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兴旺舍得这些猪肉吗?
肯定是不舍得,他恨不得自己一口全吞下。
可就算小猪仔再小,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吃完,再加上现在炎热的天气猪肉根本没法久放,也做不到腌制和风干。
与其放到发臭坏掉,倒不如救济其他人。
桂兴旺瞟了前方的苏霖一眼。
他可不是苏霖那种无私的大好人,做出这种选择也是有理由,放久了他也吃不到嘴里,倒不如和其他人分一分,这样乡亲们也能惦记着他的好,说不准以后能更听他的安排一些。
这样,猪肉给出去也给的值得。
这么一想,心里的肉痛稍微少了些许,桂兴旺叹息一声,“我哪里好意思一个人吃了?大伙都是一起从村子里走出来的人,总不能让他们眼巴巴看着我吃肉吧?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这话还真没作假。
虽然是有一些小心思,但他也确实做不到自己吃着肉,让其他人眼巴巴看着。
尤其是他一个人还吃不完的情况下,总不至于宁愿让肉臭掉也不给其他人吃上一口吧?
桂兴旺说完,并没有去问苏霖的意思。
就苏霖这个老好人在,又怎么可能让肉浪费掉?
“咱们给抬回去吧,正好那边还生着火,吃顿好的再睡也不迟。”桂兴旺磨擦着手掌,有些迫不及待了。
苏霖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和他一起扛着往回走。
他不是不知道桂兴旺的打算,但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桂兴旺想成为他们这群人的头头,拥有了话语权就能得到很多便利,但他完全不知道这样也会多了很多责任和琐碎的事。
当了他们这群人的头,获得了好处。
那自然代表着他需要履行一些责任,带领着大家平安走下去。
这需要付出的可不少,最少苏霖并不想承担这个责任,他只想当个透明的老好人,带着一家人平安走完这条路。
至于其他……先不说能不能做到护着所有人的周全,但就算能做到或许都得付出很多很多,别的不说,在这个过程中绝对会委屈到自己的家人。
为了外人去委屈自己的家人,这和原身又有什么区别。
苏霖从一开始就只打算和乡亲同路彼此扶持,而不是将他们当做自己的责任,强求自己必须将他们带到皇城边上。
甚至他还会刻意弱化自己,让其他人的注意力别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现在有一个人想出头,苏霖还挺乐意,有些事让他担上,自己还能乐得轻松。
更重要的一点是,桂兴旺这人或许有些小心思。
但也不至于完全一副黑心肠,到底还是有些底线和良心,再说了桂兴旺别的不说,却是能帮着其他人一点,既然这样他拿一点好处有什么不行?
总不能让驴拉磨却不给驴吃草吧?
不管什么理由,当他们扛着一头小猪仔回到人群中时,所有人都睡不着了。
哪怕是在夜色下,每个人的眼神都特别的明亮,在烤猪的时候时不时就能听到某些人肚子‘咕咕咕’叫唤的声音。
包括苏家几人。
逮了一头野猪,自然得再加点其他粮食吧?
桂兴旺主动站出来,将野猪分给其他人一块吃,但也提出让他们多少拿点其他主粮。
当然了,逮住野猪的他和苏家几人不用交。
不用交不说,还能多吃点猪肉。
这话一说,其他人自然没意见。
有意见也没关系,那猪肉就没这人的份,谁还敢提意见?
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能吃猪肉都是捡了大便宜呢。
烤了足足一个时辰,哪怕没放什么佐料,闻起来也特别香。
等桂兴旺一个个分下去,每个人咬上一口,香得他们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只管着吃。
就连一些想给自己孩子留出来的大人们,也没忍住多咬了两口。
不过也就这么两口,剩下的都紧着家里孩子和老人吃。
苏铁牛和周氏也是这样。
猪肉香的不得了,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可再好吃也不敢多吃,咬了两口后周氏就开始投喂北丫头,苏铁牛也将手里的猪肉一分为三,塞进了三个儿子手中。
苏西愣愣的,舌头舔着下巴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南却赶紧着还回去,“爹吃,我们这里有不少呢,弟弟要是不够吃我再分给他,明日你得扛不少东西,得多吃一些才行。”
“我不爱吃。”苏铁牛下意识的拒绝。
这话怕是连北丫头都不会信,谁会不爱吃肉?
