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满之庭一到晚上,又是星光璀璨的时候。
孔律肖正好在楼上宴厅参加晚宴,散席听说老板在这,就顺便来一趟。
一进包厢里,以为能看到一屋子人,却只看到大老板一个人陷在单人沙发里喝闷酒。
灯光也没开,偌大的屋里只留着一盏橘黄色的壁灯,朦朦胧胧的光洒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添了不少说不清的落寞。
桌上两瓶酒已经快见底了。
“怎么了这是?司总还买起醉了?”孔律肖漫步过去,随口问,“我以为你有事才来的。”
司泊徽觑了眼来人,淡淡问了句“来做什么”,就又倒了杯酒出来。
孔律肖在他隔壁长沙发坐下,叠着腿懒洋洋瞅着他:“司总最近是真忙,人在这还不知道楼上有什么活动。”
他说完自己去倒酒,问他:“什么事啊,不找人喝酒,就一个人在这。”
“没事。”司泊徽闭上眼,脸色疲惫。
话落包厢门又被推开,一个身姿颀长,容颜冷峻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一瞅包厢就两个人,他眼色和刚刚孔律肖差不多,有点诧异。
“怎么就你俩?”懒倦地挑了个眉,他目光落在似乎已经有些醉意的司泊徽身上。
孔律肖笑了笑,随意道:“我就路过来打个招呼,一来就这模样了。你今天不拍戏?”
晏协摇头:“还没开机。”话落边走过去边重新瞥向那今天明显不对劲的人,“怎么回事啊?司总也有失意的一天。”
这话和孔律肖的那句问候有异曲同工之妙,所有人都觉得,司泊徽应该志得意满,永远春风满面,怎么会失意买醉。
司泊徽哼笑了一声,仰头又灌下一整杯酒。
孔律肖见此,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仔细瞅了瞅好友那落寞的脸色,道:“这看着,为情所困的样子。”
晏协骤然轻笑,“为情所困。”他端起孔律肖给倒的一杯酒。
喝完两人见司泊徽依然没有说一句话,似乎对他们的揣测也没有否认的意思,这下子两个男人不由对视了眼,眼底的意外很分明。
孔律肖新奇道:“还真是啊?圈里人?”
晏协再次哼笑一声,有点不可思议:“和圈里人谈恋爱?女明星?”
司泊徽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终于撩起了眼皮瞅过去:“女明星怎么了?”
晏协摊手,他想要答案他就解释:“女明星选择太多了,追不到也正常。”
孔律肖失笑,“大导演见多了,就是有经验。”
司泊徽轻呼口气,又去倒酒,那模样摆明了依然想一个人静静,不需要谁来陪他。
晏协对这些事也不太懂,只是凭身处的环境给个意见而已,也没说那么多。
孔律肖性情温雅柔和一些,还是打算陪聊几句:“什么女明星啊,我们司总怎么还会受女明星的伤呢?正常来说,司总这条件,也没得挑了吧。”
晏协淡淡的眼神瞥了眼当事人。
司泊徽靠在沙发里,手指捏着剔透的酒杯,已经半醉的状态,但是还是开了口,声音嘶哑:“我的女明星和别人不一样。”
孔律肖和晏协对视一眼,后者看他实在是心情不好,就陪聊了句:“怎么不一样了?别人不敢伤司总,这位敢。”
孔律肖莞尔,摇摇头喝了口酒。
司泊徽握着酒杯的手有些用力,眉头微微拧起。
“不是,只是,太久了,她忘了,”他声却有点无力,“无论你怎么提过去的人和事,她都丝毫没兴趣。”
见他这么认认真真诉说,或者说吐露心里的难受,两个听客神色都不免认真了些。
孔律肖不解地提出疑问:“认识很久了?”
晏协随口说:“能有多久?三年,五年?司总这几年不就是最高不可攀吗?怎么还能不要你了?”
司泊徽沉寂半晌,才艰难地吞吐出两个他一点都不希望的字:“十年。”
“十年?”孔律肖语气不可思议,“老同学啊?人现在是女明星?是你高攀不起了?”
没想到司泊徽自嘲一笑,点点头。
这下子两个旁观者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司泊徽是什么人,出身于览市,却轻轻松松想从商就能在一个距离览市一千两百公里的地方开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商业城池;
是在各个领域都深度涉略,都各种顶尖,不到三十就谁见了都得尊重到十二分的人物;是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里游刃有余如今最是说一不二的一位。
这样的身家,什么样的女明星他高攀不起。
十年的旧相识,只能说一句没有缘分了,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只是玩笑话。
但是如果真的没有缘分了,那是真的很伤人。
惦记了十年的人,这些年他恐怕也是为这位一直孑然一身的,但是女明星现在不要他了。
知道他一直单身,但不知道是为了某个人。
这故事还挺悲伤,晏协和孔律肖总算知道这人怎么会破天荒的一个人在这里买醉。
两人也都是单身,没法给别人当爱情导师,所以没法再说什么。
晏协倒了杯酒,懒洋洋地去和孔律肖闲聊:“你最近不是在开巡演吗?”
