江行舟抬手抹了把嘴,指着对面的一栋楼回:“就前面那个小区。”
两人之间隔着一拳距离,元夏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烫得她一动不敢动,只能僵硬地干坐着,忍不住扣了扣手指。
察觉到身侧人的情绪不高,江行舟提议道:“着急吗?不着急的话去吃点东西?”
元夏偏头看过去,才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昏暗的柔光下,他微微躬着背,双臂懒散地搭在腿上,刘海被汗打湿遮住了部分眼睛,鼻翼的小痣生动又性感。
美□□惑,
她回了句“好”。
便利店门口,江行舟递过来一盒冰淇淋,“网上不是说甜品能治愈心情吗?尝尝?”
元夏愣愣,从接到林皓的电话起,心情就莫名烦躁,尤其刚刚还和元母吵了一架。
她接过,挑了处台阶坐下,轻声说:“谢谢啊。”
江行舟没说话,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打开手里的蓝莓冰淇淋。
喧嚣夜晚,大街上人来人往。
元夏舀了一勺冰淇淋,浓浓的榛子巧克力在口腔里融化,吃到最后还有几颗杏仁碎。
“好吃吗?”江行舟问她。
糖分果然能刺激多巴胺,元夏的烦闷消退不少,咬着塑料勺含糊地说:“和漏尘的比起来稍微差了点。”
江行舟笑了笑,默认点头:“确实。”
八块钱的冰淇淋随着微凉夜风逐渐流进温热的胃里,连同愤怒和不满一起被消化。
元夏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踮起脚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冰淇淋空盒精准地落入垃圾桶里。
她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转头看向他。
“江行舟,下次你来漏尘,我给你做,绝对比这好吃。”
便利店门口不断闪烁的灯带映在她的脸上,变幻着各种颜色,唯有那双眼睛一成不变的灵动和吸引人。
江行舟失笑,才发现原来她是个很会自我情绪控制的人。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她身上这种独特的烟火气会让人忍不住靠近。
-
关于林皓的事,起先元夏还担心了几天,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对方都没什么动静,也就稍稍放宽了心。
漏尘最近的生意不错,江行舟也成了店里的常客,但他来的不频繁,有时候周末会带着电脑过来坐在窗边角落办公,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一般他工作的时候,元夏不会主动上去打扰,给他调一杯咖啡后就回到前台,埋头继续画手里的儿童手绘。虽然江行舟的要求不多,但她还是画的很认真。
前段时间乔思远因为外婆生病住院已经很久没来店里了,元夏一时忙不过来又招了个人。
新来的小姑娘是乔思远的学妹,还在上大二,没课的时候就会来店里帮忙。
李媛擦着玻璃杯,哈欠一个接一个,“元夏姐,今天江老师不来了吗?”
天气渐冷,日照变短,夕阳开始西沉,店里客人陆陆续续都走完了。
元夏瞥了眼门口,“明天就是国庆了,这会他应该回家了吧。”
江行舟说过他是北方人。
“啊~好可惜哦~要一个星期见不到帅哥了。”李媛一脸遗憾,表情中还夹杂了一点猥琐。
元夏嫌弃地看她:“啧啧啧,饱暖思□□啊,看来是我给你安排的工作还不够多?”
李媛“嘿嘿”两声,眼珠子四周一转,凑到她身边神经兮兮地问:“姐,你难道对江老师就没有感觉吗?”边说还边挤眉弄眼。
元夏装傻充愣:“什么感觉?”
“心动的感觉啊。”
她在这里干了半个月,每次只要江行舟来了,元夏都会亲自上手,有时候是咖啡有时候是蛋糕,总之绝对不假手他人,而且江行舟也只会挑元夏在的时候过来,偶尔看书也只都看一半,回回这个时候,他就会若无其事地说一句:“我下次再来看。”
都这样了,要说不心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李媛信誓旦旦。
元夏懒得和她掰扯,元母刚刚打电话来告诉她晚上要去餐厅吃饭,小叔一家也在,务必让她不要迟到。这样想着,手上动作也麻利起来。
“别愣着了,赶紧收拾完回家过节。”
李媛没能套出话,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
“铃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玻璃门被推开,一个女人牵了个小女孩走进来。
“你好,请问那本儿童绘本可以卖给我吗?”她指着桌子上的绘本问道。
前台正在关机器的李媛闻言抬头看了眼,歉意地回:“不好意思,那是非卖品。”
“这样啊,”女人沉思片刻又问:“那能请你帮我问问老板能不能卖给我,多少钱都可以?”
