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太子殿下接旨!”八月十五休朝,辰时一早,孙公公带着礼部和太常寺官员出宫往太子府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一品淮南王之嫡女,嘉南郡主沈思云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冠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沈思云待宇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从一品良娣。一切仪典比照正妃之尊,交由礼部与太常寺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儿臣接旨。”
“奴才贺喜太子殿下!”孙公公双手交过圣旨,满脸喜气。
抬手示意未完,又从身后接过一卷旨意,继续宣读:“正一品辅国公之嫡女裴明蕙娴雅大方、敬慎居心,特将其许配与太子为正二品良娣,择良辰入府。另,赐国子监祭酒嫡女宋互爱芝为正三品太子良媛,钦此!”
孙公公见他迟迟不动,笑意不改将旨意塞到人手里:“太子殿下,接旨吧!”
“孙公公,父皇他在…”
“太子殿下,皇上吩咐奴才带话儿给您:朕体谅你的心意,你也要担当起东宫安稳朝局的责任!若不娶这两位,那许氏也莫娶了!”孙公公看着太子殿下明显是不情愿却按耐着皇室颜面未发作,心惊胆战将皇上的原话说完…
顿了顿…耳语:“奴才托大说句僭越的话,皇上是向着您…七殿下可是以正妃之位相求,皇上都没答应。”
话落,不给他再反悔的机会,转身带着众人放下赏赐离开。
“殿下,辅国公府的裴大姑娘在府外求见。”霍封进来回禀,心说奇怪…虽然下了赐婚旨意,可裴大姑娘从来是有口皆碑的守规矩,金日贸然找上门来于礼不合啊!
“让她进来。”赵齐展开明黄卷轴,面无表情看着上面的两道旨意,心思莫测…
“臣女裴明蕙见过太子殿下。”裴明蕙聘聘婷婷进来,向来平静如水的双眸难得作乱滑过涟漪,飞快扫过稳坐上首的人。
见他不言,朗声稳稳道:“臣女请太子殿下屏退左右。”
赵齐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着下首跪着的人,他对裴明蕙没什么印象,不过是个镶在框子里的木头美人罢了…
可今日,显然有备而来。“霍封,退下。”
“臣女今日来是与太子殿下交易的。”裴明蕙端着的手在袖中握成拳,强撑着胆怯望进那双多年来时时疏冷的凤目里。
若非那日他在殷国公府门前替许家姑娘出气,自初见起已有十二载,竟不知他还有那样活生生意气风发的时候…
“交易?以何为易?辅国公府的兵权?”赵齐挑眉,反而语气轻慢,并未如朝上所想的那般看重兵权。
“臣女不敢,不论殿下娶不娶臣女,并不影响辅国公府的兵权是否效忠殿下。”
这话说得奇怪极了,既像是在明说辅国公府忠于皇室正统刚正不阿,却又像在暗示…将她自己与家族划清界限。
“臣女知道殿下若不想娶,即使圣旨下,也有许多法子让臣女进不了东宫的大门…只是…”
仍是不疾不徐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试探着露出锋芒:“若臣女今日无功而返,明日此时许卿娆便是淮南王府郡主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南楚。皇上虽舍不得处置太子殿下却难保父子离心,更不会轻饶许家的欺君之罪,便是淮南王府,也免不得身陷囹圄,许姑娘亦会成为众矢之的...”
倒是小看了辅国公府…赵齐今日既敢为了许卿娆与天下撒这弥天大谎,自然不会没有应对之法。
摩挲着指间的扳指,不以为意轻笑:“你在威胁孤?”
“臣女不敢。”裴明蕙听见他的声音总算有了起伏,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像是听见了战争的号角,愈发雀跃。
抬眸,神色像是个横刀立马为自己前程搏杀的将军,掷地有声:“臣女只是想让殿下明白,除了辅国公府的半块兵符…臣女还能带给殿下更多。”
她起身往他身边靠近步余,放在桌上一张折好的信笺,吐气如兰:“我知道,殿下最在意的事,远不止许卿娆…只有我,能替殿下解惑。”
赵齐不动声色展开那张纸阅毕,随手扔进炭盆里。抬眸再看裴明蕙多了几分玩味,勾唇:“有意思。”
裴明蕙退回原位,不似方才那句话的底气十足,而是将姿态放得极低…“臣女知道殿下心有所属,是以并不奢求殿下垂怜。”
却毫无自怨自怜之相,而是当真好似只在执行一场交易:“无论今日还是将来,臣女不求权位、不求子嗣、亦不为家族求官,只求于东宫一容身之地。”
言尽于此,裴明蕙迈出高门,迎面见此时本该不在京中的三皇子浑身是伤疾驰而来,于东宫门口下马…
只屈膝微微见礼,并未着一词。
“三殿下?”霍封迎出来,显然意料之外…殿下从九江府回来不过七日,三殿下此时正该在梅江查案,怎么跑回来了?
