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端这段时间太忙,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生活里的这些事了。
如今被个讨厌的人拉回了凡间烟火,心绪就有些乱,当天晚上收了工,他躺在实验室旁边自己的小屋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把前世有关陈一叶的所有情况都翻了一遍。
这些零零星星的画面有些是初见陈一叶的时候想起的,有些则是再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慢慢回忆起来的。
在见高成墨之前,李云端其实不知道陈一叶的名字。前世赵尚清身边的人都称呼他“叶少”,他一直以为他是姓叶的。
他们的初次见面是在赵尚清的生日宴会上——至于他为什么会接受赵尚清的邀请,李云端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觉得那种心情,不开怀,但也不像是被强迫的。
李云端猜测,如果有机会见到赵尚清,他或许就能真正想起跟赵家有关的全部往事了。
总之他回忆起了和其他宾客一起坐在宴会厅里的情形。他看到这位“叶少”身边带着几个人,像个巡视现场的工头似的在宴会厅里来回转悠,时不时还会停下来跟相熟的客人打招呼。
他衣饰光鲜,眉眼之间一派春风得意。
再后来几次陆陆续续的见面,都是陈一叶替赵尚清送东西或者传递什么消息。李云端想不明白这样跑腿的活儿赵尚清为什么会派他来做,他觉得陈一叶表现的那么高调,在赵尚清面前应该是个挺有地位的下属。
前世有关陈一叶的最后的画面,就是李云端被困在了一个陌生的类似于研究所一样的地方,视线的远处是一道玻璃门,门后面是李云端特别熟悉的画面:实验室。
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器具,也看到了几台他完全叫不出名字的仪器。还有许许多多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
赵尚清和陈一叶在玻璃墙外面看了很久,然后转过头来,一起看着他。
他们俩的目光是不同的,赵尚清的目光是带着某种热度的,仿佛李云端的身上藏着什么他想要得到的珍宝。而陈一叶的目光则充满了厌恶,甚至还有几分嫉恨。
他听见陈一叶站在赵尚清的身后小声嘀咕:“他留着有什么用呢,让人发现更麻烦,干脆处理掉吧。”
赵尚清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他的价值你不懂……要处理掉也不能是现在。”
李云端悚然惊醒,发现自己睡得一头汗,薄被几乎整个裹在他身上。空调被他定了时,四五点钟的时候就已经停了。
李云端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拉开窗帘。
天光已经大亮,清晨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夜晚的沁凉。这里离市区较远,有山有农田,各种鸟雀种类多得很,一大早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李云端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觉得夜晚的阴霾也被这明亮的晨景驱散了。
“梦而已。”李云端安慰自己,“都过去了。”
大家都说,坏事过去了,好事就会到来。
当天下午,他们接到了通知,“扬起”通过了所有检测,可以下厂了。
李云端的实验室以入股的方式和霍冬桥的药厂签订了合作协议。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所有有关核心原料的提取工作仍由李云端的实验室来完成。
除了李云端的实验人员,没有人知道核心原料的提取方法。
除了李云端,目前还没有人知道核心原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云端不确定这样的秘密能够保守多久,前世似乎是三年到四年。当然也有可能因为罗老头贪财、路锦亭是苗家人的关系导致了这个秘密提前泄露。
这一次,李云端觉得应该可以保密更长时间。
至少这个时间应该足够让霍冬桥的药厂站稳脚跟了。
李云端打算观望一段时间,如果霍冬桥确实已经收服了药厂实验室的这些人,他会把核心原料的提取方法交给药厂的实验室。
这样一来,药厂的工作不会被耽误,他的人也能腾出手做别的工作了。
为了更好的笼络实验室的组员,李云端从霍冬桥那里预支了一笔钱,作为奖金发了下去。其中两个小组长收到的红包都超过了六位数。他们从李云端这里领工资,原本就比药厂的实验员们领得多,这下又收到大红包,一个个都开心的不行。
相比之下,药厂的实验员就有些不满了。有时候在食堂碰到,还会对着李云端的人说几句酸话。
不过这也就是暗地里嘀咕嘀咕,人家李云端又不是药厂的人,也不从药厂领工资,他们眼馋也是白眼馋。
倒是霍冬桥知道了这件事,把药厂的人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会议的两个目的,一是给大家鼓鼓劲儿,药厂开工对大家都是好事儿,想挣钱就得好好干。二是提醒大家,李云端的实验室虽然挂靠在药厂,但实际上与药厂是具有合作关系的两个不同的单位。
人家是搞科研的,药厂是搞实业的。
各司其职,别胡乱攀比。
李云端不知道霍冬桥的动员大会效果到底怎么样,开会的时候,他还在家睡大觉呢。
这段时间太累,他窝在许久没有回来过的家里,昏天黑地的睡了两天,直到饿的睡不下去了,才昏沉沉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太长时间没回过家,家里根本就没有能吃的东西,李云端跑到厨房里搜了一圈,只找到了半把挂面和两个鱼罐头,其中一个还过期了。
李云端没办法,只好拿出手机打算点个外卖。
手机一拿出来才发现已经关机了,他睡得太久,睡前压根也没想起要充电这回事儿。
手机充上电,一开机就收到了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大多数都是霍冬桥打来的,还有两个是助理二打来的,估计都是同一件事。
点开微信界面,霍冬桥果然给他留了一串信息。
“手机关机了,赶紧充电。”
“怎么还没充?还在睡觉吗?”
