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爷最终还是没拗过顾董事长,在顾铭爵的‘棍棒教育’和威逼利诱下,确定年后进入顾氏当他的小顾总,正式走上继承家业的道路,哪怕他一百个不愿意。
进入公司之前,顾铭爵开始带着顾西野出入各种正式场合,财经报和都市报上也渐渐出现了顾少爷的名字,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继承人终于被推到了台前。
各种应酬扎堆的日子忙碌又枯燥,顾西野感觉自己好似成了颗转不停的陀螺,连灵魂都已经要枯萎了,远没有报纸上照出来的那么光鲜亮丽。
齐楚心疼顾小狗,抽空就变着法儿的做补汤。可事实证明,每天回家嗷嗷自己好累求摸摸的小顾,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累,他只是在装可怜,因为那堆补汤补出来多余的火,都得齐楚负责灭。
最终他才是身心俱疲心力交瘁需要大补的那个。
每周末,顾西野和齐楚会回顾家老宅跟‘空巢老人’顾铭爵吃顿饭待一会聊聊天。但平时在公司和老爹天天见的顾少爷很不孝,根本不想参加这种固定行程。
周末就应该和他哥享受二人世界,多个糟老头子算什么事?
顾铭爵也不稀得搭理顾西野,转头和齐楚聊起生意上的事情来。
齐楚的酒店能在京市短短时间内就迅速立足,顾铭爵暗地里也是出了一些力的,好歹也是自家儿媳妇。
犹记当年齐楚第一次改口叫爸爸,脸色僵硬行动拘谨的顾铭爵大方至极给了齐楚两个点的天价原始股当见面礼,不愧是当初能甩出一张随便填钞票的男人。
这东西太贵重,齐楚哪敢要,和他相反,顾少爷对亲爹这个行为还算满意:“原始股都是顾家人在持有,他给你这个,是把你当成一家人。”
所以哪怕没有大张旗鼓地办婚礼,有了顾铭爵赠予股票的一通操作,齐楚是顾家人的事,在京市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没什么不长眼的人上门问顾铭爵齐楚算哪位,顾铭爵在公开场合提到他,也直说是自己的义子,是和顾西野一样的孩子。
顾少爷正式走马上任前,顾董事长略有些迷信,拉上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去了市郊新开的一家寺庙,尚未对外开放,今儿上头香,请来了京市诸多有鼻子有脸的人家,钱权富贵迷人眼,简直比寺庙里的金佛还光芒万丈。
这种场合,头香是一件事,认人也是一件事。
顾铭爵拉着顾西野和齐楚见了几个政界大牛,两厢寒暄后,齐楚在人堆儿里看见了盛家人,顿时有点踌躇。
按照辈分,盛家老大盛远堂得被顾西野叫一声伯伯,这人跟顾铭爵一个辈儿的,还沾亲带故,顾铭爵有个堂妹嫁给了盛家老二。
盛远堂明显是认得齐楚的,过了这么些年,当初那些事,似乎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是哪怕这样他也没多看齐楚一眼,心底还是有怨言,觉得这人害了自己打小优秀的弟弟,却扭头攀上了高枝。
深知齐楚从前爱恨情仇的顾小狗没礼貌也不叫伯伯,牵住他哥的手,低头道:“这一早上来上香,都没来得及吃饭,哥,你饿了吗?这寺里好像有素斋提供。”
盛远堂的目光总算落了过来,那眼神,无外乎觉得顾西野和齐楚不合体统。
可顾家的事,还轮不到旁人觉得成不成体统,顾铭爵主动出击:“西野,齐楚,你们两个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过来,给你们盛伯伯拜年。老盛,我家这两个小辈,你有年头没见吧?”