三皇子不露痕迹扶着马不动,目送裴明蕙走远了…扶着心口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呲牙咧嘴招呼着霍封:“快来扶我一把!”
“三殿下!”霍封大惊赶紧招呼着人将马迁走,把府门前血迹清扫干净,火急火燎架起人往府里去:“宣太医!”
“别宣别宣!”三皇子按住他,平时最喜干净的人浑不在意用袖口抹了唇边的血迹,急不可待:“带我去见你们家殿下!”
“五弟…璟淮!”到了书房的三皇子却不见他人,心急如火也顾不上君臣礼数扯着嗓子喊人出来:“赵齐!”
赵齐应声出来看他这副狼狈样子,不问缘故先握住他腕脉,皱眉,与霍封道:“召常寿来。”
扔了块干净帕子给他:“谁将你伤成这样?”
“你先听说我!”三皇子猛地咳了两声将嗓子里碍事的淤血呕出来,胡乱擦了把手,从胸口鼓鼓囊囊地贴身掏出几本残缺不全的账册。
“冶铁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给你设计的套子,幸亏去的是我!”
他出了九江府本该沿顺流而下往清洲府、梅江府、潮州府三地差案,到了清洲府有刺史配合,如九江府时那般,十分顺利便查到了冶铁工坊所在。
依旧是藏在山里,可这回…他与刺史府带兵去围剿时遭遇伏兵全军覆没,他靠着亲卫一路上舍命相护才囫囵着逃出生天,清洲府此时已经乱了!
“这账册是铁矿购置往来的交易明细,里面所记直指三皇子府和东宫,若非咱们没做过,我真要信了!梅江沿线四府全是幌子,真正冶炼兵器的地方根本不在那!那就是个埋伏好的杀阵!”
“清洲府刺史呢?”
“刺史也受了重伤,好歹还活着!”
“没死?”赵齐肃然问道。
心里算计着…除了三皇子的亲卫,他还派了东宫的暗卫随行保护,个个都是以一敌三的高手,加上青州府的府兵…想要全数歼灭对方也要百余人之多。
可那样大批量的高手调动除非神兵天降,否则不肯能瞒住刺史,更遑论提前布置大量的伏兵箭矢。
除非…有内鬼!
“没死啊!我…”三皇子从刀光剑影里逃出来时,兵慌马乱的心里一团浆糊,顺着他的思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哪里蹊跷…
再端不住平时谪仙似的雅致派头,一拍腿:“坏了!”
“殿下!”霍封将府医常寿提过来赶紧给三皇子看伤,不敢耽搁,禀报道:“大理寺来人了!”
“臣高鸣给太子殿下请安!”大理寺寺卿眼风瞄着一旁的三皇子,一边不敢造次地东宫见礼。
“高卿带人来东宫…是抄家?”赵齐挑眉,看着外面已将东宫门口堵住的大理寺官差,语气不善。
“臣不敢!”高鸣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只是接旨办差,两头不敢得罪:“臣奉皇上旨意,带三殿下回大理寺归案。”
“归案?”赵齐知道今日非要将三皇子交出去不可,余光看着常寿在替他抱扎配药,着意拖延:“大理寺要从东宫拿人,总要给孤个说法。”
大理寺来得这样快,显然是清州府消息早于三皇子入京…外伤事小,若是兵刃上被人着意藏了毒,不声不响要了他的性命,这罪名才真的坐实了。
“臣斗胆请殿下不要为难微臣。”高鸣竟真拿出中书省下的御旨来,果然如赵齐所料…清州府就是个贼窝!
听他道:“三皇子涉及私冶兵器、重伤清州刺史,皇上亲审,臣不敢耽搁。”
“好了好了!我跟你走就是!”三皇子吞下常寿给的两颗解毒丸药,将袖中没来得及给赵齐的线索顺势塞到手边的药箱里,脚步轻快跟着大理寺的人走。
常寿将三皇子藏在药箱里的纸拿出来递给赵齐,忧心忡忡道:“三殿下所受箭伤里藏了毒,属下只暂时以寻常解毒丸药压制…”
他方才特地将沾了血的衣料剪下两块,便是为了验毒,谨慎道:“具体是什么毒性,有无大碍,还需验过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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