两父子让来让去,一旁的苏霖却吃得很香,“爹二弟你们就别争了,这么多猪肉咱们敞开着吃都能吃饱,总不能攒着以后吃吧?过夜猪肉都馊了。”
哪怕是一头小猪仔那也有大几十斤。
他们这里二十来个人,每人都能分到不少,再加上猪是他逮得,分猪肉时分得要比其他人多不少,不比谦让来谦让去,不说吃撑到吃不下去,但加上主粮谁都能吃饱。
苏铁牛想想也是,与其省着过夜馊掉,不如现在吃了。
苏南瞧见,赶紧将爹分来的猪肉还回去。
苏西动作也快,跟着二哥一样还回去,然后埋头啃着猪肉,香得他头都抬不起来。
至于周氏和北丫头。
北丫头一个小娃娃又能吃多少?
吃来吃来,她们这边还剩了一些。
“嗝。”
苏南打了个饱嗝,这还是有生之年第一次吃肉吃到撑,要是能天天这么吃就好了。
可惜这种日子恐怕只有在梦里才能梦到吧。
伸手揉了揉吃撑的肚子,忍不住又打了一声饱嗝,视线向旁边移了移,看着大哥手上还剩下了一些,想都不想就开口:“大哥,你不吃了吗?”
苏霖摇了摇头。
饿过头之后再吃这么多肉,腻味的有些反胃。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多吃一点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就算再腻味他也尽可能的让自己吃饱。
吃饱倒是吃饱了,手上还剩下巴掌大小的肉块,实在是有些撑不下。
“那给我吧!”苏南立马说着。
他现在是吃撑了,但也不想看到大哥把肉让给其他人,哪怕已经吃撑到喉咙管他也觉得自己还能再塞一塞。
要是只有他们一家在吃肉。
真要吃撑到这种程度大不了让就让了。
但周边谁都有肉吃,那干嘛还要把自家的省给别人?就算再撑也得吃到自己嘴里。
其实真要说起来样子并不是一个很小气自私的人。
他见过太多次大哥将本属于自家的东西让他出去,那种感觉特不好受,也至于现在只要看到一点点好东西,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扒拉过来。
就像这块猪肉,等他要到手里后也不是一个人吃独食,而是撕碎成肉条后给了弟弟和妹妹。
现在是吃不下了,说不准过一会儿就有空间装这些肉,放一晚上会馊,但放一两个时辰还是没问题。
这一晚上,二十多个人过得是非常舒坦。
每个人吃着肚子撑撑的,再也感受不到饿到反酸水的滋味,总算能睡一个好觉。
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太短暂了。
这次运气好能逮到一只小猪仔,可下回呢?
不是没人提议在林子中好好找找,万一就能再遇到一头大母猪?
可他们也不能把希望放在一头有可能找不到的大母猪上,尤其是他们身后还有土匪,万一被那群人追上他们怕是逃都逃不过。
最后一群人商量了一番,只能在赶路的同时注意一下周边有没有什么动静,要是能遇到一些能吃的野货自然是好,可要是遇不到也没办法。
终归着赶路还是最重要的。
也不知道是地图的缘故还是他们运气好,在林子中转悠了两天终于是看到了一条小道。
“总算是出来了,我还以为会在林子中转悠大半个月。”
“那咱们的路走对了吗?”