盛远堂:“……”他巴不得这辈子见不到这俩人。
上头香是有人数限制的,顾西野被顾铭爵摁着头强拉进了庙里上香,齐楚不信神佛,就没进去。
但他也不想留在外面和盛家人面对面,肚子恰好饿的咕咕叫,就往后堂说提供素斋的地方走了。
寺庙这种地方,晨钟暮鼓,青山环绕,青白色的屋檐里敬供各色佛像,就算是不信佛的人,在这种环境下,也能感到一种心不断下沉的安宁祥和。
于是,在这种宁静里,齐楚迷路了。
寺庙太大,堆积的栈道都没对外开放,指路的牌子也没端出来,一个个屋子在外头看起来都是一样的,难怪他找不到路。
想找个僧人问路,但或许是头香的事更重要,院子里反倒没有半点人烟,又冷又饿手机还没信号的齐楚是独一个。
“小楚?”盛远斋手上举着一柄没点燃的蜡烛,静静站在齐楚身后,太久没见,刚看到这个背影他还有点晃神,差点认不出。
齐楚两手插兜转过身,显然也没想到盛远斋会出现在这里,他印象里,盛远斋都有一两年没回国了,他们两个之间更是早就没怎么联系过了,时隔很久再次见面,关系或多或少都有点生疏。
但此刻的齐楚心绪相当平静,见到盛远斋半点没有见到盛远堂时候的厌恶,也是,他和盛远斋之间什么仇什么怨都没有,于彼此而言不过是个旧相识罢了,开口客套道:“这么巧,你也是来上头香的?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两天刚回来的,头香那事轮不到我。”盛远斋抿唇,举举手里的蜡烛,“不过我和这里的主持认识,他让我到后院点头一座长明灯。”
齐楚跟盛远斋进了一间摆满蜡烛的屋子,盛远斋手里的看起来就是出自这里,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盒火柴,将一座三层铁塔上的蜡烛一根根点燃。
徐徐晃动的黄亮火苗蓬勃跳跃,生机盎然,这东西叫长明灯,贡起来许愿的。
盛远斋做这事的时候神情太过虔诚,齐楚想问路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盛远斋也迷信上了,这人基层出身,不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吗?
点完一座塔,盛远斋才回头,几乎看到齐楚的表情,他就清楚这人在想什么,缓缓道:“我信佛有几年了,算是借这种信仰寄托一些希望,让人活着更有盼头一点。”
齐楚点点头,信仰的力量确实强大,“你这灯求的是什么?”
盛远斋收起火柴,“求的下辈子的事。”
“这辈子还没活明白就开始求下辈子了?”
盛远斋失笑,“当然也求过今生的事,”他定定看着齐楚,眼底含笑,半晌错开了目光,“已经求到了,所以就开始盼来生了,是不是有点贪心?”
人在佛前哪有六根清净的,都是痴嗔怨,贪欲不断。
“真有这么灵?”
“对我很灵。”盛远斋微微耸肩,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顾西野呢?你们应该是一起来的吧?”
“他在前面烧香呢,我肚子饿了,四处走走找找那素斋在哪提供,但是没找到,还迷了路。”齐楚实话实说,三十好几的人了,觉得有点丢人,不好意思笑笑。
“这里的路是不太好辨认,我带你去后厨吧。”盛远斋温声道。
齐楚摇头,“你给我指个回到前面的路就行,我得回去找小顾了。”
“也好。”盛远斋没有强求,给齐楚带到了回到前面的小路上,“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到了。”
“好,谢谢啊,”齐楚摆摆手,“再见。”
盛远斋笑笑,没开口。
路不远不近,齐楚的背影没有多久就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盛远斋再度回到了方才的小院,等到盛家的小辈上来找他,才出发下山。
山脚下停满的豪车散了大半去,头香上完,大家都各回各家了。
盛远堂看到弟弟,询问道:“你没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吧?”
“什么不该见的人?”
“还能是谁,顾家的那个男儿媳妇。”盛远堂坐进车里,语气说不出的轻蔑。
盛远堂对顾铭爵一家子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嗤之以鼻,家里就一根独苗还放出去找个男人,也是可笑。
盛老爷子前年走了,现在盛家说一不二的人就是盛远堂,成为一家大家长之后,盛远堂照旧独断,对弟弟的事情相当上心,因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当年拆散盛远斋和齐楚有什么错,就算是现在再重演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当初的决定。
“哥,我们现在就是普通朋友关系,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顾家的面子上,你对他不要再有那么大的敌意,可以吗?”
“我对他的成见是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如果好好生活,找个靠谱的女人,我会对他有成见吗?”盛远堂至今都觉得弟弟在情场上摔的这么个大跟头简直是可笑至极,“他都走出来了,你到底有什么走不出来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求神拜佛求的都是什么!你为他抄佛经贡香烛,他根本不会念你的好!”
“我本来也就不求他念我的好。”
盛远堂气的要心梗,“盛远斋,你到底是看上他什么?”他怎么半点看不出那齐楚有什么独特之处?