“休息,回来了。”孔律肖反问,“你最近没事?”
“有吧,筹备新戏。”他瞥了眼司泊徽,“本来是听说他在这,来谈谈合作的,谁知道司总今晚情场失意,看上去没那兴致。”
孔律肖轻笑:“什么新戏?那个…《光芒深洞》?”
“不是,这个未必开得了。”他轻叹口气。
孔律肖不解:“为什么?你还有开不了的戏?缺钱找司总啊,缺什么都找他。”
晏协摇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
孔律肖笑了:“这偌大的娱乐圈,还没有晏导看上眼的了,那完蛋,司总的娱乐公司不签艺人。”
晏协:“也不是没看上眼,本来有个小学妹,但是……”他叹气。
“怎么了这是,一个个的净叹气,”孔律肖懒洋洋挑了下眉,又新奇,“什么小学妹啊?你还走起后门来了。”
“不是,她演技非常好,金唯。”
忽然一道眼神递了过去,似一束光一样在幽暗的包厢里叫人无法忽视。
那两个聊天的人都朝本没有参与话题的男人看去。
晏协见他那笔直利落的眼神,不禁眯眼,忽然问:“你不会,是和金唯有什么瓜葛吧?”
司泊徽浅浅阖下眸,端起杯子喝酒,没说话。
晏协和孔律肖对视一眼,又徐徐地重新去看司泊徽,眼神满含意外与探究:“真的假的?搞了半天?对象是金唯?”
司泊徽依然没开口,喝完酒仰头靠着沙发,双眸轻阖,疲倦非常的模样。
此时无声胜有声,晏协表示不懂:“金唯,她和别人是不一样,你有钱也不关她的事。你俩要是旧相识,还走不到一块,那就真的是没缘分了。”
孔律肖看了看好友毫无颜色的神情,试探着说:“大导演都这么说了,司总要不就算了、要不就再试试,酒少喝点。”
司泊徽忽然笑了声,看着天花板上金色璀璨的银杏灯,想着,怎么再试试呢?亲她的事,她只字不提,以为他忘记了她就也装作不知道;
他提从前,无论怎么提,怎么回忆,她都好像置身事外,一点参与的意思都没有。
还亲口说,过去的都过去了。
这段他以为可以反复提起的过去,好像不知不觉已经在岁月里被风化,一碰就烟消云散了。
司泊徽撑起身子又去倒酒,一杯下去,热烈的酒液划过胸腔,冲刷了万般失落的情绪,一刹好像也就释怀了。
算了,那就不再惦记了,以后桥归桥,路过路,就当不认识。
包厢里的酒柜在这一夜里开了无数次,桌上琳琅满目的酒瓶东倒西歪,铺满整桌。
边上两人没人再劝,虽然不小心闯入这个独自买醉的世界,但也都没有抽身就走,都安静地陪着他喝。
彻夜的醉酒让司泊徽难得大白天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出门活动。
他去参加一个拍卖会。
身边和他坐一块的好友兼合作者看他一晚上沉着脸看台上,边观摩行情边问他什么情况。
“司总看着心情一般。”
司泊徽一袭黑西服,拍卖会幽暗的光落在他鼻梁上的曲线,再落到那双桃花眸中,衬出来的却不是以往的柔情,而是深渊一样的颜色。
他身边的男人穿着身单薄的花色衬衣,眉眼帅气得不像话,只是神色看着吊儿郎当的。
不过下一秒,他递了个眼神给司泊徽,扬扬下巴。
司泊徽注意到那块地皮的价格已经抬到差不多顶点了,估摸是不会有再高更离谱的价格了,他就点了点头。
好友出了个价,一下子引来四座惊呼。
一转头看到是柏笙娱乐和京徽两个集团的人坐在那儿,前者老板方涵笙悠哉悠哉端着杯茶在喝,后者神色沉郁,五官线条硬朗疏冷,瞧着对这项目就是势在必得。
没人再出价,三次喊价后,一锤定音。
司泊徽阖下了眼,轻吁口气。
方涵笙叹气:“唉,几十亿花了司总还是不开心。我看这不是什么胜券在握,司总看着是对这项目没什么兴趣了。”
静默两秒,司泊徽看了眼好友,一晚上下来难得扯了扯嘴角,几不可察的笑意在嘴角停了一秒。
他说得确实不错,司泊徽确实就是忽然没兴趣了。
以前大刀阔斧无往不利是因为心里有惦记的事,现在没了,一下子别说这个项目,就是整个北市,他都没什么兴趣了。
离开拍卖场到柏笙娱乐旗下一个俱乐部,进了一个包厢,司泊徽脱下身上的西服丢下,懒洋洋倒在沙发里,语气颓丧地说:“说事吧,我一会儿回去补觉。”
“哟,昨晚和美人通宵了。”方涵笙调笑,在他对面沙发坐下。
方涵笙是个特别会喝的人,也不像昨晚那两位,还关切他两句怎么不开心了,他觉得没什么喝酒解决不了的,所以直接就端起酒杯。
放下杯子时,服务生进来送吃的,他想等人走了开始跟司泊徽说生意。
但是服务生却边放东西放跟他低语了句:“楼下卡座有点事。”
“什么事啊?”方涵笙懒洋洋道。
“也不算大事,就是有个制片人拉着一个女明星喝酒,女明星看着只是路过,不是来赴约的,所以……”