“醒了吗?”
“还来我家吗?”
“快到时间了,你到底来不来?”
“客人都来了……”
“你可真不够意思,也不说来帮帮忙。今晚家里好多客人,都是我爸妈的朋友,我是晚辈啊,要替他们去门口迎客的。”
“站好久了,脸都笑酸了。”
“你要来就好了,至少陪我聊聊天么。”
“脚都站酸了,还不能歇着,要进去跟老狐狸们拉关系……”
“有两位长辈已经体验过‘扬起’了,还夸我们的产品效果好。好些人都在说这个事儿,嘿嘿嘿。”
“朱伯伯和刘伯伯很有威望,这些客人都信他们。已经有人来找我打听‘扬起’了。”
“我爸也替我们做宣传呢。”
“我跟我爸商量好了,把‘扬起’加在回礼里,每个来宾都送了两盒。”
“……”
李云端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霍家的宴会是为了庆祝霍道生夫妇结婚三十周年。在霍家,这是一件大事儿。霍冬桥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把他们的解酒药推出去。先在这个有钱人的圈子里推广开来,再让“扬起”的名气从上到下慢慢渗透开来。
这也是霍冬宁的惯用伎俩。她要是推出什么比较贵的系列,总会先在贵妇圈里小规模推出,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化妆品最有钱的人都在用”。
换句话说,先把产品的身价抬起来。让大家都知道,它就是这么好的东西。
当晚的聚会,李云端也接到了霍冬桥的邀请。但他实在太累,去宴会那样的地方应酬,是比在实验室里工作更让人感到辛苦的一件事。
李云端有些打不起精神。
也不知道霍冬桥有没有跟他爸妈解释清楚山海酒店的事,他担心去了以后老两口再拉着他道歉。
那可就太尴尬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宴会主要请的是霍道生夫妇的朋友,赵云梁跟他们算是一辈的,李云端不确定赵云梁会不会去。
这一点估计就算是霍冬桥也是不知道的。
万一赵云梁会去,他身边肯定会带着赵尚清,说不定还会带着黎华……那场景,哪怕只是想一想,李云端的牙就要酸倒了。
还是算了吧。
外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送过来,李云端慢吞吞的挪到卫生间去洗漱。
大概是太久没有照过镜子,冷不丁看到镜子里的这张面孔,竟然把他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人肤色苍白,要比他刚刚回来的时候消瘦一些,面孔的轮廓也比以前分明,冷不丁这么一看,李云端自己都有一种“哪里不一样了”或者是“好像成熟许多”这样的感觉。
李云端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出来,他的眼睛并不是二十岁时隐含希望的平静,而是属于三十岁的已经染上了风霜的淡漠。
那看似深邃的眸光里,藏着的是一个尝尽了苦楚的灵魂。
或许别人都以为他只是在浅溪里摔了一跤,只有他知道,他是从怎样从泥污的牢笼里挣扎着爬回了人间。
李云端伸手在镜子上抹了一把,抹花了镜子里那张看上去有些陌生的脸。
他的相貌与前世的这个时候相比,有很多细微的地方都不一样了。这让他感到满意。因为对他来说,这本来就是另外的一段人生。
李云端在市区休息了两天,收拾了几件衣服又回厂里去了。
他一个单身汉,住在哪里好像都没什么区别,相反住在药厂的时候生活上还更方便一些,因为药厂有食堂和小卖部。要求别太高的话,基本可以满足生活所需了。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磨合之后,李云端发现他借来的这些实验员对于他的实验室已经有了一种归属感。尤其在经过了双重刺激(险些累成死狗的高强度工作和收工之后的大红包奖励)之后,他们基本上已经默认了自己是李云端团队中的一员。
这对李云端来说是好事。他希望他们都能坚持下去,配合他把这个实验室做得更好。
等李云端带着他手下的实验员开始研究新项目的时候,药厂那边已经统计出了第一批“扬起”的销售成绩。
霍冬桥给李云端打电话,那边刚一接起来,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小云端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要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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