“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失散的人再相遇。”
“怎么还要继续往前走吗?我心里是越来越慌,这才走多久就只剩下咱们这点人,真的能走到皇城边上吗?”一个瘦老头开口,他身边站着四个家人,对于他的话并没有提出任何意义,显然是事先有过商量。
桂兴旺一下子就看出他们脸上的退意,赶紧道:“怎么就不能了?地图就在我手里,咱们只要按着地图上的路线走总能走到。”
“那万一找不到呢?”瘦老头看了看其他人,跟着开口:“咱们这里只有桂兴旺会认地图,要是和其他人一样和桂兴旺失散了,那我们又怎么可能走到皇城?”
“对呀……”
“那怎么办?”
“要不还是回去吧,这才走了五六天,想回去也不是不行。”
瘦老头等的就是这句话,再这么走下去怕是连命都得丢了,倒不如回去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也不至于死在荒郊野岭,“回去吧,我就不信老天爷会逼死我们,说不准回去后就能迎来一场大雨,地里的庄稼也就有救了。”
农家人有了庄稼,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能饱饭一口,可要是没了庄稼一直流浪,还真不知道下场如何。
只要下一场雨,可不就有救了吗?
走到皇城还不知道要多久,说不准要走上大几个月,那他们还不如待在家里等上大几个月,总不能大几个月都不下雨吧?
这一说,人群中还真有些人被说的松动。
桂兴旺看到特别着急。
这些人要是不去那他自然也不可能一个人上路。
他就算再想去皇城也知道这条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走到的,要是乡亲们打算打道回府,那他怕是也只能灰溜溜的跟着回去。
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都走到这个份上了咱们怎么能回去?再说了其他人也都好好的咱们也仅仅只是失散,说不准就能在前面遇到他们?”
“那也不一定。”瘦老头反驳他的话,“他们手中没有地图,这会怕是都会回到村子里等着咱们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弄得所有人都开始犹豫起来。
其实这一路也算不上特别的艰辛和惊险。
还没到最难熬的时候,甚至还在林子里吃了一顿最美味的野猪肉。
有想回去的人也有想继续往前的人,这一下子立马僵持起来。
苏霖看的心中一叹。
正是赶路的时候总不能把时间花费在这种没必要的争执上,他似做一脸着急冲到两人身边,大喊着:“不能回去不能回去,老天能给咱们饭吃可敌军不会呀,这么多天过去城门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攻破。”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争来争去都把敌军的事给忘记。
等上几个月或许能来几场大雨,可要是敌军攻破城门,那他们回去岂不是送死?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回去。”
“敌军可凶残了,咱们要是回去岂不会被千刀万剐?”
“还是赶紧着上路吧,别被敌军追上了。”
这一下,除了瘦老头一家所有的人都偏向继续赶路,这让瘦老头很是不满。
他是真的不想走了。
早些年就听说过逃荒的艰难,当时他就祈祷着自己这辈子千万别遇到这种事,哪成想半条腿都已经迈入棺材里,眼瞅着没多少好日子过了偏偏还遇到这种惨事。
走了这几天是越走越后悔。
想着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便想拉着其他几个乡亲一块回去,毕竟就算真的要回去他也不敢只待在家里四个人回,有其他人陪着多少心里都会有个底。
本来说的好好的,眼瞅着几个人都已经意动了,结果因为苏霖的一句话让他们立马改变主意,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气?
瘦老头不乐意的道:“那也有可能没攻破城门,我们又没亲耳听到过,万一是咱们打败了敌军?真要是这样那咱们不就白跑了?”
“是真是假还不简单?地图上前方就有一个小县城,走上大半天就能找到,正好咱们去那里打听打听消息。”苏霖说着,“也就半天功夫而已,要是敌国真的没打过来,那咱们回去就是。”
一旁的桂兴旺眨了眨眼,赶紧拿地图看。
看了好一会,还真认出在前方有一个小县城,脸上不由露出惊愕的神情,苏霖怎么会知道?
他也就在溪边看了几眼,难不成就给记下了?
不对呀……就算记下了他也不可能会看懂!
那些明明都是自己想出的标号,连他自己看都得认老半天才认出来,苏霖又怎么可能看得懂?
