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信长公主很失落:“我竟然不知道刘陵也……”忽然想起这事得有二十年了,“那时候卫青他?”
“卫青尚未入伍,子夫也不是皇后。”刘彻并不担心她生气,“彼时刘陵嫁给长君当真是下嫁。如今你嫁给他称不上下嫁。”
长公主不禁说:“那陛下还说公主没有嫁给平民的先例?”
“你希望朕直接说长君厌恶皇家公主?”
阳信长公主语塞。
“以后这事切莫再提。”
长公主不是第一次被卫家人拒绝,心底生出些许恼怒:“皇后为何不明说?”
刘彻眉头微皱,不解其意。难道她还想再试试:“你叫皇后如何拒绝?她大兄从未想过尚主?你信吗?”
长公主不信。
此话从刘彻口中说出来,由不得她不信。
“回去吧。”刘彻道。
阳信长公主起身离开脸上仍有薄怒。
黄门担心:“陛下,公主出去以后会不会去茂陵找大公子?”
“找卫长君做什么?”刘彻疑惑,“担心卫长君?”
“……担心公主。”
刘彻差点笑呛着,抬抬手叫他退下。
殊不知阳信长公主真想去茂陵找卫长君,馆陶大长公主干的事,凭什么算到她身上。阳信不蠢,稍稍冷静一下就知道不能自取其辱。
阳信去探望馆陶大长公主。
不是刘彻给的药,馆陶早已入土。纵然有药,她上了年岁,病了多日,也无法从榻上起来。阳信见她瘦的厉害,全然没了十多年前的风光,也不好再提“卫长君”。
卫长君该吃吃该睡睡,仿佛没有这回事。
韩嫣很是佩服:“卫兄,哪天你说时候到了,该飞升了,我都信。”
“饭菜堵不住你的嘴?”卫长君好声好气地问。
韩嫣差点噎着。
卫长君:“日日在我这儿吃,你没点表示?”
“缺什么?”韩嫣问。
卫长君什么也不缺:“钱!”
韩嫣:“不怕被人掘坟?”
“谁说我带进棺材里?”
“想买什么?我买。”
卫长君:“给去病准备聘礼。”
冠军侯库房里的钱多的花不完,用得着他准备。韩嫣不信:“相看好了?”
卫长君:“我妹这几年一直惦记着这事,如今去病终于同意,她敢拖?”
卫少儿不敢拖。
阳春三月,卫长君在茂陵盯着奴仆种红薯玉米等物,卫少儿和陈掌一起来向卫长君禀报,她挑了四个。儿子心里无情爱,直言谁都行。卫少儿请卫长君做主。
卫长君根据她们秉性以及家世背景选中一个,令卫少儿找媒人,届时他去提亲。
陈掌脱口道:“找好了。”
卫长君转向他妹。卫少儿点头:“我闲着也烦,就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韩嫣想笑:“去病此生不娶呢?”
卫少儿:“那就送给敬声。”顿了顿,“伉儿也行。”说到此想起她另一个外甥,“大兄,太子也不小了。”
没有他的干预,太子兴许已经有人了。如今还是个小鸡崽。
“五日后我回城。”卫长君总觉着得进宫一趟,“不算今日,七八天后到去病府上找我。”
卫少儿点头:“还有多少没种?”
卫长君:“都是些不用着急的庄稼。你们有事就先回。没事就回屋歇着,饭后再回去。
恰逢休沐,陈掌无事,卫少儿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二人回屋喝点水就下地帮忙递红薯藤,或给奴仆送水。
午饭后又忙一炷香,夫妻二人才回去。
妹妹尊重兄长,卫长君也没叫他二人空手回去。年前腌的咸鸡蛋鸭蛋拿两坛,又拿一些鲜鸡蛋鸭蛋和鹅蛋,又给她拿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半袋过筛筛出来的粮食,留她喂鸡。
卫少儿要鸡蛋不要鸡,理由是家小院小没法养。
卫长君:“谁叫你一直养?下次陈掌休沐,你俩杀了吃了。”
陈掌拱手道谢,放车上。
卫少儿不放心地叮嘱:“大兄别忘了。”
“地里的活干完我就去。”卫长君抬抬手叫她赶紧走。
韩嫣看着车慢慢走远:“明日去也行。我看着。”
“不急。”卫长君朝妹妹消失的方向看一下,“她肯定还没跟去病说。”
韩嫣:“这么大的事?”