盛远斋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也不记得了。”
年轻的盛远斋一直是小圈子里的风云人物,当然不乏追求他的人,大学时候有过两个女友,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撑到最后。
被分手时,盛远斋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感觉不到你爱我。”
周围的人都觉得盛远斋完美,哪怕是被分手的时候,还能礼貌地像是收到情书一般沉着冷静面带微笑点头同意,就好像真的不爱一样。
但盛远斋觉得,其实是因为人的精力是一个定量。
他要时时刻刻保持年纪第一、顺利国考上岸,于是在这些事上付出的情绪和精力多了,分在女朋友和谈恋爱上的精力自然就少了。
那时候的盛远斋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走上家里为他安排的道路。
至于爱情不爱情的,就先靠边吧,反正他最后,估计也会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结婚。
就是这样一份有些自私的聪明清醒,让盛远斋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或许会一直在这样下去,活成一颗在权利漩涡里顺利生存下去的圆滑鹅卵石。
直到他下派到基层,当起城管,遇到齐楚。
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顺风顺水久了,注定是要载一个大跟头长长记性。
为什么会爱上齐楚呢?
明明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男人。
最开始发现自己那点心意的盛远斋也惊慌过,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天大的致命错误。
他会因此失去的东西远比他可能得到的更多。
如此清醒的盛远斋,还是义无反顾地牵起了齐楚的手,因为那一刻起,齐楚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无所谓其他。
只是盛远斋明白自己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这让他始终不敢向齐楚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让齐楚被迫和他一起面对来自盛家的压力。
他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一直和齐楚藏在a市这个小小的城市里,他们就可以相濡以沫,相依相伴,直至终老。
后来盛远斋才意识到,似乎从那一步开始,他就走错了路,而选择到国外去蛰伏,更是蠢不可及。
年轻的他太过自负,笃定了齐楚爱他,笃定齐楚会等他,只是他千算万算,都算不到齐楚身边会出现一个顾西野。
见到顾西野时,盛远斋说不出的愤怒,因为顾西野喜欢上的齐楚,是他一点点教出来的。
而年轻时天然去雕饰,只穿着破旧t恤、鼻尖上常挂着汗珠、勤恳卖烤肠的齐楚,顾西野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
盛远斋扪心自问他爱齐楚的全部,无论什么样子的齐楚他都视若珍宝,换成顾西野见到那样落魄的齐楚,他怎么可能心动?
前人辛辛苦苦栽树,后人捡漏乘凉,愤怒的前人想举着斧子将后人砍了也无可厚非。
所以他对顾西野满是敌意,明明和自己厌恶的人都能虚与委蛇的盛远斋活的像是只狐狸,却频频被一个毛头小子激出最真实的情绪,气到跳脚。
最初盛远斋只以为顾西野是个表面光的鸭子,是齐楚为了解闷带在身边的玩物。
想做他的对手,顾西野还不配。
直到,他知道顾西野是顾铭爵的儿子,是京城龙子,是一个人人羡慕、出生就好命的幸运儿。
盛远斋那时有点慌了,但他仍旧从心底觉得顾西野只会比他更恶劣,因为齐楚留不住这样的人,顾西野迟早会和自己一样,迫于各种各样的压力,放开齐楚的手,结婚生子。
他不会比自己长情。
齐楚也不会真的喜欢这样的小屁孩。
可一切似乎偏偏不按他的想法走,生病的齐楚承认他爱上了顾西野,而那顾西野也为齐楚将顾家搅和的天翻地覆。
听闻这一切的盛远斋突然明白,顾西野和九年前的他进入了同一场对决,但是不同的是,当初那一步棋他走错了,现在的顾西野却没有。
天生好运的顾西野赢了,哪怕横冲直撞,遍体鳞伤,他从未权衡过利弊,也没想过放弃,孤勇到愚蠢,偏偏老天爷就是怜爱这样赤诚的心。
只有盛远斋被迫面对无法回头的悬崖,他站在崖边,想了很久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齐楚?