不过,桂兴旺还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其他人都没了立马回头的打算。
正如苏霖所说,反正也就大半天的时间,花个大半天的时间去确认一下,也好过直接回头去送死。
瘦老头有些不乐意,狠狠的瞪了苏霖一眼。
正巧被苏南看到了,他一个大步走到苏霖的前方,直接瞪过去:“你什么眼神?你要是不乐意大不了就回去啊,上赶着去送死难不成我们还会拦着你?”
“小兔崽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瘦老头气得不行。
苏南昂着下巴,不惧道:“你是我哪门子长辈了?再说了谁不知道我大哥是个老好人,他好心好意为你们着想,你还恶狠狠的瞪着他,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你!”瘦老头气得磨牙,“谁让他好心好意了?”
“那你回去就是,路就在这边,可没人拦着不让你们回去。”
“……”瘦老头是一肚子的气,但是他也没气到直接转身回去。
是有回去的想法,但多少也有些害怕敌军攻破城门的事是真的。
哪怕不太喜欢苏霖的建议,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挺对。
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去确认倒也值得。
最后也只能悻悻然跟着他们屁股后头,一直朝着前方的小县城而去。
在路上的时候,桂兴旺实在是没忍住,走到苏霖身后小声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前方有个小县城?”
苏霖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你猜?”
“!!”桂兴旺哪里敢猜,他看着苏霖的样子想着难不成他真能看得懂地图?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只听说过苏霖是个大好人,可没听说过他这般聪慧。
就在他提心吊胆时,苏霖跟着说了一句:“以前听货郎提过一嘴,也就记得了。”
桂兴旺一巴掌拍在胸口。
好险好险,提到嗓子的心总算是落定下来,“那你还听货郎提起过什……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说着说着他脸上就变得有些古怪。
左右瞧了瞧没瞧见人,但分明听到了一些哭声。
好险现在不是大半夜,不然荒郊野岭的出现一些女人凄惨的哭声,那得多渗人呢?
“也听到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好像是在那边!”苏南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正好是一处草丛,哪怕是旱灾野草也长得十分茂盛,除了一些哭声传出来之外谁也没看清草丛中有什么人。
一时之间,没人敢上前去探个究竟。
“咱们是走还是去瞧瞧?”
“别去了吧,万一又是一个骗人的呢?”
“那咱们这就…欸欸,常红你干嘛过去,那里面说不准有危险!”
往前冲的是一个瞧着三十来岁的妇女。
她神色上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透着一丝担忧,她沙哑的道,“有孩子的哭声。”
这么一说,旁边人也就没再劝,并护着她一起朝前走去。
都是同村的乡亲,他们村子又不大,谁又不知道谁家的事?
说起来常红也是个可怜人。
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这辈子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好在他家不是重男轻女之人,还辛苦打拼找找为她备了一笔嫁妆。
就在常红谈婚论嫁之时,她爹娘因为一场意外去世,整个家也就只剩下她一人。
这要是在其他村子,怕是会被其他叔伯把房屋和钱财都占尽了,也好在常红的族亲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是大恶人,也没做得太绝。
但是和常红谈婚论嫁的那家人却觉得她把爹娘都克死了,便以命太硬这个理由悔亲。
常红也没强求,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没成想两年之后常红在后山救了一个男子,带回家医治之后就留在了家中,没多久这个男子便直接入赘到常红家。
听常红说,那男子家中也只有他一人,无家可去只能四处漂泊,现在两人遇上便打算成一个小家,一起生活。
这在当时来说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可谁能想到那个男子心那么狠。
成婚之后没多久常红就怀孕了,十月之后生下一个男孩,那段时间谁都能看出常红特别的开心。
想想也是本来孤身一人,现在有了男子又有了孩子,孩子还是跟着她姓,能为她家传宗接代。
可有那么一日,在大半夜的时候突然听到几声凄惨的喊叫,吓的好些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等他们穿上外衣跑过去,就看到常红一人坐在血泊之中,怀里是紧紧抱着一个小儿。
后来才知道,那个男子并不是无家可归,也不像他所说的家世凄惨,之所以会找上常红是有目的的。
到底是什么目的谁也不知道。
因为那个男子在亲手手刃自己的亲生儿子后便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常红亲眼所见,绝对不敢相信自己的相公会拿着一把匕首刺向儿子的胸膛。
男子在那晚已经消失不见,一直到现在从未出现过。
谁也想象不出男子为什么会这么做。
虎毒不食子,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可谁也不知道男子为什么会这么做,想问也问不到,当时村长还去了城镇报官,结果一直查到年荒什么都没查出来。
倒是苦了常红。
连着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谁能承受的住?