卫长君点头:“没有陈掌跟着,她有可能先找去病。陈掌一定会提醒她,先找大兄,大兄同意了,去病不敢出尔反尔。要不要打个赌?”
“你妹你了解。”韩嫣跟他赌没赢过。
卫长君令许君和西芮回屋歇息。
许君:“挖坑埋土不累。”
卫长君:“你们明日和点面,做些油炸果子,我顺便看看几个小的。”
韩嫣闻言转向他:“阿奴和破奴的孩子?卫兄,他们是不是得喊你祖父?老天呐,你当祖父了?”
卫长君无语又好笑:“才知道?”
韩嫣不常去冠军侯府,以前孩子小说话不利索,偶尔碰见了喊不清楚,以至于他才意识到这点。韩嫣心慌:“我们真是黄土埋半截了?日子怎么过的这么快?太可怕了!”
许君很无语:“韩家郎君,我五十多了。”
韩嫣抬手:“你别说话!容我缓缓。”
许君不懂他缓什么,无声地问卫长君。卫长君:“没有家小,韩说也不叫他操心,姊妹有事也是找韩说,他还当自己二三十岁。”无奈地摇了摇头,“别管他。”
许君和西芮回屋准备明日做吃食的配料。
金乌西坠,该用晚饭了,韩嫣端着碗感慨:“我老了。”
卫长君见他双眼发直,跟中邪了似的:“没完了?”
“你当祖父了。不止一个孙儿孙女?”韩嫣又觉着不可思议。
卫长君懒得理他。
三日后回城也没叫他。
韩嫣自欺欺人,不回城不见满脸皱纹或鬓角斑白的同龄人,他仍然正值年少。
宫里有了李夫人,刘彻贪鲜,卫长君怀疑他没空管儿子,入宫后直奔椒房殿,提醒卫子夫,太子十八岁再给他挑人。
太子一怒斩杀江充,导致宫女太监不敢在他面前放肆。霍去病等人不曾跟太子提过女人情/色,以至于太子还当自己是个孩子。
太子跟卫长君撒娇撒惯了,刘彻又惯着他,卫子夫时常可以看到儿子天真幼稚的一面,也没意识到儿子大了。
卫子夫闻言脱口而出:“据儿还早。”
卫长君:“据儿几岁了?”
卫子夫仔细一想,惊呼:“十五?”
“儿子多大你不知道?”卫长君好笑,“回头我就叫阿奴把他的俩孩子抱来,天天喊你祖母。”
卫子夫脸色微变:“这就不必了。”
“这几年盯紧点。发现不对立即处决。不要让他觉察出你不舍得处置他的人。他知道怕,躲去博望苑也不会胆大妄为。”
卫子夫:“我是不是该给他相看个太子妃?”
卫长君微微摇头:“老刘家容易出不孕的皇后。先挑几个。”
“几个?”卫子夫眉头微蹙,这可不像大兄会说的话。
卫长君点头:“圆脸长脸鹅蛋脸,身高身矮各几个。见的多了,天仙下凡他也不稀罕。”
“如果恰恰相反呢?”