但这似乎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那退而求其次吧。
就像他当年,再次抓住那不听话骑着电三轮走街串巷卖烤肠的小贩时,看到他满脑袋冒汗的白净脸颊,莫名生出‘如果能让他过得比现在轻松些就好了’般的单纯念头似的。
他想要齐楚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盛远斋开始信佛,他抄了一卷又一卷佛经,点燃一座又一座烛灯塔,菩提子的手串、白玉雕的观音请到手,只怕还不够心诚,更改去吃素,再不吃荤食。
他过于虔诚,连住持都为他的心诚感叹,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香火客了,“施主,到底想求什么?”
“求一人平安。”盛远斋当时最希望的事情,就是齐楚能够醒过来。
“那一定是与施主有缘的人。”住持如是道。
盛远斋却不这样觉得,如果真的有缘,他们又怎么会走到如今的局面呢?
“有些缘分是累世攒来的,今生有缘无分,来世却未必如此。”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只要心诚,老天终会使有缘人再度见到的。
——
敬供完头香的顾西野总算找到了他哥,“哥,你去哪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
“刚刚到上面转了转,你上完香了?”齐楚省略了他迷路又遇到了前男友的事实,不然顾西野要知道他遇见了盛远斋,打今天起一个月,他俩睡觉前,顾小狗都得喋喋不休追问‘哥,是我帅还是盛远斋帅’之类的无聊问题。
“上完了。”小顾点头,“你猜我求的什么?”
“招财进宝?工作顺利?小人散退?”
“我的愿望会这么俗套吗?”顾西野搂住齐楚的肩膀,拉着人往山下走,直至走到半山腰,才凑到齐楚的耳边道:“我许的,下辈子还要遇见你。”
“下辈子?”齐楚反问:“你就这么把我下辈子也预定了?”
“当然,不止预定,我还求了下辈子让我早点遇到你。”顾西野咧嘴。
这辈子遇见的实在太晚了,下辈子,齐楚晚生两年,顾西野早生两年,这样等到他俩再度相逢,正是时候。
大年一过,小顾总走马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顾西野这火点不起来,因为繁重如山的文件看的他简直眼晕。
顾氏总公司的总裁,业务负担可想而知。
上班第三天,顾西野就想退休了。
天天在总裁办公室里加班,他正常的夫夫生活都受到了影响!
不只有加班,顾西野还被迫,有了一些推不掉的应酬。
成年男性之间的应酬,可想而知,于是当一个漂亮姑娘手里拎着车厘子往小顾总嘴里塞、而对面某集团总裁衬衣扣子都该解光的时候,顾西野暴起了。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所谓的酒桌谈生意,是这样谈的!
喝酒就算了,还喝姑娘酒!
那他哥之前那些深夜谈生意!都是在这样的生意吗?!
明明是他身在夜场,顾小狗却还是自己给自己灌了一缸醋,又酸又怒回到家里,找他哥撒娇。
“这不是很正常吗?”齐楚哭笑不得,“晚上谈生意,总得有点活动吧?”
“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活动啊!”顾小狗大叫,把脑袋埋在他哥肚皮上不抬起来,“你之前也去这样的场合吗?”
“去呀。”
“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小顾不可置信。
“不然去哪?”齐楚倒是想去都是鸭子的会所,可惜他这取向不大众,随大流还是得去姑娘多的地方。
顾西野抬头了,想睡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齐楚感觉自己有点危险,“不过,我是真去谈生意的,我发誓。”
“那要是都是小鸭子的会所呢?”
“……那也不会,我有基本道德,况且那种地方也没几个好看的,都是歪瓜裂枣。”
小顾眼神威胁,继续追问:“那里要是有和我差不多帅的呢?”
齐楚摸摸狗头,“怎么可能啊,和你差不多帅有什么用,那种地方的男人,很多都肾虚。”
顾小狗在不肾虚这方面,就已经胜过夜场里的全部鸭子。
但这话并没有让小顾觉得被安慰到,他哥爱他爱的太肤浅,原来只图他的脸和肾。
不过大声嘤嘤的顾小狗还是狠狠用腰子满足了他哥,让他哥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被折腾了大半夜的齐楚半死不活,他明白了,以后这种让小顾喝醋的话题都不能出现在临睡前的卧室里,容易造成‘车’祸。
过了二十五岁生日的顾西野逐渐适应了他的工作强度,有时候还会让齐楚过来给他送加班餐,当然了,这种情.趣活动一般出现在小顾总差不多完成工作的时候。
上当几次的齐楚说什么也不给顾西野送爱心晚饭了,因为他送过去,顾西野也根本吃不了几口饭。
小顾总要饭之意不在饭,在人。
这让齐楚对办公室都心有余悸了,连带自己上班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都满脑子废料,看着那真皮的老板椅和长沙发,还有漆黑石面的广阔办公桌,就觉得两腿发软。
同在那年,临近年关时,蒋为宁突然辞职了。
当胜任总裁的徐笠把辞职信交给齐楚时,蒋为宁人已经找不见了,连离职交接的时间都没等。
这件事让齐楚傻眼了,“他为什么辞职?”