在那之后常红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好在她大伯一家挂着她,将人带回去照顾着。
人虽然有些恍惚,但也不是会伤害人的疯子。
只不过遇到孩子哭闹时,常红就会发癔症,谁也难不住。
就像这次,听到草丛中传来孩子的哭喊声,常红是想都不想往里冲,没多久等她走出来,就见她怀里抱着一个二三岁的男娃娃。
“这是谁的孩子?”一个婆子走了过来,见男娃娃哭得嘴唇都干了,便拿出水袋给他喂了喂。
男娃娃也不知道渴了多久,抱着水袋连吞咽了好几口。
紧跟着,又是几个人抬着一个妇人出来,妇人大概常红大小,她双腿处被鲜血浸透,显然腿上是受了伤,这会正哭着感谢。
“妹子,先别哭了,你家里人呢?”
哪知这一问,柳氏哭得更惨,“前日遇到一伙土匪,抢了我们的东西不说,还伤了好些人,我和宝儿在逃亡时滚下山坡,等醒来也就没见到他们了。”
双腿伤的不轻,想走也没法走。
一开始还小心翼翼躲着其他人,生怕再遇到土匪,可没粮食没水源,她和一个幼儿还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悲从心中来,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土匪发现,抱着孩子大哭起来。
好在,她没遇到土匪。
柳氏扯着一婆子的手,苦苦哀求着:“婶子,求求你们带上我和孩子吧,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家小子,被留在这里,孩子真活不下去。”
“这……”牛婆子有些迟疑。
要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带上就带上也不会拖累到谁,可这妇人腿上有伤,一路都是带着孩子爬过来,如果带上她,那岂不是得背着她走?
柳氏咬了咬牙,“不带上我,带上孩子也行,他爹叫周水根,是八宿村的人,要是能遇到就请您把孩子交给他爹,要是遇不上您就当家里多个奴才,什么活都能干,只要给他一口饭吃就好。”
说着时,柳氏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说,是判了自己死刑,这辈子也别想再和儿子见上一面,可她得给孩子求得活路。
宝子跟着她,只能在这里等死。
现在能遇到一群难民,万一下回遇到的就是土匪呢?
她得抓住这个机会,就算被丢下也没关系。
“娘、娘……”宝子伸着手,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
常红紧紧将他抱住,眼里特别心疼他,着急道:“不哭不哭。”
柳氏撇过头,“我不是你娘,你把她当做娘,她能带你离开给你一口饭吃,长大成人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娘?我是他娘?”常红眼里渐渐浮现出一抹光,她是孩子的娘!
“常红你可别糊涂!”牛婆子带着急色,在场人谁不同情母子两人?可现在带上他们,那累得就是自己和家人。
一个不好,连累的也是自己和家人。
上路之前谁家都叮嘱过自家人,这一路可千万不能心软,逃荒路上遇到最多的就是可怜人,他们又哪里能帮得过来?再说了,都是踏上逃荒的人,他们何尝不也是很可怜?
可怜人哪里帮得了可怜人,还是得先顾着自己。
常红走在柳氏面前,俯视着她:“你要让我当他娘?”