卫长君:“那就叫他跟我去秦岭种地。一年不行种两年,两年不行就种三年。”
有卫长君这句话,卫子夫踏实了。
卫长君从宫里出来先去卫青家。卫青不在家,卫长君也没进去。他准备的零嘴分装好了,递给长平侯府门房一份,卫长君直奔冠军侯府。
卫长君稍稍歇息,先拿一份给大外甥女送去,接着给二外甥女。三公主住的有点远,孩子太小不能吃,卫长君就没亲自去,叫冠军侯府的奴仆给她送去。
公孙敬声的大妹妹也出嫁了,她跟其母卫孺一个德行,不喜欢说一不二,容不得旁人置喙的大舅。卫长君也懒得给她送。
在冠军侯府两日,卫少儿登门。翌日,卫长君去给霍去病提亲。
又过一日,休沐日,霍去病回来知道婚事定了,差点把房顶掀了。卫长君坐在主位一动不动:“嚷嚷什么?”
“我的人生大事,你定好了才告诉我?”霍去病指着他,“你还嫌我嚷嚷?”说完往前趔趄,差点给他舅拜个早年。
霍去病稳住身体扭头看去,阿奴淡定地收回脚:“我就知道是你!”
阿奴替他补一句:“旁人谁敢踹你?姨母有没有问你喜欢哪个?你说她喜欢哪个就是哪个。你这么无所谓,郎君犯得着多此一举?”
“那——”霍去病理亏,“那也得等我回来。”
阿奴:“只是定亲,又不是叫你娶。郎君,婚期定在何时?”
“秋后。”
阿奴看向霍去病:“还有半年,你急什么?”
霍去病一生气忘了可以悔婚:“我——我是冠军侯,冠军侯不想娶的女子往后谁敢娶?悔婚不是害人吗。”
阿奴嗤一声:“我敢对天起誓,你才想到这点。”话音落下,身后跑来一小孩,抱住阿奴的腿。阿奴弯腰抱起他塞给霍去病,“叫他带你骑马去。”
小孩高兴地乱蹦跶。霍去病差点脱手:“这是你儿子。”
“你侄子!”阿奴叫儿子喊“大伯”。坐到马上威风,为了骑马,小孩喊个不停。霍去病听的头疼,转向他舅:“我回来慢慢跟你算。”
卫长君冲阿奴招招手,给他一杯水。阿奴劝道:“郎君别放在心上。等他回来再提亲,他也是说,这种事别问我,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
卫长君:“也是我忘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询问子女的。也就是你惯着他。”
“卫寄奴,再说我的不是,我就把你儿子扔马厩里喂马。”
阿奴回头,门边多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小的那个可能没听懂,只知道咧嘴笑。阿奴收回视线不理他。霍去病得了个没趣,扛着小侄子往马厩跑。
小孩突然从他怀里到他肩上,吓得不敢动。大概意识到很稳了,小孩又叫他快点跑。
霍去病的身体叫卫长君养回来了,使不完的劲儿,跑到马厩又跑回来。来回三次,坐在他肩上的小孩累了他还没累。
卫长君和阿奴从屋里出来,霍去病意犹未尽地问小侄子还玩不玩。阿奴不禁问:“你陪他玩儿,还是玩他?”
“陪他玩。”霍去病嘴上这样说,不顾小孩挣扎,抱着他往天上扔。
小孩吓得惊呼连连,他乐得哈哈大笑。
阿奴转向卫长君:“婚事能提前吗?”
霍去病停下:“卫阿奴,我劝你慎言!”
卫长君:“阿奴是说早点娶妻,你早点有个自己的孩子,省得折腾他儿子。”
霍去病心虚地把小孩放地上。恰好这时,赵破奴抱着长女进来。霍去病眼中一亮。卫长君慌忙说:“她太小,经不起你往天上仍。”
赵破奴闻言扭头回隔壁家。霍去病气得对着空气踹两脚。
阿奴过府可不是为了给霍去病一脚。他有事找卫长君。早先跟霍去病商议给卫长君养老的时候,二人就觉着如今的卫家离他们太远,该在附近寻一处。
卫长公主叫府里奴仆留意着,近日终于有一家,这几年奢侈无度,欠了不少钱,不得不卖了大宅换小院。
卫长君想自己住的话,大宅子清静,周围邻居吵不到他。倘若嫌冷清,可以叫韩嫣,或卫少儿,或把几个小的接过去陪他。
霍去病听到“宅子”也不闹了,改说他出钱买下来。
阿奴掏出一张纸递给卫长君。
霍去病夺过去:“何时买的?”