蒋为宁那辞职信里写的东西实在是太冠冕堂皇了,正经的都不像是他这个人能说出来的东西。
徐笠更不知道了,明明上个月蒋为宁才从b市的分公司考察回来,连工作进度都安排到了明年年初的时候,这急匆匆的辞职,半点都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联系他,就算辞职,也得给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吧?”
于是蒋为宁的辞呈,徐笠没有批准,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但似乎这个年是铁了心不准备让齐楚过顺当,蒋为宁的事还没解决,在剧组拍戏的沈潮因为拍飞车片段坚持不用替身,摔断了一条腿,胳膊上划了长长一条口子,缝了许多针。
齐楚和顾西野风尘仆仆赶到病房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沈潮。
明明就小半年没见,齐楚那天生乐观冒傻气的弟弟似乎变了个人,风吹日晒干巴巴,脸颊瘦的有棱有角,一副催熟过度的型男模样,脸上饱经风霜,眼里没了笑意。
“哥,小顾,你们来了啊?”沈潮腿高高吊着,胳膊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我让李姐别告诉你们的,但是她说不告诉你们就告诉我爸妈,我更懒得见他们,所以麻烦你们跑一趟了。”
“腿怎么样了?”
“打了几根钢钉。”沈潮平静道。
“几根钢钉?”齐楚听到沈潮出意外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哪是沈潮说的这么简单的事。
齐楚看了一眼顾西野,“你留下看着他,我去见见大夫。”
“好。”顾小狗听令。
齐楚出了病房,顾西野立马扯了张凳子坐到沈潮的床边,训斥道:“你有病?你知道哥因为你事一晚上都没合眼吗?拍这种危险戏份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敢走神?!”
顾西野到底比齐楚人脉更广一点,沈潮一出事他就知道了前因后果,拍戏出的意外剧组有责任,但是沈潮也不是没事人。
他自己走神把那破车开进了沟里,没按原定的安全路线走,别说摔骨折了,那就是摔死,都是他自己的责任更大。
这事小顾没敢告诉齐楚,怕齐楚进病房第一件事就是先给沈潮抽死过去。
沈潮低头挨训,干巴巴的脸颊突然滑下两行水渍,“他和我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谁?”
“蒋为宁。”沈潮唰唰掉眼泪,“我找不到他,手机号成空号了,a市的房子他也卖了。他睡了我四年,说走就走了。”
沈潮就是连夜去a市找人,第二天下午回剧组拍戏,连着两天没合眼,才出了意外。
“他就是个王八蛋,”沈潮嚎啕控诉,“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啊,四年都没有给我一个名分,我说了多少次要和他在一起,他每次都说我再说这种话就不和我睡了呜呜……”
“你控制点……”
“我不!他就是个负心汉!!我冒着被我哥打死、被狗仔拍到的风险和他做炮.友!他现在拍拍屁股就走了!那我怎么办啊!!”沈潮鼻涕眼泪满脸,再帅的脸现在也丑的没救,“我也贱,他这样我还喜欢他,四年了,呜呜……”
四年啊,就算养条狗也有感情了吧?
“你们第二年还没有变成爱人关系的时候我不就跟你说过了,尽快及时止损,不要越陷越深,你怎么不长脑子?”顾西野蹙眉,他可是劝过沈潮分开的,但是这大笨狗不听啊。
“我觉得,我们那样,和爱人也差不多了。”
“谁家爱人是见面就在酒店,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欠缺的啊?”顾西野一针见血,“你和蒋为宁就是炮.友。”
与此同时,一脚踹开门的齐楚目光扫过房间里两条顿时惊若寒蝉的巨型犬,用要杀人的视线盯着床边哆哆嗦嗦的顾小狗,问:“顾西野,你再跟我说一遍,谁和谁当炮.友了?”