柳氏死死咬着唇瓣,都已经能见到一丝血色,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宝子就是你的儿子。”
“好,我当他娘亲。”常红眼里浮现出异样的神色。
她将宝子绑在胸前,紧跟着将地上的柳氏扛在背后,整个人被压弯了一些,但她并没有放弃,而是朝着前方走去。
被扛起的柳氏一愣,随后捂着脸苦哭起来,“谢谢、谢谢……”
她真以为对方会将她丢下,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再也无法和儿子见一面,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和自己差不多身形的妇人会将她一起带走。
“娘、娘!”挂在前面的宝子伸出手,轻轻抓到了娘亲的头发。
被他抓在手里的头发有柳氏的,也有常红干枯的发丝。
“宝子,你要记住,你的命是她给的!”柳氏重重说着,是她生了宝子,但也是常红给了宝子继续活下去的命。
牛婆子追上前,劝说着:“常红你糊涂啊,就算、就算……”
就算要孩子也别孩子娘带上,这么背下去能走多久?
“大伯母。”常红侧过头看着她,眼里带着坚定,“孩子不能没有娘。”
娘也不能没有孩子。
她和孩子没了缘分,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娘和孩子分开。
牛婆子还想再劝,但看着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侄女是认死理的人,最后只能叹息一声,将她身上的包囊接下来。
这一幕,有人觉得常红是烂好心。
也有人尝试着理解她,毕竟她遇到过那么惨的事。
继续上路,苏南忍了忍,没忍住的问道:“大哥,你刚刚为什么没上前?”
其他人在旁边看着那对母子,他是紧紧盯着大哥,生怕大哥发善心想将人带上。
谁能想到,大哥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弹。
真的是太稀奇了。
苏霖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有好人在么。”
苏南想想也是,有常红婶子出头,好像是没大哥什么事了。
苏霖伸手摸了摸下巴,“不过她们这样也不是事,我得想想法子帮帮她们。”
苏南一下子睁大眼,“你打算怎么帮?”
“等晚上做个推车试试吧。”苏霖说着。
帮着扛一路是真不行,他手上这么多行囊不说,真要背着一个大几十斤的人上路,那没多久人都会废了。
但要是抽空做辆拖车的话,尽力而为也不是不行。
又朝着前方走了一个多时辰。
他们又遇到了山匪。
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他们并不是面对面的碰上,而是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听到前方打斗的声音,等探头一看,就看到了让他们惊奇的一幕。
仍旧是那群山匪。
就算只远远见过几面,桂兴旺等人还是认出了那些人。
而且,他们还在这群山匪手中看到了属于他们丢失的行囊。
只是他们惊奇的并不是这个。
这群山匪并不是故技重施去骗其他难民,而是正被一个人打得是屁滚尿流!
没错,被一个瞧着刚刚成年的女子打得是嗷嗷叫!
只见那个女子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就是甩了两下,直接将一个壮汉打得倒地,还有一个人瘦个汉子想跑,她捡起一块石头一抛,瘦个汉子被击得朝前扑个狗吃屎。
不过几眼的功夫,打得十几个土匪哭爹喊娘,最后留下所有行囊连滚带爬的溜了。
“厉害啊!”
“她会功夫吗?”
“这是女侠吗?”
所谓的女侠这会正席地而坐,从几个行囊中翻出一块干粮,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硬的缘故,正撅着眉头用力啃着。
“她右边放着的是我的行囊,我能去要回来吗?”牛顺安小声,想去又不敢去。
“她能和土匪打,那应该不是坏人吧?”
“可万一呢?她连土匪都打得过,那更别说我们了。”
谁也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桂兴旺出马,这女子实在是太厉害了,要是能跟他们一起上路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而且人看着也十分面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问问。
并没有让所有人都下坡,桂兴旺只带着七、八人朝着那边走去,刚刚走进一点,那女子就侧头过来,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啃着干粮。
也不知道是不是噎到的缘故,整张脸都皱巴成一团。
苏霖瞧着,总觉得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却又总想不出为什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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