“哦。”方涵笙嗤笑了声,“没劲,这些人有两个钱就特么喜欢欺负女人,女人不该捧着吗。”
服务生笑了笑。
方涵笙懒倦道:“你去看着点,别给我整出事来就行,有事就让人滚,少在这整些有的没的。”
“行。”
“什么女明星啊,我认识吗?”他最后不正不经地含笑问了句,“认识我就自己下去了,事可以缓缓再谈。”
“可能不认识,这个很低调的,没见人来过这种场所。”
“哦,小演员。”他点点头。
服务生:“那倒不是,她戴着口罩,但是看着好像是个当红流量小花呢,那个金唯,影后来着。”
砰的一声,桌上一瓶酒倒在了玻璃上,红色酒液滚滚的沿着桌沿淌入名贵的波斯地毯。
方涵笙瞅了过去,看了眼好友,又淡阖下眸,定定看着那瓶倒下的酒。
服务生连忙过去扶起。
楼下卡座这个点已经热闹得没话说,姹紫嫣红的灯一束束落在一处又一处座位里,遮住不少暧昧旖旎声色。
一个最边角低调的卡座里坐着几个娱乐圈的人,一个名气稍微大点的制片人拿着杯酒塞到身边女人的怀里:“怎么不会喝呢,金小姐开玩笑吧,女明星哪有不会喝的。”
金唯已经说了好几句不会喝,眼下就没再说,只是捏着酒杯没动,浑身僵硬。
“金小姐这么不给面子啊,戏也不拍,酒也不喝。”他眯着眼对她笑,“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人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姜总。”金唯试图放下酒杯,“那部戏……”
那杯子放到一半又被他按住塞了过去,还要拿到她唇边灌她喝。折腾间,酒液洒在她的裙子上,好在她穿的酒红色的裙子,没有太明显的异样。
“影后这么不给我面子可不合适,咱今晚可能都走不……”
话还没说,忽然一只手递了过去,按住姜成赟的手,一用力,往他身上一扭,酒杯往他上半身倒了下去。
“哎……”姜成赟瞬间抬头,拧着眉去看杀出来的人,但在对上那张冒着徐徐冷气的脸时,喉咙里的话噎住。
“姜总要面子?我给你怎么样?”司泊徽问。
“我…司,司总?”姜成赟僵硬地笑了笑,看一眼身边的女人,又去看他,茫然不知所措。
司泊徽松开他的手,姜成赟身子一软,杯子砸在了自己腿上。
另一只手伸过去,司泊徽拉起呆呆坐着的女明星,她戴着黑色口罩,鸭舌帽也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上他,眼眶泛红,下一秒转开脸去。
司泊徽回头去看那姜成赟,在金唯那位置坐下,伸手去拿了一瓶还没开的酒,自己拿了起瓶器,开了后哐当一声砸在那姜成赟面前,眉头一挑,示意:“来吧。”
“司……”
司泊徽又去开酒。
远处卡座的人隐隐约约已经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多双眼睛看着那明明灭灭的一处里,身着黑衬衣的男人开了一瓶,又一瓶,然后再次取酒。
颇为豪气地开了十来瓶价格昂贵的红酒后,还招呼服务员说:“上来,把你们这最贵的都拿来,我请姜总喝。”
酒池里传来不少抽气声。
“司总,我,我不是那意思。刚刚就是和金、金小姐开个玩笑。”姜成赟知道他今晚在拍卖场豪掷几十亿拿下了一个项目,此刻再看桌上全部被他毫不手软起开的酒,直觉今晚出门没看黄历。
“什么开玩笑,姜总看不出来我在开玩笑?”司泊徽冲他看,眼底光芒流转,似笑非笑,倒是有些像刀光,“姜总不会喝?哪有男人不会喝酒?那不是贻笑大方。”
同一卡座的人有人试图起身说句好话,可是司泊徽那冰冷夹光的眼神一瞥,所有人都偃旗息鼓。
服务员上来了一车酒,最便宜的一支是一百万,最贵的价格翻了好几番。
司泊徽挑了个最贵的出来,一打开就放那姜成赟面前:“喝啊,全喝了,我可以陪姜总喝,喝到姜总,”他冲人凉薄地笑了笑,“尽兴。”
金唯站在卡座边上,此刻伸手去悄悄搭在司泊徽的手臂上,轻轻扯了扯。
衬衣在她细腻的指尖勾扯下,微微贴着肌肤,弥漫开一道细而痒的酥麻感。
蔓延到心头,像一滴营养液一样,让枯竭死去的一片荒原,又死灰复燃。
司泊徽没有回头,只是按住那几根手指揉了揉,又去拿酒开,边开边看着那个脸色灰如铁的姜成赟。
“姜总喝不了?那不行,不全喝完,今晚谁也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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