最终,沈潮因为浑身是伤,齐楚暂时放过了他,但是顾小狗没那么好命了,一顿抽之后,当天晚上卧室的大门就为他关上了,任由顾西野挠门认错也没用。
齐楚相当火大,自己弟弟的事自己都不知道,顾西野倒是门儿清。
门清就算了,好歹也是枕边人吧?他是怎么好意思、怎么有胆子瞒自己四年的?
沈潮这点破事齐楚不想管了,都二十八了,还这么没出息,被甩了也是活该,但顾西野必须给他点教训。
但,让睡惯定制大床的顾小狗睡沙发齐楚自己还心疼,于是这点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担惊受怕的小顾总抱着他哥大腿,指天指地发誓自己再也不会瞒着齐楚任何事了。
日子像是车轮一般飞速划过。
顾西野二十九岁时,顾铭爵正式退休了,将公司全权交给了顾西野。
而将近上赫赫有名的霸总顾,他拍摄的财经周刊每每发售都脱销加印。
小顾回家就跟他哥嘚瑟,自己跟那些秃头啤酒肚的总裁一点都不一样,杂志都脱销了。
齐楚表示,这种事他二十九岁时也经历过。
年近四十的齐楚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儒雅随和,但或许是家族基因的缘故,他半点不显老,好似冻龄一般,连皱纹都没长几条。
连顾小狗都开始担忧自己再涨点岁数会有法令纹,哐哐往自己脸上砸钱护理,生怕年老色衰留不住他哥,齐楚却丝毫不慌,抗老的护肤品都不屑一顾。
没办法,这就是天生丽质。
这几年发生的事也不少,沈潮转战大荧幕,拿了个影帝,咖位可以用飞升来形容。
理智真爱粉都觉得他家哥哥自打出道以来就红鸾星死掉,孤寡至极搞事业,现在事业丰收,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但沈潮每次回应这类问题,都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
每每听到这种话,顾西野就说他装屁,想婚也婚不成。
顾西野的狐朋狗友之一李昭前几年吃上了公家饭,也算是随了他家的根正苗红,去年的时候结了婚,今年儿子出生了,好事接二连三,比温喆速度还迅速。
顾西野连着随了好几次礼,下个月李昭大胖儿子满月酒还要随,气的顾小狗不想再带他哥去吃席了,这随出去的礼金都没有往回拿的机会。
齐楚说:“怎么没有,等你过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咱们办个三十大寿,都回来了。”
顾小狗眨眼,嘿嘿乐了,“好主意!”
至于温少爷,当初出国读书,结果毕业证都没拿到手,但温少爷认识的俊男靓女不少,回国之后捣鼓了个什么网红公司,自立门户白手起家成了小温总,顾西野给他投了点钱,每年赚的还挺多,温喆也算是一波富二代里自己创业最成功的了。
只不过,二十七的温喆也开始面临家里的催婚了。
他不止一次跟顾西野吐槽,自己当时开公司是想多找点美女,结果真的开起来,他倒是没半点时间谈恋爱了。
还是顾西野聪明,先成家再继承家业。
再说早早退休的顾铭爵,顾西野还以为他迟早会跟那个谢晓端开启老年第二春。过了这么多年,顾西野对自己父亲当初的错事也不再耿耿于怀了,他和齐楚没有办法总是回家看顾铭爵,顾铭爵身边多个人照顾也是好事。
只是顾铭爵自己或许还记得对杜家的承诺,他这辈子只会有顾西野母亲这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始终没有让谢晓端住进家里。
但他老年生活也并不单调,指望顾西野生个孩子是别想了,下一任继承人,得从亲戚的孩子里挑选,于是他早早看好了几个孩子,时不时就叫到老宅来亲自教导。
顾西野三十那年,顾铭爵将他和齐楚叫回了家,“我这有个孩子。”
这一张口,将齐楚和顾西野吓了一跳,齐楚以为自己这公公老树开花了,这可真是宝刀未老。
“爸,一把年纪了,您也悠着点吧?”顾西野有些嫌弃比自己小三十岁的弟弟。
龙精虎猛的顾铭爵一把从桌下抽出扫帚,冲着儿子抽了过去,“混账玩意,你胡说什么呢!”