那本绘本是元夏的,虽然不清楚她用来做什么,但猜测应该是有别的用处。
就在李媛为难之际,元夏从后厨出来,问:“怎么了?”
她把情况说了一遍。
元夏顺着视线望过去,封面上的彩绘蝴蝶栩栩如生。这是江行舟拜托她画的绘本,早上刚刚装订成册,原本是打算今天他过来的时候顺便给他,结果他今天恰好没来。
“抱歉,”她带着歉意解释:“这是我送给朋友的,只是不小心被我放那了,实在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
女人脸上略显失望,“原来是这样。”
她突然弯下腰,语气温柔:“念念,这个是姐姐的。妈妈带你去买其他的,好不好?”
元夏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怯生生地拉着妈妈的手。
小女孩不说话,固执地摇头。
江莱蹲下来,揉揉她的脑袋,极有耐心地开导:“念念,妈妈是不是告诉过你,只要不是你的东西都要经过别人的同意后才能拿,对不对?”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目光空洞,手一直指着桌上的绘本仿佛没听见一样。
“念念?”江莱试着喊了几声,但她始终没反应。
“元夏姐,”李媛悄悄和她打眼色,用口型问她:“现在咋办?”
元夏想了想,走出操作台,从儿童书架上取了一本星空绘本。
“试试这个?”
江莱感谢,却摇头拒绝了,继续蹲着和女儿说:“念念,你不是要去找舅舅?我们先去舅舅那儿,好不好?”
小姑娘在听到“舅舅”两个字,终于动了动,嘴唇缓缓嚅动:“舅~舅~”
江莱松了口气,起身微笑着和她们点头示意:“抱歉,打扰了。”
母女俩走后,李媛一时没憋住,小声地嘀咕:“刚刚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元夏望着门上晃动的铃铛,突然从文具架上抽出一个小挂件,匆匆跑出去。
“等等。”
江莱走至半路听到声音,疑惑地转头。
元夏微微喘气,快步追上去。缓了一会儿,在小姑娘面前弯了弯腰,伸出手晃了晃,一只笑容可掬的棕熊出现在眼前。
“这个送给你,它也想有人陪着说说话。”
小姑娘躲在妈妈身后,紧紧抿着唇。
江莱见状,赶忙说道:“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
元夏没在意,直起腰,耸耸肩笑着说:“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问题,这个就当是给小朋友的赔礼了。”
“这这么好意思?”江莱有些犹豫。
“收下吧,说不定小朋友喜欢呢。”
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元夏手里的迷你玩具熊。
江莱只好接过,轻声道了句谢,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念念,快和姐姐说谢谢。”
小姑娘拿到玩具后就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不起,她有些怕生。”江莱解释道。
“没事。”
元夏挥挥手,笑着和小姑娘说:“再见,念念。”
-
浔城一中数学组办公室。
“舅舅~”
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江行舟的工作思路,他抬头瞥到门口的人,放下手里的笔,“你们怎么来了?”
江莱牵着顾念的手进去,整个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工位电脑屏幕还亮着。
“明天就是国庆了,你不回北城也不回家,是要把自己焊死在办公室里嘛。”
江行舟起身倒了杯水给她,“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
“那也要顾着自己身体!”江莱没好气地说。
“是是是,江医生说得对。”
江莱瞧着亲弟弟那副敷衍自己的样子,也懒得再说教。
倒是顾念见到他,立马松了妈妈的手,跑到他面前,亲昵地喊着:“舅舅,抱~抱~”
江行舟心里一软,弯下腰,一把抱起她,“让舅舅看看我们念念有没有长胖啊。”注意到她手里的玩具熊,顺嘴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你说那个玩具熊挂件啊?”江莱揉着脖子坐到椅子上,“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老板送的。”
江行舟:“书店?”
“就你们学校旁边那家,叫......”她拧着眉想了会儿。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叫什么...漏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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