阿奴:“公主买的。名也是她的。郎君,你看何时抽空改过来?”
卫长君笑道:“你们出钱买的自然是你们的。倘若变成我的,我这么多外甥外甥女,百年之后留给谁?就是知道是你买的,理应还给你,也有人不乐意。”
阿奴和霍去病都想说“谁敢”。卫长君先说:“不可能每个孩子都像伉儿一样乖,像你们一样懂事。你们的长子有你们的侯爵,看不上我的宅子。日后女儿女婿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奴把房契收起来:“郎君何时搬过去?”
“除夕前后我过来住两个月。那时候韩嫣得回韩家。也省得他担心我一个人在茂陵寂寞。”卫长君摇头,“我怎么会寂寞。”
霍去病:“他会寂寞就认为你也会。”
阿奴算算时间:“也好。这些日子我令人翻修一下。郎君,那个家是不是也该修了?”
卫长君点头:“叫公孙贺出钱修。你这边修好,我叫女奴搬过来。那边留给敬声娶妻。”
霍去病不禁皱眉,公孙贺没给公孙敬声准备房屋吗。
卫长君:“你姨母事多,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乱管,好好的日子能被她搅合的鸡飞狗跳。我出面叫敬声搬出来,公孙家没人敢直眉瞪眼。”
公孙敬声幼时不是个好孩子。长成如今这么懂事,卫长君费了不少心。霍去病不希望大舅的辛苦白费,赞同道:“缺什么我补给他。”
卫长君微微摇头:“别说给。说是给他的新婚贺礼。”
省得公孙敬声以后缺了什么就找霍去病要。霍去病乐意,他的妻小不见得乐意。
这点卫长君没说,霍去病以为不能惯着表弟。
公孙敬声近日正为住哪儿发愁。祖父母去世了,妹妹又出嫁了,家里空出好几处小院。公孙敬声不喜欢一大家族住一块,成天熙熙攘攘没有一点清静。
得知大舅把那处房子送给他,公孙敬声高兴疯了。休沐日那天出了皇宫就往冠军侯府跑。
卫长君看着几个孙子孙女玩闹,听到脚步声以为霍去病回来了,突然背上一沉,卫长君差点摔倒:“公孙敬声!”反手朝他背上一巴掌。
公孙敬声下来:“大舅怎知是我?”
卫长君:“你身上臭!”
公孙敬声抬起胳膊闻闻:“几日没沐浴了。是有点味。”嘴上这样说,他也不叫奴仆烧水,抱起阿奴长子问:“想不想叔父?”
小孩不记事,一段时间不见忘了,伸手要祖父。
卫长君接过小孩,瞪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扒着他舅的肩膀:“怎么想起来把那个房子送给我啊?表兄有没有说你偏心?”
卫长君朝北看去:“你表兄和阿奴送我一处更大的。”
这事公孙敬声听说了。
“那个我知道。我说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家。”
卫长君:“去病的聘礼有我一份。你姨母没钱,又不好全叫儿子自己准备。你父母有钱,不需要我的钱。”
公孙敬声踏实了:“难怪表兄没抱怨你偏心。”
卫长君好笑:“你还当他十来岁?我不出聘礼,他也不会说什么。”
“你不懂。”公孙敬声摇头。
卫长君:“是你还没长大。婚事定了?”
公孙敬声没问:“回头问问母亲打算定哪家。不过她喜欢的我肯定不喜欢。”
卫孺不喜欢张扬外向的。比如卫少儿。卫少儿不是她妹妹,她敢说其不安于室。卫长君倒是觉着不能找个过于内向腼腆的,好比卫青夫人。最好像卓文君侄女,八面玲珑机灵的。不然人得被卫孺挑剔的想撞墙。
卫长君点头:“问你母亲挑了几个。我帮你选。”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