闹了个大误会,不是顾铭爵生了孩子,是顾铭爵给齐楚和顾西野领养了个孩子。
思前想后,继承不继承家业先放一边,他就是觉得自己儿子和儿媳妇老了总要有个孩子做依靠。
“不要。”顾西野毫不犹豫,“我和哥不需要孩子,老了我们俩自己去疗养院。”
“你先听我说完!”顾铭爵吹胡子瞪眼。
这小孩是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他爹算得上是顾西野的堂哥,那小孩从小没妈,爸爸又在他四岁出了车祸没了,之后连着遗产一起落到了舅舅舅妈手里,养了一年就皮包骨,身上还有伤,明明白白是被虐.待了。
顾铭爵老了也心软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两个不养,我也要把他接回顾家。”
那孩子被接回家时,齐楚和顾西野也到场迎接。
小男孩果然瘦巴巴的,被虐.待的性格也有些问题,怯生生站在顾铭爵的脚边,低着头,不敢看人,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小叔,齐叔叔。”
小时候就没了爹妈的孩子一生都是灰暗的。
齐楚看着有些不忍,蹲下温声问他:“你叫什么呀?”
“顾成蹊。”小孩抬头,眼睛大大的,头发有些卷,看起来似乎跟顾西野一样返祖了似的,身上有点洋人血统的体现。
“成蹊,以后和我们一起生活怎么样?”
小孩傻傻盯着齐楚,迟疑一会问:“可以吃饱饭吗?”
这话气的顾铭爵和顾西野跳脚,都想起诉顾成蹊的舅舅舅妈了。
齐楚摸摸他的脑袋,“当然可以了,而且叔叔是大厨,做饭特别好吃。”
收养顾成蹊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齐楚和顾西野工作都不轻松,这孩子大部分时间还是顾铭爵在带,只有周末会到齐楚手里。
不过,一直觉得自己做不好父母的齐楚发现养孩子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
顾成蹊很聪明,营养补足之后简直茁壮成长,十六岁的时候就一米八了。
齐楚当年没有看走眼,顾成蹊和顾西野是有点同源洋血的,这孩子也是白的发光,高眉深目,出去说是顾西野的亲儿子,都不会有人怀疑的。
上年纪的顾西野常跟他哥私下说,等到顾成蹊二十,自己就把公司扔他手里,然后带着他哥去环游世界。
“好啊。”齐楚答应。
但理想和现实还是有区别的,顾西野五十才正式卸任,那年齐楚五十八。
都已经是两个老头子了,好在身体康健,出去环游世界不成问题。
相识携手将近三十年,顾西野却从未变过,他一如既往无微不至地照顾齐楚,爱叫哥,爱依赖他哥,保持着健身习惯,维持身体健康,估计等齐楚走不动路了,他还能背着齐楚走两步。
六十一岁的顾西野带着齐楚看完了世界,两个人找了个鸟语花香的小城定居,顾成蹊常带着孙子孙女来探望他们。
注意形象的顾小狗到老也是中老年帅哥,出去跳广场舞都有中老年美女上来搭讪。
不过顾西野可不为所动,他哥的白头发比别人的白头发好看一百倍,他哥脸上的皱纹也比别人的皱纹好看一百倍。
齐楚有时候会说,他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想要的家,想要的陪伴,想要的无微不至的爱人,老天爷都给他了。
给他洗脚的顾西野会说,那他就下辈子早早来找齐楚,让齐楚的遗憾更少一点。
未雨绸缪的顾西野早早买好了双人的墓地,人到这个年纪,对死亡就没有那么避讳了。
没了哥不行的顾小狗还是希望,齐楚走在他前面。
时间是道始终跨不过的峡。
八十二岁的齐楚寿终正寝,只是一个寻常的早上,小顾叫他哥起床的时候,没等到他哥醒来。
顾家小辈披麻戴孝送齐楚出灵,顾成蹊的儿女一路搀扶着顾西野,生怕他们爷爷受不住刺激晕过去,可是顾西野一滴眼泪也没掉。
同年夏天,表面寻常的顾西野忧思成疾,心劳伤身,缠绵病榻两月,也离开了。
小辈遵循遗嘱,双人合葬于京市荆山陵园。
——
齐楚年轻时并不相信这世上有爱可以维持一辈子。
而后顾西野来了。
他用漫长的岁月和不变的真心向齐楚证明。
小狗的爱,以一生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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